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物极必反,还是说,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程非百思不得其解。
祁北杨这段时间也没歇着,该处理的公务一样处理;伤了胳膊算什么,顶着绷带依旧可以参加会议,愤怒起来砸文件夹时也是生龙活虎的。
程非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又二次失忆了。
他试探着问祁北杨还要不要继续查查沈照的底,祁北杨竟然也微笑着说不用查了,一个家庭教师而已。
程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早些天,冷着脸说要把沈照扒个底儿朝天的人是谁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祁北杨说不查了,程非当然也收了手。沈照也没什么好查的,干干净净的履历,没犯过什么混账事,要是程非有个女儿也想嫁给他。
也难怪孟老太爷动了心思。
程非真正察觉到祁北杨同余欢“死灰复燃”,已经是一个周之后的事情了。
祁北杨终于住满观察期,从医院搬回家中住,程非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的,也没少担惊受怕,生怕哪天祁北杨的这脑子被这么一撞,再戏剧性地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来。
还好没有。
只是在出院的这天,程非听到了祁北杨打电话,语气温和而柔软:“你今天开学对吗?上下学方便吗?需要我接你吗?”
程非愣了。
二哥这什么时候开第二春了?
还是个正在读书的小姑娘吗?二哥就是偏爱这一类型的吧?
程非站在门口,没等他敲响门,就听到祁北杨紧跟着的另一句话:“桑桑,要是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等会。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某些了不得的话?
……桑桑?
程非站在门口,傻愣愣地瞧着祁北杨。
还有,二哥是用左手拿的电话对吧?左手不是已经断了吗?谁家断了的胳膊还能这样动啊啊啊啊!
几乎是瞬间,程非就把这么个前后关系给理清楚了——二哥该不会是使了苦肉计吧?借车祸为由,弄伤自己身体,博取余欢的同情,再一步步同她打好关系……
程非还在想着。
祁北杨已经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下“受伤严重”的左胳膊,垂着眼睛看程非:“你都看到了啊。”
程非的冷汗都快下来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祁北杨已经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住,慢条斯理地替他将衬衫的领子折平,和蔼可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自家兄弟。”
程非快要窒息了。
上次祁北杨含笑说“都是自家兄弟”的时候,反手一人送了台轮椅。
程非立刻竖起手指,保证:“我若是说出去,叫我断子绝孙就算生下来也没有□□!”
祁北杨笑了:“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吧?”
程非表情真挚:“只是略表决心。”
所幸祁北杨没有要难为他的意思,轻轻松松地放过;程非发了毒誓,也不敢乱说出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同情着余欢——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就又着了二哥的道啊!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余欢才不知道程非的痛心疾首,南影大开学了,她新学期的课表排的还挺满——虽说再有那么一个多月她就要远赴俄罗斯,但在南影大的课程还是要好好地上完。
许是离期近了,赵老师也有些舍不得她,私下里也给她开了个小灶,课后留她下来训练。不得不承认,俄罗斯的芭蕾舞水平要比国内高一大截。国内最好的青山芭蕾舞团,也无法同俄罗斯最顶级的舞团相比较。
