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耐心的等到忙音来临前的最后一刻,那边竟然接了,熟悉的低哑声音响了起来,滋滋电流传过,传入她的耳里格外的低沉有磁性。
梁亦封:“嗯。”
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情绪。
钟念眼睫扇动,她坐在石凳上,问他:“你在哪儿?”
“在你家。”
钟念很快的反应过来,“我母亲那里?”
“嗯。”
“我来找你。”她说。
梁亦封:“不了。”
“为什么?”
他说:“我马上要回公司。”
“我去公司找你。”
她听到他在那边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妥协还是无奈,但他总归是让她来找他了:“我在你家等你。”
钟念说,好,那你等我。
挂了电话之后,梁亦封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色的床,床单是绿色碎花样式,房间干净整洁,一张书桌,一个衣柜,窗台处的蕾丝窗帘在阳光下微微飘荡在空中。
书桌前放了张合照,十五岁的少女清冷如皎月,站在她身边的少年眼里曳出一道慵懒微笑,左边嘴角微往上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梁亦封的眼底像是淬了冰一样。
“小梁。”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原本还想给你看几张念念小时候的照片的,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梁亦封:“没关系。”
“你在看什么呐?——这张照片啊,”钟母笑着拿起来,说,“念念回国之前我给她收拾了下房间,在抽屉里找到的,不过你看,隋禹和念念站在一起,是不是很般配啊?”
梁亦封:“是吗?”
“对啊,而且俩人关系又好,我一直以为念念能和隋禹在一起的。”钟母的语气渐渐失落起来,“可惜,念念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梁亦封:“没有。”
“嗯?”
“她会遇到更好的。”
钟母笑笑,权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摆了摆手,说煮了碗绿豆汤,出去喝点吧,
梁亦封点头,他落于钟母身后,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伸手,把照片朝下,压在桌子上。
·
钟念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出租车。
反倒是等到了来参加校庆的隋禹。
他今天开了辆特别招摇的敞篷跑车,鼻梁上架了幅墨镜,身上穿着件花衬衣和花裤衩,一身海边休闲度假装,骚包的不行。
他在她面前停下车,轻佻的吹了声口哨,“美女,上车,走吗?”
钟念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隋禹用食指把墨镜往下面勾了勾,挤眉弄眼道:“给个面子成不?”
哎。
钟念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无奈的笑笑,然后伸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身边一起等车的人都惊了,丫还有这种操作?
隋禹更是笑的得意忘形,开着跑车在车流中窜来窜去。
钟念觉得他可真是幼稚,都快三十了,每天还没个正行。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他这样子生活,乐趣总比她的要多。
至少她从他的身上汲取了很多的快乐。
车开出去没多久,隋禹开启车顶,软顶缓缓升起,将外界的阳光隔绝开来。
他抽空往她这里看了眼:“不是说不来校庆的吗,怎么又来了?”
“报社采访,不得不来。”
“一个校庆还上今日头条啊?”
“谁知道呢。”
正巧是红绿灯,隋禹从车里的冰箱里拿出瓶水给她,递给她的时候,隋禹不怀好意道:“需要我给你拧开吗?”
“……”
钟念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不了。”
她轻松的就拧开了瓶盖,喝了几口。
隋禹深深的叹了口气,“别的女人啊,都是一副‘哎呀怎么这么难拧啊,你帮我拧一下好不啦’这样的模样,到你这儿倒好,什么都一个人干。”
钟念抿了抿唇,“独立点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你太独立了。”他刻意加重了“太”这个字。
钟念:“不好吗?”
隋禹:“男人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钟念蹙了蹙眉:“我要成为男人喜欢那种女人吗?为什么男人不能为了女人成为我们想象中的男人?”
“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多金,帅气,体贴,温柔,专一?”
钟念没有遇到过爱情,但是如果非要让她选择一个心动的理由,“至少得专一。”
“男人专不专一,得看女人漂不漂亮。”
“……”
歪理。
钟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女人长得漂亮,难道是为了嫁人的?”
隋禹:“女人长得漂亮,是为了更好地嫁人。”
“那男人长得帅,是什么用呢?”
“能够更好地海纳百川。”隋禹不怀好意道。
钟念缓缓降下车窗,任风吹起她的长发。
在呼啸风声里,她说:“所以爱情都是不真实的。”
隋禹有些恍惚,“爱情不是天长地久,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钟念轻笑着摇了摇头,她问道:“你会为了喜欢的女人改变自己吗?”
