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凌宜年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去看魏鹤远。
而魏鹤远面色如常,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在供应商身上。
旁侧有人谄笑着敬他酒,魏鹤远并未拒绝,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杯子,微微饮一口,墨黑的眼眸中无悲无喜,平淡安静到仿佛被讨论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前女友。
凌宜年总算是彻底地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魏鹤远能够放下梁雪然,这都是好事啊。
这场酒局,魏鹤远难得喝的微醺,步伐都有些不稳。
他平时并不放纵,醉酒的次数也少,供应商只当自己大价钱买来的红酒起了作用,欢喜异常。
唯独凌宜年放心不下,执意送他回去。
回公馆的车上,凌宜年斜斜依靠着,半眯着眼睛,余光瞥见旁侧的魏鹤远,拿出手机来,在看一段视频。
凌宜年好奇地瞥了一眼,是段录像,男女拥在一起跳华尔兹,灯光璀璨,衣香鬓影,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那馥郁的香气,同一般的舞会并没有什么区别,没看头没意思。
魏鹤远极少参加此类活动,认为极其无聊以及浪费时间,怎么现在却看的这么起劲儿?
凌宜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冷不丁注意到,视频的角落中,西装革履的钟深一手拉着黑色礼裙的梁雪然,另一只手扶在她光洁的背上;而梁雪然仰起脸来微笑,那光彩竟是先前从未注意到的耀眼。
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肉眼可见的亲密。
凌宜年心惊肉跳。
魏鹤远面无表情地看完整个视频。
把进度条拉回最初。
再看一遍。


第24章 十颗钻石
梁雪然的寒假刚刚过去一个周,她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实在是太太太太累了。
梁母的手术已经顺利做完,现在住在小别墅中休养,梁雪然请了一位专门的护工照顾着她;清洁工、园丁、司机、保镖和厨师也配备齐全——这些都是钟深从明京带来的,以前专门负责照顾梁老先生,专业素养非一般可比。
而钟深亦奔赴明京,去快刀斩乱麻,正式接手百梁集团。
临走之前,他仍旧为梁雪然请来不少老师们,严格地按照他既定的计划对梁雪然进行培养。因着梁雪然需要去C&O实习,大部分课程都安排在晚上,每每都是十点多才“下课”,梁雪然学到筋疲力尽,再一次体会到读高中的滋味。
梁雪然亦深知这些都是必修课,继承了那么多的金钱,不可能由着她坐吃山空。
即使已经委托给专门人士进行打理,她也需要去了解些知识,免得受人蒙蔽;而钟深教给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心。
“除了自己,其他所有人都不值得你百分百信任,即便是父母,”钟深这样说,他的手放在膝上,手指无意识地去触碰那个无名指上那一道白痕,“你必须尽可能地多学习,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人轻易欺骗。”
钟深不曾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往,梁雪然也并未询问。
她现如今不会再有过多的好奇心。
中间抽时间奔赴明京参加一场舞会,梁雪然作为梁老先生的财产继承人第一次踏入明京上流社会交际圈,迎接着那些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回以精致而温柔的笑容。
所幸全程都有钟深提点,一直以来学习的礼仪终于派上用场,就连钟深也忍不住赞赏她,学习能力和领悟性极强。
以至于再去C&O实习的时候,梁雪然的心境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
如今更多的是想要去了解C&O的运营模式及设计师晋升机制;当然,还有本身能力的学习和提升。
钟深教育她,出色的管理必定要熟悉基层运作。
