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孙氏就有些犯难。
“娘,您都为这鸡毛蒜皮的事儿,给纠结成这样,咋就没想过分家另过哪?”锦曦在后面扯了扯孙氏的袖子,仰着头轻声问孙氏,孩童的面孔,带着纯真和不解。
孙氏愣了下:“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说这做啥!”
“娘您自个当家作主了,您说了算,就不会再为这样的小事儿操心犯难了呗!”
孙氏咬着下唇,有点神往,摸了摸锦曦的头,轻声道:“这事儿啊,急不来,要看你爹的意思才成啊!”
前面,梁愈忠琢磨了下,回头跟身后的孙氏道:“要不,一只交给娘,剩下那只,上昼我就拿去镇上卖了换钱,给岳母买些点心,还有剩下的,再给两闺女买点吃食,可中?”
梁愈忠心里还这样装着岳母,孙氏对此很感激。孙氏本身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分配,也是合情合理。
锦曦心里却有些不满,不是对捐给老梁家的一只山鸡耿耿于怀,而是对这种一大家子聚一起过日子,死板死眼的规矩很不满。
林子大了啥样的鸟都有,家大了啥样的人也不缺。
锦曦想要把日子过好,就要脱贫致富。这样一大家子捆一起,勤的勤,懒的懒,各有各的算计,像梁愈忠和孙氏这样忠厚踏实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劳作,也不可能致富,这家,必须得分!回头,她还得继续给梁愈忠做做思想工作才成。
四口人刚拐进后院,就瞧见杨氏和梁礼青梁礼柏正站在西厢房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瞧,谭氏蹬着小脚刚好从孙氏他们屋里出来,手里还拎着那三只绑了翅膀的山鸡。
这边人打住脚步,谭氏瞅了眼梁愈忠这边,面色波澜不惊,对梁愈忠和孙氏脱口道:“回来的巧,刚好我正要跟你俩说声,这几只山鸡我先拎走了,回头拔了毛掏了脏腑,用盐水淹上,后日礼辉定亲刚好凑几个菜!”
谭氏先斩后奏,梁愈忠和孙氏面面相觑,梁俞驹一脸苦相,孙氏眼底有些焦急,锦柔更是急得紧紧揪住锦曦的衣袖。
“奶,这山鸡是二虎舅舅送我和柔儿的,我本来就打算要拿一只给大家伙尝尝鲜的。奶你要拿,咋不跟我支吾一声哪?”锦曦抢在梁愈忠前面道。
“混丫头片子,这家里哪一片砖瓦不是我的?拿几只野鸡还要跟你说?笑掉大牙!”
“就是嘛,曦丫头真是小心眼,三只野鸡你啃的完?咋地你吃肉也给这一大家子人口汤喝呀?穷计较!”杨氏从旁煽风点火。
锦曦白了眼杨氏:“我山鸡不是我偷来抢来的,是我二虎舅舅送我的,二娘也不想想自个藏的那些压箱底,还有脸来说我?”
杨氏气得咬牙,绞着帕子不做声。
“奶,这山鸡可不是走亲戚的,后日办酒席添菜,奶挑那只最大的去,给我留下两只小的!”锦曦继续缠魔谭氏,拦住她去路。
谭氏瞪着锦曦:“作死的,也不瞧瞧你吃的喝的穿的,那一样不是我给的?拿你两只山鸡就要了你的命?这家里啥时候缺了你那口吃喝?你要那两只山鸡作甚?少挡着道儿,一边去!”
