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章耐着性子在她身旁坐下,表情冷凝。霍太后似乎不觉,自顾说道:“进哥儿同我讲,他看上一个姑娘,裴延却非要跟他争。前阵子裴延出手教训进哥儿的事,我已经听你的话息事宁

人了。这回不能再让了吧?传出去,别人会以为霍家好欺负!”
裴章就猜到是为了这件事。这两日,他已经听到风声,但前朝政事堆叠如山,他实在不想再为这种小事费神,便说道:“裴延的身边至今都没个女人,难得看上一个,遂他的心意吧。朕

会再赏些东西给霍家。”
霍太后却不干了,双目一瞪:“皇上,你莫不是忘了裴延坑杀战俘的事情?他回京几个月,你不处置也就算了,还要把进哥儿看中的女人给他,这不是打我和霍家的脸吗?”
裴章的手在袖中握紧。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被人激怒的时候。但这几个月的情绪已经累积到临界点,急需宣泄。
他扬起声音:“母后觉得是霍家的脸面重要,还是我西北数十万将士的性命重要?亦或者,霍文进比我大业朝的江山社稷更重要?裴延是朝中唯一能守住西北的人,别说让霍家给他一个

女人,就是他要朕的女人,朕也不会皱下眉头!”
霍太后震惊地望着皇帝,他从没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此事已定,无需再议。日讲官还在等着,朕先走了。”裴章毅然转身离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霍太后。
霍太后捧着心口,手扶迎枕,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以前裴章还算顺她的意,自从沈氏离世后,他似乎再没什么顾忌了。人人都以为他对沈氏无情,但对于没有了安国公支撑的沈氏来说,

中宫之位本来就很难坐稳了。帝王无情,才不致招更多嫉恨。
若非裴章明里暗里的保护,长信宫恐怕早就易主。
霍太后摇了摇头,她在后宫几十年了,看得比旁人都透彻。这世界上最应该无情的人,偏偏是个情种。
咱这是个长篇哈,节奏不可能坐火箭的,我会努力控制,争取坐个绿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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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潆其实也没底气。
她虽然冒险选了靖远侯府,但裴延未必会为了她跟霍家作对。她其实也在赌,并做了最坏的打算。幸好裴延没有让步,宫里为他纳妾的事,赏下很多东西,霍家那边也放手了。
她当然不会以为裴延看上了自己,只是恰好赌赢了,并着手为进侯府做准备。没过两日,侯府就把十抬大礼送来了,还要她在年前入府。老夫人派徐妈妈来传话,沈柏林也无可奈何,为

免再出纰漏,只能答应下来。
眼下有两件事,沈潆亟需解决。
一是没有钱。二房本来就拮据,为给她养伤治病,更是雪上加霜。好在侯府送来的东西,老夫人尽数给了二房,另外还添了妆,加起来也有笔不小的数目。有了这些钱,沈潆在侯府行事

就方便多了。
另一个是身边的两个丫鬟不经人事,像上回慈恩寺的情况,只能急得团团转。
曾经的沈潆身份尊贵,又久在高门和深宫之中,安全不成问题。但就算这样,裴章还是安排了会点拳脚功夫的玉屏跟在她身边。现在,她的身份卑如草芥,随时有像霍文进这样的麻烦缠

上来,不得不做些准备。
好在陈氏是漕帮出身,门路很广,听了沈潆的要求,立刻叫林妈妈去寻人了。
林妈妈几经挑选,最终真给沈潆找到这么个人。这妇人在大户人家看了多年的内宅,很得主母信任,颇有几分手段,应对一般的麻烦足够了。她姓易,膀大腰圆,面容严肃,不问话便不

开口,沈潆第一眼就很中意。
据易姑姑说,主家遇到些事,放她出来。她没成亲,也无子嗣,本想跟着母亲和兄嫂一起生活。但嫂子与她不睦,明里暗里给她小鞋穿,家里的钱全在嫂子手里,母亲和兄长都不敢吭声

