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包子铺跟咱孙记一样的格局,上面带阁楼,后面有个小院,院子里有小灶房,茅厕。杂屋,还有两间能主人的小单间呢!在咱家新屋子落成前,你和柔儿嘎婆她们。啥时候来了镇上,都歇的下!”
“呵呵,是吗,那敢情好啊!”孙氏笑眯眯道,锦柔更是满脸激动。大呼:“哦,我们要住到镇上去咯!”
梁愈忠也很高兴,接着说他的盘算。
“咱那新屋子我想过了,瓦工就在村子里找,我跟大黑二黑几也说好了,他们做这行的。手艺好人品也靠得住,木工活我自个上,这样也能省几个工钱!你们娘中秋前后就要落月。保准让咱家老三在自家的新屋子里呱呱坠地,你们说好不好?”
锦曦和锦柔双双拍掌称好,孙氏在一旁微笑着看着这父子三人,眼角眉梢都是浓的化不开的幸福和满足。
一夜无梦,翌日清早。梁愈忠四口人去给老梁头和谭氏磕头拜别,老梁头沉默的抽着旱烟。什么都没说,只摆摆手让他们离去。而谭氏,却合衣躺在床上,面朝里,自始至终都只留给冷漠的脊背给他们四口人。
四口人从东屋出来,去了西屋搬东西,上房正烧饭的金氏突然进了西屋,笨拙的往孙氏的袖子底下塞进几只米粉粑。
“大嫂,你这是…”孙氏愕然了。
“两闺女早上还空着肚子,赶路冷,你拿好,是我刚热的!”金氏憨憨道。
“大嫂,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粑我们不能要,回头娘晓得了,会拖累你的!”孙氏道,心里很是动容。
“不怕,我不怕!”金氏笑了,把那粑往孙氏袖子里推了推:“这里就你真心对我好,老二家的,坏,欺负我傻。三弟妹,你是好人,你帮我铲猪圈,剥棉花,我打碎了碗也帮我瞒着,在灶房还把菜省下来给我吃,我不傻,我晓得,都晓得的!”
她憨憨重复着这几句话。
锦曦惊诧了,金氏在老梁家人眼中,素来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大家都说她脑子转的慢,憨傻的很,梁俞驹和她的四个儿子,也不怎么待见她,谭氏和杨氏更是把金氏的尊严踩在脚底,唯有三房这四口人,没有那样,而孙氏还总是悄悄的帮她,为之不晓得多挨了谭氏多少责骂。
上回金氏发疯,差一点掐死梁愈林,在老梁家就更不受待见了,梁俞驹的事,让她这个结发妻子的尊严,彻底踩入泥心,她整个人就更呆傻沉默了,整天除了做事啥话不多说,本来她也就不爱说话。
可这会子,金氏竟然跑来偷送耙给孙氏四口人,还拉着孙氏的手,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没有好的修辞,没有客套没有寒暄没有巴结,说话有点结巴还有些语序混乱,可正因为如此,才更突显出憨傻金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孙氏骨子里就是个善良的人,一听金氏这样说,眼眶瞬间就红了,道:“大嫂,你不傻,我从来就没看低过你!我走后,你在老梁家,要好好的…”后面的话,孙氏也不晓得该如何说了,作为一个女人,嫁到夫家来,能撑起她腰杆的无外乎几个方面。
论娘家,金氏没有娘家人,她是被人拐卖到这里的。
而男人和儿子,她也是一边都指靠不上,可以说,她在老梁家的日子不可能好好过。
金氏咧嘴笑起来,这笑容明显跟正常人不一样,确实带着点傻气,却比正常人多出一份纯真的开心来,她又朝锦曦和锦柔笑了笑,然后转身出了西屋。
这边,孙氏抬起掌根抹掉眼角的湿润,站在那好一会,才叹出一口气,拉起俩闺女的手出了西屋。
……………………………………
孙家沟。
