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唯有冬日那狂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二人都没有说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坚定地说:“但,今后我为你做的,不为报恩。”说完,便将手从他手心中抽出。
那一刻,寒风袭入暖暖的掌心,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暖。
“我为王爷跳一支舞,是我燕国最美的舞,名狐旋。”
漫天雪花中,一名身着绯衣的少女在风雪中旋身起舞,飞舞的雪花随着渐渐变快的旋舞而卷起纷扰,而视线中的那个男人却在她的眼中模糊。
腊穷天际傍危栏。
密雪舞初残。
表里江山如画,分明不似人间。
功名何在,文章漫与,空叹流年。
独恨归来已晚,半生孤负渔竿。
那一舞,终结了她五年被密养在王府的生涯。
☆、第8章 深宫恨(1)
屋内巨烛照耀,明如白昼。
白玉麒麟香炉内散发出青烟冉冉,香风微动殿内锦帷。
锦帷幕后薄薄人影靠在衾枕之上,细弱纹丝的呼吸断断续续,仿若下一刻便要消逝。
“采女保重身子要紧啊。”芩心止不住身子的颤抖,哭着将一碗黑浓的药汁递给床上那早已奄奄一息的张采女。
张采女半年前入宫选秀,有幸蒙得圣恩,一朝封为采女,得皇上临幸两次,孕有龙嗣。
可是,在这个妃嫔明争暗斗的后宫,张采女家世平平,朝中无靠山,有了龙嗣自然也难以保全。
更何况,皇上继位四年有余,后宫中有幸能怀上龙嗣的屈指可数,张采女一朝得宠也成了后宫妃嫔的众矢之的。
一月前,就在册封张采女为美人的金册还未到达兰芳阁,事情就发生了。
有人揭发张采女对皇上使用媚药,进而蒙得两次圣宠,此事令皇后勃然大怒。
当今皇上是何等无情的男子,听闻此事便下旨赐一碗红花给张采女,并永生不得踏出兰芳阁一步。
张采女被逼服下一碗红花,孕育两月有余的孩子就这样夭折了,张采女就此一蹶不振,终日卧在榻上,不吃不喝,喃喃着:我没有用媚药,我要见皇上…
当今皇上名夙宸,二十二岁继位为帝,至今六年,为稳固朝纲,诛杀多位重臣,提携心腹,其手段狠辣令朝中人心惶惶。至于他为何诛杀多位重臣,那也是宫中无人敢提及的隐晦。
皇上的狠辣与无情,早是人尽皆知,他的心思多放于朝政,后宫之事全权交由皇后打理,可一个小小采女,除了等候皇上临幸,有何能力见得着皇上,兴许皇上早已将她这个人忘了。
反之皇后喜静,厌恶卷入后宫纷争,整日爱在宫中小佛堂内诵经念佛,后宫之事自然较乱,妃嫔各自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多少红颜无故失踪,最后化为枯骨不了了之,无人问津。
“我是清白的…”张采女的唇早已干裂,脸色苍白如纸,凹陷的眼神再也无当年的风采。这么多天来,她只会重复着说这几个字,空洞的眼中早已无当初怀有龙嗣时的灵动。
“采女,您就喝下这药吧,才能有好身子面见皇上,得以洗清您的清白。”芩心泪眼婆娑地劝慰着。
“为什么皇上连见我一面都不肯,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呢…”张采女的眼中蕴含着无数的绝望,最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只是无声无息地闭上了双眼,油尽灯枯。
芩心再也端不住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打碎了屋内的静谧,她撕心裂肺地唤了一声:“采女!”
