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官又赶紧派了人去询问,说天未亮的时候,的确有蒹葭宫的宫女拿着腰牌出宫,说是去庄妃的娘家拿点东西。禁卫看到是蒹葭宫的人,就放行了。想来庄妃和皇子都在那辆马车上,

可他们要去何处?小皇子还病着,庄妃不可能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庄妃抱着小皇子肯定走不远,定是在皇城附近。或者有人故意引他们出去,叫锦衣卫查。”裴章拍了下桌子说道。
锦衣卫在京城里,号称天罗地网,很快就查到了庄妃的行踪。庄妃抱着皇子坐马车出宫,宫外似有人接应,在城里绕了半圈,最后驶进了皇城根下,住着最多权贵的地方。根据判断,那

辆马车应该停在安定侯府附近,因为里头传出孩子的哭声,才被人注意到。
“你说他们进了安定侯府?”裴章以为自己听错。
冯淼已经去暗访名医了,来禀报的人是他的副手,模样十分老实,从前甚少在皇帝面前露脸,声音很紧张:“那附近只有安定侯府一家,没有别的去处。臣等查问了在街坊外面开面点和

包子铺的人,他们都说看着马车从那条街进去,因为天色很早,还听见孩子的哭声,所以才有印象。后来马车再出来时,就没再听见孩子的哭声,他们还觉得奇怪。安定侯府大门紧闭,

我们的人已经把它包围了,只是不敢直接冲进去,所以微臣来请示皇上,下一步该如何做。”
“好个安定侯府!”裴章用力地拍了下桌上的白玉麒麟镇纸,发出“啪”的响声,殿内众人全都低头,噤若寒蝉。
安定侯府即原来的安国公府,即使换了门匾,那绵延的院墙和院里依稀可见的亭台楼阁,仍然彰显了主人家的气派和地位。裴章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眼“安定侯府”几个字。这是他

亲手写下的,可惜他们并没有领会其中的深意。
他曾想过,抓了安定侯府和沈家的人,威胁沈潆回到自己身边。他知道她的性子,绝不愿意连累无辜,可是这么做,实在有损他作为一国之君的脸面。所以他让徐器守在开平卫,等到裴

延被逼得没办法,总会领着西北军起事,到时候他要堂堂正正地胜了裴延,再把沈潆抓回来。
如今是安定侯府的人挑事在先,不能怪他不念旧情了。
他走上石阶,大内官命身边的内侍上去敲门,可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大内官看到皇帝的神色,准备命人强行把门撞开。
这当儿,朱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门后却没有人迎出来。
大内官觉得有点邪门,挡在裴章的面前,命身边的锦衣卫和内侍先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路走来,没看到半个人。明明是大白天,却因为过于空旷,而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裴章双手推开明间的门扇,走了进去。屋里的窗户都紧闭着,只漏进几缕光亮,空

气中的粉尘漂浮,到处都不像是有人在的模样。
“奇了怪了,这安定侯府的人都去哪儿了?”大内官忍不住说道。他又命人到里间和后院去查看。
裴章坐在明间里等,去搜查各处的人纷纷回来禀报,这偌大的府邸竟然是空的,到处都没有人。
锦衣卫的人这下脸色可不好看了,难道他们辛苦探听的情报有误?难怪围着宅子这么久,都看不到一个人进出。他们暗暗观察皇帝的脸色,却见皇帝站起来,吩咐众人原地等着,自己走

出去了。
大内官原本想跟,也被皇帝阻止了。
裴章已经有许久没有来过这里,可当初第一次登门时的情景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一样清晰。他凭着记忆走到了后院,这里有个很大的莲池,这个时节,满池衰败,只有枯叶浮在水面上。

有条弯弯曲曲的石廊,伸到莲池的中心。
在这里,能看到曾经安国公府的那座高楼,不过是伸手的距离。当年一曲箜篌,技惊四座。可他比任何人都早知道,在高楼上的人不是她。因为早在她扬名之前,他就曾听过她跟高氏的

箜篌,他也能听出她们二人之间的区别。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可惜,后来她再也没碰过箜篌。
裴章走到石廊的最前端,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穿着藕色裙裳的少女跑过来,皱着眉头看向自己。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连她当时脸上细微的表情和说的话都记得。跟他在一起,她放弃了许多,改变了许多,不复当年天真无畏的模样。
想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便是这样的感觉。他忽然意识到,就算这里仍然是当年的安国公府,但已经改叫安定侯府。那个最开始拒绝他,后来又跟他渡过艰难岁月的妻子,再也不会对

