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柯明的人终于有了行动。
他们来此处是奉大郡王之命,不曾料想竟有一拨身份不明的人闯入。幸而人数不多,如果来者不善,他们完全有能力全部诛杀。
院门被轻易的撞开,他们闯进来时发现,院中竟空无一人,愈发给人一种深浅难测的感觉。于是他们更加警惕起来,只怕是有陷阱等着他们。
“来着何人?”等到他们畅通无阻的进入到中庭时,只发现廊庑下的门关着,声音便是从里面传来的。
领头的人是马金成,大郡王慕柯明手下的得用之人。他疑心有诈,只扬声回道:“阁下又是何人?”
听到来人的声音,阿娆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小声的低语了几句,帮她喊话的陈杭点点头,大声道:“来人可是马金成马统领?”
马金成听罢,不由骇然。
能听出他声音的,必然是熟人。而眼下如此熟知他们情况的,只有二郡王慕柯容那边的人!
骇然之余,马金成脑子飞快的转着,到底是该冲进去解决了他们,还是静观其变。
忽然,门被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姿绰约娉婷的女子,她带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兰月郡主在此,尔等还不快快见礼!”喊话的人错着半个身子站在她身后,借着廊庑下的阴影,也遮掩了他的相貌。
这女子是大郡王的妹妹、兰月郡主?
马金成有些不大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据他所知,兰月郡主陪着王妃在京中的府邸,并没有出来。可若是这人是冒充,又怎会只听声音就认出了他?
只见那女子慢慢的抬起手,手中握着一根马鞭。她似是已经没什么耐心,鞭子漫不经心的一下下轻敲在手上。马金成心中已经信了几分,他曾见过兰月郡主发怒,拿鞭子抽人的狠劲儿,令他至今难忘。
可是,这事实在是蹊跷。事先并没有人告知他,兰月郡主会出现。
马金成仍是在迟疑。
他的行为惹怒了那女子,只见她举起鞭子,就往廊庑下的花盆抽去。花盆应声而裂,而鞭子清脆的余音,还犹在耳边。
只听她缓缓的开了口,声音却是渗入骨髓的冰冷。“谁想试试?”
马金成旁边的人已经慌了神,有人小声道:“属下曾听过郡主声音,是差不多的。”
还有人小声道:“郡主的鞭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发起火来,连张统领都照抽不误,大郡王也没说什么。”
他们口中的张统领是慕柯明的心腹,比马金成还要更受信任。
马金成已经开始动摇,他们都知道,兰月郡主并不如外界所知那样的温婉柔顺,相反她是个性格狠绝的人。如果被这位姑奶奶恨上,只怕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可毕竟他们并没见到那女子真容,还是不敢完全确定。
那女子冷笑一声,丢下鞭子,用手轻轻掀起面纱的一角,很快她便又移开。
两下短促的哨声后,本来是由马金成身边的两个护卫提着的苍鹰,竟展开着翅膀飞了起来,朝着那女子的方向过去。
她伸出了手臂,只见那两只从不亲人的苍鹰,一只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另一只则是在半空中盘旋,那模样显然和她是熟识的。
要知道除了大郡王,它们就只听兰月郡主的话。
马金成已经确信无疑。
“属下多有冒犯,还请郡主恕罪。”马金成慌忙跪地行礼,他身后紧跟着一批人纷纷跪下。
而站在廊庑下的女子,也就是假扮兰月郡主的阿娆,只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陈杭忙趁机道:“还不赶紧走,你们想误了郡主的大事?”
