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这个世上,能去黄泉路上走一遭,也是件惬意的事了。”元翊勾了勾嘴角,率先踏上石阶,朝山的深处走去。
苏落雪立刻紧随其后,越往里走,里面的寒气就愈发地重,小径被左右两座大山挡着,毫不见阳光,唯有阴沉地灰蒙。四周淡淡地白雾涌现,萦绕在周身,似置临仙境一般,偶尔飞过几只彩蝶,随后所见的一座石桥,石桥右侧有个丰碑,写着:奈何桥。
清朗瞪圆了眼:“奈何桥?”
元翊却是淡笑道:“有意思,我倒要看看过了这奈何桥之后有什么。”
当他们走过这座石桥,闯入眼帘的是一片狰狞的鲜红,娇艳欲滴血,惊艳却令人心惊。
苏落雪一步一步地朝那片鲜红地花海中走去:“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走至一株开的绝美地花前,她蹲下身子,指尖轻抚花瓣,感受着花瓣上那淡淡地露水:“你看,这真的是彼岸花。”
元翊也迈步上前,与他并肩蹲下,凝视眼前的花,重复了一句:“彼岸花?”
“佛经上说过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苏落雪指着花瓣:“你看这花开,却无叶。”
“为何无叶?”
“相传一千年前有两个人名字分别叫做彼和岸,上天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他们心心相惜,互相倾慕,终于有一天,他们不顾上天的规定,偷偷相见。见面之后便心生爱恋,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生世世永远厮守在一起。”
“可结果是注定的,因为违反天条,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天庭降下惩罚,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注定此生无法相见。”
说到这里,苏落雪红了眼眶,水雾蒙了她的双眸,而元翊也注意到她的表情失态,却不点破。
“其实,我一直喜欢一个人,自那日他从湖中将我救起之后,八年来,我都一直喜欢着他,不曾改变分毫。而他,八年来是否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都不知道…”
“这个人是你喜欢的女子?”此时的元翊没有放过她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也许只是在找这一番话的真假:“既然喜欢她,为何不告诉她。”
苏落雪猛然仰头,正好对上元翊那一双探究地目光,她的心中有一刹那的停滞:“我…我不能。”
“连喜欢都不敢说,还当什么男人。”清朗很是不屑地插了一句。
苏落雪却笑了:“大哥,你说这个世上如果真有孟婆汤就好,这样我就能忘记他了。”
元翊的手轻抚上她的发丝:“其实,能使你忘记的不是孟婆汤,而是时间。”
她的泪水,在元翊这句话结束后顷刻滚落,若时间真的能忘记一切,为何八年来,她都忘不了呢?
元翊看着他的眼泪,眉头一蹙,目光内有些复杂,头一回他看不透一个人,若说他此刻是在装,那他真装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三个人都凝望着这片彼岸花若有所思,不再开口说话。
突然,身后一阵强烈的剑气逼了过来,元翊察觉到,第一个反应便是扯过并肩蹲在一起的苏落雪来挡剑气,可是他的手还没触碰到她,只见她合身朝自己扑了过来,口中惊呼一声:“大哥,小心!”
欲刺进心脏的剑猛然偏过,仍旧还是在她背上划过一道长长地伤痕,顿时血液涌出,染红了她的青衣。
清朗不可置信地看着为元翊挡了一剑地他,无数地疑问缠绕在心头。
元翊感受着苏落雪娇小地身躯扑在自己怀中,看着她背后涌出的鲜血,有那一瞬的怔忡。
十名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将他们围住,脸上杀气甚重,而带头的人竟然是南昭侯地长子,荀夜。
“堂堂辛王真的和南昭侯府勾结在一起。”
听到这个声音,苏落雪撑着疼痛的身躯回首凝视着说话的人,他穿着深灰色衣袍,持着的长剑上滑过一道道触目惊心地血迹。
“风影?”苏落雪疑惑地唤了一声,不知他这句话是何意思,更不知风影怎会出现在此。
“果真是苏后派来的人。”负手而立的荀夜目光闪过嗜血地光芒,随即冷笑一声:“果真开始怀疑了吗?”
