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竟转身而去,一拐一扭的,任谁都知道他在做戏!

可恶!无赖!我咬牙切齿!

南阳扯扯我的衣袖,祈求而又无奈地看着我。

我闭眼,深呼吸,要不是为了我父皇和文煜……

“师父!”娇声一呼,我知道这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而那沉闷的天幕彷佛竟在那一刹那倾倒……

从此,我便有了天下第一缠人的师父,走哪哪有……尽管人人夸他是天下第一神将,可我还是,哭……

“乖女娃儿……”他笑得得意万分,神色间竟焕然一发,顷刻间年轻了二十年一样刚强大气!

我颓然,就认了这师父吧!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再次抬头时,宛笑嫣然。

“什么?”他掳起灰白的胡须,望着我的笑一丝怔然。

我轻笑,走到他身边耳语一句,末了,才响声问了一句:“可否?”

他有丝惊讶上下打量着我,微露的目光中竟存了一分矛盾几分探究,终究他还是点了头,答应了我。

我一阵欣喜,忙快跑着去换衣服了。

我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正是:带我出府,我要去找萧文煜……

若无铁拐战肯带我出府,南阳是怕无论如何也不让我离开她半步的。

出了司马府,我就偷偷离了铁拐战,一人去找文煜。按我想的,他多半还在城楼上,那里才是防御之重。

刚到端门门下,却听身后有人依着我重重一声咳嗽。我以为是叛军,忙拔了秋泓剑转身严阵以待,入眼时却是铁拐战啼笑皆非的脸。

“女娃儿,你这拔剑的姿势不对!应该这样……”他罗罗嗦嗦拿手比划着。

我见原来是他才懒得理,边冷着面往前走边问他:“你不是去剿韩世谔了吗?跟着我干什么?”

“你是我徒儿嘛,为师得时刻保护你的安全,”他舔舔唇边的胡子,似那上面还存着未干的酒滴,眯着的双眼似收到我斜瞥过去嫌恶的眼光,才呵呵笑了略整面容,又接着道,“况且,那韩世谔已被老夫擒了!”

“真的?”我狐疑地望着他,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告诉我父皇最敬重的将军是这副玩世不恭老顽童形象,我都不会相信。

“你不信?”他怪眼又是一瞪,指着我笑道,“我说女娃儿,你若连这都不信还请我出山干什么?”

我只有无奈撇撇嘴表示信了。

我走在前面,他一瘸一拐跟在后面不再说话,一时间耳根倒也安静。

只是偶尔一回头才见他低着脑袋像是思量着什么。

空中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白光迅速在守城士兵的冷枪弯刀上一闪而过,那兵刃上的银光忽隐忽现,似还带着几分血迹,很是峥嵘凌厉。

士兵们三三两两搭着,或伤了四肢,或头颅流血,但他们都还活着。还有那排列整齐担架,一架架上躺着不知是谁,因为,他们的身躯,从头到尾都被白布遮掩着。

小时候,父皇说过,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是军人无上殊荣。

我不是军人,我无法体会,我对他们存着的:除了感激就是,可惜……

上了城墙,一身玄甲战衣的文煜正站在墙头,只见他持剑凝视着远方,侧脸轮廓刚毅万分,再不是平日间的柔和。他那样笔直站着,竟好似城墙的一部分——青砖筑就的城墙早已是血染殷红,正如文煜身上沾染的血迹斑斑,昭示着宁亡我此阵也绝不会退缩的勇气凛然!

这样的文煜让我心痛,我能感受到他心中那些不愿承受的杀戮和残忍,此刻的他,远离之前和睦的天地,欲火炼就般重生,却是扭曲了所有信仰!

我欲上前唤他,却被铁拐战拉住,我讶然转身,只见他轻轻摇摇头道:“让他静一会!”

激战方消,叛军刚撤退至洛水对岸,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血气消散,周围一片萧萧寂寂。

突然,一滴湿润点上我的唇角,再接着一滴一滴落个不停。我抬头望着天,雨水打进我的眼里,涩涩酸酸,真好,下雨了!