赵老师也担心,余欢去了那边之后,不适应俄罗斯的训练方法。
种族不同,相应的身体条件也不同,余欢是个好苗子,赵老师担心,这样贸贸然送她出去,是不是也是揠苗助长。
难得见到一个有天赋又肯努力的孩子啊。
赵老师偏爱余欢的事情,其实同学大多数都知道,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别的想法——谁叫余欢跳的确实好呢?她有能力得到这一份偏爱,也是凭着实力拿到交换生的名额。
名额虽然早就定了下来,可一直到了开学初才宣布;绝大多数人没什么好眼红的,反正人家实力摆在那里。但是架不住有些家伙自命不凡,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觉着余欢是走了赵老师的后门;要不是裙带关系,拿到名额的人指定是自己。
余欢班级所用的舞蹈房被泼了油漆,镜子上被沾着鲜红的油漆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大字——贱、婊、子余欢,卖、身换名额。
不单单是泼油漆,舞蹈房的地上也洒了些纸张,打印出来的字,一段又一段,大体上讲余欢自大一起就脚踏两只船,被某富豪包、养,而不是先前澄清的有钱男友。正常的人,谁会把自己的男朋友藏着掖着不肯见人?她的那个“男友”,实际上又老又丑,孩子都快读高中了,肚子上的皮肉松到能夹住苍蝇,尊荣不敢恭维。至于先前出面的周肃尔,不过是余欢攀上的另一根高枝罢了;还说余欢的出国名额,也是靠陪、睡陪出来的。
真假掺半,最容易叫人信服。
那天早上第一节 有形体课,正好用到舞蹈房,先到达的几个同学都被吓住了,舞蹈房内油漆味要了命的刺鼻,熏到几乎令人待不下去。
余欢到的不早也不迟,只瞧见同学都站在舞蹈房外;她一过去,那些人自动避开道路,还有人扯住了她的胳膊万般纠结:“余欢,你要不还是别看了……”
余欢已经瞧见了教室内的油漆。
有张传单被带了出来,慢悠悠落在她的脚边;余欢低头捡拾起来,看清了上面的字,抿着唇。
韩青青急匆匆赶过来,她听说的时候正在喝豆浆,一时激动捏破了杯子,衣服前襟上还有浅浅的印子,她也毫不在乎,气急败坏地拉着余欢的手:“走,我们去找导员!反了天了!这还有没有点天理……”
“先不用。”
韩青青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欢欢!这么大的事情你还忍吗?”
余欢摇了摇头:“这件事不仅严重损害了我的名誉,同时还损害了学校的公物,我们先报警,再通知导员。”
这时候人来的都差不多了,听到她这么说,俱是一愣。
先前余欢软包子惯了,那次考试的时候,有人往她的芭蕾鞋中放钉子,不也是不了了之?哪里想得到,余欢这次竟然强硬了起来。
韩青青回过神来,咬牙切齿:“你说的对。”
不是她们故意贬低学校办事能力,在这种事情上,肯定不如警局处理的快。余欢镇定地拨了警局的号码。
在众人的视线中,她挺着胸膛,和韩青青一起去导员办公室。
正好碰到赵锦桑。
赵锦桑显然也是刚跑过来,瞧见余欢这幅模样,笑了:“软包子终于要变成榴莲蛋啦?”
余欢笑了笑,韩青青冲她皱鼻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就你能吐!你怎么还不吐出个金牙来!”
……
余欢到了导员办公室,如实反映情况;她不卑不亢,目光镇定,只是导员在听说她报警后,立刻皱起了眉:“哪里用得到报警?真是小题大做……”
导员快头疼死了。
一旦报警,这事就不好压了。
这个叫余欢的学生,怎么这么多事呢?上次舞鞋被放钉子的人是她,闹到学校上热搜的是她,现在又是这被包、养的传闻……三人成虎,这样的消息听得多了,连导员都觉着余欢是被包、养了。
导员写了让保卫科调监控的条子来,打发走了余欢和韩青青,眉毛皱的能夹死蚊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余欢本指望着保卫科的监控能有些线索来,只可惜了,那个教学楼保安室的人员告诉她,昨天因电路升级改造,整个教学楼晚上都断了电,监控摄像头是老式插电用的,根本没有录下来任何东西。
——幕后做这事的人,早就考虑到了这点。
有着之前的教训,余欢也没指望能从监控录像上获得多么重要的信息。
警察也赶过来了,一些同学原本还觉着是余欢在小题大做乱摆谱,可瞧见她不顾一旁导员的黑脸,坦坦荡荡地同警察说话,一时间竟有些钦佩——
