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拿出名单来,才想念给太夫人,忽然听到有人来传话。“太夫人、夫人,长公主请您二位过府。”
此时长公主让她们过去,只怕是为了要审人了。
婆媳二人不约而同的想着。
“母亲,若是太后和长公主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程氏急得团团转。
自己这个大儿媳自然是个好的,只因她本性不是强硬之人,又因自己是续弦,自觉矮了人一头,遇事总有些底气不足。
她只得耐着性子劝道:“长公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是她肯认真计较,早就发作了,还等到这个时候请你我一同过去?”
亲哥哥是当今皇上,亲娘是皇太后,还有个战功赫赫的亲弟弟怀亲王,明华长公主又怕过谁?
程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赧然道:“是儿媳见识短浅了。”
当太夫人和程氏赶到时,只见楚妍挨着明华长公主坐在罗汉床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可见的憔悴了许多,她的眼角红红的,显然是才哭过的。
她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却还是懂事的站起来,给两人见礼。
对于长辈礼不可废,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哪怕是在梦中。
楚娴到底跟过来了,见楚妍起身,她也忙跟着站到一处。
然而楚妍上前一步行礼,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楚娴的手。
她娇软的嗓音透着沙哑:“祖母、大伯母。”
楚娴有些讪讪的退后一步,也跟着行礼:“祖母、太太。”
“妍妍怎么起来了,别又着了凉。”太夫人并不意外二儿媳要亲自审人,却没料到楚妍也一齐跟过来了,莫非是要楚妍亲自指认?“身上还难受吗?”
先前只是从抄手游廊中走过来,她被娘亲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等到了西厢房里,楚妍才被获准脱了斗篷。她乖巧的应道:“祖母别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太夫人和程氏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楚妍身上,围着她嘘寒问暖,百般关切,对比下来楚娴就被冷落到了一边。
楚妍用余光扫了楚娴一眼,她脸上没有半分不悦之色,神色温顺的望着楚妍,似乎担心她跌倒,随时准备上来扶她。
等到楚妍一一都应了,大家都归位坐好,丹砂也走了进来,说是人都到了。
只见五个丫鬟打扮的人进门时就跪在了地上,神色中充满了恐惧。
“抬起头来。”丹砂道。
“殿下给你们机会自己说,你们若是聪明的,就该主动承认了。”丹朱站在明华长公主下首,得了她的示意,抬高了声音:“给你们半柱香的功夫。”
楚妍冷冷淡淡的打量着她们,似乎早就成竹在胸。
天知道她把这段记忆都忘掉了,此时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很快便有人受不住压力哭出了声,哀求着说自己没做过,还有人赌咒发狠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已经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五人中唯有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低等丫鬟,只有她始终没怎么抬头。当丹砂强迫她抬起头时,众人发现她看向楚妍的目光不是恐惧,而是愤恨。
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丫鬟所为。
“一人做事一人当,奴婢也不愿带累别人。”果然那个丫鬟开口了,她像是积攒起一股子孤勇来,高高挑起眉毛,神色傲据。虽然她是跪着,却背脊挺直。
仿佛她做了什么舍生取义的大事似的!
“长公主,您也不必耗神再审,就是奴婢把嘉宁郡主推下了水。”
大家本来都以为审讯时还得用些手段,才能让人说出真相,没想到那丫鬟这么快就不打自招。
“你是谁?”楚妍目光冰冷,她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丫鬟。“为什么要害我?”
楚妍端着小郡主的架子,心却砰砰跳得厉害。
这个梦,是让她最接近真相的时候。
那丫鬟面上浮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奴婢名叫香兰,进国公府前是芬大姑娘院子中的丫鬟。镇日里奉承郡主的人如过江之鲫,只怕郡主连芬大姑娘是谁都不记得罢!”