马金成等人忙应下,神色惶然的退了出去,仿佛有什么人再追似的。
阿娆仍是直直的站在廊庑下,直到纪北南传来消息,说是马金成的人已经全部撤走,另一拨人也跟着撤离后,阿娆终于松了口气。
方才她本就是提着一口气,全靠毅力勉强支撑着演完这场戏。
听到终于成功,她面上浮出一抹虚弱的笑容,精神一松,竟是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阿娆的空城计。
小仙女们使用愉快,啾咪~
PS:红包已派。
PS的PS:有位小仙女说八点前要回学校,就早点放了上来。
☆、第 64 章
纪北南离得最近, 见状慌忙想去扶时, 太子殿下动作更快的将阿娆拦腰抱起。
周承庭抱着阿娆进了里屋, 阿娆额头滚烫, 已经发起了高烧。
此地不宜久留, 而且时候已经不早了——纪北南候在外屋, 心里对阿娆的好奇暂且全都压了下去,全是想着该如何回去。若是天色大亮,
他踟蹰着要进去劝太子时, 却见太子自己走了出来, 吩咐道:“让马车在外面候着,一刻钟后出发。”
纪北南答应着去了,周承庭回到里屋, 帮阿娆把衣裳整理好。他挽起阿娆的袖子, 衣袖已经被鹰爪抓破,当时他看到那苍鹰竟直直的落在阿娆的手臂上, 心都被揪紧了。
阿娆身子本来就弱, 鹰的重量对她来说是极大的负担。她险些被带得踉跄, 堪堪稳住, 才没露出破绽来。
虽说阿娆已经事先缠了些布条,可她的胳膊上还是被抓出了血痕。
周承庭只得先简单的帮她清理了, 涂上些药膏,重新包扎好。
“殿下,已经备好了。”纪北南进来回道。
在纪北南的帮助下,周承庭把阿娆抱上了马, 仍旧用面纱遮着她的脸。阿娆自己根本坐不住,本身路又颠簸。周承庭一手提着缰绳,一手紧紧的护着阿娆,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路上虽然仍是泥泞,幸而雨已经停了。留下了一小队人清理痕迹,其余的人护着太子往行宫方向走。
他们只能走最隐蔽的路线,且太子半路就要离开,先回到行宫去。
“殿下,只能到这儿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纪北南停下了马,对太子道:“再往前走,就要同那些人碰上。搜寻的事交给了六皇子,属下出来前就碰到了姜知瑞。”
安远侯府的家丑在京中世家里几乎无人不知,纪北南也清楚,是以他们必须避着六皇子一派的人。
周承庭应了一声,只是他看着阿娆睡梦中也未曾发出一声呻-吟,未曾说过半句胡话,偶尔眼角沁出大颗的泪珠,连难受都是悄无声息的。
“一会儿你带着柔选侍回去。”阿娆自己不可能骑马,又没有合适的人照顾,虽然纪北南是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儿,这会儿不是讲究的时候,也只得暂且将就。
纪北南被太子嫌弃的眼神盯着,内心腹诽。
好歹他也是堂堂禁卫副统领是,出身世家生得玉树临风高大英俊,怎么就被嫌弃了上了?
可他不敢说,就怕太子事后想起来吃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要是有马车就好多了,也不用被太子小刀子似的目光扫来扫去。纪北南很委屈,他们出来时一是为了隐蔽且行事方便,二是雨中马车多有不便,这才只骑着马。
只是周承庭还没来得及把阿娆交给纪北南,忽然听到了马的嘶鸣声。
护卫们顿时警惕起来,纪北南上前一步,想要护着周承庭先离开。
“别躲了,我想你需要马车。”还未见人,只听到一道爽朗浑厚的声音传来。
来人竟是外出访友的诚王!