问题落下,他许久没有回答。
钟念犹疑的看向他,他侧脸紧绷,墨镜下的眼睫轻颤,泄出他此刻的心情。
蓦地,他用一贯的散漫不着调的语气说,“这世上有不喜欢我的女人吗?”
他多金、帅气、体贴、温柔,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眼里的爱意都是真的。可他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他情话绵绵,爱意潺潺,连天长地久都能说得温柔动听,但他对你的爱真的就是你所感受到的所有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爱是当时明月在。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慵懒,尾音上扬,钟念无奈的摇头笑笑,他说的倒都是真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大概爱情确实俯仰皆是。
但她只听到他话里的滥情,没看到他眼底的深情。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可悲起来。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来没有想过为了她而改变,他依然声色犬马,过着光怪陆离的生活,身边的女人越换越多……
所以呢,爱有什么用?
钟念说得对,爱情都是不真实的。
包括他对她的爱,也都是假的。
第19章 ZhongNian
车子开了许久, 隋禹才想起来问她到底去哪儿。
钟念说回家,回我母亲那儿。
隋禹:“怎么突然想起回那边了?”
钟念:“梁亦封在那儿。”
隋禹打方向盘的动作微滞, 把着方向盘的十指紧缩, 青筋迸发, 他努力克制住内心的躁动,问她:“你和他经常联系吗?”
钟念想了想, “还好。”
还好的意思就是, 大概一周会有两三次。
因为如果不经常联系,钟念会直接说,很少。她不会在他面前撒谎, 她只会选择说还是不说。
隋禹蹙眉, “他主动找你的?”
钟念缓缓的合上车窗, 等到车内没有暖风流过的时候, 她才说:“还好吧。”
她说话向来很少加语气助词,因为早年在泰晤士报工作的原因,她说话都是力求真实,那种包含不确定因素的话, 钟念鲜少会说。
而她但凡这样说话,都是用来敷衍的。
隋禹也知道自己僭越了。朋友之间到底是应该保持点距离的, 她也很少问自己的私事。
半个小时的车程, 异常安静。
等到了乡下,钟念下车, 她站在车外, 踟蹰半晌, 问他:“不下来吗?”
“不了。”隋禹看了看腕表,说:“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钟念没留他,只说:“那你路上注意点。”
听到他的回答的时候,钟念心里莫名的一松。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害怕隋禹和梁亦封的碰面,或许是因为在记忆里他们二人就没有对盘过,但他们不对付的原因又无处可寻。隋禹是老好人,在学校的时候班里的人都喜欢他,谁会不喜欢健谈而帅气的男生?而且这个男生还出手阔绰,不摆架子。
而梁亦封和隋禹是截然相反的人,他沉默寡言,虽然长了张迷惑人心的面孔,但性格冷淡,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是那个看上去不太好接触、高高在上的年级第一。
他们两个的位置是教室的对角线,隋禹的位置是讲台边上,而梁亦封的位置是倒数第二排,两个人相距甚远。附中又是实行走读制度的,两个人也不住在寝室。所以钟念实在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不对付。
陈年旧事,时隔多年再想起心里总会泛空。
钟念打开院子的铁门,往里走去。
家里的门没有关上,她推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窗边打电话的梁亦封。
钟念放低了脚步声进门,怕打扰他,脚步一折,钻进厨房里帮钟母盛绿豆汤。
等她盛完出来,梁亦封的电话也已经结束了。
钟念把绿豆汤放在餐桌上,朝他说:“放了很少的蜂蜜,你来尝尝看是不是刚好。”
梁亦封不嗜甜,但像绿豆汤这种总归是要放点糖才好吃的,于是钟母只放一勺蜂蜜给他。
梁亦封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尝了口,“可以。”
钟念笑了下,“那行。”
她又回厨房拿了一碗,两个人坐在餐桌上,面对面的喝完一碗绿豆汤。
钟母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出门前叮嘱他们留在这儿吃午饭,钟念抹了抹嘴角,“我下午还有事儿。”
钟母:“难得回家一次,再说你能有什么事儿?”