“作甚那也是我的事儿,奶给我留下两只就是了!”锦曦就是不让道。
第三十九章 分家
谭氏急了,立起眉头,瞪着这边的梁愈忠和孙氏。
孙氏没有像往常那样,不管有理没理,都是惊慌的过来阻止锦曦,她这会子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出声。
梁愈忠上前两步,道:“娘,添菜一只也就足够,那两只野鸡上昼我要拿去卖了换钱,她嘎婆病了得去探望下,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作死的,老三你胳膊肘往外拐!就惦记着孝敬那外人,眼里就没你这娘!娘拿你几只野鸡崽子,瞧你那肉疼的!一个个好的不学,净学那抠私,眼底就没我这娘,没咱这家!”谭氏扫了眼杨氏,一并骂道。
梁愈忠最受不得谭氏开骂,梗在那一脸焦急,费了好一番口舌,挨了好一顿骂,谭氏最终还是拿走了两只,甩给锦曦一只最小的。
有总比没有强,谁让这家是谭氏做主呢,等以后分家了就好了,锦曦如此安慰自己。
梁愈忠夫妇,垂头丧气的进了屋子,孙氏心里憋屈,刚进屋就开始抹泪。梁愈忠在一旁沉默着,也不知该如何劝。
野鸡少了,买吃食的事也黄了,还挨了谭氏好一顿骂,锦柔失望的差点就哭了。
锦曦赶忙拿了栗子来哄她,锦曦姐妹把藏在袖子里的栗子全翻找出来,锦曦给锦柔剥栗子吃,又剥了几个给梁愈忠和孙氏。
夫妇二人一个都舍不得吃,锦曦只得把那些栗子归拢在一起,找了个谭氏翻找不到的地方藏好。
“爹,娘,你们也甭憋屈了,这家是奶说了算,爹和娘不当家做不了主!要我说,咱与其这样憋屈的过着,还不如分出来单过!”锦曦站在他们夫妇二人跟前,道。
夫妇俩惊诧的看着锦曦,又惊诧的对视了一眼,孙氏低声道:“我倒是想,可你爹不乐意啊!”
“曦儿这些念头,我也不是没盼过,可你们爷奶那性子,还有咱家这情况,你们小叔还没娶亲,小姑还没许婆家,这两年分家怕是难!”梁愈忠眼中露出向往之情,但现实却让他颓丧。
“尤其是大伯还出了这档子事,就算爷奶同意分家,大伯他们也铁定阻挠!”锦曦琢磨道:“可是爹,咱们这一股可先分出来另过呀,就当是一个试点!”
“这样也成?”梁愈忠眼中再现火光,孙氏也一脸惊讶!
“成啊!只要爹娘动了这心思,就一定能成!”锦曦道。
两夫妇沉默下来,专注的看着锦曦。
锦曦对梁愈忠道:“爹,孝敬爷奶,也不只有聚在一个屋檐下,一口大锅里吃饭才成。爹你有一把子力气,田里地里一把好手,娘会操持家里,养牲口种菜啥的,我过完年就十一了,也可以帮着爹娘下地干活,只要咱四口人齐心合力,肯吃苦耐劳,定会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至少也比眼下这样子要强!”
“柔儿也能帮着喂猪喂鸡,打猪草啥的!”
锦曦拍了拍锦柔的脑袋,继续道:“咱日子过好了,手头阔绰了,爹娘当家作主,爹要咋样孝敬爷奶都成,娘每年也能回孙家沟探望嘎婆他们啊,我和柔儿也不至于吃几颗栗子,还偷偷摸摸像做贼似得!”
“曦儿,你这话,可是说到娘的心底去了!”孙氏激动的眼眶又红了,看向梁愈忠:“他爹,咱趁着年纪还不大,分过来另过,不说咋样红火,至少也能做的主,答应给孩子们买的吃食,也能作数,不像眼下这…”
三只山鸡去了俩,一只小鸡崽子大的,想必也卖不了几个钱!买了岳母的,就要亏着孩子。
“要真像曦儿说的那样,还真是不枉活这一场!这家,分的也值!”梁愈忠道,一脸的神往和琢磨。
“日子多少也有个奔头啊。”孙氏道。
夫妇俩认真琢磨的样子,在锦曦心里劈开了一扇门窗,从外面射进明亮的光线。世间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就要今天锦曦在这夫妇二人的心中,播下光明的种子,坚持不懈的催醒,相信很快,那种子就会破土而出,长出绿叶开出红花,结满果实,到那时候,真正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锦曦不清楚梁愈忠和孙氏,是如何跟老梁头和谭氏商量的,对于回孙家沟一事,老梁头和谭氏没有阻拦。
不过老梁头有要求,必须在梁礼辉定亲宴后方可,两闺女可以在孙家沟多呆些时日,但两夫妇得赶在种油菜前回梁家。
锦曦姐妹,接下来的两日里,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孙氏一面要操持定亲宴上的菜式,忙得脚不沾地,一面又记挂着患病的亲娘,忧心如焚,不过短短的两日,孙氏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梁愈忠也好不到哪去。