跟连日来老梁家的压抑紧绷气氛截然不同,孙家沟孙玉霞家,却是沉浸在一派过年和即将成亲的浓烈喜庆气氛中。
锦曦他们动身的早,到的时候还没烧晌午饭,孙家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子两边摆着高高的柴禾。柴禾上晾晒着一些简单的衣物,柴禾挡住了四周的风。
冬日的暖阳从头顶照下来,院子中间摆着一张小四方桌子,桌子上摆着茶水糕点,嘎婆坐在桌子边喝茶晒日头,灶房里菜下锅的噼啪声热闹的响着。
听到院子外面的牛车声,还有孩子们的说话声,嘎婆站起身,朝灶房里的孙玉霞喊了一声,两人忙地朝院子门口迎去。
那边。孙氏被两闺女一左一右搀扶着,有点羞怯和不自在的进了院子,后面跟着的梁愈忠。两臂弯里挎着包袱卷,背上还驮着一床带回来,又带过来的棉絮,走得步子生风,黝黑的脸上却堆满了春风般的笑容、
“嘎婆。过年好!”锦曦和锦柔异口同声的喊着,然后锦柔就松开孙氏的手,小鸟归林般扑进孙老太的怀里。
“好,好,大家都过年好!”孙老太好多日不见外孙女,想的发慌。这一抱住,再舍不得松手。
孙玉霞过来接行李,梁愈忠直接拎进了屋里。把东西放好,又去了院子外面安置牛车。
“玉宝今个出去拜年了,要等到晌午饭后才回来。姐,姐夫,你们年前走的那会子不是说。要等到初四五的样子才过来吗?怎提早了呢?”孙玉霞于是一边给这赶路的几人倒茶,边笑吟吟问道。
这大过年的。老梁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适合拿出来讲,孙氏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见锦曦扶着孙氏坐下,孙玉霞又笑了,打趣道:“曦丫头这回去一趟,怕是跟你奶那学了不少规矩吧?从你娘进门到落座,你都边上扶着,比从前还孝顺了啊!”
孙氏脸颊微微一红,这一趟进山,坐在牛车上,虽然梁愈忠尽量平稳驾车,但孙氏还是觉着颠的小腹发紧,还好大闺女心细,给她在下面垫上包袱,又用自己的身子让她靠着,这才好些。
锦曦抿嘴笑了,给锦柔使了个眼色,锦柔会意,抱住孙老太的脸,小嘴巴凑到孙老太耳朵边,嘀嘀咕咕了一番。
“啊?真有这样的好事啊?”孙老太大惊,一把抓过孙氏的手,目光落在孙氏还没有显怀的腹部,激问:“玉真啊,这事是真的吗?老天真的开了眼吗?多大了?”
孙玉霞一头雾水,便见孙氏羞涩的点点头,轻声道:“算来,该是快两月了。”
孙玉霞这下恍然,随即拍着掌笑起来,跟孙氏迭声贺喜,一旁的孙老太已经忍不住落泪了,口里念叨着:“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哪…”
孙氏虽年轻,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谈不上老蚌怀珠,可这些年子嗣艰难,这一直是他们两口子,还有孙家人的心病。如今,这块心病除去,岂不欢喜?
“姐,你有了身子,怎不让姐夫过来报声喜呢?我们也好给你送礼过去呀!”孙玉霞埋怨。
“我想着横竖几天我就过来了,年脚下就不麻烦两边,就没让她爹过来。”孙氏解释道。
孙玉霞点点头,锦曦道:“小姨,这会子我们过来了,你就多做几个好菜,就当你给我们接风,给我娘贺喜咯!”
一提炒菜,孙玉霞惊叫了起来:“哎呀,锅里还在闷元宝呢,这下糊了!”她说完扭身就朝灶房跑去,还不忘招呼锦曦:“曦丫头,别坐着了,赶紧过来帮小姨做菜!”
关系亲近的,从来不分彼此,锦曦笑吟吟起身:“好嘞,我这就来!”闷元宝就是闷肉骨头,是锦曦最爱的一道菜。
这边,孙老太也坐不住了:“你怀了身子,玉霞也要成亲,这是双喜临门啊,我得赶紧告儿你爹去!”
