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朗不止一次想对裴延说,让他将沈潆暂时送离大同,好避开皇上。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个外人,突然关心起裴延的妾室,实在太奇怪了。
他能接受的东西,不代表裴延也可以接受。他不能再去害沈潆。可圣驾随时会到达,他的担心也与日俱增。
裴延好几次都看出谢云朗的心事重重和心不在焉,不由地想起那日他趁自己不在,主动登门拜访的事。一个堂堂的吏部侍郎,应该不至于觊觎别人的妾室。裴延接受了沈潆的说辞,所以

尽管心中存疑,也没有主动去问谢云朗。
外面传他跟高氏琴瑟和鸣,可大凡高门之家的夫妻皆是如此,也谈不上感情有多深厚。反而他对嘉惠后,可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否则也不会要赌上仕途,去查内宫中的真相。最

微妙的是,高氏与先皇后乃闺中密友,这样的身份和感情,实在是禁忌。
裴延终于没有那么忙碌,而是有空闲陪伴沈潆。
沈潆的腰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拿出他给的盒子,放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像个管家婆一样数了起来。
“这次地动闹得这么严重,这些田契和房契还能用吗?”沈潆翻着一张张纸问道。
裴延点头。
“现在也没有从前那么值钱了吧?”沈潆痛心疾首,“地动死了那么多人,光是集市上就压死了不少大商人,如今生意都没人做了。早知道当初应该卖掉一些,拿回京城去做生意,好过

都砸在手里。”
裴延坐在她对面道:“皇上一定会想办法增加人口,否则无法供养军队。稍安勿躁。”
他倒是能沉得住气,沈潆却没那么乐观。以这次西北受到损坏程度来看,没有三五年的光景恐怕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而这三五年,他可就没办法靠这些生财了。
“侯爷,不好了!”青峰一路小跑到院子里来,气喘吁吁,“府衙外面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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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沈潆将桌上的盒子收起来,递了一杯水给青峰,说道:“别急,你慢慢说。”
青峰将水一口饮尽,他一路跑回来禀报,实在是太渴了,还想再喝,望了望桌上的水壶。这水特别清冽,喝到嘴里还带着一点甜。
裴延不悦地看了青峰一眼,用眼神告诉他,这水是沈潆特意为他煮的,青峰已经分了一杯。
青峰这才作罢,说道:“府衙前聚了一批百姓,要找冯知府讨个公道。据说之前,冯知府用各种名义,将城中富贵人家的物资征作官用,还承诺给他们一定的补偿。可现在,他又忽然翻

脸,说那些东西是他们自愿交出来的,用于救灾,官府一钱都不会给。百姓们自然不答应,他就避而不见,闹得大了就把人打一顿,威胁恐吓,弄得民怨沸腾。不过我回来的时候,谢大

人已经过去了。”
沈潆对裴延说:“难怪之前,他能调用到那么多物资,原来是这么强取豪夺来的。侯爷对这位知府,有什么看法?”
“我只知道他的堂弟是锦衣卫指挥使。”
沈潆皱了皱眉,锦衣卫指挥使冯淼。如果她没记错,冯淼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到这个位置花了不少年的工夫。京城里头的达官显贵,常有因自己的职位高,而帮着家里人谋官职的

。尽管这种做法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谋的官职也不大可能是京官,但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这种情况。
九王之乱时,这种现象越发明显,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只要会溜须拍马,也能捞个一官半职。裴章登基以后,将以前太.祖定下的,王孙贵族可以靠祖上的恩荫做官这条废除,又将那些因

为连带关系而坐到高位的官员悉数考评,再酌情升贬。
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但想来那锦衣卫指挥使是天子的近臣,身份特殊,寻常官员不敢得罪。而西北是荒僻之地,没有京官愿意来此做官,所以冯邑才能踏实地做这一方父母官。本来他若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他鱼肉百姓,好大喜功。
“侯爷是怕得罪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吗?”沈潆直言不讳地问道。
青峰吓了一跳,这个沈姨娘是疯了不成,敢这么跟侯爷说话?虽然侯爷宠她,但这毕竟是男人的事,女人最好还是不要插嘴。后宫还不得干政呢,这样太不成体统。
裴延不以为忤,解释道:“我在军中有绝对的权力,但还没资格任免官员。像冯邑这样的四品官,要么吏部管,要么皇上管。”
他说的是实话。靖远侯再大,也不过是奉命统一方军权,冯邑这样的朝廷命官,真不归他管,所以也谈不上怕得罪人。
“报!”一个府兵从外面跑进来,“侯爷,您快去看看吧!百姓闹得太厉害,谢大人都被打了!鲜血直流!”
裴延立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大步离去。青峰也跟着他走了。
沈潆不放心,回到住处叫了红菱和绿萝,也跟着去了府衙。
靖远侯府离府衙并不远,裴延骑马,很快就到达。府衙正临着大街,大街上人山人海,群情激愤。府中的衙役正拿着棍棒,努力抵挡那些冲动的百姓,但百姓还是跟他们发生了肢体的冲