毕竟,没有几个人敢冒着得罪导员和学校的风险,来维护自身利益的。
警察按照流程做了笔录,也去监控室看监控,教学楼这边的虽然没了,但外面的还有。只是进出教学楼的学生那么多,其实也不太好查。
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案子,警察也不会浪费太多的警力在上面,查监控无果,便同余欢说,回去后会再重新制定新的方案,尽量早些找到嫌疑人。
余欢认真地同他们道谢。
这件事她没告诉孟老太爷,怕他老人家担心;只是她没想到,祁北杨会赶过来。
余欢都不知道祁北杨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刚下课就接到他的电话,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见一面,他就在图书馆后的咖啡厅等着。
余欢急匆匆过去。
祁北杨没有穿西装,依旧围着她先前送他的那个围巾,眉目温和,瞧见她推门进来,立刻站了起来:“桑桑,要不要喝点东西?”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其实温热的奶茶就搁在手边,他拆开管子,戳破塑料纸,插好,轻轻推给她。
余欢其实并不饿,早上吃的已经足够饱了;但祁北杨的目光又叫她不忍拒绝,接了杯子过来,小小抿一口。
被风吹凉的手稍稍回温。
“不是说过了吗?被人欺负了就告诉我,”祁北杨无可奈何,“要不是小杜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你又受了这样的委屈。”
余欢一怔:“小杜?”
很快反应过来:“杜警官?”
祁北杨点头。
今天负责做笔录的,确实有一个人姓杜。
原来……与他也是认识的啊。
祁北杨的关系网庞大,余欢见怪不怪,咬着吸管,又吸了一口:“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麻烦你。”
“这属于校园暴力,”祁北杨正色,“你的纵容只会使他们更嚣张。”
“我也没纵容啊,报警,上报导员,能做的我都做了。”
“你更应该告诉我。”
余欢沉默了。
她哪里敢告诉祁北杨。
这家伙出手……实在太重了,没个分寸一样。
韩青青说的对,她就是心软,到底顾念着同学一场的情谊,轻易不把人往绝路上逼。
祁北杨误会了,见她沉默,心想,难道余欢潜意识里还是不肯接受他的帮助吗?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转瞬即逝。
余欢正想着事情,旁侧有对小情侣打打闹闹地经过,一不留神,那女孩手里的托盘歪了歪,上面的一杯奶茶滑落,直直地朝着余欢的方向倾落——
“小心!”
祁北杨手疾眼快,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奶茶杯,稳稳地放在女孩的托盘上,冷着脸教训:“不要在公共场合打闹。”
女孩连声说着对不起。旁边的男孩也替女友道歉,忍不住偷偷瞧了祁北杨好几眼。
这人年纪应该很大了吧?长的这么帅,难道是某个明星校友?还是某个老师?
祁北杨不耐烦与这帮毛头小子打交道,男孩道完歉,扯着女友离开。
都走出好远了,小女友还频频回头看。
那杯奶茶的口没封紧,还是有几滴溅了出来,落在桌面上。
祁北杨有轻微的强迫症,看不得一片洁白上有这样的污渍,抽出纸巾来擦拭——
余欢久久没有说话。
她这样长时间的沉默令祁北杨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
他抬起脸。
余欢松开了吸管,那吸管晃了晃,上面有被她咬出来的小小痕迹。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唇瓣润润的,沾了些奶茶的香甜,她瞧着他的左胳膊,迟疑地问:“……你的胳膊不是断了吗?”


第43章 第四十三点贪欢
祁北杨立刻捂住左胳膊, 微微皱眉:“……有点痛。”
余欢松开奶茶, 习惯性地就要去看他的胳膊, 祁北杨顺从地伸了过去。
袖口的纽扣没有扣,祁北杨主动拉开来,叫她瞧自己仍绑着绷带的胳膊,掩饰:“不是什么大问题。”
……什么叫不是大问题啊。
余欢方才的满腹疑惑又收了回去。
但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他刚刚抓奶茶杯的动作——如果伤到胳膊的话,那样做, 会疼炸裂开吧?