“娘,我陪你去,我还要给爹上柱香呢!”孙氏道,和锦柔一道,扶着孙老太进了堂屋。
………………
正月初五的夜里,孙家的堂屋里,一家人关起门来,再次仔细盘点孙玉霞的嫁妆。
说起这些嫁妆,其实大部分在年前就已陆续置办好了,其中有些东西,还是锦曦去望海想成进货时特意捎带回来的。
有木制的箱柜,四季换洗的衣裳,里面的亵衣。四季的鞋袜,一整套洗脸洗澡洗脚的盆桶,基本的日用品,梳头的,净面的,护手,洗澡的,还有灶房里成套簇新的锅碗瓢盆。
梁愈忠给打的梳妆台,洗脸架,梳妆台上。还镶嵌了一块鹅蛋型的铜镜,可把孙玉霞激动的,天天擦拭。擦得纤尘不染。
锦曦开了箱子,别人家的姑娘出嫁,是要晒箱子,好让别人瞧瞧这姑娘的绣活好长面子。而孙玉霞的箱子里,除了那些扯的衣裳。就只有几件出自她亲手绣的枕巾,枕巾上的花是鸳鸯戏水,再无其他。
锦曦心里有点酸酸的,小姨的绣活那是定定的好,定定的撑面子,她做了很多的绣活。先是因为家贫,后又因为想要贴补锦曦开铺子,她的绣活全给卖了。落到自己出嫁,就几件枕巾。
不过还好,锦曦和孙氏早有准备,为她准备了其他撑面子的压箱底。孙老太还让过来人孙氏,把孙玉霞叫到屋里。私下叮嘱了一些东西。
“姐姐,你猜娘跟小姨说啥了呢?为何小姨出来后。脸就红通通的?”锦柔是真正的小孩,不懂,而伪小孩锦曦,却是知道孙氏这是在给孙玉霞传授男女洞房的一些事情,可把孙玉霞羞得,孙氏自己也是脸上两抹红晕,好久才散去。
入睡的时候,孙玉霞打量着这间她生长了十七八年的闺房,摸着那床那帐子那被子,想到明天自己就要出嫁了,虽说孙大虎家离这就几步路,可孙玉霞那待嫁新娘的心情,还是难言的复杂。
辗转了好久,这才沉沉睡去,还没睡一会,便被孙氏给喊了起来。
孙玉霞顶着俩黑眼圈望着窗外的蒙蒙白色,这才记起今天已是正月初六,她要出嫁了。
锦曦也醒了,这样的大喜日子,她也激动的睡不着觉,忙跟着穿衣下了地,把床铺收拾妥帖,在孙玉霞身前身后的转悠,随时恭候她的调派。
锦曦听孙氏说过,等会子孙大虎家迎亲的人,还有女方家这边的亲戚朋友,都会过来孙玉霞家吃早饭。
孙玉霞先是简单梳洗了下,里面的亵衣全换成了崭新的,灶房那块交给了孙氏,孙氏找了琴丫姑母等几个村里要好的妇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准备早上的两桌酒席。
孙老太带着锦柔,在外面负责接待亲戚,梁愈忠专职招呼迎亲的,不管是迎亲还是送亲的,都是孙家沟的,小小的孙家沟,不过三十多户人家,今个差不多都总动员了。
孙玉宝作为正牌小舅子,今个也是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头发高高冠起,俨然一个俊秀挺拔的少年郎。他屋里屋外的张罗,也没歇过脚。
锦曦一门头的陪伴在孙玉霞身侧,瞅准机会去灶房给孙玉霞弄来了一碗面条,里面加了两个荷包蛋。
“小姨,趁着兰花婶子还没来给你梳头开脸,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锦曦道,兰花婶子是孙家沟里正的老婆,儿女双全,娘家那边也兴旺,村里人家嫁闺女,或是娶媳妇,都会请她过来,好借借她的福气。
“这大早上的就吃荷包蛋?多破费呀,我也吃不下,要是有小米粥给我来点再好不过了!”孙玉霞道。
“呀,小姨这话就错了,面条又松软又耐饿,你大早上的喝粥,等会子嫁过去,村里小孩子们都来瞧新娘子坐床沿,你却要一趟一趟的跑茅厕,羞不羞呀?”锦曦刮着脸,道。
孙玉霞红了脸,道:“成,那我吃吧,等会子去了他家那边,还有好一番折腾,吃点东西添力气!”
孙玉霞这边三两口扒完面条,就听到兰花婶子在屋外跟孙老太寒暄,接着孙老太就引着兰花婶子进了孙玉霞的闺房。
闺房门口,围着几个瞧热闹的妇人,还有一帮小孩子你推我挤,都往闺房里探脑袋,小孩子就是这样,对新娘子总是带着神秘感,哪怕新娘子就是平时每天在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
锦曦暗暗打量了兰花婶子,这是一个三十出点头,矮矮胖胖的妇人,眼睛笑弯弯的,嘴唇很厚,鼻子边还有一颗红痣。身上收拾的很利落,头发在脑袋后面绾了个妇人髻。插着一根雕花银簪子。
孙玉霞红着脸起身给全福人行礼,兰花婶子扶起红晕染颊的孙玉霞,上下打量了一番,跟一旁的孙老太赞道:“真是个好姑娘,这身段,这模样,在咱金鸡山村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又能干,又知礼数,大虎那小子娶了咱玉霞,那可是捡到了宝呢!”
