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打量了一眼金氏,中等身形,身量有点微胖,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碎花襦裙。
大饼脸,金鱼眼,眼角眉梢往下垂,黑眼圈很重。为了遮掩,她在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眉、唇都没有修饰,就一张脸白的渗人,给人一种了无生气的闷呆感觉,没有半点铺子老板娘的精明感。
直到车厢里的东西都搬卸空了,谭氏又拿了银钱打发了那马车夫,锦曦也没瞧见锦柔说的灯笼和炮仗。
那边,老梁头和谭氏清点完靠在外堂屋侧壁的东西,找来金氏问话。
“老大家的,怎是你押送马车回来?老大他人呢?”老梁头问金氏。
金氏眼皮抬了抬,冲老梁头怯怯道:“礼辉他爹吃过中午饭就出去了,说是有点急事赶着去办。”
“去哪了?啥事这么急?”老梁头又问。
“我问了,他没告儿我。”金氏如实道。
“那你这送回来的物事,都齐全了不?”
金氏有点难色:“这些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是礼辉他爹上昼去采办的,就打发我给送回来。”
老梁头啥有用的都没问到,‘哦。’了一声,背过身去。
“明个媒人上门换庚帖,他做老子的不在,那可说不过去!”谭氏蹬着小脚过来,接着问金氏:“老大今个夜里能赶回来不?”。
金氏茫茫然摇头:“娘,我、我不晓得啊,礼辉他爹没交代这些个。”
谭氏脸色垮下来:“你个脓包,一问三不知,要你做啥!”
金氏不做声,低眉垂手站在那儿。
那边,老梁头解开箩筐袋子,查看起里面的物事,从锦曦这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老梁头的侧脸,老爷子面色好像有点不愉。
孙氏见锦曦这一日,屋前屋后的走动,精神气比起躺在床上,反倒更好一些。孙氏很高兴,烧晚饭的时候,便也带着俩闺女去了灶房玩耍。
孙氏是灶房里的一把好手,淘米,洗菜,切菜,引柴,架火,一气呵成。
里面的大锅焖着红薯饭,外面的小锅用作炒菜,炒菜焖饭同步进行。
等到两口灶都点上火,大锅里咕咕唧唧,小锅里炸油准备下菜,这就到了考验掌勺人本事的时候了。
两口大锅两口灶火,孙氏锅上锅下,忙的不可开交。
第十五章 良媳
“娘,我坐灶下给你塞柴禾吧!”锦曦道。
“你才刚好一些,哪要你做这些,一边看着吧,娘应付的过来!”孙氏道。
“塞柴禾这活计不累,坐灶口还暖和呢!”锦曦道,不等孙氏应允,自己走过去坐下。
看了眼两口灶里的火势,又扫了眼小锅里的菜色,顺手捞了一把柴禾,用烧火棍顶进了外面那口灶。小灶里火势上来,那菜炒的兹兹作响。
锦柔在一旁捡了根菜叶子划水玩,见这样,也吵着要帮忙。
锦曦便让锦柔去侍弄里面的灶口,焖饭的锅,比较好侍弄。
锦柔乐呵呵去了,孙氏的笑脸隐在油烟后。
“你这俩孩子,拗!仔细别把袖子弄脏了!”她笑着叮嘱,手里的锅铲子翻飞,不一会,尖炝炒土豆丝,清炒蒜薹便出了锅。
“老大家的,你杵院子里作甚?这一大家子,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垂手站那卖呆?”灶房外,谭氏又开始训斥金氏。
老梁头和谭氏,之前在饭堂当着众儿孙的面,还夸赞梁俞驹办事稳妥。可这回梁俞驹筹备的那些物事,却让老梁头有些诧异和失望。
清点完那些物事,老梁头面色就有些不愉。急忙忙另开了一份单子,又让谭氏开了箱笼重新拿了钱,吩咐梁愈忠梁愈洲两兄弟,架着家里的牛车赶紧去了一趟长桥镇,照那单子采办。
这会子两兄弟还没回村呢,而梁俞驹却一直不见人影。
“姐,我奶咋这么瞅不顺大娘咧?”锦柔小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跟锦曦讨论:“大娘和娘一样的,都是好脾气呢,奶说啥听啥!”