钟念:“还要整理新闻内容。”
“不差那么点时间的。”钟母和蔼的看向梁亦封,“小梁有时间的吧,不是说公司的事不用管了吗?”
梁亦封:“有的。”
钟母:“那行,等我回来给你们煮好吃的!”
她风风火火的出门,留下钟念和梁亦封面面相对。
钟念捉住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重点,问他:“公司的事不用管了吗?”
梁亦封:“嗯。”
沈氏一共三位总经理,除了沈放和梁亦封还有一个叫陆程安。他常年在国外追老婆,追了这么多年总算抱得美人归凯旋回国,因此梁亦封再也不用经常去公司了。
钟念感慨道:“那可以轻松很多了。”
梁亦封说:“或许吧。”
空气中只剩下清脆的陶瓷相撞的声音。
梁亦封喝完,把碗往前一推,双手环在胸前,气定神闲的看着钟念。
他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钟念低头喝汤的动作一滞,她仰起头看他,说:“我今天遇到沈放了。”纠结许久,她还是决定直截了当的说,他是个聪明人,迂回的把戏见的多了。
梁亦封:“嗯,然后呢?”
钟念说:“他说你生气了。”
梁亦封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嘴角。
钟念:“因为那天的事吗?”
梁亦封:“那倒不至于。”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钟念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空。
她恍了恍神,说:“那到底为什么呢?”
梁亦封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双手放在桌子上,俊逸眉眼盯着钟念,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看穿似的,语气不急不缓,像是蕴了气,又像是没有:“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说:“我在想——”
“过了这么多年,钟念,你怎么还是没有长进?”
钟念听到他的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想反驳,但又反驳不出什么来。
她确实没有长进,依然不相信任何人,总觉得世界肮脏黑暗,总觉得任何人事都不可信任,就像多年前她跟警察说他的父亲没有吸毒,而警察却拿着白纸黑字说化验报告单上写了你父亲是吸毒的,是瘾君子。
她和母亲在警察面前据理力争,两个人哭的声嘶力竭,可那又怎么样呢?
每一条证据都表明,钟怀不是他杀,是自杀。
可钟怀是个五好丈夫,在报社认真工作,邻里邻外好评不断,甚至他还有个优秀到近乎完美的女儿,这样幸福的家庭,钟怀怎么可能自杀?
可是警察却说:“钟怀,吸毒自杀。”
那他全身没一处部位是好的怎么解释呢?
他是在南山脚下被发现的,前几天大雨倾盆,山上有许多野生动物,估计是动物撕咬的。
你骗人!
证据就是这样的。
证据不能代表真相。
种种迹象证明了这就是真相。
……
钟念缓缓的阖上眼,她垂着头,两边碎发遮住她的脸。
梁亦封只能看到她抿成一道线的唇。
过了好久,钟念才出声说话,嗓音低哑,“梁亦封,你不能要求我那么多。”
梁亦封说:“我要求你很多吗?”
“对。”
“我只想让你相信我,有错吗?”
“……”
钟念沉默了。
她缓缓抬起头,眼尾垂着,眼里满是倦意。
梁亦封:“尝试相信一个人,不好吗?”
钟念当记者这么多年,最是擅长从别人的话里挑刺以及反驳别人。
她反驳道:“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人?”
她仰着下巴,反驳人的时候双眼有神,话音遒劲,身上像是多了一个保护膜似的,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梁亦封无奈而又悲哀的想,她这个心魔,到底是难解。
再说下去怕是得争锋相对,他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因小失大,半途而废。
梁亦封捏了捏鼻梁,说:“算了,不谈这个了。”
不谈也好,钟念也不想再谈。
钟念定了定神,说:“医院的消防演习的报道内容报社很满意,说是要给很大的一个版块进行宣传。”
梁亦封:“多亏了你。”
两个人吃完,钟念起身收拾碗勺,走进厨房把它们给洗干净。
再出来的时候,她拿起包,说:“我要出去一趟,你是在这儿继续待着还是怎么说?”
梁亦封:“你去哪儿?”
钟念:“回学校。”
梁亦封不解,“回学校?”他加重了“回”这个字眼。
钟念说:“我本来是在做校庆的采访记录的,因为……”她顿了顿,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个“因为”,所以直接省略,“中途过来,现在要赶回去。”
梁亦封没做多想,弯腰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作势要走:“我和你一起过去。”
“嗯?”钟念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你和我一起过去?”