药碗碎裂的尖锐声徒然让孤立在床榻边呆呆凝望的澜玥惊醒,愕然看着那个含恨而终的张采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许久,澜玥恍然回神,不忍继续看下去,徒然转身,离开了屋子。
只是,眼眶中竟有那微微地酸涩。
这,就是后宫。
☆、第9章 深宫恨(2)
迈出那死寂的屋子,澜玥却忍不住回头,锦帏后那个早已毫无生气的身影,以及恸哭的芩心,她眼中泪水一点一点地溢满了整个眼眶,将屋内那悲凉的画面模糊。
张采女,虽然没有过多的交集,但是这半年来的相处,能看出她是个重情义的女子,没有心计,很单纯。
关于她对皇上下媚药的事,澜玥早已了然于心,看得那么透彻。可最终她却没有出手相救,她与张采女不过是萍水相逢。
决不能因为一个她而坏了全盘的计划。
这么些年,她以为心早该冷了,可是在此时此刻,看见张采女就在她的面前离开了人世,满心的愧疚油然升起。
只因,她的无能无力。
又因,她的冷眼旁观。
“澜玥,张采女没了,以后我们又不知会被分到哪个宫。想想宫中是非,真令人觉着可怕。”芩心顶着红肿的眼眶走到澜玥的身边,抽泣声不断。
澜玥收回飘远的思绪,侧目凝着芩心笑道:“分到何处都是宫婢,咱们做好自己的本份,宫中是非能避便避吧。”
芩心抬起袖口抹了把泪,眼中净是绝望:“避?如何避的过呢?家中还有二老也不知怎么样了。”
澜玥瞅了瞅芩心那有些绝望的面庞,轻声一叹,安慰道:“你还有一年便满二十五,出宫指日可待,只要这些日子谨言慎行,便能安然回乡。”
芩心看着澜玥嘴角淡淡地笑意,有些疑惑地问:“你入宫也有三年了,却从未听你提起过家人,你一点儿也不想家吗?”
闻语,澜玥嘴角地笑渐渐敛起,神色黯然:“家?早就没有家了。”
芩心疑惑地问:“你的家人呢?”
澜玥闭上眼,脑海中瞬间闪现一幕幕杀戮,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旧记忆犹新。缓缓睁开眼,自嘲道:“早就死了,饿死的。”
芩心看着她眼中的哀伤,面上流出一抹愧色:“我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澜玥摇摇头,只道:“都这么多年了,再大的伤痛都已淡了。我很羡慕你,再熬一年便能离开这宫殿,孝敬二老。”
“虽然你的父母双亡,但是你还有机会可以离开这个皇宫,到时候多为自己攒些银子,找个好男人嫁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美好的场景。”芩心一边说,一边笑着幻想着以后的一切。
看着芩心嘴角浅浅地笑意,还有眼中那满满的期盼,澜玥心中暗暗苦涩。
自她十七岁入宫至今已有三年,默默游走在这寂寂深宫,步步为营。
她也还有五年在宫中的时间,可是她又真的能如愿离开皇宫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真是一句令人向往的美好生活,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雪天那个握住自己柔荑的男子,那样风姿卓越,至今印刻在自己心中不曾忘却过。
她,又待何时能够离开这宫殿?
离开,也许只是自己的一次妄想罢了,她的责任,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放下一切离开这里。
☆、第10章 深宫恨(3)
张采女的尸首被内务府的人运出了宫,兰芳阁的下人们也被重新分往各个宫。这一次澜玥与芩心被一同分配到了白露宫,白露宫的主位是皇上新册封的昭仪娘娘。
一大早,澜玥便与二十来个宫人在白露宫外候着,等待着拜见这位新任的昭仪娘娘。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还不见传召,候在外的宫人们被夏日那火热的骄阳晒的大汗淋漓,却不敢做声。
等的久了,芩心耐不住靠近澜玥耳边低语:“这都晌午了,怎么还不见有人传召,难不成要咱们在这太阳底下暴晒一日?”
汗水沿着额头滑落至颈项,澜玥白皙的肌肤透着被烈日暴晒的殷红,她低声道:“兴许是要给咱们这些奴才立个威吧。”
芩心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这个昭仪娘娘是什么来头?”
“她是当朝慕飘羽将军的妹妹慕嫣然。”
听到慕飘羽的名字芩心了然:“难怪一进宫便能册封至九嫔之首的昭仪,这下慕家在朝中的权势更加稳固了吧。”
澜玥的嘴角悄然扯出一抹嘲讽地笑意:“花无百日红,历朝那些个权臣有几个好下场的?”