苏落雪脸色苍白地看着风影,气若游丝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清朗愤愤地怒道:“不用再装了,你以为用苦肉计为爷挡了一剑,你就能逃过一死吗?”
风影却笑了,笑的苦涩:“恩人不知辛王今日与你同来就是要瓮中捉鳖,将隐匿在潼城的线人一网打尽吗?你竟然为了一个要杀你的人,不顾自身死活,就真的那么难以放下吗。”
听到这里,苏落雪终于明白了今日的一切,原来今日来黄泉路是早有预谋,元翊要杀她。她想要用生命守护的元翊,是要杀她。
想到这里,她咬着唇,忍着疼,从元翊地怀中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风影。
“你倒是好胆量,既然知道一切,竟敢孤身前来。”元翊亦从地上起身,他的袖袍上也染上了鲜红地血迹,像极了彼岸花的红。
“风影不能见恩人置身险境而不管不顾。”风影上前扶住摇摇欲坠朝自己走来的人,冷嘲一声:“倒是辛王和荀大少失望了吧,出动这么多人,却只引出两个人,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如何?你说,若是苏后知道你们如此苦心经营地在背后对付她,会用什么手段铲除你们呢?”
荀夜冷道:“且不说你们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就算苏后那个老婆娘知道了又如何,即使她权倾朝野,又能一举掀翻辛王府和南昭侯府?”
“看来,辛王和荀大少是密谋许久了。一个娶苏家扶柳,一个娶苏家落雪,那又是为何?难道不怕她们在身边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苏落雪嗤笑着问。
“你们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因为你们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黄泉路。”元翊阴冷地话音落,十名黑衣杀手便持剑冲了过来,招招凌厉,痛下杀手。
风影虽然武功高强,却要一手护着苏落雪,另一手挡开十把剑的攻势,不出半柱香地时间他已开始支撑不住,一把把刀锋划过,血溅了她一身,满眼地猩红触目惊心。
而荀夜与元翊则是并肩站在那片彼岸花海中,冷眼旁观。
风影搂着她,手中剑早已拿不稳,遇见那一招招攻势,只能连连后退,他的全身已布满刀痕,却始终将苏落雪保护的很好,没有让一刀伤在她的身上。
苏落雪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水夹杂着脸上的血迹滚滚落下,落在那血红的彼岸花上。
风影搂着她一步步地后退到奈何桥上,桥下那一阵阵迷雾,根本看不清下面的一切,可是风影却在那一刻,带着苏落雪纵身从奈何桥上跳了下去。
“爷!”清朗见到此情况,立刻回头询问。
元翊没有说话,荀夜便发话了:“清朗你带几个人去四周看看是否有到达桥下的路,你们几个守好出山的路口,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是!”众人领命后便立刻离去。
荀夜侧身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元翊:“怎么,才认识那小子两日,就不忍杀他了?还是因为他为你挡的那一剑?”
元翊淡淡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事不简单。如果真是苏后密谋调查我,为何送人进来送死?青衣若是知道一切,没有必要为我挡那一剑。”
“可那个风影又是怎么回事?”
“感觉他是来送死的。”连元翊都为自己这句话而笑了。
荀夜思附了片刻,才道:“你在洛城人脉广,打听一下这个风影的来历吧。”
苏落雪感觉自己的身子一直在往下飘,而风影的手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她,一直紧紧握着。
难道,他们两真的要葬身此地了吗?
扑通——!!