梁亦封在自己的车前停下,他单手扣在车顶,另一只手抄在兜里,侧脸轮廓清冽,转过头来看着她的时候格外的赏心悦目。
梁亦封:“不可以?”
他伸手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都说什么车配什么人。
隋禹的车大多是跑车,高调、嚣张,就连车身线条都能和风影相称,引擎响的令人尖叫;梁亦封的车则是低调的四驱车,陷在车海里极其普通,但那一串英文标志又令人望洋兴叹。
“会不会太麻烦了?”钟念问他。
她和隋禹的关系让她从不觉得麻烦隋禹,但梁亦封不一样,钟念怕自己麻烦了他,误了他的事儿。
梁亦封很不喜欢她用这么见外的口吻和自己说话。
说的不客气一点,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半年的时间,她那个时候怎么没想过给自己招麻烦?
而且他喜欢被她麻烦。
如果她主动来找自己麻烦自己,梁亦封真的会开心的不行。
梁亦封嚇笑一声,继而语气淡淡,气定神闲的说:“既然觉得麻烦,以后多给我做几顿饭就行。”
钟念上车的动作一滞,越野车底盘高,她一只脚上去,另一只脚还在地上,上半身撅着,屁股微微翘起,从侧边看去,她发育良好的胸部裹在白色衬衣里。
回眸一笑百媚生。
但她连笑都没有,就这么一个姿势,在他的眼里,被解读成了引诱。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送过女人给他的。男人么,要么为钱,要么为女人,梁亦封不差钱,所以讨好他的人,经常送女人给他。最过分的一次是某次他喝的微醺,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间,借着窗外城市霓虹灯光,看到床单隆起,他醉意浑然清醒。
打开灯,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
他当下冷脸,打开门吼着沈放,让沈放处理这个女人。
后来的合作自然是没有成功,那家公司也被他拉入黑名单里。
此一时彼一时,钟念于梁亦封而言,即便她全身上下不露半分,梁亦封也会为她痴迷万千。
真的是命定的,钟念是梁亦封命定的万劫不复。
梁亦封的喉结上下滑动,“怎么,不乐意?”
钟念一口气上了车,她坐在车里,仍旧矮他一头。
她仰头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行啊。”
两个字,轻飘飘的砸在梁亦封的心上。
如云过雨,如鸟过林。
整个世界因她风声鹤唳。
第20章 LiangYifeng
梁亦封参加附中的校庆可以说是令在场的校领导都吃了一惊, 毕竟两个多月前校领导就已经给他发了无数封邮件邀请他,可每次的回答都是冷冰冰的“不去”。毕竟梁亦封不仅是附中最大的赞助商, 而且还是附中当年的高考状元。
校领导得到他过来的消息之后齐齐出动, 全都跑到综合楼楼下的大厅来和他打招呼。
梁亦封今天的心情确实很好, 没怎么摆脸色,淡漠自若的站在人群中。
后来他们班的班主任过来, 见到梁亦封的时候心下一喜, 视线往边上移,不确定道:“这是……钟念吗?”
梁亦封的班主任从高一到高三都没有换。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叫温文, 教语文。大抵是每个老师都会偏爱那门功课成绩最好的人, 温文也是格外的偏爱钟念。
钟念当时的语文可以说是难寻对手。
高一语文满分一百二, 她甚至可以考一百一十五。在她那个年纪写作文都是抒情散文, 要么是记叙文,她偏偏写议论文,论点论据铿锵有力,当时所有的老师都觉得这姑娘高考得出名。
可没想到, 她就上了半年学就走了。
温老师一直以来都特别的遗憾,这么好的苗子, 竟然出国去和资本主义作斗争去了。
钟念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温老师。”
温文眼眶微湿,“真是钟念啊?”
钟念点头, “是我。”
温文走过来, 摸摸钟念的肩发, 无不感慨道:“漂亮啦。”
温文见到自己的学生,在所难免的有些激动。校领导们和梁亦封的相处始终的揪着心的,生怕哪儿说的不对,这位爷眉头紧蹙了,于是说了句:“既然你们班主任来了,我们就先走了,梁总。”
梁亦封没什么情绪的点了点头,目光一直牢牢的盯在钟念的身上。
人一散,钟念也放松了不少。
她站在温老师边上,颔首倾听。
温老师叹了口气,说:“你们毕业了还是第一次回来吧?”