这两日里,梁俞驹身子一直没恢复齐全,只吃饭的时候偶尔在饭堂露个面,也不怎么说话,除了对老梁头谭氏和梁愈梅,他对其他人都拉着一张脸,跟梁愈忠打照面也互不招呼,老梁头看在眼里,烦在心里,老梁家这两日,气氛一直绷得很紧。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定亲的这日。
照着金鸡山这块儿的习俗,定亲的时候,除了宴请女方那边的家人亲戚,还要隆重迎接女方来家里登门,因为未来孙媳妇是初次登门,所以又叫过门。
老梁家买了炮仗,当洪氏一行出现在青石板路面的那一头,往老梁家绞门这还有五十步的样子,粱礼胜便点燃了炮仗。
梁礼辉的未婚妻洪氏,由双方媒人的夫人,以及洪氏的姑母,嫂子,还有姐妹陪同着,来了老梁家做客。
照着这边的规矩,洪氏进了老梁家门后,得先一一认过老梁家这边的长辈。锦曦跟在孙氏身后,看着洪氏依着辈分的认过来,然后金氏杨氏孙氏,还有梁愈梅她们,都拿了谭氏隔夜就备下的红包,塞到洪氏手里,口里还说着吉祥话。
那红包锦曦昨夜耐不住好奇,就拆开看了。红包很轻,里面象征性的装着几枚大钱,果真是谭氏的手笔。
洪氏见过了长辈们,又跟平辈们互认了个全。
第四十章 离开
锦曦打量了洪氏几眼,心里暗暗诧异。
梁礼辉不过十八岁,白面书生,虽谈不上如何的玉树临风,但也长得挺拔清瘦。
他的未婚妻洪氏,庚帖上写的是长梁礼辉三岁,老梁头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可洪氏这模样生的,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二十一的光景,倒像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穿的一身簇新的红色裙袄,脸上扑了脂粉,眉毛也细细描过了,可还是不显嫩。
而且锦曦还留意到洪氏的目光,从进门,就往梁礼辉那处,偷瞄了不下三回。
老梁家是后来才搬来金鸡山村落脚的,村里就他们一户梁姓,在村里可谓没有族人。
于是就请了老梁头在村里,那几个交情不错的老兄弟家的媳妇姑娘们,过来作陪。
摆了整整两大桌酒席,男人们那桌,摆在前屋的后堂屋,女眷们这桌,摆在后院的饭堂。
菜式是金鸡山这块儿,酒宴的惯用菜式,打头阵的,是撒了黑芝麻的糯米丸子,接着是当地的特色菜肉丸子肉饼,接下来便是素炒荤炒凉拌热汤甜品,踩花的往桌上端,孙二虎送来的那两只山鸡,用干蘑菇辣椒炖了,做成两个野味锅子,成了酒席上的一道亮点。
最后一道压尾的菜,必定是油炸小鱼块。
两桌一模一样的菜式,唯一的区别是男人们那桌,喝的是烧酒,后面女眷们这桌,喝的是有点甜味的米酒。
酒宴当中,谭氏还要忙着接待一些前来纳彩的同村妇人。那些妇人家里都是跟老梁家有交情的,或是左邻右舍。
纳彩的东西都差不多,六个鸡蛋,一块帕子。谭氏收下那些纳彩的礼品,回给她们一把子麦芽糖。
那些送来的鸡蛋和帕子,都要归拢到箩筐里,盖上红布,回头等洪氏一行人回去,还得让他们给带走呢!
至此,梁洪两家,算是正式结为姻亲。
梁俞忠早把孙氏娘患病的事儿,说给了老梁头和谭氏。送走了洪家人,下昼梁俞忠便去谭氏屋里,等待谭氏给拨付明个走亲戚的礼品。
梁俞忠他们三年不曾回孙家沟,谭氏从白日里抠下来的那些鸡蛋里,挑出十只个头小的蛋,让孙氏带去孙家沟。
梁俞忠接过那些蛋,愁苦的不知咋跟孙氏说。好求歹求,最后还是老梁头发了话,谭氏才又开了箱笼,取了一包麦芽糖,一包干枣,打发了梁俞忠出屋。
“娘,您别犯愁,咱手里可还拽着五十文钱哪。”锦曦如此安慰孙氏。
历朝历代,各个时期的物价千差万别,由于时代,地域的不同,
银两的购买力也截然不同。
据说唐朝时期,太平公主有一回溜出去玩,一顿饭就吃了六两银子。而清朝康熙年间,湖广一带有些旺铺,一个月也不能净赚二三两。
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水平,昨儿梁俞忠去镇上卖那小山鸡,锦曦也跟着去了。
在市集一下昼转悠打听下来,锦曦也弄明白了些购买事宜。
这时代的这片区域,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也可以说是一吊钱。
两文钱能买一只薄皮肉馅的大包子。
“待会让爹再跑趟镇上,咱拿四十文卖一斤猪肉,剩下那十文钱,还能给嘎婆带五只薄皮肉馅的包子尝尝鲜儿哪!”