香兰的话音未落,程氏脑子嗡的一声。
难怪她觉得眼熟,这人是楚景辰新姨娘带进府的丫鬟!即便这个香兰能说出天大的理由来,她都有失察的责任——
“芬大姑娘?”楚妍略略低头思索,很快肯定自己并不记得这个人:“她是谁?”
楚妍的态度刺痛了香兰,她挣扎着就要冲上前来。幸而被丹砂眼疾手快的拦住后摁在了地上跪着:“不得放肆!”
“嘉宁郡主早就忘了平宁侯府罢!”香兰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恨意:“都是因为你,平宁侯府奴婢们都被发卖,家眷们流放的流放、被贬的被贬!”
“芬大姑娘就是被未婚夫退婚,不堪受辱,投缳而亡!”
这时楚妍的眼底才流露出真切的愕然。
她知道平宁侯府是二皇子、英王宋时琛的外家,大概半年前平宁侯府被牵扯进一桩贪墨的案子,越牵连越深,查出来的数额甚巨,最后甚至挖到了宋时琛身上,皇上震怒,夺了他的亲王爵位。
宋时琛自此元气大伤。
可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她逼着平宁侯府贪墨的!
明华长公主隐隐意识到什么,当机立断道:“丹砂,堵住她的嘴,把她押下去。”
然而香兰敢把楚妍推下水,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当初明华长公主想把郡主许配给英王殿下,可是惠妃娘娘不同意,若不是太后娘娘压住了消息,郡主您险些成了整个京中的笑柄!”香兰死命挣扎,厉声道:“故此长公主就怀恨在心,设计构陷了平宁侯府,让阖府上下的人都为惠妃娘娘的拒绝付出代价!”
什么?她曾被二表哥的母妃拒绝过亲事?
楚妍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她竟不知道还有这件过往!
之前的疑团豁然开朗,难怪娘亲遮遮掩掩,外祖母很快把她接进宫中。想来定是这香兰早就招了,娘亲和外祖母怕她羞愧或是钻牛角尖儿,故才隐瞒下来。
这个梦境真实的可怕,楚妍心底发寒。
香兰的话音未落,便被堵住了嘴,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捆了起来往外押着走。
这一切便能说得通,香兰是平宁侯府的旧人,想着要杀了楚妍报仇,一切看起来倒还合情合理。
楚妍若有所思的站着,无悲无喜的模样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明华站公主满是担忧的望向自己的女儿。
妍妍素来被娇惯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和打击!
“等等。”楚妍叫住了丹砂。
她一直觉得有古怪,而此刻终于想到了是哪里不对。
“你是从哪里知道,惠妃娘娘不同意我嫁给英王的?”楚妍语气严厉道。
包括明华长公主在内的人,都觉得楚妍是都不了这样的委屈,非要给自己找回来面子不可。
然而这件事是真的——
有太后镇压着,这消息自然没流出来。
“即便是惠妃娘娘,拒绝便拒绝了,没有道理去到处宣扬。”楚妍头一次知道这段过去,正所谓旁观者清,反而比长公主和太后还要冷静理智。
“即便惠妃娘娘召见家人时会提及,只怕也不是你这种丫鬟能知道的。”楚妍神色淡淡道:“说,这篇话到底是谁教你的?”
“平宁侯府贪墨的罪行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才得出的结论,是皇上圣裁后定罪的。”楚妍死死的盯着香兰。“是谁挑拨你,说平宁侯府被抄家夺爵是我娘亲明华长公主所为?”