锦曦瞥了眼灶房的窗外,谭氏正在数落金氏。
这一下昼,谭氏进进出出,脸色就一直黑着,杨氏逮住机会早躲了,孙氏忙的没停歇,媳妇里就金氏在跟前晃悠。
梁俞驹筹备不足,害的谭氏不得不再次破费,谭氏对大儿子虽有不满,但更多的是不待见金氏。在谭氏看来,男主外,女主内,儿子办事不力,错在媳妇不能持家有道。
所以金氏这一回来,便被谭氏当做发泄目标。茶都没让金氏喝一口,便打发去饭堂隔壁的杂屋剥棉花壳了。
前几日急着拔棉花杆,杆子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没来得及摘的,全是带壳的棉花,小半篓子,也够金氏剥好一会了。
“咱奶这是心疼钱呢!”锦曦跟锦柔低声道,姐妹俩相视一笑,低头烧火。
“娘,我就是想来问问您,那棉花壳我剥了往哪搁?”金氏在院子里怯怯问道。
“咋,跟着我大儿去镇上做了几天掌柜娘子,就忘了这庄户人家的事儿?你说那壳往哪搁?”谭氏反问。
“大娘这等小事,也要去问奶,不是摆明着找不自在么!”锦曦小声嘀咕,锦柔附和着点头,孙氏拿铲子将锅里的汤搅了搅,盖上锅盖让它自个炖,也蹲到了灶口。听这话,瞟了眼屋外:“你大娘那人,脑子里素来就没啥转弯的窍门。”
锦曦猜,孙氏的意思,应该是说金氏这人缺乏头脑,遇事先不懂自个思考,啥都指望着别人,别人说啥听啥,挺后知后觉。
“那、把那壳送灶房做柴禾去?”金氏在外面小声请示谭氏。
这边孙氏就又摇了摇头,低叹:“大嫂人好,可惜亏在持家这块儿!”
“那壳还带着湿气,你烧个试试?”谭氏已经火冒三丈。
“那,那我就先把那壳给收着,等明个出了日头拿去外面晒晒,再做柴禾引火。”金氏道:“那啥,娘再给我分派些别的活计吧。”
“你都知晓那壳该咋整,还来问我?啥都要问我,都要我这老婆子来操心,费心费力还费钱的,你们是嫌我命长咋的?”谭氏道。
锦曦听出来了,谭氏这是在借题发挥,心里对下昼那补办物事的钱,疼的紧。
只可惜,谭氏的借题发挥,灶房里的人都听得懂,站在谭氏面前的金氏,却不一定懂。
“娘,这家里您做主,您让我做啥,我就做啥。”金氏道。
“有啥做啥,还要我来告儿你,你那俩眼窟窿作甚的?”谭氏骂。
金氏惶恐:“娘,您消消气,我这就自己找去。”
“你不是老梁家的媳妇?干活还由着你挑拣?甭找了,后院那猪圈还没铲呢,你麻溜儿的去铲了!”
“嗯,我这就找铲子去。”金氏道,还没转身,又被谭氏喊住。
“把你身上那衣裳换了,干活没个干活的样!”
“嗯,那我先回屋换身衣裳去。”
“你脸上那粉也给抹了,四个小子的娘,抹那玩意儿作甚?白哈哈的,渗人!镇上才住几天,净整些歪门邪道!败家的娘们!”
孙氏和锦柔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锦曦则听得双耳竖起,表情囧囧。像谭氏那样难应付的人,其实蛮多的,但像金氏这样的好脾气,真真是少见啊!
都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可这金氏,对谭氏的挑剔却是招盘全收,瞧不出半点不愉快。
谭氏又来到灶房来视察了一番,顺便吩咐了些旁的事情,孙氏都满口的应下。
谭氏扫了眼灶口蹲着的姐妹俩,眉毛就皱了,数落孙氏:“烧顿饭多大个事儿,咋要费这么多人?”
孙氏尴尬赔笑。谭氏扭身去了灶房一角,那里堆放着的箩筐里,是金氏从镇上送回来的物事,梁俞驹采办来的那些宴请的酒菜材料。
谭氏解开其中一只麻袋,俯身从里面舀出半篮子土豆,提过来直接甩到灶门口锦曦姐妹的脚边。
“你们俩,也别干坐着等火势,顺手把这半篮子土豆皮给刨了,回头晚上炸土豆丸子要用。”她吩咐:“别偷懒卖坏,回头我来看,没刨干净,别指望吃饭!”