“只怕本王要抢你的功劳了。”诚王神色坦诚,笑道:“把人交给我,保准给你毫发无损的带回去。”
周承庭碍于还抱着阿娆,只得口中道:“见过皇伯父。”
他知道诚王也暗中调查过阿娆的身份,他命人盯过诚王的人,得知诚王的调查是善意的,并没有伤害阿娆的意思。
诚王曾在云南盘桓过不短的时候,只怕认识阿娆也不一定。只是已经碰上了,诚王又这么说,定然是知道了他的难处。
他只能赌一次。
“如此,便劳烦皇伯父了。”
诚王微微颔首。
他垂下眼看着阿娆,蓦地变得温柔和悲悯。
前些日子在云南的调查有了些进展,如果自己猜的没错,阿娆就是她的孩子。
就算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自己也要保护好阿娆。
不能再留下遗憾。
***
阿娆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她还是云南王的掌上明珠,倍受宠爱的明珠郡主。父王最疼她,王妃待她也最是亲近,异母的姐姐妒恨她,就连同母的姐姐也嫉妒她。只是她的优势,谁都夺不走。
她的脸,就是她最大的优势。
府中传言,她生得肖似云南王生母。而云南王的生母早逝,只有王府中少数世代服侍的老人才见过。云南王由先王妃抚养长大,对自己亲身母亲甚是思念,故此才对肖似生母的女儿,格外宠爱。
在梦中,向来冷峻威严的父王,会允许她在自己肩上“骑马”。等她大了些,父王亲自挑选了一匹温顺的小马,耐心的教她骑马,哪怕她被开始被吓哭了闹着不要,父王也只会温和的哄她。
那时的明珠郡主,是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眼前的画面一转,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在那一日戛然而止。
她又梦到了那一日,她跟父王说要出府去城外的庄子上玩。父王照例叮嘱了一番,还派人保护她。这是王府中谁都没有的特权。
其实她早该觉察到异常的。原本总是劝她要低调安分的母妃和哥哥,这次竟欣然答应,甚至她哥哥还主动说要陪着她,还说了带她去捉蝴蝶。
那时她太傻了,没有意识到哥哥的怂恿。哥哥告诉她母妃的生辰快到了,她送蝴蝶做礼物一定别致。
她没有丝毫犹豫,照着哥哥“帮忙”的提议,把父王派来的护卫支使离开了大半。
随后哥哥便说先去探路,让她在原地乖乖等着。
噩梦便是从这一刻开始。
她没有等来哥哥,却等来了十数个黑衣蒙面人的攻击。
然而被派来的侍卫都是云南王身边的精英,他们护着她的马车离开。只是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由边境逃窜而来的流寇。
紧接着便面临一场日月无光的混战。
她身边的侍卫、丫鬟都为了她而死,奶娘一面哭着,一面用石块将翠翠的脸砸的面目全非,颤抖着给翠翠换上了她郡主的衣裳。
她被彻底吓傻了。
后来奶娘哭着告诉她真相,原来哥哥得知二郡王慕柯容深恨她夺走了父王的所有宠爱,一直想找机会对她下手。这计划被哥哥的人预先得知,便和自己母妃商量,不若将计就计,给慕柯容动手的机会,他再出来揭露慕柯容的阴谋,彻底击败慕柯容。
母子二人的谈话被她奶娘隐约听到了几句,奶娘将信将疑。
直到真的看到有人来攻击小郡主,她才信了。只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不仅是慕柯容的人,更来了真的流寇。事情真的闹大了,躲在远处的慕柯明想来救援,却被一小股流寇缠住,无暇他顾。
等到他赶过去时,发现慕明珠身边的人已经尽数被杀,而慕明珠的死状最是凄惨。
他懊悔不已,可无论怎样,也换不回慕明珠的命。
“郡主,您等到没人时,您、您就快跑!”奶娘把阿娆藏在山洞中,带着人引开贼寇。那些人见了她女儿翠翠的尸身,自然以为郡主也死了。“千万、千万不要回去!”
云南王再周全的保护,也抵不过至亲之人的算计。
她能否活着见到云南王都难说,哪怕是回了王府,也必将腹背受敌。
因为真的有流寇,她身边的人全死了,没人能说话,慕柯容的恶行竟被遮掩了。即便是慕柯明,也没有证据指认慕柯容。
她绝望的在雨中踉跄着奔跑,身上伤痕累累,分不清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那日的风很大,雨也很大,一如今日——
阿娆猛地睁开了眼,入目是眼熟的帐子,好像是在行宫中?