。她一气之下就搬出来自己住了。
沈潆听罢,笑道:“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拘谨。易姑姑放心,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我会给你养老送终的。”然后命红菱送了一片金叶子过去,说当做见面礼。
易姑姑见姑娘一出手就这么大方,赶紧谢过。先前,她听说要去给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使唤时,不大情愿。毕竟在大户人家做了那么多年,眼界颇高,看不上小门小户的做派。但那牙婆

平日对自己还算照顾,她才勉强过来试试。
刚见到姑娘,就觉得跟天仙儿似的,再看她行事作风,丝毫不输给那些大户千金。她犹如吞了颗定心丸,料定跟着这样的主子不会吃亏。再听姑娘说给她养老送终,就更加死心塌地了。
沈潆喝了口茶,不经意地问道:“方便告诉我,你原来的主家遇到了什么事吗?”一般而言,像这样养了多年,又得用的仆妇,只有遇到很严重的事情,才会被放出来。
易姑姑已经把沈潆当做主子,见屋子里只红菱一个贴身丫鬟,便压低声音道:“不怕告诉姑娘。我们家的主母有个内弟本来在太医院当值,医术颇为了得。听说皇上一直命他暗中寻找治

好嘉惠后的方法,刚刚有了些眉目,嘉惠后却突然病故了。龙颜大怒,主母一家怕受到牵连,赶紧辞官,离开了京城。”
“怎么还有这种事?”红菱这些日子频繁打听宫中的事,自然也知道一些,“不是都说皇上冷落嘉惠后,不管她的死活吗?”
易姑姑摇头道:“宫里的关系复杂着呢。前朝内廷都连着,牵一发动全身。我家主母曾说,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恩宠有时是假象,真心都得藏着掖着。哎,做天家的人也没那么容易。


沈潆有些意外,她病中的时候,的确每日都有御医前来问诊,但大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生脸,根本没见到医术高明的御医。她倒是知道太医院最擅妇科的叫钟天问,被蒹葭宫霸着,她一

次都没有见过。
“你的主母可是姓钟?”
易姑姑吃惊:“姑娘神了,您是如何知道的?”
沈潆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心里五味杂陈。嘉惠后的那一生,已经过去了,不论对与错,真与假,再与她无关。
接下来的日子,沈潆专心养身子,不再过问其他事。期间,沈蓉应高南锦之邀,去了两趟谢家在京郊的别院。高南锦素来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自然也邀请了沈潆,但沈潆以身体没有复原

为由,全推掉了。
沈潆不想跟过去的人扯上瓜葛,而且她怕再见到一个人。一个在她心中,曾经十分特殊的人。
离开沈家那一日,沈潆打扮得十分庄重。一套金蝴蝶纹的头面,桃红的祥云纹窄袖短袄,白罗折枝花卉百褶裙,外罩一件镶兔毛的披风。她平素都十分低调,骤然这么一打扮,更加明艳

动人。
沈蓉被孙氏强行拉来相送,看到沈潆,嗤之以鼻。她心想,二房肯定是拿出全部的身家给置办了这一身行头。可惜打扮得再像凤凰,也掩饰不了穷酸的出身。她一直觉得漕帮出身的陈氏

上不得台面,嫌这个婶母丢人,连带看不起二房众人。但侯府抬进沈家的礼,居然比自己的聘礼还多出四箱,她心里正不痛快。
“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她侧头问身边的小桃。
小桃点了点头,低声道:“姑娘,这样做不太好吧……毕竟三姑娘……”
“那又如何?”沈蓉冷冷道,“祖母偏心,给她的添妆比我的还多。那些东西,她未必能用得上,我就不想让她称心。”
小桃叹了口气,毕竟她是沈蓉的人,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沈柏林和陈氏一直把沈潆送上马车,各拉着她一只手,依依不舍地话别。这马车是侯府派来的,十分宽敞富丽,权贵之家就是出手不凡。
门外来接人的青峰刚看见沈潆时,晃了下神。先前他就奇怪,霍六平日眠花宿柳惯了,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对一个沈三姑娘这么执着。
但他看到沈潆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江南的水土果然养人,跟北边的就是不太一样,这姑娘像水做的,身段又柔得像柳条,我见犹怜的姿态,几个男人能抗拒?
沈潆坐进马车里,又撩开窗上的帘子,对站在外面的沈柏林夫妇说:“爹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若有机会,再回来看望你们。”
陈氏眼眶微红,别过头去。这孩子说的是傻话,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再想回来哪那么容易?只愿她平安康泰,别的不敢再多求了。
“去吧。”沈柏林挥了挥手。
沈潆把帘子放下来,发自真心的不舍和难过。短短时日的相处,他们对她毫无保留的爱,她都铭记于心。如果可以,她也想留在他们的身边尽孝道。毕竟除了过世的父亲母亲,世上再没