锦曦瞅了眼那篮子里的土豆,真不知道梁俞驹从哪找来这样的土豆!
大半篮子的土豆,霉的霉,烂的烂,就没一个齐全的。凹口里都是泥,有的地方甚至还冒出了小指长的绿芽。
锦曦睁大了眼,岂不说这土豆难刨,就算真清理出来,还能吃吗?
“奶,这么多土豆,老费功夫了,还没一个好的,吃了闹肚子!”
锦曦还没来得及开口,锦柔已经被吓到了,小丫头天真的问谭氏,锦曦垂下眼,锦柔这丫头又踩到雷了。
“怕闹肚子,你半口都别指望!又懒又馋的丫头片子,麻溜儿的把这土豆刨了,啥时候刨好啥时候吃饭!”谭氏连着将锦曦一并训。
第十六章 偷听
锅台那边的孙氏已经凑过来,小心跟谭氏请示道:“娘,这饭菜都弄好了,眼瞅着就要开饭,她们也刨不了几个。回头等收拾了晚饭,我一会子功夫就能拾掇好,这会子,先让她们去摆碗筷吧?”
谭氏横了眼孙氏:“不就让你俩闺女刨几个土豆,看把你心疼的!给她姑的蛋羹才刚炖上,咋就这么快摆饭了?你少来!”
孙氏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赔笑道:“娘,灶里火势猛,那蛋羹一会子就炖好了,照您的吩咐,爹的酒,也给温好了,再不摆饭,就过了。”
“娘,奶给我分派活计,是奶看重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带着妹妹去摆碗筷吧,我就留这儿刨土豆!”锦曦突然插声道。
孙氏有点担忧的看向锦曦,谭氏有点诧异,锦曦道:“奶,您得赶紧给准备一盆盐水呗!”
“干啥?”谭氏问。
“浸土豆啊!”锦曦道,掂量起一只裂口土豆,打量着认真道:“晚饭后才有功夫炸土豆丸子,这会子刨出皮儿来,不浸在盐水里,等不到蒸煮,就护不住色啊!瞧着这土豆,都不太好,奶一定得多搁几勺子盐才凑效!”
油炸土豆丸子,是这一带酒席上的常见菜。
土豆刨皮后洗净,搁蒸屉上蒸熟,取出捣烂,搀入一定份量的麦粉(其他五谷杂粮研磨的粉也可以),再加入调料搅拌均匀,搓成一只只鸽子蛋大小的丸子。
锅里烧热油,油量要没过丸子,将一只只丸子推下锅,表层炸出金黄色,盛在篾竹碗里过油水。等到要吃的时候,再放入锅里用小火翻煎一下,盛出撒上葱花叶子,便可端上桌。
外酥里嫩,香味诱人,老少皆宜,是酒席上颇受欢迎的一道菜式。
像谭氏,孙氏,这样的持家好把式都清楚,土豆丸子味道好,做起来却不容易。通常老梁家炸土豆丸子,都是谭氏,杨氏,孙氏几人同步进行的。
这边刚刨好,那边立马蒸煮,短时间的搁放,浸在清水里便可,但时间若久一点,清水便失了效,只有盐水才能护的住。
盐搁少了也不成,到时候土豆变黑变味儿,炸出来的味道和成色,绝对大打折扣。
谭氏瞪着锦曦,又瞪着那半篮子开裂的土豆,脸颊边的肉直抽抽,就像牙疼似的。
锦曦心里暗乐,她的说辞凑效了,谭氏果然心疼那几勺子盐!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盐,可不比锦曦上一世的盐价呢。
孙氏先前炒那土豆丝,都舍不得放盐,是从腌菜缸里舀了一些盐水来充数的!
“你这懒蹄子,偷懒哪还那么多由头,一套一套的,把我给绕进去了!”谭氏瞪着锦曦,没好气道。
锦曦笑了笑,没跟她多做辩驳。
谭氏扭身又数落起孙氏:“刚是谁嚷嚷着要摆饭的?还傻杵着作甚?”
孙氏回过神来,赶紧招呼锦曦锦柔帮忙摆饭,锦柔刚站起身,又被谭氏叫住。
“摆个饭咋还要那么多人?曦丫头,你跑一趟前屋,喊声你二伯他们!”