香兰口中的“芬大姑娘”只怕是侯府旁支的姑娘,所以楚妍才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在抄家抓人时,贴身丫鬟、管家婆子之类的一个都跑不了,还要都一一登记造册核对的。
她既是能被悄无声息又卖掉,只能说明她在侯府的身份实在低微。
在场的人不止香兰露出惊愕的神色,长公主、太夫人和程氏,也都是满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伶牙俐齿的妍妍就像换了个人一般。
她还正处于身量抽条的时期,一张漂亮的小脸儿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锐利,平日里那个爱撒娇的娇软小姑娘,似乎一夜间长大了。
“郡主问话,还不快回答。”丹砂识趣的拿掉她口中塞着的帕子。
楚妍忽然想起楚娴躲闪和不安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奴婢、奴婢只是听说的!”香兰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如果她说出了真相,等于是带累了别人。“至于长公主……是奴婢情急之下胡言乱语……”
她本性不坏,甚至还要舍命为旧主报仇——只可惜被人利用了。
如果她不肯说实话,不仅是楚景辰的后院,整个靖国公府都会被怀疑。
太夫人和程氏神色也都紧张起来,教唆丫鬟编排长公主……这可是国公府也担不起的罪名!
从到审问开始,楚妍便一直不动声色的关注着楚娴,她竭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却到底历练还少些,从小动作中泄露了心绪。
“奴婢立春那日路过莲池时,隐约听到寿山石后有人说话,便悄悄躲起来听了两句。”香兰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还特意加上了日子,她咬牙坚持道:“奴婢并不认识她们是谁。”
香兰倒不一定是故意不肯说,她入府的时候尚短,认不得人实属正常。
可楚妍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原是立春那日啊。”楚妍转身看向了楚娴,她慢悠悠的道:“我倒瞧见大姐姐房中的两个丫鬟站在莲池旁说话。”
☆、第4章 第4章
楚娴闻言,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妍妍,立春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你别是记错了罢?”楚娴为自己辩解,还不忘了把程氏拉下水:“我的清芳院里除了贴身服侍的那几个,余下的人也都是太太命人好生教过规矩的,她们绝不会乱嚼舌根。”
程氏心里觉得憋屈,却知道长公主府不是她们能拌嘴的地方。
楚娴是靖国公嫡妻留下来的女儿,从她进门的那日起,对这位大姑娘比自己女儿还要多关照些,唯恐落下苛待的名声。然而这位大姑娘也是极有主意的,得宠于太夫人跟前,又跟嘉宁郡主关系好,连明华长公主待她都透着亲切——
直到如今,大姑娘都只叫她“太太”,她哪里能摆母亲的款儿,更别提插手清芳院的事!
看着楚妍的目光已经落到她身上,程氏忙挤出笑容,带着几分讨好道:“妍妍,这事不好就下定论。大伯母保证回去后严查此事,定然给你个交代好不好?”
这话不仅是对楚妍所说,更是对明华长公主的承诺。
楚妍见程氏像是被自己吓到了,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自己大伯母也不容易,本就是续弦进门,家世又不显,便觉得少了点底气。加上她进门连生两女后便再无动静,更是低人一等。前有高贵端庄的嫡长女,后有给国公爷生下庶长子的兰姨娘时不时添乱,她这个国公夫人远不如表面风光。
直到三年前她终于得了嫡子,才觉得自己硬气了些。可这许多年过来了,加上嫡子楚景轩身子骨弱,国公府后院的格局,一直也未有大的改变。
“大伯母言重了。”楚妍不置可否,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楚娴身上。
“我只问大姐姐,究竟知不知道惠妃拒婚之事。”
若是楚妍问丫鬟,楚娴还能推脱说不知道;楚妍竟直接问了自己——楚娴心中天人交战,罕见的迟疑了片刻。
她可以选择死不承认或是顺势说出来……
是她太大意了!只以为楚妍是个好哄的,又失去了记忆,明华长公主只要知道香兰是为了旧主复仇,追查便会到此为止,未曾料到楚妍竟突然变得难缠起来。
这短短的犹豫已经足够引起明华长公主的注意,太夫人自然也留意到了。
“娴姐儿,你说实话。”太夫人脸色微沉,道:“这件事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自己被拒婚这事,只怕宫中也有人知道,楚娴的消息来源可不止自己这里。
楚妍几乎已经认定楚娴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厢房中那些小丫鬟早就被人都带走,香兰也被押了下去,剩下的人除了四位主子,还有明华长公主的心腹宫人,故此说话也不必太顾忌。
楚娴狠了狠心,很快跪在了地上。
如果她否认,可楚妍已经开了口,明华长公主爱女心切,自然会命人去查。她还没自信能做的天-衣无缝,让人查不出来。
为今之计,只能承认失败,置之死地而后生。
“祖母、婶婶。”她红了眼眶,道:“我偶然从宫中听到这件事,心中一直为妍妍不平。有次气不过,竟不慎说了出来……”
楚妍顿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同时心里隐隐觉得失望,原来从这么早开始,楚娴就在算计自己。
她还真能忍啊,楚妍在心里冷笑一声。
然而但凡是个心智不坚定的,恐怕也不会无名无分的跟了宋时远,还偷偷生下一子,甘愿躲藏数年,终于熬到了宋时远杀了自己的皇后!
