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年纪也大了,头发白了一半,瘦骨嶙峋,此时又这样不管不顾地干嚎。保安哪里敢动他,生怕不小心这位再有个好歹,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双方便如此僵持着。五分钟后,警、车过来了。
唐葵无暇顾及眼前的慌乱,她方才疾跑过来,急促的呼吸还没平复下来。
旁边人各种猜测的都有,有说是医生挂错点滴致死的,还有说是车祸病人,耽误时机致其死亡的……乱七八糟什么样的猜测都有,唐葵掏出手机,快速给江竹发了条消息过去:“你现在在医院吗?”
警、察过来开始疏散围观人群。毕竟是省中医院,这已经严重影响了病人的就医,还有俩急救车堵在路口边,不停闪灯鸣哨。稍有差池,便又是一条人命,怎么可能一直这样任由他们闹下去?
唐葵去了医院的西门。
那边还能正常出入,没有闹事的人,也没有围观的群众。
因着专业的原因,之前唐葵也来过不少次这里,大致科室布局,她隐隐约约有个印象。实在记不清了,就去大厅里看看地图。
她还真的顺顺利利到了心脏与血管外科的科室,她敲敲门,不多时,门自里面打开,露出了一张清瘦的脸。
还是个熟面孔,邓临。
初时,邓临只打开了一条门缝,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这才把门全都打开:“你进来吧。”
声音听上去有些哑。
里面没有人,唐葵环顾四周,只有邓临一个人,桌子上随意丢着几包药,一包拆开了包装,杯子里还有半杯暗褐色的药水,已经不冒热气了。
“老江先回家了,”邓临扯扯嘴角,面色阴郁:“如果你是来找他的话,那——”
“出什么事情了吗?”唐葵望着他,问:“方才我看到医院门口有人在闹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葵一直盯着邓临的眼睛看。
她心里还存了点侥幸。
邓临烦躁地揉揉头发,点点头,继而说:“昨天送来的病人,没抢救过来。”
唐葵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难怪……
唐葵不知道自己又同他说了些什么,邓临显然也有些情绪崩溃,说到后来,都有些语无伦次的。
“……原本昨天他休息,手术该我做,但我昨晚上发了烧,江竹说这样不行,便说他主刀……可谁知道……”
她出了科室,邓临告诉她,那家属情绪激动之下,打了江竹几拳。
江竹也没躲,八点左右的时候,有人给郑教授打了个电话,把他带回家了。
☆、冻酸奶芝士蛋糕
唐葵一刻也没有停留,打车去了郑家。
江竹过来给她开的门。
下手真不轻。
他右眼角一团淤青,精神状态并不算的上好。
看到她进来,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背过身去,却被唐葵拉住了一片衣角。
“疼吗?”
唐葵轻声问。
“还好,”江竹扯扯嘴角,想笑一笑,要她减轻些压力,但实在是笑不出:“外面冷,你进来吧。”
唐葵随他进了房间,家里没有人,昨夜还热热闹闹,今天冷冷清清。
江竹给她去泡茶喝,唐葵也坐不住,跟在他后面,小尾巴一样,问:“郑老师呢?”
“她今天有两节课,去学校了。”江竹倒好水,水温高,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递给她,而是放在旁边的矮桌子上。
到了这里,唐葵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怎么说?
虽然与江竹接触并不多,不过也对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虽面冷,但待人温和;当年教书时,认真,固执,负责任。
如果直截了当的问,会不会伤到他?
唐葵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唐突地闯过来了。
可她偏偏又有些放不下他。
正因为知道他的固执,才担心他钻牛角尖,从而做下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给你发了微信消息,你没有回。所以过来看看你……”
犹豫了好久,唐葵端着那杯水,热腾腾的,把她手心烫的有些发红。
“抱歉,”江竹望着她手中的杯子,她的手心有一道浅浅的粉红色,是个伤疤的模样,不明显。热水把周遭皮肤烫红,就更不显了,“我手机没电了,忘记充。”
江竹解释,他从她手中把玻璃杯拿起来,轻声劝:“水还热,容易烫伤。”
唐葵哦了一声,注视着江竹,有些不知所措。
他眼下一片乌青,除却被打伤的那块,精神也不太好,应当是睡眠不足。
唐葵主动握住他的手,江竹抬脸看她,反握住她的手,说:“没事,别担心。”
她什么也没说,但他已经明白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让她放心罢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唐葵建议:“你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
江竹沉默了。
昨夜几乎是熬了一晚上,白天也是一整天的工作,说不疲惫,简直不可能。可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头疼的不行,他也睡不着。
一闭眼,那人恶狠狠的、尖锐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你这黑心的医生!还我的儿子!”