人对她这样好。
绿萝闷闷地说道:“姑娘,您没瞧见刚才二姑娘的眼神,真让人生气!”
沈潆倒没怎么在意沈蓉。这丫头被孙氏宠坏了,心比天高,自私自利。等她嫁进高家,免不得被公婆和妯娌磋磨,到时候有她的苦头吃。但比起沈蓉,她更担心自己的前程。
像高家那样的书香世家,极爱护自己的名声,对沈蓉不满,也只是关起门来的事。而靖远侯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万一过去后,无法与他达成协议,日子就不好过了。
马车一路往北,到了主道上,低矮密集的平房变成了沿街热闹的商户,行人也多了起来。京城的排布是北疏南密,北边靠近皇城,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地价自然是寸土寸金。而南边住的

是平头百姓,家家户户紧挨着,几乎没什么私密可言。
沈潆有两年没出过皇城了,看不出街市上有什么变化。只记得这条路同样通向安定侯府,也就是曾经显赫的定国公府。她死后,也不知继母和弟妹的生活如何。
母亲死时她还小,继母也就是她的亲姨母小周氏被父亲娶回来,也算待她不薄。直到父亲去世,继母因为沈光宗承爵的问题,与她闹了很大的矛盾,再不往来。她始知在他们眼里,自己

不过是棵可以背靠的大树,而不是家人。
心灰意冷,自然也不再挂心。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来,沈潆扶着两个丫鬟下车,看了眼侯府的正门。靖远侯府比想象中要破旧一些,但门庭开阔,气势恢宏,一看就是显贵人家。沈潆来做妾,自然不能像当年做妻时

一样由正门入,几个人只从偏门进了府。
管事婆子带着沈潆在偏院住下。说是偏院,但已经比沈家那方寸之地好上太多,两进的院子,主屋面阔三间,两侧有耳房,还连着东西厢房。
沈潆在明间落座,神色淡然。倒是青萝好奇地四处打量,满脸喜色。管事的婆子道:“姑娘先在此处好生歇下,我去向大夫人回话了。”
“有劳妈妈。”沈潆微微颔首,让红菱送她出去。
绿萝里外看了一圈,兴奋地跑到沈潆的面前:“姑娘,这院子可真大啊!后面有几间厢房空着,我们可以一人住一间吗?”
沈潆点头:“你去挑吧。”
绿萝谢过沈潆,兴高采烈地抱起自己的包裹跑到后面去了。
正收拾东西的易姑姑皱了皱眉:“这丫头不懂规矩,前些日子我要□□她,姑娘还不肯。”
沈潆笑道:“绿萝天性如此,没必要管得太严。只要该守的规矩守好,别的随她吧。”
易姑姑应是。红菱回来,沈潆对她说道:“刚才去接我们的那个小厮,是侯爷身边的亲信。你最好记住他,平素多走动走动,说不定有用到的时候。”
红菱好奇地问道:“姑娘怎么知道他是侯爷身边的?”
沈潆知道她是个聪慧的,不吝赐教:“他年纪不大,进退有度。那些下人比他年长,却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可见他在府里的地位不低。另外他对我们给的赏银完全不在意,能看出平常不