“你嘎婆爱吃油条。”
“成,那就让咱爹买油条去,油锅里刚捞上来的那种,也能买上五枝哪!”锦曦兴奋道。
孙氏脸上的愁云这才散去。
翌日天才刚刚破晓,孙氏娘三就已穿戴整齐,老梁头和谭氏还在睡,就没去给他们磕头辞行。
娘三步子轻轻的来到了前屋的绞门处,青石路面上,梁愈忠正在套牛车,那牛是昨日从村里人家借的。
所谓的套车,也就是把那牛,跟那载人载物的木板车,牢牢的套在一起。
这一段路程颠簸,车上垫了些稻草,这样坐起来舒坦一点。
孙家沟跟老梁家,隔着后面的金鸡山,从柳树林子侧面绕进山冲,翻过一座山头就到了。
这一片有丘陵也有平原,山头虽不算太陡峭,但赶着牛车翻山头,也不太容易。梁愈忠和孙氏一合计,便抄了那平坦一点的路,虽说多了许多弯弯绕,横竖这天色还早,晌午饭时估摸能赶到孙家沟。
这是锦曦来到这个时代后,头一回走出老梁家,心情自然愉悦。
锦柔一路的腻在孙氏怀里,叽叽喳喳的说着嘎婆家这嘎婆家那,像只兴奋的小麻雀。孙氏显然也是轻松,又有些焦急和期待。
锦曦扶着那板车两侧的把手坐着,一路看着这山间路边的风景。因为是秋天,入眼的景色有些萧瑟。
车轮子碾压着厚厚的枯草,发出松软的声音,路边奇人高的荆棘和枯藤,会不经意的勾住衣袖和头发。山间的枫叶红了,松毛也红了,山风一吹,松毛飒飒的落了厚厚一地。
山里很寂静深幽,偶有几只鸟雀一闪而过。牛蹄子的踢踏声,木轮子的嘎吱声,还有一家人说说笑笑的话语声,在清晨的山野里回荡。
“曦儿,柔儿,咱快到嘎婆家了,该醒醒了。”
锦曦迷迷糊糊感觉到孙氏在轻轻的唤她推她,锦曦睁开眼,这才发觉孙氏一手搂着她,另一手搂着锦柔,梁愈忠也扭过头笑看着这一双酣睡的闺女。
他出门时罩在外面的那件大袄子,已经盖在姐妹俩的身上,而姐妹俩不知啥时竟在路上睡着了。
锦曦伸了个懒腰,坐直身子,四下一看,几面依旧都是山,但前面一条修整平坦的小路,蜿蜒着通向一片村落。锦曦抬头看着头当定的日头,这个时候村子里的炊烟,应是在做晌午饭吧?
牛车继续朝前而去,路面基本上不再颠簸了,进村口的地方,枯草丛中竖起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孙家沟几个大字。碑身不旧,想必是修整那路面的时候,一并立的吧?