孙老太自然是说几句谦虚的话。孙玉霞的脸颊像是着了火似的,红的更厉害了。兰花婶子便让孙玉霞去那边坐下,等着她来梳头开脸。还要描眉抹粉涂胭脂呢!
锦曦给兰花婶子双手端来热茶和糕点。
兰花婶子接过茶,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锦曦,眼中亮亮的,跟孙老太道:“你老人家是个有福的,不管是闺女还是外孙女。那一个个都是定定的标致!你瞧瞧,曦丫头这如今出落的,这眉眼清秀的,皮肤也好,水灵灵能掐出水来似的!啧啧,真是没得挑的好!”
兰花婶子不遗余力的夸赞。让锦曦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时常照镜子,晓得自己长得也就算得上清秀怡人。身量偏瘦,皮肤白皙罢了。
兰花婶子要是瞧见梁锦兰,铁定会推翻此刻夸赞锦曦的话。不过,锦曦从来不会羡慕或是嫉妒梁锦兰的那张妩媚娇美的脸,她觉着自己这样已经极好了。
孙老太在一旁陪着笑。又寒暄了几句,外面传来一阵闹动。随即便是鞭炮的噼啪声,原来是孙大虎家那边派来了迎亲的人,孙老太赶紧出去招呼了,兰花婶子又在锦曦端来的温水里净过手,然后打开她随身带来的那只小木匣子,在里面的梳子,头绳,麻线堆里挑拣着,要开始给新嫁娘梳妆了。
为了免打扰,孙玉霞闺房的门虚掩着,屋里留了几个妇人围着看,锦曦也在一边好奇的看着兰花婶子的一举一动。
兰花婶子先是把孙玉霞那一头青丝,梳了个堆云髻,插上喜庆的彩花,为孙玉霞涂脂抹粉,唇上也点了红。然后,她从木匣子拿出一根细细的丝线,手指灵巧的翻了个交叉状的花绳,紧贴着孙玉霞抹了粉的脸颊。
然后,锦曦就听到兰花婶子口里唱起了歌:
红线绿线两头拿
姑娘良辰要出嫁
我把红线两头拉
芙蓉出水到婆家
兰花婶子口里一边唱,手指还在一张一弛,歌唱完了,孙玉霞面部的茸毛也绞掉了,脸上一片滑嫩,孙玉霞的脸自始至终都染着红霞,眉眼垂着,娇羞的不成样子。
这个东西比脱毛膏好用,锦曦暗想,眨巴着眼睛,绕有趣味的盯着兰花婶子接下来的动作。
早有妇人拿了一面大大的竹筛摆在床前的地上,然后又往竹筛里面倒进一斗白米,一升豆子,孙玉霞乖巧坐进竹筛里面,脚踩白米和豆子,然后,房门开了,锦柔扶着抹泪的孙老太进屋,后面依次跟着孙玉宝,孙氏和梁愈忠,孙氏的眼眶也红了,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泼辣的孙玉霞瞧见至亲的人都是又哭又笑的进来,当下也红了眼眶,对着孙老太就是噗通一声,磕了好几个响头。
孙老太口里说着:“好儿好儿…”一边给孙玉霞一封红包,孙玉霞又照例给孙玉宝和孙氏梁愈忠下跪叩头,孙玉宝给孙玉霞的,也是一封红包。
锦曦晓得孙玉霞这是在行新嫁娘的‘下跪礼’,该有的嫁妆孙老太她们都给准备好了,这给红包也就是个象征。
而轮到孙氏时,她除了封给孙玉霞一个红包外,还给孙玉霞发髻上,插上一根镶着珠子的银簪子,另外,还有一副纯银的耳钉。
浙西东西,在村里妇人,以及兰花婶子眼中,那可是极丰厚的下跪礼了,孙玉霞和孙老太她们早前后不晓得孙氏他们还准备了这些。
孙氏原本是想跟孙老太通个气的,但锦曦拦住了,她想要临时给小姨一个惊喜,没想到,果真惊住了。
孙玉霞晓得姐姐姐夫如今是净身出户,不忍收下如此重礼,当下就要从头上拔下来,被孙氏按住了。
“傻妮子,大喜的日子,别犯傻,姐给你啥,你就借着,好好跟大虎过日子,往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如此,孙玉霞只能哽咽着点点头,收下了姐姐一家的厚礼。
第一百三十一章创业捞金乐趣多
外面堂屋里,迎亲的人和来家恭贺的亲戚朋友,已陆续落了座,早晨的喜宴即将开始,梁愈忠和孙玉宝在受过‘下跪礼’后,都退出了孙玉霞的闺房,去外面招呼客人了。
闺房里,兰花婶子拿出用红线串着的两块‘铜镜’,那铜镜比锦柔的巴掌还要小,上面刻着八卦鱼的图纹,一前一后挂在孙玉霞的肩上,口里还在唱着:
前挂千里镜
后挂万里波
芦子开丫节节报
报财报富喜讯多!