两人掉入那深深水潭,溅起巨大水花。
随后,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微弱地内力从水底向上推,而风影一直紧紧握着的手也渐渐地松开。
苏落雪死死握着那只即将脱离的手,恐惧占满了整个心间:不行,风影,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风影最终还是挣脱了她的手,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内力,将苏落雪从水底送了上去。
脱离水底的苏落雪无力地伏在岸边,狼狈虚弱地看着那湍急的水流,哭着喊着风影的名字:“风影,你回来,你还没教会我易容术…你还没让我看看你那张可怕的脸是不是假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世…”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第一感觉到人性的可怕,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任性,第一次感觉到心被掏空…
“以后我不会再任性的缠着你帮我易容出去玩,不会再不顾一切的逃婚,不会再让你为难,不会再让你为我受罚…只要你回来,求你回来。我真的错了,我错了…”苏落雪失声恸哭。
四周只有那娟娟流水之声,无人回应一句,她早已嘶哑了喉咙,只能沙哑地喃喃着:“风影,你真的要抛下我一个人吗?让我带着愧疚活下去吗?让我…带着仇恨活下去吗?”
“王爷,大少,小的们找遍了都没有通往桥下的路。”搜了一整天的他们气喘吁吁地回来禀报。
“没有?”荀夜锐利地目光扫了他们一眼。
“既然没有通往桥下的路,那便也没有通往桥上的路,既然他们掉下去不死,也活不成。”元翊道:“先离开这里吧。”
“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搜。”荀夜的口气异常冰寒。
“荀夜!何苦这样,即使他们能活着走出这里又如何,苏后知道了又如何?”元翊蹙眉,极为不赞同他的想法。
“如今时机还未成熟,怎能这么快暴露自己。一向淡泊的辛王什么时候也开始感情用事了,你的私心是想那个小子有幸存活下去吧?”荀夜一语道破:“如今的我们,不允许有任何感情用事。”
元翊却没有否认:“你说的不错,可有时候能感情用事总比绝情弃爱强。”
“大少,我也觉得他们两身受重伤从这么高掉下去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尤其是那个风影,起码中了我们三十多剑,即使存活下来,在那种地方也必死无疑。”清朗此刻开口了。
荀夜深深吸了口气,冷冷地对上元翊的眸子:“谅他们也难逃此劫,走吧。”
第五章 情中伤(1)
桥上没有通往桥下的路,可桥下却有通往山口的路。
风影的死,并没有让苏落雪一蹶不振,她强撑着受伤的身子在岸边寻找出口,找了整整两日,背后的伤口早已溃烂,腹中只能靠河中湍急的水流填肚子。
她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活着离开这里,回到苏府。
她要将辛王与南昭侯府的野心揭发出去,她要保住苏家,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苏家的地位。
虽然,她只是顶着一个苏姓,从来不曾想过争权夺利之事,但她也明白,若是苏家的地位被威胁到了,苏家将会因此而株连九族。
只因为这一个信念,她在险境中存活了下来,找到了一个小山洞,沿着山洞一路往上走,那是通往黄泉路山的路口。
而她也知道,青衣这张脸已经不能再用,在出山洞之前,她已将人皮面具收入怀中,以苏落雪的真容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山口,在确定山口无人看守后才下山。
饥肠辘辘的苏落雪早已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思考任何事,只有一个意念,她要回家。
可是,洛城离潼城远隔千里,凭现在的她,要如何回到家。
“三小姐!”一声惊呼在不远处响起。
苏落雪眯着迷蒙地眼睛看着远处的人影,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叫她,却用尽了气力也无法看清,只感觉秋日刺眼的阳光射的她无法睁开,摇摇欲坠。
是谁在喊她三小姐,怎么会有人知道她在此处?