听到这儿芩心立刻道:“这些话咱们私下说说就好,千万不要让外人听了去,若是传到了慕家人的耳朵里,你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他们杀的。”
澜玥看着芩心满脸担忧的表情不禁一笑:“瞧把你急的,我只不过看不惯权臣罢了,怎会在外人面前乱说话。”
“这就好。”芩心松了口气。
这时,一名宫人趾高气昂地从宫中出来,冷睇着候在外的二十来名宫人道:“娘娘传你们进去。”
众人闻声即刻一个接着一个随着她进了白露宫,一刻不敢倦怠。
白露宫一如其名,青松柳絮尽飞散,香台照日初。
步入寝宫内,忽而一阵凉风袭来,吹得帘帷飞扬,众人顿觉暑气尽消。
幕帷之后的卧椅上慵懒着倚着一人,两侧宫人有节奏地摆着芭蕉扇,隔着那月白色的帷幕隐约可见其容颜。
“娘娘,新进的宫人带到。”
“奴婢参见昭仪娘娘。”二十来个宫人窸窸窣窣地跪了一地。
只见幕帷之后的纤弱身影动了动,柔而低沉地声音传来:“都说说你们曾经在哪个宫伺候过。”
澜玥听到慕昭仪这句吩咐,不禁抬起头望向帷幕之后的人,心中暗暗一声叹息:这宫中又多了位厉害的角色。
“奴才小爽子,入宫四年,曾在惠妃宫中当差。”当小爽子说到“惠妃”二字时,只闻慕昭仪冷笑一声道:“惠妃?就是兵部侍郎白炎之女白馨?”
小爽子立刻应声:“回娘娘,正是。”可话未落音,便被慕昭仪打断:“这小爽子是哪个狗奴才选来的。”
“是内务府的安公公。”一名宫人答道。
对于慕昭仪突然的怒火,许多宫人都不明所以,只闻慕昭仪身边的贴身侍女绿衣怒道:“这内务府的安公公还想不想干了,在惠妃宫中当过差的狗奴才也敢选进白露宫。”
☆、第11章 深宫恨(4)
“拖出去仗责二十,遣出白露宫。”慕昭仪的声音方落,便有两名侍卫入内,将小爽子拖了出去。
小爽子大呼着:“娘娘,奴才所犯何罪…求娘娘饶命…”
一声一声高呼却得不到任何的回音,直到声音渐远,跪在宫中的几名奴才已吓的手脚发抖。
慕昭仪挥了挥手,仿佛方才的事根本不曾发生,吩咐道:“继续吧。”
有几名宫人说话都是战战兢兢地,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如小爽子一般被拖下去杖责。当轮到澜玥时,她的表情显得不卑不亢:“奴婢澜玥,入宫三年,曾在陆才人、郑才人、李昭容、张采女宫中当差。”
听到这,慕昭仪问道:“入宫三年就伺候过四位主子了?”
“回娘娘,奴婢伺候的陆才人与郑才人都是三年前入宫选秀的小主,还未蒙得圣宠便死于非命。奴才伺候李昭容一年有余,却因一次无意冒犯惠妃被打入冷宫。张采女因使用媚药魅惑皇上获罪,昨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澜玥有条不紊地将这三年伺候的主子简单而明了地说了一遍。
慕昭仪听到这些感慨着:“都是一些可怜的女人呀。”虽然话语是感叹,却一丝同情的意思也没有,说的那么云淡风轻。美目流转至澜玥的身上,仔细将平静地她打量了一遍,问道:“你是叫澜玥?”