唱完,兰花婶子便开始给孙玉霞穿上火红的嫁衣,那嫁衣是孙氏帮着孙玉霞一起赶工做的,虽然时间紧迫,但上面的针绣,还是让边上看热闹的妇人们眼睛发亮,啧啧着赞叹不已。
一袭火红的嫁衣在身,青丝堆成云髻,精心修饰过的浓眉大眼,再配上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此时,抄手坐在竹筛里的孙玉霞,真是明艳照人,锦曦看着眼睛都移不开了。
好一会子,外面的酒席结束,梁愈忠开始张罗着人往外面抬嫁妆,因为两家隔得近,没有找牛车也没有轿子,是徒步嫁过去的。
出嫁是掐着时辰来的,不可错过了,孙玉宝一身喜气的进了屋,后面跟着迎亲的人,热闹非凡。
“婶子,玉霞要出嫁,这鞋子得由你来穿!”兰花婶子咯咯笑着把一旁还在悄悄抹眼泪的孙老太推到前面,高声道。
孙老太‘诶诶’应着,走到孙玉霞跟前,蹲下身,握起孙玉霞的一只脚,把崭新的绣花鞋小心翼翼给她套上,口里也唱道:
我儿脚穿红花鞋。财源茂盛滚滚来!
锦曦抿着嘴直乐,这一带人农村人出嫁的风俗还真是有趣,唱念做打样样都要,孙氏那时候出嫁,想必也是这样的吧。
鞋子穿好后,迎亲的人就在跟孙玉宝催促,起哄,照着规矩,新娘出嫁至上轿马前,都要由娘家兄弟驮着。双脚不能沾惹娘家一寸地。
孙玉宝撸高了袖子,笑呵呵在竹筛前蹲下,高声道:“二姐。请上马,弟弟我一口气把你驮到姐夫家!”
孙玉霞的脸已经被红盖头遮住了,在众妇人的笑闹中扶着轻轻爬上孙玉宝的背,然后孙玉宝一声‘起!’驮起孙玉霞大步出了屋门,众人都跟在后面前呼后拥的出了门。院子外面鞭炮再起,在一片热闹的笑声中,孙玉霞终于出嫁了…
大家伙都去看热闹了,锦柔甚至还跟着村里的小孩子们一道,跟在送亲队伍后面去了孙大虎家瞧,孙玉霞的闺房里。孙老太摸着闺女刚做过的凳子,神情落寞。
“嘎婆,你一早上没吃东西。这红枣炖的很烂,你好歹吃几颗…”锦曦把一碗红枣端到孙老太跟前,轻声道。
孙老太回过神来,看了眼锦曦,慈爱一笑。道:“曦儿啊,嘎婆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啊…”话还没说完,孙老太的眼眶又红了,忙地下头抹泪,边责怪自己道:“瞧瞧我这疯老婆子,这是咋的了,早也盼晚也盼,可算把玉霞给盼的成了家,大喜的日子,咋老是哭呢…”
锦曦把红枣汤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走过来站在嘎婆身后,轻轻揉捏着嘎婆的双肩,暖声道:“嘎婆,你有这样别捏的心情,是人之常情啊,我也跟您老一样,是又开心又有些酸酸的。”话锋一转,锦曦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小姨就算出嫁了,那也还是我的小姨,这层关系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好在大虎舅舅…哦,是二姨夫,二姨夫家隔得不远,小姨出嫁了跟以前在家也没啥两样。”
嘎婆侧头,按住锦曦的手背,道:“曦儿呀你不晓得,我瞧见你小姨出嫁,就想起你娘那会子,这一嫁去金鸡山村,我一年才能见一两回,到后来,都整整三年都没能见上一面…曦儿啊,听你说说这些话,嘎婆这心底舒坦多了,闺女大了,总得出嫁,做娘的心底再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也得转啊!”