他假以辞色。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裴章心中“咯噔”一声,转过身去。等他看清楚站在身后的人时,心中大骇,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才站稳。
“皇上,别来无恙。”说话的人,同时拔出腰间的剑,直向裴章而来。
裴章快速后退,想要叫人,但那剑极快,顷刻之间已经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两相对峙,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安国公,你没死?”裴章面不改色地问道。他知道安国公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带来的人已经被制住了。今日的种种铺陈,不过是引他前来自投罗网的局。
安国公轻扯了下嘴角,口气满是嘲讽:“皇上倒是希望臣死,可惜臣侥幸没死。您大概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无法主宰生死的一日吧?”
“你想弑君?可想过后果。”裴章镇定地问道。如果在宫里,他身边还有许多内侍可以护他。但在这里,他如同困兽,根本无可奈何。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何可惧?皇上今日死在这里,最多是让国乱。那您可想过如何到地下去向嘉嘉乞求原谅?当初骗我说,成事之后,善待我的女儿。我冒着生死,将你扶上皇位,

结果呢?换得了什么下场!”安国公把剑一横,裴章似乎能够感觉到刀锋划破了皮肤,丝丝生疼。
他知道安国公有如此机会,定不会放过自己,本能地闭上眼睛,下一刻却听见剑落地的声音。
他重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堵人墙。
“你是何人!”安国公握着手腕斥道。
昆仑不回答,只是看向安国公的身后。
此时,一个人慢慢地走出来,他罩着一件青灰的鹤氅,姿态高华,如同出世之人般飘逸。
“安国公,剑下留人。”那人朗朗说道,“我就知你会按捺不住。”
此人正是谢云朗的父亲。裴章登基之后,用各种方法排挤出朝堂的首辅谢崇。
“你……”裴章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想来蓝烟背后的人,就是他了。他其实隐约已经猜到端倪,毕竟能在京城里有如此大的势力,并可以把每个人都算计进去的,寥寥无几。
他当年几乎没有废多大的劲,就把谢崇逼到告老还乡,架空了内阁。谢崇也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反抗,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谢家不过如此,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所以这些年,他根本没把谢

云朗放在眼里。原来是他低估了谢崇,更低估了百年谢氏。
谢崇走到安国公的面前,低声道:“我让昆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过她之后,或许你就不会耿耿于怀了。”
安国公将信将疑,昆仑已经抬手,请他先行。
安国公回头看了裴章一眼,知道谢崇在此,自己不会有下手的机会,只能作罢,跟着昆仑走了。
谢崇这才看向裴章,风度翩翩地说道:“老臣借安国公府邸一用,请皇上移步到高楼上喝茶。”
裴章冷冷道:“首辅不是来与朕叙旧的吧?”
谢崇仍然笑着:“许久未见,又何妨一叙?”
本来后面还写了一些,但估计要改,今天就先发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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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安国公府的高楼许久无人来过,所以有些破败了,再寻不见往昔的辉煌。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没有什么永恒不变,更无可能长盛不衰。
这里的视野极好,半个京城尽收眼底。绿水掩映,亭台楼榭,自大业开国数百年来,多少家族兴衰成败,这些宅子也几经易主。
窗户旁边摆了茶案,一个丫鬟正在泡茶,等她泡好了茶,谢崇就抬手让她退下去。
“皇上,坐吧。”谢崇转身,微笑地说道。
他的眉眼温和,加上极好的学识和修养,乍看之下,毫无攻击力。可就是这么个人,挥挥手之间,士庶都会响应。只要他想,轻而易举就能挣得如今这样的局面。
裴章的心里忽然有种很凄然的感觉,在谢崇面前,他实在是太嫩了。谢崇张开手掌,而他就在那手掌心里翻腾,怎么样都翻不出去。
谢崇将茶推到裴章面前,真是一副闲话家常的态度:“皇上可知老臣为何选在这里?”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谢首辅想说这个吧?”裴章端起茶喝。
“皇上果然聪明。”谢崇由衷地说道。先帝的几个孩子之中,永王和定王看似实力最强,但论起心机城府,却不如当今皇上。那时裴章还是个孩子,因为不被先帝所喜,所以不能跟几个

兄长一起上课。他自己躲在上课的省身堂外头偷听,谢崇知道了,也没点破,只是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将讲课的时间尽量缩短一点,好让这个孩子少吃点苦。
所以严格来说,谢崇只能算裴章的半个老师。裴章没拜过师,更没在省身堂里堂堂正正地上过课。后来谢崇曾想过,裴章之所以想把他弄出朝堂,也有心里的那点不平。因为在裴章看来