锦曦答应了一声,赶忙的去了前屋。
锦曦从院子前面的侧门绕进前屋,里堂屋里的神龛下点着一盏松油灯,屋子里光线模糊。
锦曦小心穿过里堂屋,来到二伯梁愈林和杨氏的屋子门口。
里面亮着灯光,还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锦曦步子轻,里面的人谈话也投入,锦曦站在屋门口,里面都还没察觉。
锦曦抬手准备叩门喊他们过去吃饭,只听见里面杨氏的声音忽地拔高了一点,锦曦听到杨氏在说她的名字。
锦曦疑惑,放下手,脸贴到门上,便听到里面的说话。
“兰儿她娘,你下昼套大嫂的话,她当真是这么说的?”梁愈林的声音有些焦急。
“哎呦喂,兰儿她爹,都这会子了我还骗你干啥?下昼剥棉花壳那会,大嫂就这么跟我说的,她说那些去铺子里闹事的人,一个个老凶了!就差砸铺子了!”杨氏道。
“要我说,大嫂还真是个傻的,人都冲进门要砸铺子,她还蒙在鼓里啥都不知晓,这大哥也太不把大嫂当回事了!”
“管那些有个屁用?照这么说,那要砸铺子的,指不定还真是枫林镇那边来的人,这事怕是真有点难缠!”梁愈林琢磨道:“大哥这会子跑的不见人影,怕是出去躲麻烦了,咋地也不跟我知会一声,好歹带上我一起!”
“哎呦喂,当初我就说你大哥靠不住,你还跟我辩!啧啧,这会子出了事,他拍拍屁股跑人,撂下这烂摊子给你整,我看你咋整!”杨氏气得骂起了梁愈林。
“该我啥事?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大哥的主意,是他瞒着咱爹娘,瞒着三弟他们两口子的,我就是个跑腿传话的,干我屁事!”梁愈林也有些恼火。
“啧啧,你有种当着爹娘,三弟三弟妹他们面说这话去,别跟我这儿横!”杨氏好像拍了梁愈林一巴掌:“我告儿你梁老二,你大哥划拉的那三十两银子,落了我的口,就别指望我吐出来,该咋样打发枫林镇那边,你跟你那亲大哥合计去!”
……………………………
孙氏炸完土豆丸子回到西厢房,洗漱上床前,还得来一趟锦曦的屋子瞧一下才放心。
“傻闺女,都这么晚了,咋还不睡?”孙氏看到抱膝坐在床上的锦曦,愣了下,微笑着轻声问。
锦曦抬起眼,看着面前刚从灶房出来,满身油烟味,一脸疲色的孙氏。
锦曦想了大半晚上,觉得梁愈林夫妇私下说的那件事,很可能牵扯到孙氏夫妇,还有她自己。
晚饭后,孙氏,杨氏,还有金氏,在谭氏的指挥下,留在灶房炸土豆丸子,煎鱼啥的,锦曦便回屋等她,这事,她必须要跟孙氏透个底。
“娘,大伯划拉了三十两银子,给二伯的事儿,你和爹知晓不?”锦曦直接问。
孙氏吃了一惊,挨着床边坐下来:“还有这样的事儿?你从哪听来的?”
第十七章 分析
锦曦猜得没错,孙氏和梁愈忠果然是不知情的。
锦曦就把晚饭前,她在梁愈林屋门口听到的,一字不差的学给了孙氏听。
孙氏惊得嘴都合不拢:“这事没根没据的,你可别往外说道,要是被你爷奶知晓了,可不得了!”
锦曦真想翻白眼,都这样了,孙氏还没警觉。
“虽是没根没据,但却是我亲耳听到的。当时我若是推门进去质问,二伯二娘欺负我小孩子家的,肯定一推三五六,我还要讨个没趣儿!”
“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就为着跟我说这事?”孙氏问。
“嗯。”锦曦点头,细细跟孙氏分析她的疑惑。从梁俞驹对她突然病好的奇怪反应说起,再到锦柔瞧见的,清晨出现在柳树林的梁愈林,以及晚饭前锦曦听来的那些。
“要是牵扯不到咱,那二伯二娘,就不会把你和爹单独拎出来说了!”