缺这些,或者见惯不怪了。”
“可这样也不能说明他就是侯爷的人啊。易姑姑不是说在大户人家,像这样得势的小厮多了。”红菱说道。
易姑姑近日常教导红菱,这时从旁提点:“你再好好想想他的穿着。”
红菱仰头,仔细回忆青峰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突然醒悟过来:“鞋子!他穿的不是普通杂役所穿的粉底皁鞋或黑布鞋,而是……像军中的长靴!”
沈潆赞许地点了点头:“而且沈家的内宅就两个女眷,平素办事还是使唤婆子和丫鬟方便些,不会随便让年轻男子出入。像这样地位高的小厮,又去接我这个妾室进门,只可能是靖远侯

的亲信。”
红菱觉得姑娘和易姑姑都是聪明人,她跟着,能学到不少东西。以前姑娘太文静懦弱,这一病,性子变得通透多了,也有自保的能力。只要靖远侯不刻意为难,日子应该过得下去。
她心中实在好奇,靖远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那日在山道上匆匆一面,没看仔细,只记得一个高大的身影和背着光的轮廓。
大概不是坏人吧?
高铁来了,系好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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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青峰回到前院,看到裴延的书房旁边站着一个穿便服的信差,知道是前线有消息传回来。他赶紧走到廊下,拍了拍雕刻菱形花纹的门扇,轻声道:“爷,我回来了。”
房内传出低低的一声“嗯”。
青峰推门进去。
裴延坐在宽大的花梨木书桌后头,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阅览。他的双眼微眯,束发,穿着玄色的交领直身,浑身散发出一种威严而沉稳的气势。
裴延感觉到青峰盯着自己,微微抬起头,扬了扬眉尾。
青峰问道:“侯爷,可是山西来的消息?”
裴延把信递给他,青峰快速地扫了一遍,面露喜色:“徐器果然是守不住了,皇上已经下令让他撤回来。难怪这次霍家会让步,看来皇上很快就要再次启用爷了。”
这回裴延和霍六争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口气。这口气也不是意气,而是天子的底气。他要看看,对于自己这个靖远侯,对霍家这个外戚,皇帝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那些年裴延在西北,朝中九王夺嫡,斗得十分惨烈,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对他倒没什么影响。他慢慢地给自己铺路,并在西北打开了局面。
可裴章登基之后,形势就发生了变化。裴章想换掉他,将西北的兵权收回。陕西的地理位置自不必说,山西更是拱卫京师的门户,裴章要放在自己亲信的手中也无可厚非。
但对裴延来说,西北兵权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也是他追寻当年裴家获罪的真相,替父兄报仇的利刃。所以他绝不会轻易交出去。
坑杀战俘,的确事出有因。他之所以放任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是想回京看看各方的反应。
九王夺嫡可以说是大业朝史上最惨烈的皇位之争,当时的京城,说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也不为过。因此获罪,受牵连的文武百官多达上万人,很多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想查当年的真相

,十分困难。
就算如此,裴延也发誓要为父兄正名,让他们的牌位能够堂堂正正地回到太庙。这不仅是一个家族的兴衰,更是他个人以及后世子孙的荣辱。他不允许裴家人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裴延对着秦峰打了几个手势,秦峰看见了,说道:“是啊,爷,她真不像个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千金。行事宠辱不惊,不卑不亢,不输给世家出来的闺秀。您真的不去看看吗?”
裴延摇头,他对女人没兴趣。就算这个女人曾一度引起过他的好奇心,但在整个大局面前,不值一提。他只想利用她,麻痹部分人。
秦峰继续说道:“爷,我之前打听到的沈三姑娘跟今天见到的,好像不是一个人。她明明说话很客气,却能感觉到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那种脾气,让人无法轻视她。您说沈家到底是怎

么养出这么个女儿的?瞅着倒是比庄妃什么的强得多。”
秦峰在徐蘅进宫前见过她一面,印象深刻。
裴延把信纸点燃,看着火舌一点点把黄纸吞没。沈家三姑娘是他整个计划中的意外,他原本打算把人先放在府里,之后再视情况安排她的出路。可秦峰这么一说,加上那些字画,他忽然