许多许多的疑问她已无力去考量,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安全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想到这儿,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放松,可以安心的好好睡上一觉了。
合上眼,苏落雪已全身无力地倒在了小径上那片茫茫微黄的草丛中,淡淡青草香气传入鼻间,却令她觉得如此沉重。
一个月后
自从管家将受伤昏迷的三小姐带回苏府后,全府上下都能感受到三小姐变了。
曾经,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笑声在。
如今,却再也找不到她脸上的笑容。
曾经,贪玩如她,一刻也坐不住,常常偷溜出府找乐子。
如今,她却会坐在闺阁前的秋千上,望着某一处静静出神。
没有人知道她发生了何事,四下都在揣测,莫非此次三小姐被匪徒劫走后被糟蹋了。而这些话,下人们都只敢四下里说,无人敢问,毕竟如今的三小姐可是有未婚夫的女子,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苏府的脸面将置于何地。
“落雪,这是娘亲手为你做的凤枣糕,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吗,老吵着娘做给你吃。”苏夫人满脸慈爱地抚摸着女儿憔悴的容颜,回想起一个月前,管家将身受重伤的苏落雪带回来时,她险些晕了过去。而这一个月中,她的伤势虽然已无大碍,可是不论他们如何为她调养,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当年的红润白皙全然不见。她这个做娘的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也尝试着问她失踪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何事,她却是淡淡地回答一声:没事。她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只想让她慢慢稳定心绪,等她想说的时候再告诉她。
“娘,我不想吃。”苏落雪撇过头,看着满园那雪白的月季花,没有一点儿精神。
苏夫人还想开口说话,却被一声温柔的嗓音打断:“娘。”
“扶柳,你怎么来了。”苏夫人起身,含笑看着苏扶柳缓步走来,微风拂过她额上的流苏,更显她风韵动人。
“听爹说自从落雪回府后一直郁郁寡欢,我特地前来看看她,陪她聊聊。”苏扶柳于苏夫人身畔坐下,美目凝视着对面的苏落雪,温婉地微笑始终悬在嘴角。
“你们姐妹自幼感情就好,有你能陪她谈谈心,娘也就安心了。”苏夫人叹了声,随即又道:“上回听闻帝后派辛王去潼城,有何事?”
“扶柳也不知,似乎是有些要紧之事吧。不过,王爷回府后,脸色不大好看。”
苏扶柳的一句话成功将一直不语的苏落雪吸引过来,怔然看着苏扶柳,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苏扶柳注意到她的神情。
“没有。”苏落雪淡淡地笑了笑,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娘就不打扰你们姐妹谈心了。”苏夫人轻轻拍了拍苏落雪的手,然后起身离去,留给她们姐妹两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
苏夫人走后,苏落雪和苏扶柳却是面对面坐着,相互沉默不语。
半晌,苏扶柳才道:“一个月了,该恢复的也都该恢复了,帝后那边已经在向爹询问你与荀夜的婚期,这一次,帝后绝对不会允许再出乱子了。”
苏落雪愣了愣,没想到帝后这么快又有行动了,可那日在黄泉路发生的一切,难道不是帝后已经开始怀疑荀夜和辛王了吗?明明怀疑,为何还要商量婚期之事。
“落雪,你老实告诉我,上次的劫婚是不是自己主导的?”苏扶柳问的尖锐,一针见血。
苏落雪反问:“我自己主导?”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格我很清楚,你不想嫁,会不顾一切的逃离。”
她矢口否认:“我没有理由,若是失败,爹如何向帝后交待,帝后如何向南昭侯交待。”
“你有理由。”苏扶柳却是极为肯定。
两个人突然静了下来,苏落雪等待着她的理由,而苏扶柳却是用冷漠地目光看着苏落雪,那目光,是从来没有过的疏离。