楚娴面上的惊慌毫不作伪:“请祖母、婶婶责罚!”
“你啊你,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太夫人向来觉得这个孙女最乖巧知礼,让人省心,又堪称国公府女孩儿们的表率。太夫人失望的道:“我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导你的!”
明华长公主的目光从跪在地上泪眼朦胧的楚娴身上很快移开,妍妍的变化才更让她惊讶。
“正所谓关心则乱,娴姐儿想来是偶尔失言。”明华长公主温和的道。
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太夫人和程氏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
楚娴想要金蝉脱壳、太夫人想要息事宁人,却也要瞧瞧面对的人是谁。
长公主唇角微翘,笑了笑:“只是着实巧合了些,碰巧让哪个丫鬟听到了,又碰巧去莲池边说话,让人听到了。”
本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事关妍妍的名誉,这件事就不可能轻易的翻篇。
“娴姐儿有违家训,背后议论姐妹是非,纵然是无心之过,却也犯了错。”太夫人虽是恨大孙女不争气,却也不能不救她。“让娴姐儿禁足三个月,罚抄女四书一百遍。”
这话虽然是说给楚娴听的,太夫人说话却是望着长公主的。
楚娴闻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凄惨了两分。
正是春日里各家轮流办春宴的日子,她三个月不出现,只怕外头的谣言便会传出来!
更要紧的是,这次本就是她偶尔得知消息后自作主张,若是被那位知道了……只怕她会被厌弃!
“本宫看倒不必如此苛严。”长公主招手让楚妍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若是认真论起来,为了妍妍禁足娴姐儿,岂不是显得妍妍太过跋扈?”
“太夫人既是说了,就让娴姐儿抄完书就解禁罢。”
楚娴才要松口气,泪水盈盈想谢恩时,只听长公主又道:“只是乱嚼舌根的丫鬟着实该好好管教一番。”
这话格外耐人寻味,程氏忙强笑着应道:“长公主说的是。”
太夫人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
长公主寝殿。
看着女儿喝过了药,明华长公主柔声道:“妍妍,外祖母想要接你入宫住几日,你想不想去?”
楚妍愣了愣,这个梦也太真实了,梦里的发展竟然跟现实一模一样。
“娘能陪我一起吗?”楚妍踟蹰了好一会儿,方才撒娇道。
她记得这时爹爹不在京中,还要过上十来日才能回来。她想见外祖母,也舍不得娘亲,还想等到爹爹回来……就算是黄粱一梦,她也贪恋能跟亲人相处的机会!
“娘还有些事要忙,过几日就去接你好不好?”