梁雪然从一个小小的设计助理开始做起,做很多乱七八糟的琐碎事,带她的人是那天面试她的黄纫黄总监,做事雷厉风行,喜怒无常。
刚工作的第一天,梁雪然颇不能适应快节奏,找辅料的动作慢了些,被黄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黄纫先前带出来的一个独立设计师胡昙,在午休期间,善意地提醒梁雪然:“黄总监脾气就是这样,他性子急,做事也认真,只要你能在他手下捱过半年,那就没什么问题。黄总监人其实挺好,教人的时候从不藏私。”
梁雪然感激地笑:“谢谢昙哥。”
她看到了这个外表斯斯文文的男人胸前口袋上别着名牌和职位。
胡昙愣了愣,笑,提醒她:“公司中,一般还是称呼对方英文名字,你可以叫我Eric。”
梁雪然了然。
C&O本就走高端市场,原本又是外资企业,自然会要求员工都取英文名字。
下午有人事的过来,要梁雪然填基本信息表格,在英文名字一栏,梁雪然思考好久,最终取下Alva。
工作的第三天,她遇到了叶愉心。
叶愉心负责的另一条线,和黄纫属于平级关系,偶有接触,但是并不多。
她瞧上去气色不错,笑盈盈地过来找黄纫谈事情。
梁雪然去选了十几种同色但不同材质的布料样板拿来给黄纫看,刚好撞见叶愉心。
四目相对,梁雪然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叶总监”,而叶愉心的目光从她的名牌上滑过,笑容收敛,有些冷淡地叫她:“Alva。”
果不其然,次日再上班,关于梁雪然曾经抄袭并反碰瓷叶愉心的八卦已经在办公室中悄然流传开。
其他几条线中的人把这当做谈资,但黄纫手下带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讨论这件事的,只是对待梁雪然的态度稍微冷了冷。
唯独胡昙再次主动安慰梁雪然:“你不用把这些传言放在心上,黄总监最恨抄袭,他既然能把你招过来,那就说明他没把这些流言当真。”
梁雪然心平气和:“谢谢您。”
叶愉心现在做的这些小手脚,梁雪然压根没往心里去;同那个天真傻不甜的叶初夕不一样,叶愉心手段要高明那么一点点。
至少不会亲自动手找茬。
大抵是丰厚的资产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如今梁雪然讶然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不再在意这些。
她早早准备好了对付叶愉心的方法,只等着叶愉心再蹦哒这一阵。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但梁雪然没有想到,会在公司中遇上魏鹤远。
午休时间,梁雪然趴在工位上休息,睡的正迷迷糊糊,胡昙拍拍她的肩膀,叫她:“Alva,总监叫你去会议室,带着会议记录本。”
梁雪然的困意顿时全消,她拿着纸笔就匆匆地赶过去,一推开门,正好与会议桌主位上的魏鹤远对上视线,当场怔住。
算起来,两个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未见,魏鹤远穿着浅灰色西装,质地硬挺的领带上是冷冷银白色的领带夹,依旧是那副冷淡克制的模样。
先前有次亲密,魏鹤远就穿着这么件类似的衣服,银白色的领带夹在她胸口咯出红色的印子,好久才消退下去。
那大约是魏鹤远最放纵最不理智的一次。
梁雪然进来的时候,他微微抬眼,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收拢,沉静地移开目光,若无其事继续看大屏幕上,黄纫正在讲述的方案。
在座的人有一大半都叫不上名字,黄纫站在电子屏前,有条不紊地介绍着,用眼神示意梁雪然。
她了然,安静地去坐在旁侧最后面的位子上。
前几次黄纫开会,梁雪然都充当着会议记录员的角色,将其他人的发言摘要大概地记下来,这次也一样。
恰巧她对面坐的是叶愉心,新烫的波浪卷,唇抹成玫瑰红,只是看向梁雪然的目光并不和善。
梁雪然权当她是空气,兢兢业业地做自己的职责。
叶愉心心情并不好。
她与孙总的“感情”近期出现了不小的危机,孙总调职到隔壁城市,而叶愉心却不肯离开总部——好不容易爬到总监的位置,她同上了年纪的孙总不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
而孙总那样的地位身份,自然耐不住寂寞,听闻在那边又有了新欢,对叶愉心更是日渐冷淡;没有他的帮助,叶愉心再想往上一步,可谓难如上青天。
毕竟她没有那个能力。