钟念:“嗯。”
她看了梁亦封一眼。
梁亦封点了下头。
温老师:“哎钟念,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钟念说:“就最近。”
温老师:“那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钟念:“记者。”
温老师眉头一蹙,“女孩子当什么记者呢?经常加班,又没多少工资,时间还不自由。”
钟念笑笑,她低头看了下脚底的台阶,说:“因为喜欢啊。”
“哎,你呀,自己有想法,别人都干预不了。”温老师带他们到了办公室,边开门边说,“你们也都这么大了,哎,钟念,你该结婚了吧?”
钟念已经十分适应国内现如今的谈话内容了,神态自若道:“没。”
温老师诧异的看了一眼,说:“要是遇到好的人,要把握住。”
文化人催婚催的委婉些,不像是钟家隔壁的阿姨,十分直白的说:“这个年纪再不找对象估计就找不到了,二十五之前是女人挑男人,二十五之后就是男人挑女人了,钟念你得抓点紧,找个顺眼的就嫁了算了。”
有的人随波逐流,将就一生,钟念听完微微一笑。
有的话如风过耳,听过就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温老师说完钟念,又开始指责梁亦封。梁亦封这人虽然冷,但也是恪守尊师重教这一准则的人。这世上温老师大概是唯一会对他进行说教的,毕竟他的父母对他可从不上心。
梁父说过:“女儿才要好好教,男孩只要能好好活就行。”
温老师说:“你这人也真是的,钟念,你知道吧,你离开以后你的位置一直空着,当时班上来了个转校生,没位置坐,我让她坐到梁亦封边上去,嘿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钟念看了看他一眼,“怎么了?”
“他拦着她,不让她进去。”
梁亦封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温老师继续说,“我说班里没位置了,梁亦封看着我的讲台,说,‘那儿不还有位置吗?’可把我气坏了。”
钟念低眉笑,她眉眼盈盈,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像是装了星星一样。
梁亦封又觉得没什么了。
温老师谈起往事,微眯着眼似是在回味是的,“你的位置梁亦封一直没让人动过,后来毕业了之后,梁亦封把你的东西都收拾走了。”
钟念看向梁亦封。
他也看着她。
光从百叶窗中清澈透出,投射在他们二人之间。
像是一把刀,横空在他们二人之间劈了一刹。
世界依旧清晰,他们两个人近的只要吻过光就能靠近彼此。
·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
钟念的步子不快,梁亦封不知道是迁就她的步调还是其他的,走的也很慢。两个人沿着走廊往前走,走廊尽头便是他们当初所读的班级。
钟念在前门停下,她往里看了看。
桌子整齐摆放,有的桌子上放了很多书,有的空空荡荡,其实和以前没什么差别。非要分出什么不一样的点,大概是人不一样了。
梁亦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英国也这样吗?”
钟念犹疑的看着他。
梁亦封:“不这样坐着的吧?”
钟念反应过来,“嗯。”
国外的上课比国内要复杂些,每科成绩都有排名,上等圈的人坐在一起,中等圈的人在一起,下等圈的人在一起,以便更好的因材施教。
国内的应试教育大概是有教无类。
钟念垂了垂眸,问他:“为什么不让别人坐呢?一个位置罢了。”
梁亦封侧脸清逸,“不习惯。”他只这样说。
拐个弯便是楼梯。
梁亦封慢条斯理的走下去。
钟念跟在他的身后。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落下一地斑驳的碎光。
梁亦封踩着地上的落叶发出闷闷的声响,钟念跟在他的身后,低头看着满地碎光。
不习惯——
这似乎是很梁亦封似的回答。
但:“适应几天就好了。”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说:“适应不了。”
钟念:“为什么?”
“太吵。”
“……”
梁亦封撇了她一眼,“我喜欢安静点的。”
也是这么个理。
难怪他和她同桌的时候,没有拒绝。
“后来呢?”钟念又问。
梁亦封说:“什么。”
“怎么把我的书带回去了?”
两个人穿过综合楼大厅,穿过人群熙攘的食堂。
梁亦封往热闹至极的食堂里看了一眼,眸光深深,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些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
学校总能勾起许多过往。
梁亦封想了想,说:“垫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