撞。百姓毕竟人数众多,很快衙役们就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府衙的门前。
冯邑躲在府衙的大门后面,往外探了探头,心道糟糕,今日这事算是闹大了。刚刚谢云朗到府门前,本来要帮忙安抚百姓的情绪,但不知谁起了个头,竟然一拥而上将他给打了。冯邑赶

紧让人把谢云朗从人堆里扒出来,送到附近的医馆去救治。
“关门关门,全部都退回来!”冯邑在门后面小声叫到。
衙役们便一边抵挡着如海潮一般涌来的人流,一边往后退。
昆仑本来听见消息,带着手下过来帮忙。可他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后,决定站在旁边按兵不动。在他的眼里,这个知府无法无天,早就应该好好治治了。既然侯爷不敢管,索性就让这些百

姓自己做主。
裴延跳下马,几步走到衙役们的面前,扫了一眼面前的人群。他带来的人马加入到衙役之中,军营里的铁盾排成一面,挡在了府衙之前,极具威慑力。
人群稍稍安静,甚至往后退了一些。
有人认出了裴延,就高声说道:“侯爷难道也帮着那个狗官吗?您可不能跟他同流合污啊!”
“是啊侯爷!这个狗官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请您让开!”
“既然朝廷不管,我们来将他绳之以法!”
人群中好像有人在煽动情绪,百姓们又开始往前涌。
青峰大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千万不要冲动!你们可知道攻击府衙和朝廷命官,是不小的罪名?有话可以好好说!”
“再说,我们就活不成了。今日也管不了那么多!大家上啊,他们人少我们人多,要想活命的,一定要杀了那个狗官!”
百姓蜂拥而上,因为人数众多,是官府这边的好几倍,形成了巨大的压迫感。裴延不得不往后退了一些,青峰把他拉到护盾的后面:“侯爷,我看他们已经疯了,根本听不进劝,您还是

先到里头避一避吧?否则要像谢大人一样被打了!这事儿本来就不归您管,咱们没必要趟这浑水。”
裴延觉得今日这些百姓有别于平时,人群里一直有几个人在煽动情绪。而且这样规模的集会,也不像是临时起意,而是有预谋的。冯邑固然可恶,但这些利用民心来充当利剑的人同样不

可饶恕。
沈潆就坐在人群之外的马车里,手撩起车窗上的帘子,静静往外看。
红菱和绿萝凑到她的身边,红菱道:“姑娘,看样子闹得很大呢。侯爷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绿萝附和道:“对啊。我好像看到昆仑站在人群外面,要不要喊他去帮帮侯爷?”
沈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昆仑如山一样站在路边,丝毫没有打算插手的意思。
沈潆对红菱和绿萝说:“我过去看看昆仑,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万一情况不对,随时接应。”
另一头,陈远好不容易从百姓当中挤出来,跑到昆仑的身边,仰头问他:“你怎么回事?没看到侯爷都亲自来了吗?你就算不想跟我合作,也不能拿侯爷的安危开玩笑吧?”
昆仑眼睛向下,蔑视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看向人群。
“你这个蛮子!”陈远平时就觉得昆仑跟他不是一个路子的,关键时候,还是那句老话,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他伸手指着昆仑的鼻子,难听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昆仑,陈将军。”沈潆走过去。
陈远扭头看到一个顶好看的少年,唇红齿白,俏生生得如同春日枝头的梨花,惊讶地张了张嘴。咦,这小子,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可他又想不起来了。
昆仑看了看沈潆,说道:“回去。”
沈潆摇头:“我没事,你怎么不去帮侯爷?”
昆仑皱眉,闷声道:“贪官该杀。”
他骨子里是个嫉恶如仇,善恶分明的人。尽管有时候一根筋,也不懂那些所谓的利害关系。他所站的立场,就是这些黎民百姓。这几日所见所闻,都在说明这个知府绝不是个好官。既然

侯爷不管,那谁也不能阻止这些百姓为自己伸张正义。
沈潆拍了拍他粗壮的手臂,手指向人群:“你看到了吗?那几个躲在人群里,不断将身边的百姓往前推的人。他们是今日这件事的主谋,唯恐天下不乱,把人心当做武器。冯邑固然该死