,谢崇从来没有为年幼的他争取过什么。
“谢首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一切的?”裴章问道。
谢崇转着茶杯:“其实老臣并非贪恋权位,急流勇退也未尝不可。永王妃是一个意外,她一心想要复仇,臣安排她到京里,也只是想让她找点事做,想着时日久了,也许她就会看开些。

直到皇上要杀安国公,老臣才明白,您已经开始剑走偏锋了。”
“所以安国公是你救的?”
谢崇摇了摇头:“也不算救,只是告诉他当时那种情况,他不死,恐怕也保不住安国公府和皇后,唯有置之死地才能生。他听了老臣的话,为顾全大局,本打算是隐姓埋名度日,就那样

炸死了。可不久皇后就死了,后来皇上又抓了他的夫人,眼看着家人岌岌可危,他才坐不住的。”
裴章抬眸看向谢崇,这句话的意思是今日这种结果,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与人无关。
“恕老臣直言,皇上自小不受重视,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握紧手中的权力,这都无可厚非。可是这江山社稷,犹如水,而皇帝之位则是压在水上的冰层。您做的错事越多,这冰层的裂缝

就会越大,而后分崩离析,复被水所淹灭。”
裴章反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想要挟天子的理由?帝王之术,你从未教过我,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迟了?”
谢崇摇了摇头:“这些道理,老臣也是到了这个年纪才悟出来。并非老臣要挟天子,而是现在皇上病了,而皇子年幼,体质孱弱,国家应该交到更有贤能的人手上。这是为大业着想。”
裴章忽然将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朕虽然病了,但还没到不能处理政事的地步。谢首辅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将庄妃和朕的儿子扣住,无非就是想逼朕退位,将皇位交到你们选

定的人手上。所以你们选了谁?裴延?凭他的身份,能坐稳江山吗?”
谢崇沉默了片刻:“皇上难道不知,先帝还有一个孩子?臣的父亲曾亲自教养他。”
裴章眯着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厉声道:“你说裴延是先帝的孩子?不可能!”
裴章直觉可笑,但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告诉他,谢崇所言非虚。当年谢太傅隐姓埋名跑到乡间去教书,无人知道原因。原来是早就知道裴延的身份,屈尊降贵去教他!
怪不得以裴延那样坎坷的经历,还能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原来这些年,在背后有这么多人在暗中保他,护他。谢太傅是什么人?裴章和几个皇兄都无法得到他的教诲!他却千辛万苦

跑去教一个私生子!
裴章忽然觉得气血上涌,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吼道:“裴延算什么?他是先帝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纠缠之后,生下来的野种!朕是先帝名副其实的儿子,可从没有人站在朕这一边!

你听好了,朕不会输,朕也不会被打败!徐器已经得了朕的命令挡在开平卫,朕会倾举国之力,不让裴延入京!”
谢崇看着裴章,目光忽然放向远处的天际:““皇上可知为何臣的父亲发现了靖远侯的身份,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当时的情形,我们都保不了他。九王夺嫡的时候,谢家没有牵连其中,

因为我们都想看看,到底谁有能力坐这个江山。等到皇上胜利,先帝已经病入膏肓,我将靖远侯的事情告诉他,他依旧传位于您。可能他觉得歉疚,也觉得这是您应得到。可您竟然跟先

帝走了同样的路,为了一个女人,枉顾君臣人伦,还要杀了靖远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试问,老臣如何能袖手旁观?”
“可她是……”裴章的双手握成拳,话堵在喉边。
“因为她是嘉惠后?”谢崇接道,“老臣僭越,若皇上一开始就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么也不会失去她。可皇上既然把权势放在前头,她安好,那就要懂得成全。而不是在失去之后

,因为不甘心又强取豪夺,这不是一个皇帝的胸襟。当年我父亲离开朝堂,何尝不是知道先帝与皇上的同等行径,对他失望了呢?”
裴章冷冷地看着他:“但谢太傅也没有因此要将父皇拉下皇位。”
谢崇收起脸上的笑容,起身严肃地说道:“皇上可知为何我们要将您引到这儿来?您无视鞑靼和谈的诚意,强行挑起争端,一心要杀忠臣,排挤老臣,早已经失尽了人心。难道您以为凭

我们几人的力量,不足以逼入皇宫让您退位吗?我们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靖远侯的恳求。他不想看到大业内乱,给旁人可趁之机。他更不想伤您的性命!”
裴章冷笑:“他惯会收买人心。”
谢崇叹了声:“您难道还不明白?大业和漠北对峙多年,并不是我们打不过他们。只要您回头看看现在的奴儿干都司,动乱不断,朝廷已经鞭长莫及,只能把官员的任免交给他们自己。