“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唐葵说。
她的声音很好听,柔却不媚,静而不冷。总能让江竹想起春天里初发的青草嫩芽。
她又说:“要是害怕的话,我守着你睡,好不好?”
江竹点点头。
他的房间在二楼,落地窗,一半被厚厚的窗帘所遮盖,另一半是干干净净的玻璃。
床单被褥皆是浅灰色的,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而另一半的木质地板上,铺了一大片明媚的阳光。
唐葵弯腰,帮他铺平了被褥。拍一拍,像哄小孩一样:“过来休息吧。”
“……谢谢。”
江竹脱去鞋和毛衣,上身单穿一件衬衣。
唐葵背对着他站着,在看书架。
江竹没脱裤子,径直躺下来,盖上被子。
唐葵听得后面声响停止了,这才转过身来,坐在床边。
江竹躺在温柔的浅灰之中,被柔软的被褥包围着,他肌肉犹不能够完全放松下来。
房间内很静,唐葵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嘭,嘭,嘭。
“睁着眼睛怎么睡觉?”唐葵试探着伸手,盖住他的眼睛,拿出哄小孩的语气来,哄着他:“听话,闭眼睛。”
可不是哄小孩子么。当初唐葵为了摆脱心理阴影,也看了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书,试图自救。
如今总算是派上用场。
江竹还真的乖乖的闭上眼睛,还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唐葵也没走,说好了要陪他,就真的打算等他醒来了。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唐葵吓了一跳,侧脸看,只见江竹眼睫毛动了动,却没有要掀开眼皮的意思。
她松口气,屏着呼吸,把手机调成静音,戳开消息。
依旧是同学群,今天再次炸开了锅。
夏玫不停地发着消息。
“江老师出事了!”
“昨晚上接了个病人,急性心肌梗塞,值班的邓医生发烧了,其他的经验不足,不敢上,最后还是江老师主刀。”
“那病人晕倒在大马路上,又冻了很长时间,身上也没手机,没法联系家属,还是路人打的急救电话。”
“当时情况很紧急,江老师说看病人快不行了,来不及找家属签字了,先抢救过来再说。抢救了大半夜,还是没能……”
“好不容易早上联系到家属,上来就打江老师,拦也拦不住。因为没签字这事,他们嚷嚷着要去告老师,说他害人性命。”
“……”
群里面也议论纷纷,大家都是学医的。如今医患关系本来就紧张了,江老师这件事更像是一个□□,炸的群中人心都不安了。
唐葵眼眶一热,差点掉出泪来。伸手擦擦,她转脸,江竹已经睡着了。
他睡着后的样子格外的安稳,虽然右眼的淤青尚在,但并不影响整体的相貌。
江竹比她想象中还要负责任。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一丝不苟的人,被殴打,唾骂。
那人挥拳打下来的时候,江竹在想什么?
病人没能抢救过来,他一定也很难过吧。
唐葵读书时,江竹曾给他们放过一段日内瓦医生宣言,其中有一句,她记到现在。
“我将要尽可能地维护人的生命,自从受胎时起。”
江竹在授课时,鲜少夹杂私人情绪。
而在读这么一句的时候,他转过身,面对着一整个教室的学生,郑重地说:“我不知道在座的同学,是怀着怎样的心态,选择这一职业的。我相信你们中的绝大部分,是出于对医学的热爱,以及对生命的尊重。而对我来说,我选择学医,是想多挽救一条生命。”
“或许你们也听过一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选择这条路,确实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不是一个安逸也不能是安逸的职业。但我想说的是,当你从死神的手中,成功挽救出一条生命的时候,那种感觉,是其他职业都无法给予的。”
而他没有教,病人抢救失败后的挫败感,也是其他职业所感受不到的。
☆、芒果麦芬蛋糕
江竹睡了整整五个小时。
他醒来的时候,唐葵还在。
她坐在地板上一方柔软的毛毯上,在看一本书。
黑色的封面,书页有些旧,单单是看一半,江竹就知道是哪本书。
百年孤独。
她已经看到一半,翻动书页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担心惊醒了他。
江竹没说话,转脸看着她。
唐葵看书的时候很专注,速度并不快,慢吞吞的,一手捧着书,一手压着书页。
阳光已经悄悄的移走了,她黑色的头发垂在肩上。耳旁有一缕,弯弯曲曲的,乱的倒挺俏皮。白皙而毫无瑕疵的皮肤,柔软的脖颈,眼睛中像是有光,温柔而坚定。
江竹悄悄地翻了个身,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虽然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还不知道医院那边如何处理……但此刻,他决定什么也不想了。
嘶啦。
一个不小心,掀开书页的声音大了些,清晰地在房间中响起。
唐葵悄咪咪地回头,与江竹对上视线。
“你醒了啊?”