“是的。”
“你倒是冷静,今后好好在本宫身边当差,少不了你的好处。”慕昭仪对澜玥倒是有几分欣赏。
“谢娘娘,奴婢定当尽心竭力服侍娘娘。”澜玥深深的叩拜了下去,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浅地弧度。
在宫中三年,她所伺候过的四位宫嫔,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地故事,她知道,这位慕昭仪一定会感兴趣。
这些年来,吃尽苦头,为的不过就是这一日罢了。
出了慕昭仪的寝宫,芩心已是冷汗淋漓,步伐虚浮之际不禁握住了澜玥的手,心有余悸地说:“第一次遇见这么盛气凌人的主子,即便是惠妃都难有她这般气势。别看她从头到尾都是淡淡地,总感觉她每一句话中都有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威严,尤其是惩罚了小爽子后,真怕自个一不小心说错话,如他一般。”
澜玥回握了握她那冒着冷汗的手心:“这不是没事嘛。”
“说来也奇怪,为何慕昭仪要杖责小爽子,只因他曾在惠妃宫中当过差?”芩心至今仍不明白。
“惠妃的父亲白炎乃兵部侍郎,与慕昭仪的哥哥慕飘羽在朝堂是宿敌,为了兵权而结怨,慕昭仪自然对惠妃颇有敌意。小爽子在惠妃宫中当差,此次却被分配至白露宫,不免让慕昭仪怀疑是惠妃有意安插在身边的线人。”
听澜玥这样一说,芩心恍然点点头:“你对朝堂与后宫的关系了解的很清楚,哪像我,根本理不清这些关系。”
澜玥笑了笑:“在宫中呆久了便也略知一二。芩心,慕昭仪是个厉害的角色,今后在她身边伺候定要谨言慎行。”
☆、第12章 深宫恨(5)
深宫恨(5)
澜玥正待说话,却瞧见绿衣领着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朝寝宫这边走来,她不禁凝目瞅着他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芩心注意到澜玥的目光,也顺着望去:“他是谁?怎能如此随意出入后宫。”
“参见慕将军。”有宫人跪地而拜。
芩心这才知道这人正是慕昭仪的哥哥慕飘羽,立刻跪地迎接,心中诧异他竟然如此年轻,且样貌出众,举手投足间尽是傲然贵气。
注意到仍旧盯着慕飘羽发呆的澜玥,她不禁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提醒:“快跪下,这是慕将军。”
澜玥这才回神,立刻跪地,将头垂的很低很低。
慕飘羽注意到澜玥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于是在经过她时脚步顿了顿,侧首望了低眼垂首的她,隐约可见其白皙的侧脸。
这个宫人紧紧盯着他的目光,似曾相识,却又不曾相识。
“将军?”绿衣疑惑地唤了声不再前行的慕将军。
他收回视线,不再细想,缓缓步入寝宫。
而澜玥也在他步入寝宫地那一刻抬起头,淡淡地注视着那个渐行渐远地身影,眸光晶莹剔透。
夏日暖风拂过,一时柳絮纷飞,铺了一地初白——
月朗疏星点点,明光耀穹天。
寝宫内的慕昭仪早已歇下,在外守夜的澜玥与芩心靠坐在门外,冷露湿了裙角。
二人相互沉默着仰望黑夜苍穹,心中各有所思。
亥时已过,此时的芩心没有丝毫睡意,喃喃地问澜玥:“你怎么不睡呢?”
“你不也没有睡吗。”澜玥双手抱膝,收回紧盯苍穹的目光,侧首凝望着芩心。
芩心的面色很是疲惫,轻轻叹了一声道:“今个儿紫蓝只因和惠妃宫中的侍女说了几句话,被慕昭仪知晓后便被罚跪在殿外三天,紫蓝本就身子骨弱,跪上三日分明是要夺了她半条命?这样重的责罚,我怎么能睡着呢,真怕自己熬不过一年…澜玥,我想调离白露宫。”
“想离开哪有那么容易。”澜玥轻声提醒。
芩心惨淡一笑,沉默了片刻又问:“你一向都是冷静的,为何昨日见到慕将军那么失态?”
澜玥的眸光闪了闪:“只不过好奇这后宫为何会出现男人罢了,当知道他是慕将军的时候也很诧异,这么年轻便身居高位。”
芩心不疑有他,忙点头道:“是呀,不过我最近在白露宫倒是听说了许多关于慕将军的事。听闻皇上能够顺利登基全靠了慕将军,所以皇上登基后,这位年轻的慕将军便是手握重兵,位居高位。”
听到这里,澜玥在心中暗暗一笑,这些她又怎会不知呢?关于慕飘羽更多的事,她都了如指掌。
“说起来,到白露宫几日都还未见皇上来过。”澜玥忽而将话题转至皇上身上。
“是呀,皇上来后宫甚少,我进宫有六年了,也就只见过寥寥几面,至今早已忘皇上的模样了。”芩心长叹一声。
“至少你见过,我可一次未见。”
芩心诧异:“你入宫三年,一次未见?”