有了见见这姑娘的想法。
*
沈潆这边稍作休息,一群人从门外进来,领头的是个不到二十的姑娘,梳双髻,绑桃色带珍珠的缎带,穿紫色袄裙,腰侧还挂了荷包,看起来身份不低。沈潆面带微笑,坦然接受对方目

光的审视。
春玉原本是带着几分轻视来的,但见到沈潆之后,发现她落落大方,也没被自己傲慢的态度影响。
“奴婢是大夫人身边的春玉,特地过来传几句话。老夫人住在侯府北面的寿康居,平素喜静,不爱见人。大夫人那边不用姑娘特意去请安,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下人,大夫人会酌情

添置的。”
春玉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红菱和易姑姑听了,都有些生气。
沈潆似乎不在意:“有劳春玉姑娘。我会在这里好好呆着,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她这阵子都在练习放低自己的姿态。毕竟上位者做久了,习惯了俯视别人,总会不时地流露出几分威严

。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致命。
只不过她还不习惯做小伏低,因此只是语气柔和了一些。
春玉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听到沈潆说话,只觉得像春天的雨打在屋瓦上一样悦耳动听,骨头都酥了。明明看着是很柔软的性子,流露出的气质却有几分压人,没那么好欺负的样子。
春玉一时拿不准沈潆的性子,也不敢太过分:“大夫人暂时把您安置在此处,以后的去处,还是由侯爷说了算。大夫人还叫奴婢送些东西过来,应该都是用得上的。”她让身后的丫鬟把

东西放在地上,之后就带着人走了。
赵妈妈看了一下春玉送来的东西,对沈潆说道:“这丫鬟无礼,但主母却不是个苛待人的,送来的东西都是上品。姑娘刚才做得对,就该露露自己的脾气,以后的日子才不至于难过。至

于老夫人那边……”
魏氏宽仁,但王氏就不一样了。王氏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姑娘,自小养尊处优,当初定国公权势滔天,连裴延的父亲都得让着她几分。若不是九王夺嫡时,定国公府受了牵连,裴延的父兄

又蒙难,大概王氏还是个风光无比,一生无忧的贵妇人,根本不会吃那么多苦。
这世上有些人,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一旦没了富贵和尊荣,如同要了她的命。王氏因此得病,变得喜怒无常,哪怕裴延复起,也不能平复她心里的创痛。
王氏没把沈潆放在眼里,索性就晾着不见。沈潆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很快,夜幕降临。沈潆沐浴之后,坐在铜镜前,红菱给她梳头。绿萝则把一些香膏和玉露翻出来,仔细地涂抹在沈潆的身上。这些都是沈潆在长信宫常用的,进府前特意列了单子,叫红

菱去买。女人就算天生丽质,也需好好保养。本来就容颜易老,韶华易逝,自己得对自己好些。
沈潆这边刚把自己收拾妥当,赵妈妈就在帘子外面说:“姑娘,快准备一下,侯爷过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沈潆没想到靖远侯真的会来,而且来得这么快。在她的计划中,靖远侯应该对她不屑一顾,等哪天想起来了,才会过来跟她说两句话,到时候她再跟他约法三章


没想到入府的第一日,两人就要面对面了。
沈潆有些紧张,手心出了汗。红菱和绿萝比她更紧张,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乱转。
沈潆很快镇定下来,换了身正式的衣裳,独自在明间等待。她安慰自己,裴延没有三头六臂,更不是妖魔鬼怪,有什么好怕的?他此时过来,未必要做什么,兴许只是好奇自己纳了个怎

样的女人做妾。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忐忑不安。对方是武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他真要做什么,还能反抗不成?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但男女之事,没有感情终归是别扭。
她还在思考见到裴延第一句话说什么。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头戴方巾,穿着深蓝祥云纹大袖直身,皁皮靴的男子,踏着月光进到屋子里。
男子身量高大,容貌不凡。他见到沈潆,微微一愣,只站在门口咳嗽了声。
沈潆原本要起身,但最后却没有动。
男子见沈潆不动,更加尴尬:“你见到我怎么不行礼?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你是来做妾的,更应该恪守本分。母亲那里,晨昏定省免不了。我不常在家中,你应当替我尽孝。有什么不懂