锦曦翘着嘴角笑了,拿起一旁桌上的小碗:“那嘎婆现在就乖乖把这红枣汤喝了呗!”
孙玉宝和梁愈忠以‘送娘舅’和‘压嫁妆’的身份,护送孙玉霞去了孙大虎家,这边,就剩下孙老太,孙氏和锦曦姐妹。
锦曦让锦柔陪着孙老太去床上躺会,这一上昼转来转去,老人家身子有些乏,自己则去了灶房帮孙氏的忙,娘俩把那些跟村里人家借来的碗筷和瓦罐,一一洗干净了给各家送还过去,孙大虎家那边传来炮仗的响声时,午宴已经开始了。
“娘,咱也弄点饭菜垫下肚子吧!”锦曦提议道。
“好,早上还有很多剩饭剩菜,我们挑拣一些出来热一下,等你爹和舅舅晚上回来,咱再好好吃。”孙氏也忙得有些累了。
“娘,你去屋里坐着歇会,这些事简单,我一个人就能弄好!”锦曦道,孙氏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忙得没歇过脚。
孙氏许是真的累了,也没多说什么,扶着腰去了堂屋,锦曦麻利的热了菜和饭,用打托盘端到堂屋,四个人简单吃过了事。
下昼的时候,孙大虎家那边又是一阵炮仗响,锦曦晓得,这是送客的炮仗,果真不一会子,喝的满面红光的送亲队伍便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大堆那边的回礼。
孙氏带着锦曦,有条不紊的将孙大虎家那边回过来的礼品,分发给送亲的人,送亲的人坐了一会也都乐呼呼的散了。
锦曦一家人坐在堂屋,催着梁愈忠和孙玉宝说孙大虎家那边的事。
照着规矩,翌日,正月初七,孙老太,孙氏还有锦曦姐妹,皆携带礼品,去了孙大虎家做客。
正月初八。孙玉霞夫妇到娘家回门,孙玉霞盘着妇人髻,一身喜庆却又不失利落的穿戴,泼辣的本性没改,脸色却出奇的好,眼睛水汪汪的,脸色红润润的,孙大虎也是精神抖擞。
锦曦留意到,这小两口眼神互动的时候,两个人眼中流露出的东西。无不昭示着他们此刻正享受的甜蜜,只属于小两口闺房之乐的,不可外道的。妙不可言的幸福。
锦曦心里偷笑,这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孙老太拉着孙玉霞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把孙玉霞瞧得身上发毛。这才松开手,满意的直点头。
小两口拜了孙玉霞爹的牌位,又拜了孙老太,认作‘半子’。孙大虎是新女婿,又称‘娇客’,当天酒席上他坐的是首位。众人都给他敬酒。
正月初八,孙玉宝家请孙大虎一家老少登门做客,两家人在一起。好好的乐了几天。
送走了做客的新亲家,初八日夜里,孙氏在屋里给梁愈忠,孙玉宝收拾衣物,锦曦也在自己屋里收拾衣物。
因为明个初九。孙玉宝和孙二虎要去孙记打理铺子,锦曦也要和梁愈忠一道去镇上接手包子铺的事情。顺便在那把包子铺给装修一番,装修好后,锦曦还得去准备一些相关的材料,争取在正月十六,元宵节后正式开张。
“曦儿爹,咱家盖新屋子那事,暂且缓一缓,咱先帮着把曦儿的早点铺子给开起来,回头等早点铺子差不多正规了,再图盖房子的事,啊!”孙氏在屋里跟梁愈忠商议。
“曦儿虽说银子的事她来想法子,可那法子不是明摆在那吗,孙记的买卖再红火,也一下子抽不出那么多钱来,铺子本身也要进货,又要开早点铺子,还要盖新房子,后山茶园的茶叶,呀快要采第三回了。曦儿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些担子都落在她一个肩上,会压垮她的。”
梁愈忠对此也是如此想的,当下点头道:“这是当然,咱手头的钱不充裕,先用来开早点铺子,盖房子的事,先等一等再看,等忙过了这段,我决计要去接些木工活来做,房子是铁定要盖得,那钱我来弄!”
梁愈忠道,能养出这样有出息的闺女,梁愈忠是由衷的欣慰自豪。但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他骨子里还是希望自己能顶起来,为妻女顶出一片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