这却不是大雨,而是暴雨,似要抹擦掉一切战争的痕迹,却又徒劳无功,于是它发怒,骤雨倾盆!

一时间,城墙上所有火把都灭了,却没有一丝骚乱,人人安静守于原位,心甘情愿接受甘雨洗涤……

我挣脱开铁拐战的手,摸索着走向文煜,纵是雨水敲打着腥气扑鼻也不能妨碍我找到他,他的气息,百转千变中我亦能找到,因为,他是云嫣独一无二的文煜。

我停住,伸手抚摸着那如同鱼鳞排列般的铠甲,轻轻从他腰间穿过去,双手勾在他的胸前,脸安然伏在他的后背,轻闭上眼殓……

文煜的手终于覆上我的手,若平日一般,柔和紧却,许久之后,他才轻轻念了五个字:

云嫣,我累了……

 

卷壹 之 紅塵有夢 援军

第二日,晴天方好,艳阳高照,叛军却未发起进攻。

我奇怪叛军总是咄咄逼人、步步紧逼,此刻城内刚乱,守城禁军经由几日几夜的战斗早已疲惫不堪,正是进攻夺城的大好时机,即便夺不了城,那也能夺得了声啊!

萧文煜正在命令禁军战士晒弓亮甲,说是刚下了雨,弓箭受潮,若不晒,难以远射摄敌。

见他忙碌,我只好将疑问丢给铁拐战,本以为他会嘲笑我一番,却没想他倒是笑眯着眼赞我:“女娃儿你若能关心这些,日后为师教起来也就方便多了!你放心,我看这皇城北据邙山,南望伊阙,左瀍右涧,控以三河,固以四塞,再加上阿凯对这城墙的设置,只要不出城迎敌,那绝对是固若金汤!”

“阿凯?”我诧然,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就是司马凯!”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又喃喃着自言自语道,“真不知这崔元素是什么头脑!好好的西京放在那不攻,偏偏舍近求远来攻东都,必是脑子坏了!这样的人还想推翻凌朝,简直是痴人做梦,有勇无谋啊!和他那精明干练的爹可差远喽!”

“可是文煜他们说素哥哥……哦,不是,崔元素如庞涓呢!”我反诘,文煜的敌人怎会像他这样说的不堪!

他“噗”一声张口喷了我满身酒水,怒道:“奶奶的,他崔元素若是庞涓,那孙膑是谁?”

“李玄成!”我皱皱眉,掏出丝巾抹去身上的酒滴,脑中记着司马晋和文煜说的话,随口答道。经由一夜的时间,我倒是习惯了他的疯疯癫癫,好在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战衣,若是平日,我早就翻脸了。

“哈哈哈……孙膑……庞涓……”铁拐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眯着的眼仅留下一道缝,却笑得流出了泪,口中一直嚷嚷着:“胡话……糊涂……乱七八糟……”

“疯子!”我冷眼瞧着他,暗自骂了句。

可不是,我竟叫这样的人做“师父”?!等父皇回来了,一定要摆脱了他!

他那笑声愈见尖锐,刺得我耳朵嗡嗡直响,守城的士兵听闻着莫不侧头相望,还交头侧耳小声议论着,害得站在他身边的我也甚没面子!

“喂,糟老头,你笑够了没?有什么好笑的!”我用手掐着他的胳膊小声在他耳边嘟哝着。

“哇……疼!疼阿!”他总算停下了笑,清清嗓子,道,“女娃儿,你这笑话可是老夫生平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我冷道:“谁有空给你讲笑话!这是文煜说的!”我说得理所当然,眼光始终追寻着文煜的身影,直到在人群中看到了他唇边方露出一丝微笑。

“我说女娃儿啊,你这一口一个‘文煜’的,可不害臊?年纪轻轻的,你将来不想嫁人了?”铁拐战靠近我,熏得我满鼻酒气。

我掩鼻,蹙眉看着他,满是厌恶,我最讨厌的,就是这酒气!