澜玥回忆着:“皇上来后宫少,伺候的几个主子也不受宠,皆是皇上传召入宫侍寝,未曾涉足过她们的住处,不过倒是曾远远地瞧见过皇上的身影,瞧那身形,想必是人中之龙,相貌出众。”
☆、第13章 深宫恨(6)
深宫恨(6)
芩心笑笑:“我也就伺候元妃时见过皇上罢了。”
澜玥听到“元妃”二字,心中猛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过一般,忙问:“你伺候过元妃?”
芩心点点头:“元妃在皇上还是太子时便是太子妃,却不知为何,皇上登基为帝时却未册封皇后,只封了元妃。皇上来采薇宫的次数极少,直到一日元妃和皇上有了些争执,此后皇上再未踏入采薇宫一步,久而久之,采薇宫俨然成了一座冷宫,我们这些奴才也自然被调离。”
“那你可知元妃为何会与皇上有争执?”澜玥继续问。
“这便不知了,那日皇上屏退了所有宫人,我们只在外边听到一些动静。”
澜玥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在外边都能听见动静,想必这争执不小。”
芩心点点头,正要说话,只闻寝宫内有些动静,二人立刻从地上爬了起身,推门而入。
澜玥拿起红木桌案上的茜纱宫灯朝寝榻走去,只见慕昭仪身着寝衣披散着云丝坐在榻边,额上冒着丝丝冷汗,惊魂不定:“娘娘梦魇了?”
慕昭仪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虚弱地问:“皇上今夜可是在惠妃宫中就寝。”
“奴婢不知…”芩心的话音未落,澜玥便打断道:“奴婢这就去请皇上来白露宫。”
慕昭仪一愣,似乎不曾想到澜玥会看穿她的想法,虽有些诧异,可眼中却是满满的欣赏,挥了挥衣袖。
得到慕昭仪的默许,澜玥立刻出了寝宫,朝惠妃的长乐宫而去——
长乐宫外,澜玥被侍卫拦下,惠妃身边的宫女蕊儿冷冷地瞅着她道:“皇上与惠妃已然歇下,若是惊了圣驾,你担当的起吗?”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澜玥显得极为平静:“慕昭仪梦魇难眠,派了我来请皇上,若是你不去禀报,明儿个皇上怪罪,你是否又能担得起?”
“不过是一场梦魇罢了,睡不着喝些压惊茶便是,何故大费周章来请皇上,莫不是慕昭仪知道今儿个皇上在长乐宫就寝,故意找了个借口来此请皇上过去。”说到此处,蕊儿冷笑一声:“慕昭仪初入宫中便将矛头直指长乐宫那可是整个后宫都有耳闻的。”
“我只是奉了慕昭仪之令来请皇上罢了,不敢妄议主子的事。”
“何事吵吵闹闹,扰了皇上就寝!”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安总管从里边出来,声音微愠。
澜玥当即出声:“安总管,慕昭仪梦魇难眠,奴婢奉命请皇上过去,劳烦公公禀报。”
“慕昭仪?”安总管审视了澜玥一眼,目光一转,心中已有计较:“你在外候着吧。”说罢便进入寝宫禀报了去。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寝宫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明黄色身影闯入澜玥的眼帘,顿时,只觉一阵寒气直逼全身,令她心悸。
他,就是当今皇上,夙宸。
“皇上摆驾白露宫。”安总管的高唱声打断了澜玥的恍惚。
她立刻就要跟上去,却发觉寝宫内,身着寝衣的惠妃亦跟了出来,她的眸子紧紧跟随着皇上的背影远去,目光中有数不尽的落寞,而皇上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去,没有丝毫的留恋。
惠妃满脸的愤怒与不甘全然化作一抹冰冷。
“参见惠妃娘娘,奴婢澜玥。”澜玥回首朝惠妃福身而拜。
惠妃冷睇说话之人,本不愿搭理,却在听见她的名字后猛然一怔,将她上下审视一番:“澜玥?”