在这个节点上,梁雪然又顺利进入C&O实习,虽说流言成功散播,但对她似乎造不成任何影响。黄纫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上次在茶水间,被他撞见几个乱说话的小助理,当场发怒斥责她们不务正业。
再没人敢议论这件事。
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梁雪然,芡食白上衣,藤萝紫的裙,衬的腰身盈盈一把,皮肤亮而白,偏偏气质干净,透着点不可攀折的高贵,偏偏引着人的征服欲;在她推门进来的瞬间,叶愉心敏锐地感觉到在场的男士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
长久停留。
唯独魏鹤远不动声色。
但他在接下来不到半小时的会议中,看了梁雪然三十五次,目光停留的最长一次超过十秒。
叶愉心掐的手心发红。
梁雪然一次也没有看向魏鹤远,她只是专注地听,纤细的手捏着笔,记得飞快。
叶愉心刚给黄纫做助手的时候也干过这种差事,只觉着无聊到透顶,大材小用。
也不知道梁雪然怎么能够写的这么开心。
真是令人费解。
梁雪然足足听了有五分钟,总算明白了这场会议的目标。
原来是黄纫建议公司内部重新孵化一个高定品牌线,但是决议未定,今天只是初步提案。
理清关系之后,梁雪然将记录本列为三类,目光自那些人工牌上掠过,有条不紊地记下姓名职位,按照反对建议和中立,一一写下他们所提出的理由和意见。
魏鹤远说话的时候,梁雪然写他名字,手下一顿,最后一笔横横歪了些。
她没有抬头,耐心听完,把他归到中立类。
会议结束,梁雪然的座位离门最近,她先一步站起来,打开玻璃门。
魏鹤远第一个出来,他自她身边经过,目不斜视离开。
梁雪然垂着眼睛,安静站在一旁,看到他修长的手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格外明显。
接下来的几天,魏鹤远来C&O总部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但梁雪然并不是每次都会被黄纫叫去做会议记录;更多的时间是在办公室中,只能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到魏鹤远匆匆不停的身影。
他的冷淡为公司提供了不少新的谈资,黄纫不在的时候,办公室里人咬耳朵,笑着讨论魏鹤远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优秀的衣品,末了才转移到他的感情生活上,在得知这个人现在居然还是单身之后,个个都觉着不可思议。
尤其是得知魏鹤远先前只谈过一个女友。
他们纷纷认为魏鹤远的那个前女友必定是美若天仙才华横溢,万里挑一千载难逢,才能够叫魏鹤远如此辗转反侧念念不能忘。
以至于单身到现在。
在这样激情而热烈的讨论声中,前女友梁雪然默默地把黄纫的设计稿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胡昙去楼下买了咖啡,顺手递给梁雪然一杯,调侃:“休息时间怎么还这么努力?我甚至要怀疑黄总监压榨童工了。”
梁雪然还没接咖啡呢,旁边的人就打趣:“Eric,你这是打算朝小妹妹下手啊。”
“啧啧啧,老牛吃嫩草,你得比人家大了四五岁吧。”
胡昙咳了一声:“我只是关心新同事而已。”
这话显然没什么可信度,同事调侃的更起劲了。
梁雪然被说的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接那咖啡;办公室的门开着,有人突然瞧见魏鹤远一脸漠然地走进来,吓的立刻停止戏论,站起来问好。
梁雪然也站起来,但魏鹤远只是问了几句话;梁雪然一个小小的实习助理,自然不在问话范围之内,她只规规矩矩站着,同其他人一样,目送着魏鹤远离开。
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特别好,梁雪然曾经觉着自己能够彻底释然,但毕竟曾经有那么层关系在,如今见了他,说内心毫无波动完全不可能,但也仅限于心跳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
她不会再去试图暖冰山,也不会再生起不该有的妄念。
两天后,所有人收到了公司发的邮件,在原本公司规章制度上面又添加了一条——
“同部门员工之间禁止恋爱。”
这条灭绝人性的规定顿时引起一片哀嚎,不过哀嚎完之后仍旧各做各事,顺便吐槽了一顿不知道是哪个公司高层单身狗or突然失恋,怎么干出了这样拆散人姻缘的事情?