孙氏的脸色沉下来,蹙着眉,不吭声,看样子,怕是将锦曦的话,听进去了。
“曦儿,这事…若是真的,那可不得了。”孙氏道,也坐不住了,在床前来回的转圈子,口里喃喃自语:“我一想到有人背后打着你的主意,我这心就发慌,啥主意都没了!这事,没根没据的,咋办才好?”
“娘,这事,不管咋样,光靠我们娘俩是不行的,还得爹出面。”锦曦坐在床上给孙氏出主意。
“对对对,我们这就找你爹合计去!”孙氏道,急忙忙过来从床上扶了锦曦下来,去了隔壁的屋子。
锦柔在床里面睡得正香,梁愈忠看样子也准备脱衣上床,瞧见锦曦母女进来,有点意外。
“这大晚上的,你们娘俩做啥呢?”梁愈忠问,又看到孙氏脸色有些发白,他愣了愣。
“咋地啦?”他穿好外衣站在一旁,问道。
孙氏先晾着他,过去将锦柔往床里面挪了挪,又让锦曦坐到床上去,自己挨着床侧坐下来,梁愈忠瞧这阵势,忙拉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又问:“曦儿她娘,你倒是说话啊!”
孙氏看着梁愈忠,目光里有些哀怨:“你那两个好哥哥,背着咱,不知打着啥算计!”
梁愈忠急了:“大哥二哥咋地咱了?你别一上来就光数落,到底出了啥事?”
锦曦无奈皱眉,这个孙氏,心里把梁愈忠当支柱,可看到他,又想起他的两个哥哥,就满肚子怨气无处发。这样的状态,不适合谈话。
锦曦揽过话头,将她之前跟孙氏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再次复述给了梁愈忠。
梁愈忠听完,懵了。
“咱爹打小就教导我们兄弟,为人做事,要行得正坐得端,大哥是我们兄弟们的榜样,最稳妥的一个人,咋地也不可能走岔道吧?”梁愈忠道。
孙氏的目光就有些埋怨:“大哥读过书,是咱家脑瓜子最好使的一个。娘都说了,你二哥是猴儿精托生的,油锅里的铜钱,都敢去捞的一个人!”
“大哥二哥和我,那是同胞的兄弟,手足情哪,他俩个再爱财,咋也不可能把主意打到咱头上啊!再说,咱也没啥让他们可惦记的啊!”梁愈忠道。
“你这心里,就你那一大家子,你那些哥哥侄子的,压根就没我们娘俩!曦儿都亲耳听到了,你也没个算计啥的,还在这儿可劲儿的维护!”孙氏气道。
梁愈忠脸色也垮了下来:“那照你说,我该咋样?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去就揪住他们打骂一顿?他们可是我的兄长啊,再不对,那也该由爹娘来教导,这规矩不能逾越了!”
孙氏气得眼眶都红了:“若是单说他们偷亏铺子里银子的事儿,让我睁只眼闭只眼都成,可这回事儿不一样,曦儿听得真切,我信曦儿!你还在这不管不问的,仔细被人吃进去,吐出来,连个骨头渣都没有!”
锦曦惊诧,想不到平素温婉,就连说话都轻声细气的孙氏,还能说出这样铿锵的话来。
孙氏话音刚落,就听见锦柔睡梦里,正恶狠狠磨牙,那声音特效,配上孙氏这一针见血的话,真是力度足够,恰到好处,锦曦不得不在心里为孙氏喝了一声好!
梁愈忠被孙氏一番话给顶的,再说不出话来,抱着头坐在那里,孙氏低头抹泪,屋子里气氛有些僵,就锦柔还在磨牙。
那孩子,是不是缺钙了,锦曦想。但眼下,她没精力去想那些。
估摸着火候,该是自己再次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
锦曦轻咳了一声,声音软糯,还带着病后的虚弱之气,给人一种需要怜惜的感觉。
“爹,娘方才话说的虽有点重,但娘说的,也是在理的,娘她心里害怕,没底呢!”
梁愈忠抬起头来,看着锦曦。
“我知道爹和伯父他们,手足情深,我也打从心底,敬重几位伯父。可有时候,有些事情,该问清楚的,就当问清楚。这次私下划拉银子的事情,摆明着,爷奶也被两位伯父瞒在鼓里。”
梁愈忠嘴唇动了动,许是觉得锦曦分析的对,便没吭声。
“爹是当维护伯父,但若伯父们不小心做了错事,或是正在合计着要做错事,爹还要一味的维护,不管不问,不及时告儿爷奶那,让爷奶及时教导,那会让伯父们在岔道上越走越远。”
“少时偷针,长大偷牛。一味的包容忍让,这不是真心为他们好,说不定,还会害了他们!”