几个穿开裆裤淌鼻涕的小孩童,围着那石碑嘻哈打闹,瞧见锦曦她们这牛车,都睁大着眼好奇的看着这山外来的。
第四十一章 小姨
环绕村外的,是大片的竹子,形成一座天然的屏障,将这小山村罩在其中。
牛车进了村,孙氏就不再在车上坐着,而是跳下来跟着车走。这个时间段,大部分人都在家里拾掇晌午饭,外面人不多,陆续遇上几个出来喊孩子吃饭的妇人和老太。
有认得孙氏的,会热情的过来询问几句,夸赞几句孙氏的一双闺女。也有面生的新媳妇们,也会含笑朝孙氏一行点头示意,锦曦感叹,这山里的人都很热情啊。
孙氏回到孙家沟,好似也换了个人,比在老梁家那会的沉闷本分,多了几分热情和活力。
锦曦留意到孙家沟这片的屋宇结构,跟金鸡山村大同小异,也都是青的瓦,白的墙,屋顶是高低起伏的马头墙。
不同的是,金鸡山村位处开阔平原地,前屋后院都很深,而孙家沟却是山坳里的村落,地势的不同决定了这些屋舍,都不能建的太高,所以看起来,一座座屋舍,小巧玲珑。
好多人家都有自己的小院落,跟老梁家后面那院子差不多,都是用坚固的土石垒的半人高土墙,墙面上插满了削的尖尖的竹子,有的还缠着荆棘。
山里难免有野兽,这些削尖的竹子,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锦曦分析。
马车在村子里又拐了几个弯,一直行到村子最里面,远远就瞧见一棵几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大枫树,高高矗立在那,枫树下一座农家小院落,院门半开半闭。
“闺女们,咱到嘎婆家了!”梁俞忠笑着停下牛车,伸手将两闺女直接抱下来。
“娘,玉霞,玉宝,我回来了…”孙氏已经迫不及待推开那半掩着的院门,口里喊着进了院子。
后面,梁俞忠也带着锦曦锦柔跟上。
院子不大,修整的很平坦,挨着院墙处,种着一棵桃树,一棵栀子花树,还有一棵桂花树。
山里的气候较外面有些不同,这树上的桂花,还没怎么凋落,清新的山中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馨香,锦曦只觉精神为之一震,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低矮的正屋前面,搭了三间更低矮的侧屋,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噼啪的炒菜声从其中一间侧屋里传出来。
“呀,大姐,大姐夫,果真是你们啊…”灶房里钻出一个十六七的少女,微黑的面庞,清秀的容貌,跟孙氏如出一辙,不过少女的眉心处有一点红痣。
穿一身淡绿的衣裳,腰间系着围裙,露在外面的衣袖子上,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
“玉霞啊,咱娘现咋样了?”孙氏迎头就问。
“姐,娘没事了,刚喝了药睡下了,你们不用太焦急。”孙玉霞道:“赶了那么久的路,和姐夫孩子们进屋先喝口水,咱再细细说来!”
“成,那我们这会就不去娘屋里,让她多睡会子,等她醒来再说话也不迟。”孙氏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些。
“曦儿柔儿,你俩这小没良心的,见了小姨也不唤?”
锦曦姐妹由梁俞忠领着,脆生生喊了她“小姨”,孙玉霞喜上眉梢。
快步朝两姐妹走来,摸着锦曦的发辫:“呀,我们曦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这辫子扎的真俊!眉眼长得也好看,小姨可会扎辫子了,回头给我们曦儿扎更好看的,好不?”
锦曦腼腆轻笑,道:“好啊,小姨教我扎辫子!”
孙玉霞利索的脱下左手腕上,一串红通通的珠链,往锦曦手上套。
“这是用野海棠晒干了穿了孔串的,咱山里女娃们都爱这个,咱曦儿也戴着耍!”
“小姨,柔儿也要!”锦柔争宠。
孙玉霞作势很凶的捏住锦柔的小脸蛋:“柔儿你个小鬼头,先告儿小姨,这些时日想小姨不?”
“想!”
“哪里想?这里?还是这里?”孙玉霞弯下腰,指着锦柔的小嘴,又轻轻戳了戳锦柔的小肚子。
“嘴里和心里都想着咧!”锦柔撒娇道。
孙玉霞愉快的笑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光嘴皮子说还不成,得香一口小姨才算!”
“吧嗒!”锦柔不假思索,勾住孙玉霞的脖颈照着她脸颊响亮的亲了一口。
锦柔这一动作,把边上的梁俞忠和孙氏都给逗笑了,锦曦也是含笑看着,什么叫亲人,这就是了。
只第一面见,锦曦就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开朗的小姨。
“瞧这小人精,嘴巴都抹蜜那里!回头小姨也给你弄一串珠子戴着耍啊!”孙玉霞乐道,抱起锦柔,又牵起锦曦的手:“走,咱进屋喝茶去!”
“都这么大闺女了,咋还要小姨抱?”孙氏嗔道,要去接锦柔下来。锦柔紧紧搂着孙玉霞的脖颈不放,孙玉霞敏捷避开,笑着埋怨道:“姐,我都两三年没跟她俩亲香了,你就别煞风景了,好不?”