“我的事,你管不着!”我别过头不想再理他,心中暗道:我自然是要嫁人的,我嫁的人也自然就是文煜了!这是父皇母后都默准了的。

“唉……”却听铁拐战在我耳边叹气,“凡事还是不要抱太多希望的好啊!”

我心中一动,他似乎话里有话,忍不住又转过头去问他:“是什么意思?”

只见铁拐战淡然一笑,笑容中竟夹了丝凄凉无奈,看得我一怔,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也有令他黯然伤神的事。

他突然间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女娃儿,待会李玄成的援军就会来了,你可要仔细瞧着他身旁的那位小将军,那才是当世矫龙!什么庞涓,什么孙膑,狗屁!”

“你怎么知道援军待会来?”我奇道。

他瞪着双眼:“先藏于九天之下,后动于九天之上嘛!这个都不懂!笨!”

我嘟嘴不悦,问他:“什么小将军?两军对阵时那么多人,我怎么认得他?”

我其实心里是不信世上会有如此出色的人,当世矫龙,那岂不是说我的文煜也被比下去了?!

“他定会一身银袍白马,你只瞧着,很显目的,那小子什么都好就两样不好,其中就是这一样:他最爱出风头。若千军万马不能显出他的独一无二来,他定会宁可吃败仗也不上战场!”他说得一脸严肃,头头是道,不由得人不信,末了竟又加了句,“女娃儿,我瞧你和这萧什么的不会有结果的!老夫活了七十二年,所见少年英杰中,只有这小将军与你般配……喂,你听我说啊……女娃儿……”

“没正经!”我瞥了一眼后面紧追不舍的他,头都大了。

铁拐战估算得没错,天暮时分,叛军再次攻城。而这次,他们的进攻倒更像是一番垂死挣扎,虽然,他们的兵力,仍五倍于我。

萧文煜刚接到细作密报,说此刻由西京救援的禁军在刑部尚书卫玄的带领下已与李玄成的军队于永丰会合,拖住了敌人大半主力,而此刻攻城叛军,不逾五万。饶是如此,由于叛军两面受击,怀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念,一开始攻打就甚是猛烈。

残阳似血,天地暗红。

战争之前,萧文煜和铁拐战坚持将我送下城楼,我原本不肯,只是文煜寒面冷言下了军令命士兵拖我下楼,让我不得不从。

我在城墙下左右徘徊,撼天震地般的战鼓声敲得我的心跟随着一跳一跳像要从口中逃越一般。偶然地,有几颗飞石雨点般险险从我头上掠过,唬得我蹲身抱头。

若城后尚且如此,那城墙上的文煜岂不是更危险?

我心中一慌,随着一轮又一轮上下接替的士兵挤到城楼上。

但见城头飞箭似雨,更兼大炮飞石滚滚而来,我缩在墙角下勉力前行,找着文煜的影子。

忽闻吹角连鸣,只听得城头士兵呼声震天,顷刻间叛军的进攻像是中断了一般,所有人均齐齐地望着东南一角。

我抬头透着垛口向下望去,只见东南方向沙尘滚滚硝烟阵阵:约五百名黑色铁甲重装骑兵如刀劈斧削般齐齐策马出动;奔腾处恰似五百团炽热烈焰,燃烧着整个战场,风去云回,须臾间血腥遍野,骤起漫天狼烟;犀利处又如同五百支满弦利箭,径直飞扑叛军心脏,势如排山倒海。守军城墙上,数千禁军悍卒齐齐爆出呐喊,为五百横冲闯营的将士们喝彩助威,喝声震撼天际。

那五百骑兵为首的是一银袍白马的将军,只见他一人当先,马蹄踏飞处有如利剑出鞘,长枪银缨,所向披靡。只是他脸上竟套着一奇怪至极的银色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这千军万马的战场硝烟,顷刻间竟成了他一人的天下,两军将士莫不相顾恻然。

我突然想起早晨铁拐战和我说的那位银袍白马的小将军,难道就是此人?