娘亲果然拒绝了,只怕是要彻查府中丫鬟的事情。
不知道这场梦何时醒来,她舍不得娘亲,可她也想见外祖母。在她死后,外祖母一夜间头发全白了,病倒卧床不起。她那时才意识到,曾经扶持过两代帝王的外祖母,真的老了。
楚妍依依不舍的点头了,更何况除了外祖母,宫中还有个她想见的人。
明华长公主立刻命人给楚妍收拾箱笼,准备入宫的东西。
“妍妍,若是难过,在娘面前不必掩饰。”楚妍正在走神时,忽然听到娘亲的声音,她抬头时正对上娘亲满是心疼的目光。
楚妍浑身一颤,几乎以为娘亲看穿了她不是十三岁的自己。
“宋时琛的事……”
听到这话,楚妍才松了口气。
她安慰娘亲道:“娘,我不难过。这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呢!皇舅舅对二表哥失望,如果女儿真的跟他订了亲,您和外祖母到底是帮不帮他呢?”
这是楚妍的真心话。
若她还是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自然会觉得羞恼。可她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又当了三年皇后,自是看淡了这些虚名。
明华长公主听罢,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她的妍妍果真长大了。
“妍妍,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长公主状似不经意的问:“怎么突然想起问娴姐儿那句话?”
今日自己在娘亲和祖母、大伯母等人面前的表现,大概也想换了个人一样吧!
楚妍有点头疼的想着,她依偎在长公主怀中,声音软软道:“娘,没有人教我。您对女儿也太没信心了罢?”
“您是外祖母的女儿,我是您的女儿,正所谓近朱者赤,我好歹熏陶到一星半点儿就足够用了。”
皇舅舅登基,娘亲和外祖母功不可没,故此皇舅舅一直都很敬重外祖母,对母亲也非常好。直到皇舅舅驾崩、扶持宋时远登基后,外祖母又成了能影响朝政的太皇太后。
“你个小机灵鬼儿。”长公主点了点她的鼻尖儿,好笑道:“你倒会拐弯抹角儿的夸自己。”
楚妍笑眯眯的点头,心里却是滴血一样难受。
“娘,您一定早点儿进宫看我!”她的声音中透着几分不自知的哀求。
这场梦,不知道何时会醒来。
她希望这场梦,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好,娘答应你。”明华长公主动作轻柔的摩挲着女儿,眼底却闪过一抹厉色。
她要出手料理那些人,自然不能让妍妍在。妍妍是她唯一的女儿、全部的希望,妍妍只要幸福快乐的长大就好。
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妍妍。
☆、第5章 第5章
寿安宫。
“嘉宁郡主可真真是娇气,我看下次来,咱们得给她磕头请安了。”六公主在偏殿的软榻上坐下,秀丽的眉目间透着不满。
“皇祖母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多疼她些也是有的。”五公主好脾气的劝。
“就因为她睡着,咱们都得等着不成?”这一劝,六公主反而更生气了。“楚妍不过是一个郡主罢了!她倒成了皇祖母嫡亲的孙女,我们都成了外人!”
得知楚妍今日进宫,晌午后她们得了各自母妃的嘱咐,都来看楚妍。她们本是算准了太后歇晌的时辰才过来的,可到了寿安宫后,却被告知太后还在休息,请公主们暂且等候片刻。
六公主是宫里头最得宠的公主,临走前不甘心的问:“嬷嬷,可否请嘉宁妹妹出来?”