,可这些百姓手无缚鸡之力,真动起手来,流血受伤的还是他们。而且攻击府衙,袭击朝廷命官,等同于谋反,要株连九族的。今日之事,如果不尽快阻止,发展下去是何种后果,你想

过吗?”
昆仑不说话,但好像在认真思考沈潆所说的话。
沈潆接着耐心地说道:“冯邑的事,侯爷就算有心帮忙,也超越了他的权限,所以他不能管。四品的朝廷命官,除了皇上,还真的没有人可以随便动他。侯爷如今陷在里面,你先帮着把

那几个煽动人心的抓出来,平了民怨。至于处置冯邑的问题,我们从长计议。大同的百姓刚经历地动,已经再禁不起死伤了。”
“好吧。”昆仑应了声,快步冲进了人群里。他长得十分高大,像堵墙一样,寻常人四五个的根本奈何不了他。人群很快就被他的蛮力冲散。他一手抓着一个闹事之徒,将他提起来,直

接扔进了府衙门前的盾阵之后。
这一切动作一气呵成,百姓们都看呆了,顿时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他。
“陈将军不去帮忙吗?”沈潆问道。
陈远本来看着她出神,闻言尴尬地收回目光,也顾不上问她是谁,跑去帮昆仑了。
陈远刚才听到沈潆说话的同时,立刻认出她是一个女子。她的声音轻柔如水,音色婉转动听,不可能是少年。昆仑来自北地,其实像陈远这样的军中将领,根本没把他当做自己人。陈远

懒得跟他理论,到时候可能就是直接打一架了事。
沈潆却很有耐心地讲道理,最后说动了昆仑。
陈远忽然开始反省自己平日对昆仑的态度,是不是太坏了点。
沈潆看到那边场面逐渐得到控制,裴延也让盾阵撤了下去,松了口气。她是经历过九王之乱的人,知道人心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多少王朝,都是毁于农

民的起义。这个冯邑,真的不能放任下去。
谢云朗不可能没把大同的情况告诉京中,以裴章的性子,不会任由冯邑这样的官员,危害一方。处置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沈潆转过身,想要回马车上,突然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不少人。
为首的那人,临风而立,身披青色的云纹鹤氅,脸庞清瘦,一双眼睛透着寒芒,浑身有股迫人的气势。她与他的目光相接,心中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勉强忍住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潆急忙低下头,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上章我连脱.衣.服都没有写!!!就被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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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西北的风,总是带着泥土干燥的气息,刮得人脸颊生疼。命运,如同一只翻云覆雨的手。所有人在轮回中,似乎都有自己既定的出路。有些人分别,有些人也会再度重逢。
裴章已经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他是微服出宫,一路过来,顺便视察民情,沿路都没有暴露身份,所以大同这边根本不知道他的行程,更不知他几时会到达。
他们一行人进了大同城以后,本打算到处看一看。听说今日百姓聚集在府门前,根官府对峙,他便带了人过来。刚好看看这个大同的父母官,到底是怎么做的。
他知道这位大同知府是冯淼的堂兄,大概是因为冯淼的关系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这在京城的达官显贵之中,也不算罕见。但他身为皇帝,首要的是黎民百姓,江山社稷,其它一切的私

人感情,都得排在后面。
刚才沈潆意外地闯入了他的视野。他对这个女人还留有印象,虽然她是男装打扮,但模样还是当初在靖远侯府时见到的那个样子。当时她连头都没敢抬,应该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眼下

打个照面,她倒像是认出他的样子?
裴章起疑,跟身边的大内官说了一声,传沈潆过来问话。
沈潆知道避无可避,双腿如同挂了千钧一样,慢腾腾地挪到了裴章的面前。他身上的香还和从前一样,是龙涎香混了松枝,扑面而来的帝王之气。沈潆与他做夫妻时从未怕过他,甚至他

当了皇帝以后,她也是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从不刻意掩藏情绪。
她从前是有几分有恃无恐,觉得那么难的日子他们都过来了,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她错了,皇宫可怕,宫里的人更可怕。宫中那几年岁月,教会她最多的,就是在帝王家根本没什么情