思量间,那白马将军已率着五百骑士淌过洛水,朝城下叛军而来。刹那间城墙炮石箭镞更是密若惊雨,千百架云梯上又是前后赴继的士兵攀爬着,叛军走投无路,唯有更加拼命攻城。

“啊!”我惊然望着剁口上方赫然出现的人脸,血迹点点,手持弯刀,却是叛军的蓝色盔甲。

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他弯刀狠狠向我砍来,我惊恐着后退一步拔出秋泓剑,他却趁机上了城楼。我持剑相刺,却丝毫没有章法,他轻松地避开后,咧嘴阴森森地一笑,就又扬起刀向我砍来。

我被逼至剁口,持剑相抵,却怎能有他那样的力气?

“文煜!”我大声叫着,却无人能应,每个人都有各自要对付的敌人。

“下去吧你!没用的家伙!”只见他左手抬起我的腿,猛然一推,把我从剁口扔了下去!

我命休矣!两军对阵,来往那么多的箭镞炮石,我岂能活命?

我闭上眼,只感觉身子重重往下坠落,司马晋说过这城墙高四丈八尺,我就是能侥幸不中箭,也会脑浆迸裂,骨骼散换……

我,必死无疑……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人的脸都映在我的眼前——父皇,母后,文煜,二哥,南阳,司马晋,还有我那从未见过的母妃,她朦胧的脸,凄迷的双眼正看着我,似乎在说:云嫣,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母妃,云嫣也不想死,可是,谁来救我……

谁来救我……

有人抱住了我,稳稳地,牢牢地,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托住我的头,像是天经地义般就该这样熟捻……

我却不愿睁眼,怕一睁眼便是万劫不复死亡前的美好幻想……

“喂!你几岁了?”声音清亮明朗,问题莫名其妙。

“十三岁!”我轻轻挪了一下嘴唇,竟然还能说话,那就是没死了?!

“哦?”

我终于敢睁开眼睛,依旧是硝烟迭起的战场,只是此刻我不在城墙上,却是坐在一匹白马背上立于血染鲜红的洛水中。

“怎么,终于肯睁眼了?”头顶上方又传来那声音,透着一丝清冽戏谑。

我愧然,没有答话。

身后的人手持长枪,枪头的银缨穗已然血迹斑斑,此刻我不回头,单瞧这枪还有这套着银色盔甲的胳膊,心下早已明了:这战场只有一人如此……

“公子!”一玄甲骑兵策马前来。

“这残局就交给你们了,我有要事,先行一步!”

“得令!”

还未问我的意见,便见他伸手拽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肚,白马就如飞箭般离弦而出,踏行处追风难及……

 

卷壹 之 紅塵有夢 初识

夕阳已落,雾蔼苍茫,沉沉而凄迷。

许是经历了刚才的生死劫难,我此刻一句话都不想说,全身上下像是没了一丝力气,闭上眼慵靠在他的怀中,也不想那人是怎样的陌生。毕竟,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白马似乎更甚文煜的那匹白蹄乌,坐在马背上竟无一丝颠簸,只是有些摇晃,安惬得让我很快睡意朦胧。

那个时候,我才不知道何为人心叵测,直到我再次睁眼的那一刹那……

“喂,你干什么?大胆!”有人在动我的衣领,毛手毛脚地根本不像平日里碧荷她们的细致,我猛然想起自己根本不在宫里,一睁眼,便看到戴着银面面具的脸孔正覆在我的上方,他的手居然伸至我的衣领里……

我一声怒喝,扬手便欲打他的脸。只是手臂突然一滞,痛得让我动弹不了。

他显然一惊,站起身后退一步,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眨巴闪了闪,掠过一丝奇特的光芒,好笑地看着我:“你手臂受伤了,我帮你脱衣服疗伤!”

我小心地放下手臂,看到黑色军衣上已是粘湿一片,也知道是自己错怪了好人,只是为什么,之前我一直未感觉得到这伤痛?