唐葵把书放回原地,站起来。
江竹掀开被子,唐葵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江竹闷声说:“转过来吧,我没脱衣服。”
他穿上拖鞋,长长地伸个懒腰。
难得有这样安稳的睡眠,却是在这个时候。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郑教授的声音传过来:“江竹?”
江竹过去给她开门,郑教授说:“我方才给你父亲打了电话,他说——”
目光触及到唐葵,她面带诧异,看着两人衣着齐整,脸上又带了笑容,放缓了声音,说:“葵葵今天怎么过来了?江竹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唐葵忙说:“不麻烦您,我就过来看看江竹。嗯,你们有事情先说,我要回家了。”
说着,她倾身去拿搭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
江竹站在一旁,也没有挽留。
若是平时,必然是留她吃饭的;只是今日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处理……
“我送你吧,”江竹说:“可别嫌弃我眼上顶着这一块。”
发生这种事情,也是郑教授所始料未及的。她客套地又挽留几句,倒不坚持,只嘱咐唐葵以后有时间,常来坐一坐,目送二人出了门。
等到了家,唐妈妈面带愁容,手中原捧着一杯茶,看到唐葵进来,放在桌子上,问:“今晚上江竹送你回来的?”
唐葵应一声:“妈妈,今晚上我做饭吧。”
说着,脱去外套,就要往厨房里走。唐妈妈站起来,跟在她后面,问:“你看到那些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唐葵一愣。
唐妈妈说:“都给我推送好几条了——你一条也没看到吗?”
唐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也没电了。
插上充电器,开机,饭也顾不得做。
她微博上关注了一个本地的大V号,发的都是些发生在周边的事情。点进去,目前最火的一条,题目起的耸人听闻。
《某三甲医院医生手术失败,家属大闹医院》
《未经家属同意,医生擅自动手术致患者死亡》
……
诸如此类,每当出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媒体的一场狂欢。一篇文章发出来了,闲着无事的当地人收到推送,一看,呦呵,这不是家附近发生的事么?粗粗看上几句,看这说的有几分道理,写报告的人站哪边,他就站那边。
转发,点赞,评论。
狠狠地骂上一句,“这黑心医生!”
其实那报道,也不过囫囵吞枣地看了,脑子里哪里还记得什么。只记得配图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手干的像树皮。
害的人独生子死了,老了孤家寡人,多可怜呐!
看那医生,赚那么多钱,还治不好人;治不好就算了,还把人给治死了,真可恨!
一天受到欺压的气,都在这骂声中出了。
唐葵有些发愣。
她记得之前卫生部发过对应的条例,在无法联系到患者家属的情况下,医生可以经向上申报之后代签,积极施救。
怎么江竹这么做,到了某些人笔下,却成了“不联系家属,擅自代签”?
唐葵想不明白。
偏生一水的对倒——
倒引不起大媒体的关注,这件事情也就在本地的社交号上传播。或许是为了让事情更具有戏剧性,更有看点,甚至有媒体放上了江竹的照片——
还是在S医大任教时的照片。
长身玉立,表情淡漠。
也不知媒体从哪里来的消息,甚至还把他是郑教授儿子这样的信息也抖了出来。高中时候学习优异,就读于S医大,后通过申请在美国就读,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归国后进入省中医院,曾在S医大代过课。
比唐葵知道的还要详细。
下面的评论也乌烟瘴气。
“一看就知道靠脸吃饭。”
“还什么‘S医大男神’,是教书去的吗?骗女大学生的吧?”
“你说他这去美国还进省中医院的,连这么个手术都做不好,该不会是靠关系的吧?”
唐葵越看越气,咬着牙回复:“你们知道做医生有多辛苦吗?你们这样凭借臆想就胡乱抹黑别人,行为正确吗?”
发出去没多久,还有人私信来骂她。语言用词,不堪入目。
唐葵气的浑身颤抖不止,吓坏了唐妈妈,拍着她肩膀,安抚她:“怎么了?怎么了葵葵?”