再看看南边的几大土司,也几乎脱离了朝廷的掌控。若您得病的消息传出去,或者你们兄弟俩兵戎相见,这些势力便会蠢蠢欲动。到时江山社稷,立刻陷于风雨飘摇之中。您愿意看到如

此?”
裴章沉默,他看着茶杯中不停晃动的茶水,里头还飘着星点茶渣。宫里泡茶最是讲究,不可能会这样。可这里是安国公府,别说这一杯茶,就是他的生死,都不能由他自己说了算。
“今日我不答应,恐怕也走不出安国公府吧?”裴章站起来,立在窗前,“我有个条件,让裴延来见我。之后,我会做出决断。”
谢崇看着他消瘦却坚毅的背影,知道双方都在博弈。他本不相信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服一个皇帝交出皇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几个人能够甘心呢?
可他也认可裴延所说。国家每经历一次动乱,便会元气大伤。九王夺嫡之乱过去还不到十年,眼看着国家才好了些,实在不忍再让它遭受内乱。
“老臣如您所愿。”他拱手拜道。
*
安国公跟着昆仑去见了宋远航和高南锦。他从高南锦的口中得知沈潆没有死,此刻人就在西北,又惊又喜,连夜出发,快马加鞭地赶到大同。
大同已经被裴延的人占领了,霍平被看押起来。裴延又住回了原来的靖远侯府,每日与手底下的人商议大计。
沈潆抱着定哥儿在院子里玩。定哥儿还不大会动,像个小动物一样躲在母亲的怀里,间或会做一些简单的表情。沈潆每天看到他,心就像要化了一样,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放在他

面前。
“姑娘,有人找您。”易姑姑走到沈潆面前说道。
沈潆抬起头,看见安国公走进来,整个人都懵了。
“嘉嘉!”安国公上前,一把按住沈潆的肩膀。最初他听到高南锦说的时候,怎么也不相信还有借尸还魂这种事。可他自己不也是没死吗?现在看到沈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的女儿。

两个人虽然容貌天差地别,但神态,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
易姑姑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沈潆怕吓到她,就把定哥儿交给她:“我们有些话单独说,你先把定哥儿抱下去吧。”
易姑姑识趣,忙把定哥儿接过来,退下去了。
等易姑姑走了,沈潆才反手抓住安国公的手臂,口气略微激动:“父亲,您没有死?”
安国公点了点头:“谢首辅救了我一命。本来我打算等风波过去了,再联络你们,可后来知道你……我就等机会找裴章算账。这回我差点就得手了,硬是被谢首辅给拦了下来,是南锦告

诉我你没死。”他拉着沈潆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快跟爹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跟靖远侯在一起?”
沈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她说的时候,似乎又经历了一辈子那么长。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父亲还能坐在自己身边,好好地听自己说话。老天当真待她不薄,这一生,已

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稀奇的事?你是真的喜欢靖远侯,还是不得不委身于他?”安国公问道,旋即又补充道,“若你不喜欢他,不用委屈自己,爹带你走。”
沈潆脸微红,垂下眼睫:“我们连孩子都生了,父亲还要问这些吗?自然是喜欢的。”
安国公百感交集,一拍掌道:“孩子……刚才那个小团子就是我外孙吗?我光顾着你了,都没好好看看他。快快,抱来我看看!”他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沈潆觉得父亲这趟回来,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又把易姑姑叫了回来,定哥儿也不怕生,安国公抱着他,他眼睛像黑葡萄一样,直盯着外祖父看。安国公越发高兴,哈哈笑道:“像你

,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易姑姑在旁边听了,心里又是一惊。沈潆暗暗抓了抓安国公的袖子,安国公这才反应过来,旁人都不知道沈潆原来的身份。他凑过去,低声道:“嘉嘉,你吃了太多的苦。等裴延事成之

后,爹就把你认回来,对外就说收了个义女。你还是我的女儿,无人再看轻你。”
其实身份和地位那些东西,沈潆早就不在乎了。她现在很知足。
晚上,她把父亲安顿好,又把定哥儿哄睡了,才捶着肩膀回到房中。裴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坐在炕床上等着她。
“你今日这么早?”沈潆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见到你父亲了?”裴延问道。
沈潆正想跟他说这件事,便顺势道:“我没想到父亲还在人世,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善于行军打仗,对于这些权势斗争,是白纸一张。
“大体也猜到了。”裴延轻轻笑了下,“谢云朗已经告诉我了,蓝烟背后的人就是谢首辅。当年他只是假意离京,并不是真的被裴章逼得束手无策了。如今谢首辅已经跟裴章摊牌,裴章