分可言。
此刻,她不得不戴上面具,假意臣服于他帝王的威严。
大内官见到沈潆直挺挺地站着,皱眉斥道:“大胆,你怎么还不行礼?”
沈潆垂眸,显得很紧张,声音都在打颤:“不是民女不敬,只是不知该行何礼。您不是微服出巡吗?如果民女当街跪下,旁人怕是会起疑吧?”
她说的也有道理,大内官一时无话,只能看向裴章。
裴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凌厉如刀,然后冷冷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在靖远侯府,你同这次一样,始终没有抬头。刚才,你是如何一眼认出我的?”
沈潆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手在袖中狠狠地抖了一下,手心被逼出了汗水。她恭敬却不慌乱地说:“民女并非认识您,而是认出了您身边的这位大人。而且您手上还戴着上次的那

枚扳指,所以才知道您的身份。”
她看似回答得小心翼翼,斟字酌句,条理却十分清晰,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裴章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就是她第一次面圣时的镇定。很多地方官员,头次进京述职时,见到他这个皇帝,都会紧张得语无伦次,还出过不少的笑话。她一个平民女子,表现得十分平

稳,胆子着实大了点。
但裴章骨子里,并不讨厌这样的大胆。他料想若无过人之处,此女也不会得裴延的青眼有加。
他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淡淡地问道:“你为何会在大同?”
沈潆知道裴章跟裴延是完全不同的人。裴延可能会因为信任她,而不追究很多漏洞百出的细节,随手就翻了篇。但裴章却是一个非常细致,注重细节,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抓住弱点和破绽

的人。沈潆既不能露出破绽,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完美。否则还是会让他生疑。
“因为民女不想跟侯爷分开,便缠着侯爷带民女来了大同。难道这样不行吗?”她口气天真地问道。
裴章承认,这是个很懂得抓住男人心的女人。她此刻说话的口气,又软又绵,完全是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男人就是很吃她这一套。他破天荒地解释道:“大业有

军令,女子不得随意出入军营。你在大同,只要不影响靖远侯作战,也不是不行。”
沈潆笑道:“民女知道了,多谢您。以前总觉得您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没想到还会为民女这样微不足道的人解惑。实在是皇恩浩荡。”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那姣好的容颜就像夜放的昙花,有种夺人心魄的美。裴章低头看着手中的折扇,因为她这几句阿谀奉承的话,稍稍有些不喜。她还是没能逃脱世俗的那一套,因为

他的身份,而刻意讨好。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他的妻子。那是这世上大概唯一对他真的人。
她的性情绝不算温柔,长得也不是天姿国色。可裴章跟她过日子时,常被她开朗的笑容击中心房。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者因为那段艰难的岁月里,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亮,再无

人可以代替。
她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实鲜活的,没有因为他是皇帝而改变。
大内官很少看到皇上跟陌生女子说这么多话,还如此兴平气和,惊讶到了极点,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这个小女子了不得啊。难怪靖远侯到了战场也要带她在上身边。不过这三两下的功

夫,连皇上都给收服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府衙前的局面已经控制住了,百姓逐渐散去。裴延很快发现了裴章和沈潆的身影,着急地几步走了过来。
他刚要下跪,裴章用折扇拖住他的手肘,“微服,不用多礼,我们进去再说。”
裴延又侧头看沈潆,想要解释几句。裴章说道:“无妨,她刚才已经说过了,让她回去吧。”
裴延松了口气,先前还担心裴章怪罪于沈潆。他叫了昆仑过来,护送沈潆回去。
沈潆看到裴章和裴延离去的身影,双腿发软。她刚才挖空心思,想不让他看出一点破绽,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尽了。见到他的那刻,她几乎忘记了所有,只想转身而逃。她太害怕他跟他

们之间的过往,像巨大的枷锁一样,套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她好不容易走出的那片阴影,因为他的出现,又再度笼罩在了心头。
如果要她选择,她宁愿永远都不去面对这个人。
她宁愿自己真的是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平民女子,在他的天威面前吓得瑟瑟发抖,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们太了解彼此,眼下她只不过因为转变了身份,在棋盘上执了黑子,而得了先手的

机会。
昆仑将沈潆送回马车上,红菱和绿萝见她脸色很差,关心地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沈潆深吸了口气,“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可以回去了。”
红菱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冷,赶紧叫绿萝给她加了件披风,又点了手炉让她拿着。
“姑娘是不是吹了太久的风,觉得不舒服?这天气刚开始转暖,可别大意了,小心着凉。”
沈潆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人。
*
裴章和裴延进了府衙。裴章径自坐在大堂的主位之上,裴延跪下行礼:“臣参见皇上。
那些没见过天颜的人听了,顿时大惊失色,纷纷跟着跪在地上。一时之间,大堂的里外都跪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冯邑就跪在裴延的身后,满头是汗,内心直打鼓。皇上怎么到大同来