唐葵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努力睁着眼睛,泪水不停打转,视线都模糊了。
她搂着唐妈妈,后者轻拍她的背部,像幼时一样安抚她。唐葵终于哽咽出声:“这些人……怎么能胡说八道,颠倒黑白啊!”
唐妈妈也知道她在因什么而生气了,叹口气,也不知从哪里劝她好。任由她抽抽搭搭哭了半天,柔声开口:“江竹还好吗?”
唐葵说:“他脸上被人打了一拳——我觉着他心里肯定很难过。”
能不难过么?这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一直到吃晚饭,这家里都愁云惨淡的。临近年关,公司事务繁忙,唐爸爸和唐格都留在公司。母女俩刚刚吃过饭,又收到新的推送新闻。
《死者家属伤痛过度,打砸某三甲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闲出屁国公主投雷~
感谢君暮笙,央央,“”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豆沙面包圈
夏玫那边也在“直播”着事情的近况,从她发到微信群里的消息,唐葵得以知道江竹目前的情况。
大约八点的时候,他又回了医院。那个时候,闹事的家属刚刚被赶来的警、察带走。
大厅里一片混乱,那个时候,大部分保安都去吃晚饭了,冲进来的人太多,值班的没拦住。一群人冲进来,手里拎着墨水,泼在地板上,四处丢撒纸钱,哀哀痛哭。
哭的令人心颤。
夏玫愤愤地发:“江老师的脸都被打了!一片淤青……”
同学哀叹:“如今医患关系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唐葵咬咬唇。
做医学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五年学习,再加规培,薪酬也不像一般人所认为的高。
近两年,更是成为了“高危职业”。
公然打砸医院,扰乱正常秩序,警/察不可能放任不管。比起来江竹目前的安危,唐葵更担心他的心理状况。
群里面都在为江竹老师声援,顺便感慨如今处境艰难,夏玫却噤了声。
唐葵睡不着。
她原本睡眠不太好,这调养了半年,总算是调过来些。虽不再借助安眠药物,但一旦心里揣着些事,还是极难入眠。
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夏玫发了条消息。
“医院方面对江老师的处罚已经下来了,暂停一个月的工作。其他的,还得等省医学会做鉴定。”
看这句话,江竹似乎还会受到更严重的处罚。
“据说家属还在准备以故意杀人罪起诉江老师,简直是笑话……我们科室的人正在为江老师写联名信……这原本就不是老师的错!”
唐葵想给江竹发条信息,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把自己目前能够想出来的安慰话全输了进去,但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他现在需要的,应该不是这样的安慰。
明天再去做些杯子蛋糕去看他吧。
再次去拜访郑教授,郑教授客客气气地,把她迎了进来。
“江竹去医院里收拾东西了,”郑教授眉眼间是深深的忧虑:“这孩子……唉。”
她叹口气,目光缓缓移到唐葵身上,拉住她的手,轻拍:“我这个母亲,其实做的不是很合格。当初那事也是……今日又是这样子。你别看江竹表面上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其实他挺抗拒和人的来往。葵葵呀,我见他待你,却是真心的。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多多帮我照看一下他,好吗?”
“郑教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唐葵说:“我会对他好的。”
郑教授欣慰地点点头。
这话刚刚落了地,江竹抱着一个纸箱子进来了。看到唐葵,他愣了下,下意识地想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手刚松开,忽然记起来自己还抱着东西,急忙又托住。
江竹自嘲:“年纪大,脑子也不太好使了。”
他看看唐葵,又望向郑教授:“您和她说了?”
“没有,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好干涉,”郑教授说着,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站起来:“下午我还有两节课,中午让江竹做饭给你吃。”
唐葵也跟着站起来:“您去忙。”
送郑教授出了门,江竹把箱子放进自己的房子,这才又下了楼,瞧见桌子上的小盒子:“你做了蛋糕吗?”
“嗯,新口味,想请你试吃一下,”唐葵笑着说,虽然心里还对他和郑教授说的话有些疑惑,但倒也不急,问:“中午江伯伯也不回来吃饭吗?”