要我进京去见他。”
“太危险了,不能去!”沈潆下意识地抓住裴延的手。
裴延抬手摸了摸沈潆的头发:“嘉嘉,你知道我并非要当什么皇帝。可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多人的生死连在一起,已经没办法再回头。我希望能把伤亡减到最小,所以,必须去

见他。”
“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沈潆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你要去可以,我陪你。”
裴延自然是不同意,“嘉嘉,你呆在这里。你与你父亲许久未见,应该多相处。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好好抚养定哥儿长大。这里总比京城安全。”
沈潆用力推开他,他没有防备,歪倒在炕上。
沈潆义正言辞地说道:“难道你以为,你有事,我能独活吗?你这个人真讨厌,硬要挤进我的生命里,我每天看到你,听到你,早已经习惯了。现在你告诉我,要我过没有你的日子?那

你不如杀了我!告诉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我,要么留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裴延无奈地看着她,揪了揪她的耳朵,口气宠溺:“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霸道?都不听我的话了。”
沈潆柳眉倒竖:“我就是这么霸道。我可是安国公之女,在京城里可以横着走的,你不知道吗?总之,你别想跟我分开!”
裴延失笑,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嗯,听夫人的。”
最后了,我真是难啊……不过,明天最后一章。再坚持一下。
红包继续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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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京城又下了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住整座京城,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议论,瑞雪兆丰年。
寻常百姓皆不知,一场巨变即将发生,仍然欢欢喜喜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裴延和沈潆抵达京城,谢云朗同行。安国公本来要一起回来,但裴延与他商议之后,决定他还是留在大同比较好。万一徐器冥顽不灵,西北军还能与之对抗。而京中自有谢首辅安排好一

切,安国公回来的助益也不大。
沈潆穿着一身男装,撩起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旁积雪很厚,家家户户各扫门前雪,谢云朗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俊眉修目,身姿挺拔,却满腹心事。他并不赞成裴延去见皇帝

,他也不认为皇帝会甘心交出手中的权力退位,料定这必然是一场阴谋。
回京前,他曾阐述其中的利害关系,希望沈潆能劝一劝裴延。沈潆却说:“当年九王夺嫡时,比现在凶险百倍。很多人都劝我离开厉王,但我认为,夫妻就是要共同进退。当时我没有后

退,今日同样支持侯爷的决定。”
谢云朗听了之后,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决定跟他们一起回京。
裴延坐在沈潆身边,不死心地说道:“谢云朗的担心不无道理,你还是不要进宫了。”
沈潆一把挽住他的手臂:“都到这儿了,还想甩开我?父亲说谢首辅早已做了安排,我们大抵是安全的。裴章想见你,无非是不想乖乖地交出权力,我跟你一起,也好劝劝他。”
从小裴章就不受先帝宠爱,那时的霍太后也无力保他,他自个儿尝尽了世间冷暖长大,其实跟裴延的经历还有点像。但是如今,费尽心机得来的皇位,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所有人都站在

裴延那边,要逼他退位,他内心自然觉得意难平。
沈潆在心中叹了声,蜷起手指。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呢?像她,或者谢云朗,可以说生来得天独厚,但也没能走得一帆风顺,事事遂心。人生拿的是蜜糖还是砒.霜,并非取决于经历和

出身,而是看心态。
皇城之外,谢崇站在下马石边等着。魏老将军站在他身旁,一身盔甲,背着弓,腰上挂着箭囊。他神采奕奕,半点都不像生病的模样。
“他什么时候来?”魏老将军有些迫不及待地踮起脚,望着天街那头。
谢崇道:“郎儿派人来报,已经到京城了。老弟,这些年难为你了,若没有你们魏家暗地里护着,只怕他在军营里也难熬出头。”
“谢老兄说的哪里话。”魏老将军摆了摆手,“当年我受老侯爷所托,与侯府彻底划清界限,甚至不惜与女儿断绝关系,就是为了保住这一脉。是他自己争气,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话说

走到这一步,你我两把老骨头拼了老命也得把他送上去。”
谢崇点头,远远看到蓝顶的马车和谢云朗过来。谢云朗先下了马,几步走到谢崇面前,对着谢崇和魏老将军分别行了个礼。
“父亲,老将军,让你们久等了。”
谢崇摇了摇头,魏老将军豪爽,说道:“不用在意,并没有等多久。侯爷呢?”
谢云朗回头,裴延已经扶着沈潆下了马车。青峰去将车马停在指定的地方。
裴延看到魏老将军也在,有几分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当年父兄出事,魏家很快地撇清了关系。这次他要举事,魏令宜又要了一纸休书。魏老将军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掺和进逼宫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