澜玥不卑不亢地朝惠妃行了个礼,随即随着皇上的圣驾而去。
☆、第14章 故国梦(1)
故国梦(1)
迎着淡月凉风,澜玥一路尾随着皇上的銮驾回到了白露宫,白露宫的宫人似乎早就知道皇上会驾临,早早便在宫外恭候。
随着一声声齐刷刷的“参见皇上”,那明黄色的身影已步下銮驾,澜玥立刻上前领着皇上步入寝宫。
寝宫内的帷幕随着晚风轻扬,烛光忽明忽暗,笼罩了一室凄冷。
寝榻上,一个娇弱的身影半坐着,脸上尽是惊惧之色。
下一刻,皇上已拥她入怀,沉沉地问:“嫣然,梦魇了?”
慕嫣然倚在他的怀中,微微哽咽地答:“臣妾又梦见了在燕国那几年的日子,当初燕皇将慕家满门抄斩,我幸得皇上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可是那些日子却一直隐匿在黑暗中不能见光,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身份便会被人揭发…”
“都过去八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他的声音有些浅浅地叹息,丝丝缕缕地飘进了澜玥的耳中。
虽然他们二人说着令所有宫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可唯独澜玥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涩而讽刺的笑意。
是啊,都已经八年了。
可有些事,并不是时间就能够将其抹灭的,八年前的一切早已深深地烙在她的心间,到死都不可能忘却。
澜玥收起眼中的恨,缓缓仰起头,细细打量着素未蒙面的皇上夙宸,寝榻的落地纱帐在烛光的照耀下恍惚落下了一层温和的颜色,浅浅宫灯铺洒在夙宸的脸上,显得他愈发丰神秀彻,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烁着沉寂,幽黑无垠,紧抿的唇锋似乎阻挡了一切情感,让人看不透,摸不着。
“今夜,朕留下陪你。”夙宸的话音落,众宫人即刻小心翼翼地退出寝宫。
唯独澜玥依旧僵立在原地,表情有些不对,芩心推了推她的胳膊,低声道:“出去了。”
澜玥猛然回神,发觉夙宸的目光正朝这边看过来,她仓惶地低下头,敛起失态的表情,随着芩心逃似的离开了寝宫。
出了寝宫,澜玥的心跳从最初的狂热到渐渐地冷却,最终趋于平静。
“澜玥,你怎么了?”芩心小声的询问,她明显感觉到这几日澜玥情绪的波动。
“没事…”澜玥摇了摇头,可是却忍不住眼眶中溢出的热气:“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芩心不再说话,看出了她眼眶中闪耀着的泪珠,似乎一眨眼就要滚落脸颊。
澜玥走出白露宫,露水已湿了她的发丝,如覆尘霜。
此时的她,神情恍惚,凝在眼中的泪始终倔强地不肯掉落,只是那么硬撑着。
脑海中始终闪现着的是方才瞧见夙宸的容颜,她始终不能接受,那张脸,竟然就是当朝天子,夙宸。
许久,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还是滚落而下,她疯狂地在那条被黑夜笼罩着的小径上奔跑着。
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她无力地跌坐在地,望着四周那茫茫地黑暗,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他呢?”
她恍然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心中一惊:“他会不会认出了我…那我这八年的付出岂不是白费了。”想到这里,她又自嘲地摇摇头:“当初我只不过是个孩子,况且十多年已过,他不可能记得我。”
手,狠狠地抓紧了身侧的嫩草,五指生生地疼。
栀子花香拂过,虽是夏日,可凉风吹在身上却有些刺骨的冰凉,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渐渐地,她的头脑清醒了很多,抹了抹脸上的泪珠,从地上爬了起来。
算算日子,自上次见面,已有大半年未亲自与他联络过了,是该亲自去见见他了。
☆、第15章 故国梦(2)
故国梦(2)
翌日午后,骄阳依旧毒辣辣地烘烤着整个白露宫,伺候慕昭仪午睡过后澜玥找了个借口出了白露宫。昨儿个夜里她就已悄悄给小卓子带话,让他捎信出宫。在宫中三年来,她都是靠小卓子给外头捎信,小心翼翼地游走在这深宫,才能保全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