太子正陪在她身边。
“醒了?”周承庭见阿娆睁开了眼,忙让人把药给端过来。
阿娆有太多的话想说,她被太子扶起来,大口大口的就着太子的手就把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她低声道:“殿下,妾身有话要说。”
周承庭拿了大迎枕过来让她靠好,屏退了服侍的人,才道:“别着急,慢慢说。”
千头万绪,阿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捡了最要紧的,道:“殿下,您一定知道慕明珠是云南王最宠爱的女儿,也该听过明珠郡主死后,云南王的反应。”
周承庭点了点头。
明珠郡主虽远在云南,但她的事迹京中亦是赫赫有名,她的受宠只怕连宫中的公主们都比不上。她生母张氏是在她受封郡主前,才封了侧妃的。而慕柯明的郡王之位、慕兰月的郡主之位,亦是在明珠郡主受封后才得的。大家私下都传,两人是沾了妹妹慕明珠的光。
相传这位郡主经常被抱到王妃处养着,王妃自己没孩子,对她视若己出。
出身云南当地望族的杨氏,初入王府便被封为侧妃。王妃无子,不能生育,她在王府的地位本该与王妃比肩的,她的儿子该顺理成章的成为世子,起码在慕明珠出生前,大家都这么觉得。
等到她被云南王起名为“明珠”,又是最早被封为郡主。而连身份低微的张氏都跟她平起平坐,成为了侧妃。云南王一直没请封世子,连后宫中都有风言风语,怕是云南王要先给母族低微的大郡王慕柯明铺路,只为了呵护慕明珠。
慕明珠是人人都羡慕的小郡主,谁能娶到她,就等于有了整个云南王府的支持。王皇后和安贵妃都动过心思。
直到明珠郡主的噩耗传来。
云南王对明珠郡主的死悲痛欲绝,不仅将云南境内的流寇全部诛杀,更是一路追杀,硬生生将云南的疆域往外推了几百里。朝中听闻此事,为了安抚云南王,特追封明珠郡主为明珠公主,以公主之尊下葬。
且有传闻,云南王迁怒两个儿子救援不力,至今都没有请封世子。
阿娆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殿下,我曾是父王最宠爱的郡主,我享受了郡主的尊荣,也要担起责任。”
她没办法回头。
哪怕她是没有奶娘告知真相,她也不打算再回去,明珠郡主只能死。
皇上本就对云南王府既是倚仗又是担心,云南王虽是痛失爱女才荡平周边的小国部落,可在皇上眼中,未尝没有趁机扩大疆域的可能。如果明珠郡主之死是假的,皇上只怕觉得云南王先前的行为都是做戏——
为了云南的安定,为了父王,阿娆顾全大局,情愿放弃郡主身份,为自己重新起了名字,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也符合他印象中阿娆的性子。可是——
周承庭看着眸中藏着深深痛楚的阿娆,却隐约觉得这不是全部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纪北南:收到来自太子的死亡凝视.jpg
PS:阿娆的身世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隐情,后面会提。
抱歉今天发晚啦,昨晚写的不满意,今天推翻重来的。
☆、第 65 章
“慕明珠已经死了。”阿娆抬眼, 圆圆的眼中闪着水光, 她轻笑一声, 目光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乞求之色。“这世上再也没有明珠郡主, 只有阿娆。”
周承庭握住了她的手。
从藩王最宠爱的郡主一夕间沦为奴婢, 阿娆虽是说得风轻云淡, 其中的艰难和痛苦,只是略想一想,他就觉得心疼极了,更可况时苦苦熬过了六年的她?