的,去问大嫂。只要你安分守己,靖远侯府不会亏待你。”
他这段话说得十分流畅,只在最后时有点卡住,像背书突然忘记了内容。
沈潆倏然一笑:“这些话,是侯爷要阁下传的?”
男人愣住,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话,一时忘记反应。
很快,他板着脸道:“你胡说什么?我就是靖远侯。”
沈潆虽然脸上在笑,但笑容中透着几分冷意,声调也拔高了:“敢问靖远侯这么做是何意?我虽不是侯府三媒六聘迎进来的,好歹也算他的女人。夜里让一个外男冒充自己来见我,就不

怕毁了我的清白?我出身是不高,但也算好人家出来的姑娘,凭什么让他作践?”
她来侯府前本做好打算,先做小伏低,静观其变。可她终究曾是大业的皇后,容不得别人欺负。春玉傲慢的态度已经惹恼了她,接着又冒出这个假的靖远侯,她一下子就爆发了。
场面变得十分尴尬,两个人僵持着,谁也不先说话。
“好了,你出来吧。”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沈潆认出,那是白日去接她的小厮,靖远侯身边的。
屋中的男人好像得了大赦一样,整个人松了口气。他向沈潆抱歉地欠身一礼,匆匆出去了。
沈潆以为就青峰在外头,坐下来道:“一个统兵千万的将军侯,连面都不敢露,还要找别人代替,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烦请你回去告诉靖远侯,如果不想见我,言明就是。以后我见到

他,必定退避三舍,不用他多费心了。”
她这些年养尊处优,时不时就要端出皇后的架子来压人,否则人人都想爬到她的头上去。她是巴不得靖远侯不理自己,但对方欺人太甚。她做皇后时就要受各种各样的窝囊气,重活一世

,不想再那么憋屈,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这番话本就是气话,而且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小厮,发发脾气也没什么。怎料她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
沈潆抬起头,心里咯噔一声。完了,这回是真的。
本来有存稿,但写着写着就调整了一下,为了上高铁,所以存稿就被推翻了。加上多个孩子,又赶上搬家,忙得分身乏术,所以昨天不得不断更一天,白天也没有写出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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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明间只点了两盏烛灯,沈潆还是不习惯在夜里看太明亮的东西,可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仿佛会发光一样。
沈潆并没见过裴延本人,但不知为何,这第一眼,就认定了对方是靖远侯。那一身玄色的祥云暗纹直身穿在他身上,不显山不露水,却显得沉稳而又贵气。那个传言中可怕的男人,非但

周身没有一丝戾气,反而长得如此……英俊。
裴家男人都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毕竟同宗而出,容貌上也有几分神似。不同的是,裴章的眼神深沉而显得阴郁,裴延的则犹如一片大海,看不出深浅。
裴延负手站在沈潆的面前,见对方一动不动,只顾盯着自己,便静静地等着。
过了会儿,沈潆才反应过来,这里只有一个主座,自己霸着,明显失礼。她立刻站起来,让到一边,裴延也不客气,径自走过去坐下。男人的侧脸轮廓犹如刀凿斧刻般,锋芒被刻意收敛

,但压迫人的感觉却不容忽视。恍惚间,沈潆想起了裴章。
那个坐上龙椅后,一改在王府斗鸡走马的做派,仿佛天生便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男人。
沈潆初嫁裴章时,不过十六岁,裴章也才二十出头。大婚之夜,两个人都很紧张,谁也不开口说话。后来裴章先笑了笑,沈潆跟着笑,才算打破了僵局。
婚后的日子,曾一度岁月静好。谁都知道,厉王是整个京城最清闲的王爷,他不像九个兄长一样,各有管辖的官署,忙得不可开交。他每日就是养养花,斗斗鸡,闲暇时跟狐朋狗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