余欢重新咬住吸管,垂着眼睛。
余光里瞥见祁北杨还在努力地演着,右手搭在左胳膊上,皱着眉,颇有一种“兄弟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废了啊”的感觉, 用力过猛。
一想到这家伙的胳膊可能是装的, 余欢的气呀,又上来了。但他额头上的伤是真的, 车也是真的……苏早也给她看了那个车的照片, 车头都不成样子了。
算了。
……不戳破他那点小心思。
“以后开车小点心吧,”她偏了偏脸,心里存着气, 语气就没那么温和了, “就算你不爱惜自己身体,也别连累了其他人。”
这话说起来别别扭扭, 意外的小傲娇, 祁北杨却笑了, 眉眼弯弯:“好的。”
桑桑还是担心他的,这一认知令他无比愉悦。
“别被这些事情影响了心情,”祁北杨轻声说,“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就把人给你揪出来。”
余欢说:“毕竟都是同学。”
“他们做这事的时候,可没把你当同学,”祁北杨微笑着说,“你别想了,回去好好上课。”
祁北杨接到了电话就匆匆赶过来,确定余欢状态尚好之后,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他事情多,担心那些流言蜚语对余欢不利,也不能送她回教室,只目送着她离开,才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
装伤残这件事,还真的有风险啊……
差一点,就露馅了。
也多亏了桑桑心思单纯,才信了他的说词;只是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孩子,要是没有他帮助,以后该怎么生活下去啊。
尚不知余欢已经发现的祁北杨,心里面酸甜交错,这样的小姑娘,叫他怎么忍心不管。
余欢中午吃的食堂,和韩青青一起。
她认亲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瞒着韩青青,只说自己找到了外公,韩青青当时还乐了好久,开心地说她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其实说起来,余欢并不觉着之前的日子有多么苦,当然,自从搬到孟老爷子家中后,她也确实过的好了许多。
至少不用再因为暖气管不热而把自己裹得厚厚的,也不用因为练习而在练舞房中留到晚上。
南影大的食堂还是挺不错的,也有些窗口提供减脂餐,余欢自觉寒假放纵了些,想想一月后就要离开,她中午饭也只打了份水煮西蓝花,煎鸡胸肉,配上一份水果沙拉,就算是午饭了。
她在有意识地控制着碳水化合物的摄入。
韩青青的意志力没那么强,她感喟:“欢欢啊,你这样不行,别再把身体给熬坏了。”
余欢笑:“没事。”
韩青青还对上午泼墨的那件事耿耿于怀,照她的看法,这件事多半和赵锦桑脱不了干系;但余欢觉着应该不是她——她最近和赵锦桑井水不犯河水,上次坦诚说过一番话后,赵锦桑似乎也没有再处处针对她了。
韩青青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又是印传单又是泼油漆的,目的是啥?难道是想要你这个名额?”