姿容绝色、娇媚柔弱的阿娆看起来如同精致名贵的瓷器, 总给人错觉,她脆弱易碎需要小心呵护。然而她内心的坚韧,却是非常人可比。
周承庭明白阿娆的未尽之言。
她不想暴露自己明珠郡主的身份, 为了云南王,或是为了别的、她暂时还不能对他说出的缘故。不过, 谁都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
而他有耐心等。
至于阿娆的的身份……云南王郡主身份虽已不低, 放眼天下,却也不是最尊贵的。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她的尊荣自然要他来给。
周承庭没有说出口, 却已暗中下定决心。将来必要将最尊贵的那个位置, 捧到阿娆面前。
他不忍看阿娆再为此纠结痛苦。
“那是自然。”周承庭欣然应许道:“眼下在这儿的,只有孤的小阿娆。”
太子的话如同给她吃了定心丸,阿娆神色终于轻松了些。
“多谢殿下!”阿娆对太子的体谅充满感激,她又重复了一次,反复确认似的道:“妾身本是娘娘身边的丫鬟, 有幸到了您身边服侍。妾身并无任何亲眷,只是个孤女……”
周承庭忽然想起阿娆原来的名字叫“翠珠”,方才听她所说,舍命护她的奶娘的女儿,似乎叫翠翠?她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足以说明那些最可怕的记忆,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所有的痛苦,都掩饰在平日温婉浅笑中,只敢在午夜的噩梦中,偷偷的哭出来。
“错了。”周承庭打断了她的话,神色间不大赞同。见阿娆陡然紧张起来,他才淡淡一笑,道:“你是孤的人,你的余生就和孤绑在一起了。从今后,你的亲人就是孤。”
他也不再是“孤”家寡人。
阿娆愕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感觉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周承庭轻轻拂过她的长发,把她揽到自己怀中,感觉她温热的眼泪濡湿他的衣襟。阿娆似是要把心中的委屈全都哭出来,明明先前哪怕再艰难时她都咬牙坚持下来——
她也曾终日沉浸在怨恨之中,也曾无数次想要放弃。除了不能辜负奶娘的舍命相护、报答太子妃的救命之恩,阿娆觉得自己的心被填满,太子给了她新的生命。
母亲的生养之恩、哥哥的手足之情,她以一条命成全了他们,从今后她与他们再无半分干系。
他们好也罢、坏也罢,都只是前尘往事。
她要为自己而活。
“好了,乖啊不哭了。”太子不大会哄人,他拿出了一方丝帕,放柔了声音道:“你眼皮都要肿了,一会儿太子妃要过来看你的。”
阿娆闻言,忙从太子手上抢过帕子,把眼泪擦干。
“殿下,您能帮妾身拿一面小镜子过来么?”阿娆身上不大舒服,且她最担心的事不再是问题,她心中轻快了不少,道:“您再帮我把口脂和胭脂拿过一些来好吗?对了还有香粉——”
见太子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阿娆有些难为情的解释道:“妾身此时的模样不用看,也知道很是憔悴。太子妃娘娘一定心疼,娘娘最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她能想象到娘娘得知她受伤后的自责和难过,虽说这一切是天灾,娘娘却未必这么觉得。
阿娆敢“支使”太子,心里也是有底气的。殿下虽然面上瞧着表情不多、有些冷淡,接触多了会发现,太子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撒撒娇就很管用。
谁知这会儿竟是不灵了,太子殿下在旁边坐着一动未动。
阿娆眨了眨眼。
“先不急,太子妃要等孤的话才会过来。眼下孤有件要紧事想问问你。”周承庭大有秋后算账的架势,他目光清凌凌的望过来,似是映出阿娆的心事。“你在山崖边说的那些话——虽说是为了激怒孤,可你心中曾真的这样想过罢?”