我皱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天已将黑,我躺在幕天草地上,身旁是一条纯净的溪流,不远处是几座不高不矮的山,暮色中,青青黛黛的看不真切。

“这是哪儿啊?”我张口询问着,满眼迷茫。只是这一张口,自己更是唬了一跳,声音怎会这样虚弱?刚刚叫得响亮,怕是怒急了,拼了全身的力气。

“洛阳城郊!”他答得有些不耐烦,又蹲下来凑近我,问道,“你还想不想止伤了?”

“自然要!不过,”我为难地说着,眼角不安地瞥了一下他,“你把伤口那边衣服撕了就好了,不要脱衣服了!”

“为什么?”

他眼里笑意盈盈,那奇特的光芒愈盛,闪亮着如同天边刚冒出的几颗星星。

我还未答话,他竟愈发靠近我,面具几乎要贴近我的脸,我只羞红了脸,左手紧紧抓住衣襟,双眼瞪着他,嘴角喃喃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依稀间听见他“噗哧”一笑,脸侧向一旁,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悄然说:“你若是个女子,我就娶你做我第二个老婆!”

“胡说!”我叱责着,扬手又欲打他,却听见“嘶”一声响,一片衣袖却飘然落下,一阵钻心的疼立刻盈满了我所有意识。

我歪头一看,原来是我的伤口血粘固了衣衫,他这样帮我撕去倒是减少了很多痛楚。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一声,任他在一旁用溪水清洗血迹,帮我擦着金创药,再用布缠着伤口。

“谢谢你啊!”见他包扎完毕,我才轻轻吐出原本早该说出的那句话。

“难得!”他竟只哼然一笑说了这两个字,背对着在我身边坐下。

我也懒得理他,单撑着左手想要坐起来,手按处却是一片丝滑,低头一看,身下铺着的竟是他的银色战炮……

月亮透着薄雾踩上云端,山间一片清亮。

他去找了木柴升起篝火,火光映得他那银色面具光粲流溢,刹是好看。

“你为什么救我?”自从清醒后我就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两军交战时,从城墙上随时都会掉下去几十几百条人命,他为何偏偏救了我?

“因为所有射向你胸口的箭都自动飞偏了,我想大概是上天不让你亡,就顺手就了你!”他摆弄了一下木柴,顿时火花四射。

我愕然,半响才想起来自己穿了冰丝软甲,那些箭是自然射不进去的,只不过手臂没有软甲护着,想必是不小心被箭镞擦伤了!

他忽然回头,认真地看着我,晶亮的双眸中透着一丝怀疑:“我不明白,城墙守军应该都是宫中禁军,怎么会有女子?”

“我……我是陪伴我们公主上城墙的!”我嗫嚅着,很不习惯说谎。

“公主?”他背过头去轻念这两个字,半响,方道,“是云嫣公主吧?”

“你……怎么知道?”我诧舌难以言语。

“哼!”他竟轻蔑地一笑,随即答道,“这天下,敢这么胡作妄为视战场如儿戏的除了这位娇纵任性的公主还有谁?再说了,守城的应该是萧文煜吧,她不粘在他身边才怪!”

“你你你……你……”我用手指着他,又气愤又羞恼,他胆子大得很,居然敢这么说我!我哪有这么不堪!越是气得发抖,越是说不出话!

只见他转身捉住我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暧昧的笑意,轻声道:“你可不同,虽然也有一点小小的野蛮,却温柔可爱多了!”

岂有此理!若此刻说我是被气得火冒三丈、眼冒金星那绝对是错不了,只差一口气,我就活不下去了!

山间吹来一阵凉风,不能降火,却让我头脑清醒了半分。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死死地看着他,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他很清楚我和文煜的事,好像对我——云嫣公主也不陌生,只不过,他却不认识我,这一点很奇怪。

看着看着我终于将视线定格在那张面具上,也不言语,伸手就去摘。

手却再次被他握住,只听他笑道:“你想看我的容貌也不难,不过,你先得答应我做我第二个老婆!”