了?京城里居然没有传来消息。难道是皇上连他那个堂弟都瞒着,所以他才没听到一点风声?
冯邑惶恐,怪不得他的右眼最近老跳,看来大事不妙。
“四叔起来吧,你的嗓子好了?”裴章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听裴延开口说话,之前他们君臣之间,只能通过纸笔交流。这声音乍听如同寒鸦嘶鸣,着实难以入耳。若不是他的修养极好,又有身为皇帝的威严,大概会不想听裴延再说


裴延回答:“之前臣有一番奇遇,如今能开口说话,只不过声音不堪入耳,还请皇上见谅。皇上未付出巡到了大同,事先怎么没有告知臣一声?臣没有及时接驾,还请皇上恕罪。”
裴章本就没打算告诉他们,若他们知道了,早做了准备,只让他看到他们让他看到的东西,亲自来这一趟就没有意义了。而且他也想知道,裴延在西北的影响力究竟如何。
“不知者无罪,是朕没有说,自然不怪你。谢爱卿在何处?”裴章望了望堂里堂外,没找到谢云朗的身影。
左右一片沉默,无人敢回答。还是裴延说道:“谢大人出了点意外,人在医馆休息。若是皇上想见他,我这就派人去请。”
裴章抬手阻止:“不必了。先说说今日府衙前是怎么回事吧。”
裴延觉得此事应该让冯邑亲自交代,就退到旁边,说道:“冯知府,由你来向皇上说明。”
冯邑闻言,愣了一下,愕然地抬头看向裴延。裴延气定神闲地回看着他,皇帝在等,他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想要到皇帝的跟起去。可起身的时候,他双腿一软,又跌在了地上。堂上众

人见状,只能憋住笑,还得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他们几时见过知府大人,如此狼狈?
冯邑这是头次面圣,过去那些年,他总是在各地游走,从没有机会进京,更别提对着皇帝述职。冯淼一直劝他不要进京,他也就乖乖地听从安排了。他虽然在私下里无数次演练过见到皇

上该说什么,但此刻脑中犹如塞入了无数的棉花,半句话都说不完整。
“冯知府,今日百姓的动乱,朕要听你的解释。”裴章威严地开口。
冯邑吓得趴在地上,浑身发颤。
最近小崽子长牙,脾气很暴躁,还得带他去遛弯,分散他的注意力。只能趁他睡觉的时间码字,所以更新的时间不是太固定,抱歉。
养娃真的是一项持久而又需要耐心的大工程。养不好还得担心他将来心理阴暗,报复社会啥的。操碎了一颗老母亲的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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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裴章静静地等着冯邑交代。
根据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其实他心中已然有数,只不过还想给这厮一个申辩的机会。
“臣,臣……实在不知这些刁民意欲何为。应该是前阵子,臣为了缓解大同城中的灾情,下了几道应急的政令,不合他们的心意,所以他们才闹了起来。这西北蛮荒之地,穷山恶水出刁

民,他们闹也不是一两次了。”
冯邑战战兢兢地说完,还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裴延双手抱在胸前,听他说这一通鬼话,面无表情。
冯邑见裴延没有拆穿自己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他料想裴延跟以前一样,只管军中的事,不敢插手政务。毕竟握有军权已经极其敏感,若再越权管到他这个大同知府头上,在皇帝那里

也未必是件好事。
冯邑就是一直利用这个微妙的心理,与裴延井水不犯河水。
上座那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朕所知道的却不像你所说的那样。你在大同任知府期间,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地动发生以后,你又疏懒懈怠,隐瞒多处灾情不报,还将救灾的责任全都推

到了旁人的身上,枉为一方父母官。你只需说,这些事,是否属实?”
冯邑的脸色先是一阵白,后来憋得满脸通红,连声叫道:“皇上,请您明察,臣冤枉啊!”他知道皇帝自登基以后,对官吏的考评就十分严格。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员,一旦发现渎职

的行为,便立刻查处。只是他一直觉得大同山高皇帝远,皇上的政务琐事那么多,怎么也查不到他身上。何况,京中还有堂弟冯淼为他打掩护,他大可以高枕无忧。
裴章冷冷道:“你先别急着喊冤,朕已经下旨让山西的承宣布政使到此处来查你,你有何冤情,到时慢慢向他说。在案情查清楚以前,你这知府暂时别做了,先行收监。来啊,把他带下

去。”
大內官立刻点了两名内侍,叫他们将冯邑拖了出去。
公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圣驾刚到大同,就将大同知府拉下了马。他们素闻今上雷霆手段,否则当初也不会一举扭转劣势,登基为帝,赢得那场大业史上最激烈的皇位之争的最后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