太后身边的舒嬷嬷听到她问,微微笑道:“回六公主的话,嘉宁郡主陪着太后呢,奴婢不便通传。”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睡着的人不是太后,而是嘉宁郡主。
“六公主您别生气。”劝说的人换成了三公主,她柔声道:“妍妍自小就身子弱,难免被养的娇气了些,咱们都是妍妍的表姐,多担待些也会应该的。”
说着,她轻轻拽了一下六公主的衣袖:“若是被皇祖母的人听到了你的无心之言,还不知道会传出怎样不好的话呢。”
“三姐,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成日里只看见你受她的气,这会儿还维护她!”六公主心中一惊,很快给自己找台阶下。“咱们是公主,就算她是明华姑姑的女儿,咱们不跟她论尊卑,她也该懂得长幼有序——”
一母同胞的三公主和五公主目光碰到一处,很快就移开。
谁都知道,六公主也只能嘴上痛快罢了。
从皇祖母到父皇,对嘉宁郡主宠爱有加,她才是宫中最得宠的女孩儿。尤其是父皇曾抱着小郡主商议过国事,这可是所有公主们都没有过的待遇。
“多谢六妹关心我。”三公主弯了弯唇角,柔声道。“等会儿咱们一起去我那儿,从江南传来的绿豆汤做法,你一定喜欢。”
六公主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
太后寝殿。
楚妍已经醒了,她微微侧过头,隔着纱帐往外头望去。
窗外是融融春光明媚,长了新芽的树枝、枝头绽放的粉嫩娇妍的春花,一切都显得那样生机盎然。
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当赵太后进来时,看见就是抱膝坐在床上,默默出神的楚妍。
她放轻了脚步,走近时才发现楚妍已经满脸的泪痕。
“妍妍,怎么哭了?心里委屈告诉外祖母,外祖母给你出气!”赵太后心疼的道。
楚妍本来已经止住的泪,在见到慈爱的外祖母时,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外祖母那么疼她,她却让外祖母再次尝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嫡亲的两位舅舅先后过世,已经对外祖母是极大的打击了。
“我、我只是想您了!”楚妍伏在赵太后怀中,外祖母的怀抱也是那样的温暖。
“外祖母知道,我们妍妍难受了。”在女儿送外孙女进宫时,赵太后已经知道原委。她耐心的安慰楚妍:“你放心,外祖母一定不会让你平白受了委屈。”
楚妍泪水涟涟的看着自己外祖母。
事实是外祖母说到做到了,在皇舅舅还未彻底厌弃了二表哥宋时琛时,外祖母把惠妃在后宫中做过的阴私事抖落出来。
若放在惠妃得宠时,哪怕惠妃使手段打压妃嫔,皇舅舅喜欢她那点小心思;可在皇舅舅已经生厌后,这些便都是致命的错处。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是,就在不久的将来,惠妃办错一件事,彻底断送了她和二表哥的前程……
“妍妍,去净面换件衣裳好不好?”见楚妍眼睛发直,赵太后抚着楚妍的后颈,柔声道:“你不是说想去看康郡王送来的那两只狮子猫,正好你三表姐她们过来了,让她们陪你一块儿去?”
那是一对儿长着生有湛蓝、碧绿鸳鸯眼的雪白临清狮子猫,甚是讨人喜欢。本是康郡王孝敬太后跟前解闷儿的,赵太后见楚妍喜欢便答应给她。
还没等这对猫送到公主府,可楚妍倒先病倒了,这猫也就暂且在宫里养着。
楚妍摇摇头,不知道这梦何时结束,她只想守着外祖母。
见她提不起兴趣,整个人都是发蔫儿,赵太后又揶揄道:“你四表哥听说你来了,等会儿就来寿安宫看你。”
赵太后话音未落,楚妍身子顿时变得僵硬。
在未被封太子前,宋时远是宫中行四的皇子。
好不容易见到了亲人,她竟得意忘形,把这位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给抛在脑后了!
宋时远——小时候是最宠着她的哥哥,等她长大后,就是最娇惯她的丈夫。
因是打小青梅竹马就相熟的,宋时远身边连个教导人事的大宫女也没有,一心一意等着楚妍及笄,娶了她做太子妃,等宋时远登基后,楚妍便是独宠后宫的皇后。
又有谁不羡慕楚妍的好命?自小的感情,宋时远满心满眼都是她。
曾经连楚妍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可这梦到底被宋时远自己亲手打碎了。
“外祖母,我想看康郡王舅舅送来的猫!”楚妍不想在梦中还见到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自己从床上下来。
只怕妍妍还在介意惠妃拒亲的事,心里不痛快罢!
妍妍自小就被娇惯着长大,何曾遇上过这样让她丢面子的事……赵太后看着楚妍任由宫人服侍着更衣净面,脸上的神色却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