“因为你喜欢辛王,你想嫁的是辛王。”苏扶柳的这句话很平稳,却极有力度,让苏落雪那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愈发惨淡,紧撰成拳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我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一直以来,你装的很好,你欺骗了所有人,包括我。可是三年前的七夕,也是我与辛王成亲的第一年,在洛城湖畔,你从府中偷跑出来放河灯,而我与辛王也正好在那儿放河灯,我清楚地看见河灯上写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时,我便疑惑你这句话是写给谁的。后来你却不小心掉进了洛城湖畔,将你从湖中救上来后,你连续三日高烧不退,我一直在你床榻边照顾你整整三日,在昏迷中,你无数次念着元翊的名字,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疼爱的小雪妹妹是那么喜欢辛王,喜欢我的丈夫。”说到这里,苏扶柳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我才知道,为何自从我成亲后,我的小雪妹妹不会再腻在我身边喊我姐姐,为何对我那么疏离,原来一切是因为这个。你知道,姐姐一直最疼爱你,因为你是姐姐从小看着长大的,当你还嗷嗷待哺之时,你就在我怀中甜甜地笑着,姐姐从来不想你受一丁点伤害,可最终姐姐却是伤你最深的人。”
原来姐姐她一直都知道,苏落雪咽下喉头涌现的酸楚,将眼眶中的泪水狠狠地逼了回去,她不想,不想在最亲的姐姐面前流露出悲伤。
“姐姐从来不想与你争辛王,作为苏家的子女,我们没得选择。嫁给辛王,非我本意。”苏扶柳深深地吐了口气,随即才道:“虽非我本意,可扶柳却真的爱上了辛王。”
“我虽不知这段时间你发生了何事,你身上的伤又是谁造成的,姐姐只想告诉你,这一次,你不能再任性的逃婚了。你不可能嫁给辛王,帝后不会同意,爹不会同意…而,姐姐更不会同意。”这一次,苏扶柳的话说的强硬,不容任何让步。
苏落雪的指尖狠狠地掐进手心,疼痛蔓延了整个身子:“姐姐今日来此,只为警告落雪吗?”
“你就算怪姐姐,姐姐也要告诉你,身为苏家子女,你有责任嫁给荀夜。有责任,为了苏家而牺牲自己的爱情,就如你二姐静兰,她也没得选择。”苏扶柳说完这句话,便悠悠起身,离开了此处。
在苏扶柳离开之后,苏落雪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
她一直都知道,大姐一直是最疼她的,除了娘,她最不愿伤害的就是大姐。所以,她才将喜欢辛王的事一直放在心中,即使在大姐结婚那日,她都在强颜欢笑,一直真心在为她祝福,亦没有想过要与她争些什么,更未想过要破坏大姐与辛王之间的感情。
唯一有错的,就是她用青衣的身份,接近辛王,把八年来的感情当着辛王的面说了出来。
缓缓地从怀中取出那张人皮面具,指尖轻抚,她又想起了拼死保护自己的风影:“风影,对不起,我不能对帝后说辛王意图反苏家之事,因为他也是我的恩人。但,只有这一次。”
翌日,苏落雪随着苏成风进宫了,这一回是苏落雪主动找到苏成风,要见帝后。
苏成风直觉苏落雪此次进宫绝非儿戏,从她的表情中猜到她肯定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于是苏成风也没有过多的追问,便带着她进了宫。
紫鸾宫中,淡淡地沉香溢满了整个寝宫,袅袅烟雾笼罩着金黄地幔帐,秋风从窗口吹入,低回地幔帐轻拂地面,在高贵典雅的寝宫中却有一番萧瑟的意味。
帝后慵懒地倚靠在凤椅上,单手撑额,脸色显得很是疲惫。
苏成风恭敬地朝她作揖:“落雪大难归来,特地前来拜访娘娘。”
苏落雪安静地立在一旁,感受着寝宫地静谧,压抑之感油然升起。
“本宫听说了,回来之时受了很重的伤吧。”苏蔷薇未睁开眼睛,依旧闭目,看似很累。
“落雪已无大碍。”她低声回道。
“听国舅说,当时是有人秘密送信给苏府,说你在潼城的黄泉路有生命危险,才派了我们布在潼城的线人将你救了回来。本宫倒是很好奇,这送信人是谁。”
“落雪也不知。”关于这件事,她也一直疑惑,到底是谁能知道她在黄泉路遇险,如果是风影的话,潼城的线人不可能在两日后才来黄泉路搭救,而风影…“娘娘,落雪今日来此是想问,嫁给荀夜,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吗?”