“啊?”梁愈忠放下手,震惊的看着锦曦,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请各位进来看的亲们,稍稍留步,我说完两句就撤.
嗯,这本书是我谋划的第一本乡村种田文,跟以前的修仙风格肯定有些不同,但投注的心思和感情,不比修仙文少.两本书,不同的风格,如同我的两个孩子.
读者的口味不能强迫,我只希望喜欢看这种文的新朋老友们,能够多多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感激不尽.
第十八章 不速之客
“那,依你们娘俩的意思,我该咋办?”梁愈忠问道。
锦曦和孙氏对视了一眼,锦曦垂下眼,孙氏照着先前和锦曦约定好的,说道:“这事儿你要是抹不开面子,不敢直突突去问她伯父们,当面对质,好歹,也要在爹娘跟前,变着法儿的提一下,透个话风啥的!”
梁愈忠一听这儿,又犯难了,“家里这眼瞅着,要办喜事的,我咋样也不能这个节骨眼,去扫了老两口的兴。”
“跟你好说歹说,你咋说不通呢?还是一门头护着你那俩兄长!”孙氏顿觉憋屈。
“孩她娘,你咋这般说,我又没说不管,这不等先办了这喜事再好好合计嘛!咱爹是最重规矩体面的,这会子跟他说这事,说大哥二哥在背后使坏,要害我们,没凭没据的,这多不妥,我开不了那口!”梁愈忠也觉得憋屈。
“这几日,我但凡多看着点哥哥他们,若是真被我逮住证据,这事,我咋样都不会不管的!”梁愈忠涨红着脸,双拳紧握,道。
“等到你能张得开那口,就迟了!要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说话没份量,我早跟爹娘那说去了!”孙氏气的抹泪。
锦曦算是瞧明白了,梁愈忠这人,其实是个有正义感的,心里也有担当。他最大的缺点就在于,有点瞻前顾后,思虑这个,顾忌那个,先人后我,舍小为大,从而缺乏一种豁出去的热血劲头。
不管孙氏和锦曦,再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只能让他小小的撼动。真正做决定,还得等到他自己慢慢酝酿好,觉得可以豁出去了,这才豁出去。
但一切,怕是都晚了。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老实憨厚的大好人,还有一股子执拗劲儿。吃亏的,通常就是这种人。
“娘,爹说的,也在理,我们就不要再逼他了。”锦曦把手放在孙氏的手背上,暗暗用劲。
孙氏不吭声,低头抹泪。
梁愈忠骨子里,那种以家族利益为首位的信念,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想要突然就给扭转过来,不能急于一时半刻,逼得急了还适得其反。
“爹,在这个家里,你才是娘和我们姐妹的依柱,你说咋样,就咋样吧,我们都听你的!”锦曦对梁愈忠道,声音软糯,目光带着女儿对父亲的仰慕。
梁愈忠抬头看着女儿,蜡黄的小脸上,没有一点红润,脸颊瘦削的,眼窝都凹下去了。
梁愈忠心里有种难言的酸楚,挤出笑,木讷道:“曦儿,回屋好好歇息,啥都别想,爹,爹是信你的!”
锦曦甜甜一笑,有这句话,她就看到了一丝曙光。
翌日,村南头洪秀才家派了媒人上门,两家就梁礼辉,秀才闺女洪氏,交换了庚帖。
满满一桌酒席,摆在前屋里,除了双方媒人,还特地请了金鸡山村的里正,德高望重的几位老者,梁礼辉就读过的,村私塾里的杨夫子也被请了来,老梁头在村里的两个老相交也到了。
梁俞驹一直没有现身,可把老梁头和谭氏急坏了,没法,只得暂编了个谎对外遮掩过去,老梁头带着梁愈林梁愈忠兄弟,亲自上桌作陪,期间,梁礼辉也过来礼节性的给诸位敬了酒。
梁愈林能说会道,酒量也好,很适合这种场合,有他在,酒桌上的气氛倒也热闹。大儿不在,还好有二儿能撑起,老梁头心中的不快,稍稍淡去,看着二儿的目光,带着几许赞许,也觉面上多了几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