于大部分人而言,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某种角度而言,办公室恋爱的确会影响工作,倒也不是多么难以理解。
只是胡昙安分不少,不再给梁雪然送咖啡送零食,梁雪然大大地松了口气。
周五,黄纫突然安排了一堆琐事给梁雪然,梁雪然不得不加班到八点钟。
现在没有任务指标要求,同事们下班都早,没人留下加班,等她离开的时候,办公室中已经空无一人。
梁雪然关上电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疲惫地锤着胳膊背上包离开。
恰巧顾秋白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公司那个同部门不能恋爱的规定是真的啊?我看到学长朋友圈的时候还以为是p的呢,还想着愚人节玩笑怎么这么早就开了。”
“是啊,”梁雪然往外面走,笑,“也不知道是哪个单身狗想出来的规定,我们都吐槽好几天了,怎么连恋爱也管。”
办公室里讨论一直说单身狗单身狗的,她下意识也用上了这个称呼。
长廊转弯处,梁雪然走的急,一不留神,额头重重撞上男人胸膛,后退几步,梁雪然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目瞪口呆,顾不得揉被撞痛的额头,果断挂断电话,毕恭毕敬地叫他:“魏先生好。”
公司里的人大多称他“魏总”,但习惯一时半会改不掉,两年来已经深入骨髓,梁雪然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用错了称呼。
魏鹤远凝视着她,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薄唇紧抿。
这个时间的公司,长廊中空寂无人,灯光明亮,但梁雪然没由来生出几分惧怕来。
大抵是魏鹤远此时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
和他在一起两年多,梁雪然从未见过魏鹤远生气或者情绪崩溃的模样,他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永远都是矜贵疏离的模样。
此时,她敏锐地感受到了魏鹤远的生气。
魏鹤远缓缓说:“是我想出的规定。”
!!!
她刚刚是不是还吐槽想出规定的人是单身狗来着?
梁雪然大脑宕机:“……魏总真是体察民情,铁面无私,才能想出这样英明神武的规定。”
她有些惧怕魏鹤远的目光。
没有看他。
然而魏鹤远逼近一步,语气不悦:“我说过,钟深那人心机深,接近你目的动机不纯,你怎么就这样信任他?”
难得的从魏鹤远口中听到这样“关切”的话,梁雪然却因为他提到钟深时那种轻视的语气而微微皱眉:“魏总,您这样干涉员工的私生活不太好吧?”
“员工?”魏鹤远冷冷地看她,“在你心里,我们就只是上下司关系?”
“不然呢?”梁雪然捏捏自己的手心,有了丝底气,平静直视,“魏总该不会把先前的合约当真了吧?”
魏鹤远因为她的质问而停滞两秒,错开目光,他声音低沉:“你生日的时候,我并不是故意让你等那么久,我——”
“这些我知道啊,”梁雪然轻描淡写,“但是这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那一次失约而解约的吗?”
魏鹤远沉着脸:“别说了。”
梁雪然偏不:“我那时候天天在你身边装小白兔也挺累的,没有人会喜欢永远顺从永远无条件讨好人吧?你难道以为我是喜欢你才那么温柔那么乖吗?别做梦了。”
魏鹤远显然被她成功激怒,目光寒凉,手指颤抖,微微举起,又克制垂下来,握成拳。
他甚至想要去捂住她的嘴,堵住她接下来的话,不再让她继续说下去。
但他没有。
梁雪然仰着脸,笑的美丽且残忍:“魏先生,从一开始,我都只是喜欢你的钱而已。”


第25章 十一颗钻石(一更)
梁雪然说完,魏鹤远眼底发红,他掐着梁雪然的肩膀,声音含着压低的薄怒:“闭嘴。”
他手上力道大,理智被她口中锐利的话大刀阔斧切碎,梁雪然被他按在墙上,吃痛,痛呼声还没出口,魏鹤远捏着她的脸颊,目光阴鸷:“我以前倒是不清楚你这样能说会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梁雪然不甘示弱,回望,“骄矜自大,洁癖挑剔,把人当宠物,喜欢了就叫过来摸两把,不喜欢就一把丢开,世界上哪里有你这样难伺候的?”