“为什么是第二个?”我愤然,嘴中万字千语百转回绕,说出口的居然是这句话!话一出口,脸就猛地红透,左右顾然,却无处可藏。

“因为……”他的手指抚上我烫红的脸颊,那样的冰凉,一点点在我脸上移动,却点滴凉到我的心头,只见他的眼光一闪,褪去了笑意,沉声道,“你在发烧!”

发烧?我刚想否认,眼前却一暗,晕了过去……

一阵花香沁鼻扑来,混沌的脑中总算有丝清醒,只听见耳旁有两位女子悄声低语。

“她怎么样了?”这声音很熟悉,柔和中不乏威严,正是南阳。

“回公主,云嫣公主烧虽退了,却一直未曾醒过,只是不时还会说几句胡话……”一个声音恭顺地回着,细声细气,

“说什么?”

只听那声音迟疑了一下,终是开了口:“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什么‘面具’什么‘第二个老婆’之类的……哦,对了,她还叫着萧大人的名字!”

……

我蹙眉,什么“第二个老婆”这么刺耳!脑中忽然映出那张流光溢彩的银色面具,瞧得我一个激灵,倏地睁开双眼。

入眼处白晃晃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痛,我又马上闭上。再次睁开时却是小心翼翼的,还未来得及活动一下眼珠适应一下环境,便看到头顶上方南阳正望着我好笑又好气的样子。

“你终于肯醒了麽?”南阳开了口,语气中有丝嗔怪。

我没答话,只盯着她看,一动也不动,仿若隔世般。

她有些发慌,忙坐到床沿,伸手拍拍我的脸,着急道:“云嫣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也不动弹,不要吓唬我啊!”

我正要开口时,却听到腹中“咕咕”传来的声响,忙伸手按住瘪瘪的肚子,偷瞄了一下南阳,只见她正忍不住掩嘴笑着,想必她也听到了这很不雅的声音了。

我只好红着脸腆然一笑,小声告诉她:“云嫣饿了!”

“你都昏睡了两天两夜了,就只灌了些汤药参茶,不饿才怪!”南阳笑得温柔,声音中蕴着些许不忍。

“两天两夜?”我惊讶地复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只见她点点头道:“大夫说你淋过雨,受了风寒,后来又因为过度惊吓以至于寒气入骨,胳膊上的箭伤也让病情加重,而且还说你晕过去是因为急火攻心……嫣儿,”说到这,她忽然停下来,伸手抚过我额角的碎发,“你知道么,大夫说你若降不了温,就会……”说着她双眸竟含着泪水,阳光斜射过去晶晶亮亮般摇摇欲坠……

我感动地握住她的手,眼睛中也不禁湿润一片,温言劝着:“阿姐,我这不好了麽?你还哭什么嘛!”脑中一想到刚刚南阳说的我是因为急火攻心才晕倒的,就忍不住又迁怒于那个出言不逊戏弄我的面具人,恨恨道:“都是因为他!”

“谁呀?”南阳看着我满脸不解。

“哦,没什么,”我才不想把那晚那人说的话告诉别人,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于是话锋一转,“阿姐,我怎么会在你这的?谁把我送回来的啊?”

若我记得没错,昏倒之前身边只有那面具人一人而已。

“李玄成!”

我不禁傻眼,怎么可能?!

 

卷壹 之 紅塵有夢 云嫣

开业九年那场叛乱,崔元素起兵仓促,战过半月耗损十数万将士性命也未能攻克东都洛城,反而滞兵于萧文煜和李玄成两面夹击中,被迫西撤,后又被李玄成大败于上洛,最终以崔元素自刎于葭芦戍结束,历时不足一月。

所遗憾的是,素以天下第一阴谋家尚称的蒋俦在混战中逃脱。当文煜和司马晋说起此事时均是一脸凝重和可惜,我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劝解他们:不过就是一名谋士,有何可担忧的?却没想他二人听后齐齐摇头长叹。

而数年之后,祸乱起整个凌朝天下的竟就由此人而起,而他,也成为我需要花上千百个日夜、费尽全部心神也要根除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