这还真有可能。
上次金丝雀的传闻闹腾的那么厉害,余欢参加比赛的名额就差点被撸下来;这个交换生的名额,芭蕾舞专业中只有两名,一个是余欢,另一个是高一级的宋悠悠;宋悠悠传闻家庭背景强大,平时的确也没有什么黑点。可余欢不一样啊,她是孤儿院出来的,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没背景还站在风口浪尖上,这简直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余欢也琢磨:“如果对方真的是为了这个,那就看如果我不去的话,谁最有可能拿到名额。”
这事说起来容易,其实也不好推断。
依照往年的传统,这个名额一般都是从大三的学生中选取,余欢这次算是破了例,据说名额能下来,还依靠了赵老师的据理力争。
大二学生递交申请材料的人不多,赵锦桑更是连申请都没申请——这个小姑娘早就嚷嚷着有机会进青山芭蕾舞团,压根不想着离开的事。
大三的那些学姐学长们,余欢认识的并不多,更不好推测了。
练舞房被泼墨的事情也惊动了赵老师,再加上警车进了校园,最容易闹出些流言,等到余欢同韩青青下午再去上课的时候,故事已经演变成了余欢给有钱人做三儿被正室抓包,厮打之中引来了警察。
余欢已经习惯了这些离奇的流言,坦然处之,依旧认认真真听课,拉筋,训练。
赵老师下午来找过她一次,也说让她安心,校方一定会给出个说法来,不能让这样优秀的学生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污蔑。
傍晚孟老太爷派来的司机准时过来接她,余欢到达家中,没看到孟老太爷。
她问了正在整理书房的佣人,佣人告诉她,孟老太爷被祁老先生约去钓鱼了,大约晚一阵子才会过来。
余欢与祁老爷子接触不多,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以祁北杨女友的身份;那也是仓促中的一场见面,祁北杨在给她补习英语,他声音悦耳好听,余欢听得出了神,等到要写的时候,却什么也写不出了。
祁北杨故意板着脸说要惩罚她的不专心,故意挠她腰肢上的一块痒痒肉;余欢怕痒,笑着躲避,气都快喘不匀和了,手臂将书本打乱,头发也松松垮垮地乱了下来。
一来二去两人在书房中亲上了,呼吸急促,她搂着祁北杨结实的腰。听到书房门响,才惊怕地缩回了手,把脸埋在祁北杨的胸膛中,只敢露出半张脸来瞧。
祁老爷子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花白而整齐,胡须刮的干干净净,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她,很快又移开,声音沉沉:“北杨,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桑桑?”
余欢没想到在这样的情景下与家长见面,慌乱不已,脸都快红成了猴屁股,被祁北杨温热的手拉着,局促不安地跟着他一起叫“爷爷”。
所幸祁老爷子并不怎么在意她,只点了点头。他有正事同祁北杨讲,余欢便低着头离开,临关门前,瞧见祁老爷子面对她坐在主位上,满脸的威严庄重。
祁北杨站在他旁侧,为他倒茶,忽而掀起眼皮来,瞧过来,对着余欢笑了笑。
祁北杨后来也曾对余欢讲,说自己的这个爷爷,最是正经不过的一个人;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不怎么干涉子女的婚姻之事,现如今年纪大了,更是佛系养生,别的事情一概不管不问。
孟老太爷与祁老爷子关系匪浅,但那似乎也仅限于两位老人之间;碍于那次被撞破“奸、情”,在内心深处,余欢还是有些怕祁老爷子。
孟老太爷往日钓鱼,基本上都是空着手回来,这次却收获颇丰,来的时候,司机抱了一个鱼篓过来,乐滋滋地说老太爷今天钓上了两尾鲈鱼。
把鲈鱼送去厨房中,孟老太爷指明了要清蒸,笑盈盈地说要给余欢补补脑子。
余欢也未觉出异样来,直到鲈鱼上了桌,孟老太爷才慢悠悠地问:“今天学校里的事闹那么大,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鱼肉鲜嫩,鲈鱼刺少,余欢刚尝了一口,听见他这么说,险些惊掉了筷子:“您从哪里听说的?”
“你别问这个。”
余欢瞧着孟老太爷的脸色,迟疑了:“我原以为自己能处理好。”
“你怎么处理?叫那个畜生帮忙都不肯告诉你自己亲爷爷的?”
余欢没有辩解,低了头,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
孟老太爷收敛笑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余欢小声说:“不该瞒着您。”
“这是一点,”孟老太爷说,“你更不该的是,向那个畜生求助。”
余欢抬起眼来,眼瞳清亮:“外公,北杨叔叔他其实不是坏人——”
“还叫什么北杨叔叔,叫畜生叔叔算了,”孟老太爷明显不悦,“我先前还觉着这家伙品行不错,现在想起来,和他那个爷爷简直一模一样的脾气……”
絮絮叨叨念了好久,话才回到正题上,孟老太爷坚决地对她下了指令:“你可别被这样的混小子给骗了去,打明天起,你不许见他,也不许接他电话,回他短信。乖,桑桑,外公和舅舅一起帮你找个靠谱的男朋友,咱们不和这些渣滓打交道。”
余欢懵了:“外公,您是为了这个事生气啊?”