孙氏和梁俞忠无奈的笑着摇头,一行人说笑着往屋里去了。
进门就是堂屋,堂屋里没有天井,两侧各两间厢房。堂屋里挨着墙壁摆着一张长桌,上面供奉着孙家的几位祖宗牌位。紧挨着长桌的,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两边各摆着一张有靠背的大木椅子。
两边墙壁处,也都架着高凳,还有几把用竹子编成的小椅子,还有几把用藤蔓编成的靠背藤椅。
锦曦环视了屋里的摆设,除了那些座椅之类,基本没有其他东西了。
那些桌椅做工精良,当时选料应也是好料子,估计用了些年头,上面的磨痕很多,色泽都沉淀下来,泛出一种质朴的黑色。
孙玉霞放下一条高凳,让梁俞忠和孙氏坐了,锦柔好奇的坐了那小竹椅,锦曦则在那藤椅里坐了。
孙玉霞从灶房拿了热水来泡茶:“这茶是后面山上采的,味道还不错,姐和姐夫喝喝看,要是喜欢,回头走的时候给带几包去!”
又从一只小瓦罐里,舀出两勺山楂沫,冲泡了,锦曦锦柔各一碗。
“这可是小姨的私藏,别人都羡慕不来,就给你们俩喝!”
锦曦埋头轻嘬了口,酸酸甜甜的山楂水,虽然比不得现代那些种类繁多的饮料,但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很难得的东西了。
第四十二章 嘎婆
“哎呀,瞧我这脑瓜子,锅里还炒着菜呢!”孙玉霞突然惊呼,忙地小跑着去了灶房。
孙氏和梁俞忠对视着无奈一笑,孙氏道:“这丫头,打小就这样,一点都没变!”
“玉真,玉真啊,是不是你回来了?”左侧厢房里,传来老妪的呼声,孙氏一怔,忙地应了一声,“娘,是我呢!”搁下茶碗就去了那厢房。
眨眼功夫就扶着一花白头发的老妪,从那厢房里出来。老妪穿着一身青黑色打着补丁的衣裤,发髻散乱,脸上透出一股病色,微微佝偻着脊背。
锦曦暗自惊诧,在来之前,关于嘎婆的情况她也从孙氏那打听到了不少。
这个时代的女人,普遍生子较早。孙氏是长女,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嘎婆最多也就四十多,不到五十岁。
因为丈夫走的早,大闺女也出嫁,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一双儿女,劳心劳力,家里家外一把手,风吹日晒的,自然老的也快些。根本瞧不出四十多岁,看着,反倒跟六十多的老太差不多。
相比之下,六十多岁的谭氏,因为只在内宅操持,就显得年轻硬朗很多。
梁俞忠带着锦曦锦柔迎过去,齐齐给孙老太跪下磕头。
“岳母。”
“嘎婆…”
“诶,都来了?好,好哇…快起快起…”孙老太看见这一屋子的人,久病的脸上,挤出欣喜的笑容。
“她爹,麻溜儿的去把床上那被褥抱出来,给铺那藤椅上!”孙氏一边招呼着,搀扶着孙老太往桌边去。
梁俞忠抱来一床薄薄的被褥,铺在那藤椅上,扶着孙老太缓缓坐下。
“曦儿,柔儿,快到嘎婆这来,让嘎婆好好瞅瞅我这俩宝贝疙瘩!乖乖,两三年不叫,都长这么大了,嘎婆差一点就认不出来喽!”孙老太迫不及待朝锦曦姐妹伸出手,那手枯黄瘦削,手背上青筋暴突。
锦曦姐妹上前,孙老太一手拉一个,拉到眼前细细瞅着,眼角湿润了,口里却夸赞个没停。
“大姐夫,大姐…”又有人在外面喊,一个人影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锦曦扭头朝那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和孙二虎年岁相当的少年,快步来到堂屋。
那少年长得清瘦文弱,肤色白净,眉眼俊秀。在头顶盘了发,用一块跟衣裳同色的布条给绾住,余下几缕柔顺的垂下。
虽然跑的气喘吁吁,也是一副山里男孩的打扮,但浑身却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书卷气,跟这山里土生土长的孩子,譬如孙二虎的气质,俨然不同。
这样气质的少年,在锦曦的印象里,把他跟窗下捧书勤读的少年郎重叠在一起。可现实中的他,却是地道的山里人,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少年。
“这是…玉宝?”梁俞忠和孙氏看到面前的少年,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三儿,大姐一家子来了,你不在家里招呼,倒跑个没影儿,像什么样!”孙老太坐在藤椅里,轻声呵斥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