“对,你想吃些什么?我去做。”
说着,他走向厨房,唐葵像个小尾巴一般,紧跟在他后面。
厨房里很干净,东西基本上都被收纳在柜子中,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
江竹打开冰箱看了看,又看了眼放蔬菜的藤篮,问:“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唐葵摇摇头:“我什么都能吃。”
这倒是真的,基本上人或多或少都有不爱吃的东西,譬如香菜,譬如蒜,或者某种肉,唐葵不一样,她基本上是有啥吃啥,百无禁忌。
没有忌口的,江竹便自由发挥了。
唐葵主动请缨,去清洗蔬菜。西兰花里容易藏小虫子,她先拿淡盐水把它泡起来,又去用刀削玉米粒。一回头,江竹已经系上了白围裙,戴着一次性口罩,专心致志地切牛肉。
明明极寻常的处理肉,他像是在做实验。
切好了之后,唐葵探头看一眼,大小均匀,不由得惊叹起江竹的刀功来。
反正她是切不了这么好。
江竹速度很快,切好葱姜蒜,小番茄切成长条,准备做饭的时候,嘱咐唐葵一句:“一会你出去,油烟机不太好用了,还没来得及换,别熏着你。”
“哪里这么娇贵了?”唐葵去把西兰花捞起来,切块:“我打打下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
江竹笑笑,也不再坚持。
唐葵在家里偶尔也做些饭,做出的菜味道虽算不上太好,但也是得了全家人肯定的。处理食材这种小事并不在话下。
江竹做玉米炒牛肉粒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把西兰花切块,焯水。
做到一半的时候,香味便从旁边飘了过来。蒜香融合着玉米粒的香气,唐葵早上只喝了碗粥,一闻到,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也不知道江竹的耳朵怎么那么尖,他回头看了一眼,唐葵迅速低头,假装在研究锅里的西兰花。江竹转过脸,嗓音平平淡淡:“刚才我是不是听到了肠蠕动的声音?我要考考你,你还记不记得这是什么原因?”
“专业点讲,就是胃里的东西全部都消化了,胃酸还在持续分泌,刺激之下胃加强收缩……”唐葵回想着曾经学过的东西,回答:“通俗点讲,就是我饿了……江先生,这不是病理学的内容吧?”
“融会贯通嘛。”
江竹没有转身,锅铲与锅碰撞,发出更能引起她分泌胃酸的声音:“等下就可以吃了,别急。”
……我真的不着急,就是胃有点不争气。
两道菜做起来都不算麻烦,煮的杂粮粥也熟了,豆子和米都熬的烂烂的,香气扑鼻。
江竹这边显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吃到一半,江竹忽然轻声说:“等过了春节,我要去安山镇。”
安山镇在邻市,据此地不算太近,因地理位置原因,发展算不得好,甚至有些贫瘠。
唐葵愣了一下,问:“去多少时间?”
江竹没有看她,声音难得有些迷茫:“应该是一年。”
唐葵“哦”一声,追问:“那你中间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江竹急促地回答:“我会经常回来陪你……其实,我去那里,是想调整一下。”
调整一下心情。
唐葵当然明白。
她拿筷子戳着碗里的一颗赤豆,心里有些莫名的茫然。
只是这茫然,她也不知从何而来。
☆、苹果糖
送走江竹,唐葵给周盼盼打了个电话。
或许是神经大条,也或许是提前步入中老年人生活,周盼盼几乎不怎么用社交软件看社会热点看新闻。还是这通电话,才让加班到深夜的周盼盼头脑转了起来:“你的江医生出事了?”
不等唐葵回答,她又问:“他说想去安山镇调整心情……等一等,葵葵,你老家不就是安山镇的吗?”
“这个不重要,”唐葵说:“重要的是,我可能马上就要面临异地恋了。”
“啧啧啧,”周盼盼说:“这么快就死心塌地了?沦陷的如此迅速,你们都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发出淫/荡的笑声。
“亲亲抱抱举高高——一步也没进行。”
“不是吧?”周盼盼惊讶地叫,评价:“不知道江医生是打算慢火炖呢,还是打算一步到位?”
眼看着这话题就要朝不可控的方向进行了,唐葵及时扭转了一把:“盼盼,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母胎单身的周盼盼不理解此时唐葵的心情,不解地问:“江医生又不是突然间挂掉了,不过是暂时异地恋一段时间而已——再说了,他又不是不来看你。”
周盼盼不太懂她此时的复杂心情,说真的,唐葵自己本身也弄不清楚。
她自认为和江竹还没有产生那种生死相随的情愫,但也不再是初识之后的敬畏。
如果非要给二人关系下个定义的话,唐葵认为,已经比较接近“友达以上,恋人未満”这个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