苏蔷薇终于睁开了眼睛,精锐地目光盯着她片刻:“落雪你不想嫁。”
“只是不想嫁给一个反苏家的人。”
苏落雪此语一出,苏蔷薇的目光猛然闪过惊异:“你说,南昭侯反苏家?”
“娘娘可知此次劫走我的人是谁?可知欲置我于死地的人是谁?”
“是南昭侯?”苏成风的声音微微提高。
“是南昭侯的长子,荀夜。”
苏蔷薇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惨白了许多,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南昭侯真的背叛我了…”
苏成风愤怒道:“我就说那个荀远不可能安分的。荀夜竟然要杀落雪,这场婚事绝对不能进行,而且他南昭侯府这样密谋对付我们苏家,我们必须提早杀他个措手不及。”
可此时的苏蔷薇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似地,只是僵直着身子坐在凤椅上,目光呆呆地凝视着寝宫的熏炉,沉默不语。
“娘娘?”苏成风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她回神,紧握成拳的手心缓缓地松开,失神地目光渐渐恢复了以往的锐利,冷笑道:“好,荀远,你竟敢反我,那就别怪我对你不仁。落雪,若姑姑说,此次的婚礼不取消,你当如何?”
苏落雪愣了愣,与父亲对望一眼,虽然有疑惑,却未询问,只道:“一切听凭姑姑安排。”
“好,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不得对任何人说,包括嫂子,扶柳,静兰。哪怕是你最亲最信任的人都不能说。”
第五章 情中伤(2)
翌日,帝君再次下诏,苏家三女落雪于九月初六黄道吉日再次与南昭侯长子荀夜完婚。并派百名带刀侍卫随行鸾轿,若贼人敢再次拦截,杀无赦。
其实苏落雪一直都猜不透帝后的心思,她以为,若是将南昭侯反她之心告诉帝后,也许就能避免与荀夜成亲的最后局面。可是帝后却不然,她当时能那么快地转变情绪,镇定地让她嫁过去,也许是早就猜到了南昭侯反她之心,只是一直不敢接受,毕竟帝后与南昭侯曾经相爱过。若非必然,无人会想与曾经深爱的人拔剑相向。
可转念一想,若是真的避免了嫁给荀夜,帝后定然会安排另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给她,这样,与嫁给荀夜区别只在于,荀夜是心心念念要杀了她的人。
她想,这一回南昭侯府应该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了,毕竟发生了黄泉路那一次的意外,荀夜如今也不敢打草惊蛇了,如今箭在弦上,一碰即发,他们定然是还没有十成的把握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与帝后作对,否则他大可抗旨拒婚。
圣旨到了苏家之后的几日,她没有再见到苏扶柳,也许她和姐姐之间的感情,早就在那年七夕有了很深的隔阂,姐妹同爱一人,任何人都无法释怀的吧。
苏家依旧喜气,只是父亲的脸上却少了以往的笑容,眉宇间隐隐透着担忧。其实苏落雪明白,父亲虽然贪恋权势,可对她们三姐妹是甚为疼爱的。此番将她嫁给一心要反苏家的荀夜,任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在出嫁前一晚,二姐苏静兰来了,自她嫁入镇远将军府后,就未再见到她,短短一年,她的容颜却苍老了许多,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苏静兰走进满目喜庆的屋内,看着苏夫人拿起梳子要为苏落雪梳头,便悠悠道:“娘,妹妹的头,就由静兰梳吧。”她接过梳子,轻抚苏落雪的秀发,目光深而悠远:“兜兜转转,三妹你还是要嫁给荀夜,终是逃不出苏家子女应有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