“还有你学校的那事,”孟老太爷说,“我先前和你说替你撑腰,你以为只是随便说说?这样被人欺负了还忍着,是谁教给你的?你那个同学我已经查出来了,你想怎么处置?”
余欢想了想:“让她道歉?”
孟老太爷摇头:“太便宜了她。”
顿了顿,他说:“算了,你这孩子心肠太软了,还是外公告诉你该怎么做。咱们手上有她做坏事的证据,可以走法律途径,去法院起诉她侵犯你名誉,这样好不好?”
比起来祁北杨那些心狠手辣的手段,这些当然已经算是好的了。
余欢忙不迭地点头:“就听外公的。”
说话间,孟老太爷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鲈鱼肉:“看来光给你补补脑子还不够,咱们家桑桑,得吃点熊心豹子胆,壮壮胆量,把这幅心肠练硬了,才不怕别人欺负。”
余欢笑着叫了声外公。
这一声叫孟老太爷有些恍惚。
方才的那番话,他也曾对着孟恬说过,他养的眼珠儿一样宝贝的姑娘,被个混账男人偷去了,还不知道珍惜,糟践的不成样子。
孟恬小时候也是这么个乖乖巧巧的模样,听话招人疼;有段时间孟老太爷生意出了些问题,同人喝酒喝到半夜里才归来,小阿恬就乖乖巧巧地和孟植一起,给他脱鞋子,拿湿毛巾给他擦脸。
多么招人疼的姑娘啊,从小到大几乎没跟人吵过架,闹过脾气,被林家活生生给折腾的连笑都少了。
眼睛一热,孟老太爷忙撇了筷子,尝了杯酒,把那股子酸涩劲儿压下去。
算了,算了,保护不了他的阿恬,一定要看好桑桑,不叫那个坏小子再欺负了他。
余欢这边刚哄了孟老太爷去睡,才看到祁北杨发来了好几条短信。
前面的几条还挺正常,把自己查出来的姓名给了她,问她想怎么做;泼油漆的是大三的一个学姐,余欢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这名字对应上那张脸。
大约是久等她不回,忍不住又发了些过来。
[你在吃饭吗?]
[半小时过去了,你还在吃吗?]
[已经一小时了,今天的晚饭很丰盛吗?]
……
最近的一条语气颇为哀怨:
[桑桑有了好吃的就不理我了。]
余欢实在想象不出祁北杨是以什么样的表情打下这串字的,实在与他那平时僵着的一张脸不符合。
先前她若是冷落了祁北杨半分,这家伙就会火急火燎地过来,表面上还风轻云淡的,一旦没人立刻显露出本性来,耍着坏要叫她知道他有多么想她……
哪里像现在这样,怨妇一样的口吻。
余欢突然就觉着自己像极了那些见天儿不归家在外花天酒地的男人,而祁北杨成了独守空房的新婚妻子。
甩甩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余欢想了想,给他回复——
[外公不喜欢我和你联系]
她想瞧瞧看,祁北杨会是个什么反应。
不过瞬间,祁北杨的电话拨过来。
余欢做贼心虚,抱着枕头站住,接了电话:“喂?”
那边沉默了一瞬,他低低地笑了:“怎么觉着咱们这像是在偷情?”
余欢脸热:“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不要乱说。”
“好好好,我不乱说,”祁北杨坐在车中,凝望着外面流光,“孟老太爷这么讨厌我吗?枉我今天费尽心机给他送的那两条鲈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