她皱紧眉,觉着魏鹤远现在像疯了一样,往日里他一直控制着力道,哪里会如现在,掐的她疼?
魏鹤远从她的表情中窥见端倪,松开手,看着她脸颊上被自己捏出的几道红痕,别过脸:“这么说来,还真是委屈你了。”
梁雪然硬邦邦地说:“幸亏魏先生您给的钱够多。”
魏鹤远竭力控制着自己,才能不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丢出去。
“没事了吧?”梁雪然不咸不淡地问,“没事我就先走了,魏先生您也别泄气啊,只要您给的价格够高,多得是前赴后继投怀送抱的人,不差我这么一个不听话的。”
她带着气,迈着大步走。
魏鹤远没有拦她。
接下来一周,梁雪然都没再看到魏鹤远的身影。
偶尔还是会有人吐槽同部门不能恋爱这条规定反人类,但倒也没有听说有人已触或者跃跃欲试准备触这条线的。
黄纫孵化新品牌的决议最终通过,他已经为了这件事熬了好几天的夜,眼睛里都带着血丝;反倒是梁雪然工作骤然少了很多——有些文件她不能够看,黄纫天天开会忙的鲜少回工位,她作为黄纫的助理,反倒辅助起胡昙来了。
刚刚起了的追求心思被公司铁规无情掐灭,胡昙倒也没有因为追求不成而冷淡,依旧倾力所为,指点她:“对于我们而言,其实设计风格并不是最重要的;你更需要掌握的,是对流行的判断能力和对消费者心理的把控。等到你走到黄总监那个高度——”
说话间,胡昙的手在空中虚虚比划一下,越过头顶:“那个时候,你才能够做你想要的东西。”
胡昙这是担心梁雪然年少轻狂,持才傲物。
梁雪然对他笑:“我明白。”
话音刚落,黄纫匆匆走进来,敲敲桌子:“去会议室,开会。”
黄纫这一组里有五个设计师,再加上梁雪然在内的七个助理,去了隔壁的会议室,魏鹤远并不在,取代他坐在那个位置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庞,相貌很好,瞧着就带笑,像是刚刚从运动海报上跑下来的模特一样。
因着他眼睛和魏鹤远有几分相似,梁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
恰好那男人也在看她,笑起来,眉毛微挑,是魏鹤远不曾有的轻狂气。
梁雪然收回视线,仍旧坐在最后面,听黄纫介绍。
魏鹤远同意孵化新品牌,高奢线,主要目标消费人群定位准确;而今天空降来的人姓宋名烈,刚刚攻读完MBA,主要负责人。
梁雪然了然,多半是黄纫想要权,但魏鹤远不肯放,才特意挑选了个人安排过来,为的是分黄纫的权。
但这些和她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她目前不过是个小小的助理而已。
下午就搬办公室——公司高层重新弄了个规划,新品牌办公区设在17B,黄纫带着的这些人都要过去。
搬东西不算累,笑笑闹闹的,梁雪然找到了些上学时候春游的乐趣。手里的纸箱子有点承受不住设计稿的重量,想漏,胡昙伸手帮她扶了一把,笑盈盈:“你知道为什么咱们楼有17A和17B吗?”