阿娆想起自己胡言乱语的那些话,面色一白。
她必须得承认,太子说的没错。那些忧虑和不安本就深埋在她心中,只是她掩饰得很好,一度连自己都骗了过去。而且最开始她一心想着报答太子妃的恩情,以一种献祭自己的心情到了太子身边。
那时她觉得,用自己的美貌为手段,笼络住太子,帮太子妃固宠。而太子会看上她,也是因为她的一张脸。
是以到了人生最后的时候,借着要激怒太子的机会,她夸张了心中所有的担忧,终于都说了出来。
“殿下,妾身不是那个意思!”阿娆赶紧手忙脚乱的解释,试图挽回些自己的错误。“您关心我照顾我,我感激您还来不及。那些话都是我口不择言胡乱说的,我当时真的昏了头,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阿娆感觉自己越解释越乱。
“阿娆。”太子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神色严肃而郑重。
完了完了太子一定是介意了,阿娆心中发慌。换了谁都会难受,太子冒险去救她,她却恶言相对,还砸伤了太子的手腕。阿娆的目光不由落到他扎着纱布的手腕上,感觉自己简直罪加一等。
“是孤不好,有些话一直没跟你说过。”哪怕这会儿阿娆这会儿平安无事的坐在他身边,周承庭看着阿娆,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后怕。只差一点,他就要失去阿娆。
他承认,最初收用了阿娆,多半是给姜妙面子,不想让她这个太子妃被人在背后指摘。哪怕是夜夜宿在宜芝院,也未尝没有利用的心思。他需要有个宠妾做样子、好打压安贵妃和王皇后可能塞进来的人,也需要有子嗣……
可不知何时,他对阿娆的感觉就渐渐的变了。
直到大雨滂沱的今夜,在感情上迟钝的他,才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如果真的到了生离死别的那一日,他最大的遗憾是从没告诉过阿娆他的心意。
聪慧如阿娆,她可是被云南王娇宠着长大的小郡主,一定也猜到了。所以她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低调隐忍、温顺贴心,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撒娇的时候也不多。
阿娆把自己当做了棋子,封闭了自己的感受。面对王皇后、安贵妃的算计,她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只会最大限度的维护东宫、维护阿妙。
他在大雨中曾发誓,若是阿娆平安回来,他一定说出自己的心意。
太子素来沉稳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面上浮出一抹可疑的红色。他清了清嗓子,早就过了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下,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在心上人面前,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毛头小子。
“阿娆。”周承庭看着阿娆,缓缓的道:“我心悦你。”
阿娆愣住了。
不同于自己才被送到他身边时,随口就能说出的甜言蜜语。太子说过要宠她、说她是他的心爱之人——可他们都清楚,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那时的太子还自称“孤”,带着皇太子的矜贵和傲气,高高在上更像是施舍。
此时此刻,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最直白的话,最真切的心意。
阿娆感觉泪水不受控制的渐渐朦胧了双眼,她低下头,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到了被子上。
“阿娆?”自己的表白竟没收到预期的成效,周承庭有些慌了神,忙道:“阿娆,是我不好!我竟忽略了你的感受,稀里糊涂的让你不安难过……”
阿娆摇了摇头,慢慢平复了呼吸。
从太子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的那一刻起,她的整颗心就已经沦陷。
太子身份尊贵,是储君,他随手就能给出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最宝贵的。王皇后、安贵妃甚至皇上都曾想过要太子的命,太子身上背负着先帝的遗志、皇室宗亲的期许、朝臣的希冀——他二十余载一直努力做好一个太子,而在那一刻他做了自己。
最宝贵的东西,太子已经交到了她的手中。
“殿下,我很高兴、很欢喜。”阿娆没有再躲避,大大方方的抬起头,迎上了周承庭的目光。“我这是喜极而泣!”
周承庭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可笑意却是一直深到眼底。
***
安贵妃得知阿娆没有死,竟活着被诚亲王带回来的消息时,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绷紧精神。
“母妃,诚王说他访友归来,在事发的不远处捡到了阿娆。”周承轩皱着眉,低声道:“眼下阿娆已经被送到了撷芳殿,太子连门也没出,借着自己发热的理由,没去父皇那儿。只怕这会儿正守着这失而复得的爱妾。”
安贵妃拧紧了眉,道:“听姜知瑞原本的计划,就是在那一处准备动手的。偏生遇上这样大的天灾,他该已经布置了人手,竟没最先找到阿娆……”
诚王本来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却也因此最是公正,在皇室宗族中颇有威望。诚王救了阿娆,相当于东宫要承诚王的情。若是两下彻底走动起来,诚王偏向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