梁雪然摇头表示不知。
胡昙科普:“因为在咱们国家文化中,18层是个很不祥的地方,所以在命名上有了变动,不设18层。”
梁雪然恍然大悟。
但她琢磨着这也没用啊,事实摆在那里嘛,取个名字还欲盖弥彰,这也太没道理了。
说笑间,旁侧高管人员专用电梯门打开,梁雪然窥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顿时别过视线,不再看;倒是宋烈大步跨出来,声音爽朗:“怎么能让小姑娘搬东西呢?这也太不够绅士风度了吧?来来来,梁……梁雪然对吗?我来帮你。”
梁雪然有些尴尬。
明明在这里的还有很多女同事,但宋烈这架势,摆明了就是冲着她来的。
梁雪然没想着给他,迟疑片刻,往侧边让了让:“宋总,这些小东西我拿得动,不劳烦您。”
宋烈依旧是没心没肺地笑着:“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就别逞强了。”
不由分手,直接从梁雪然怀里把纸箱子夺走。
魏鹤远站在不过两米的地方,冷眼看着这一切。
在宋烈得手之后,才说:“宋烈,还要开会。”
听不出喜怒来。
宋烈说:“明白,你先过去等等,我给小雪然送完东西就过去,耽误不了几分钟。”
梁雪然讶然他竟然敢对着魏鹤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魏鹤远什么都没说,深深看她一眼,什么情绪也没有,就那么转身走了。
宋烈和魏鹤远显然不同,他走的亲民路线,一路上笑个不停。
“从今以后咱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啊,这要是做不好,魏总能生吃了我。”
“你们是不是很怕魏总啊?我看刚刚他过来的时候,你们大气都不喘一下的哈哈哈哈。”
……
梁雪然扶了扶额头,有些怀疑,宋烈到底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叫眼高于顶的魏鹤远把他招进来,还敢让他和黄纫分庭抗礼。
这个疑惑在宋烈走之后得到解答。
有人问:“这宋总也太活泼了吧?看上去有点……不谙世事,真是哈佛高材生啊?”
“何止是学霸,”另外一人把厚厚的书取出来,分门别类放在架子上,“我那天听宋总喊魏总小舅舅,这背景也深啊。”
难怪这么活蹦乱跳地空降过来。
原来背后还靠着魏鹤远。
梁雪然把箱子放在桌子上,心想,魏鹤远还说自己公私分明,这不是也把外甥弄到公司里来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还没来得及把设计稿拿出来,旁侧一阵风似的过去个人,一屁股蹭到梁雪然虚扶着的纸箱,力道太大,哗哗啦啦地倒了一地的纸稿。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顿时静下来,惊异地看着蹭倒纸箱的叶愉心。
叶愉心的脸色也不好,她先前为了搭上孙总这条线而得罪了黄纫,本来就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现在兜兜转转,又被指派给黄纫做事。
但现在黄纫已经升了一级,明面上还是设计总监,但升职是早晚的事情,和叶愉心这样空有名头并不一般。
这叫她怎么不心急如焚。
偏偏现在梁雪然还故意整她,把纸箱放的这么不稳,不就是故意等着看她笑话?
叶愉心压着火气,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不好意思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道歉,她心里烦,连弯腰做样子捡起来也不愿意,就这么径直走了过去。
旁边的同时帮梁雪然捡起来,轻声安稳:“别管她,惯会踩低爬高的主,她和黄总监一直不和睦,以后才有她好看呐。”
梁雪然笑笑。
临下班前开了次例会,宋烈和黄纫主导发言,慷慨激昂的,梁雪然默默地琢磨着他们说的话,心想着说话果然是门艺术,这番洗脑也很成功,洗的她都差点鞠躬尽瘁要为公司奉献光明死而后已了。
晚上孙总的妻子朱湘打电话给梁雪然,约她在一家茶厅见面;梁雪然等她这通电话已经很久,欣然赴约。
同上次见面相比较,朱湘显然要瘦上很多,衣服里面空荡荡的,脂粉也盖不住的疲倦和无助;她凝望着梁雪然,笑容苍白:“我想好了。”
梁雪然点了两杯茶,这么冷的天,朱湘瞧上去像是一阵风儿都能吹走似的,衣衫单薄。
“梁小姐,”朱湘没碰那杯茶,虚虚地看着她,“我下午去办了离婚证,只要明天我去公司里闹,你答应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