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慕容府不放人呢。”金雀说着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起来那位黄姑娘也是时运不济,命实在不好,刚一成亲就成了寡妇,还好她自个爹娘心疼她,要接回去,谁知慕容家却不放人,说是她应该为新郎官守节!”
安岚微微挑眉,虽说节妇向来为人夸赞,但唐国并未强制女人死了丈夫后,必须要为亡夫守节的。一生嫁人数次的女人并不鲜见,提出和离,并成功和离的女人也不少,从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都有。
这是一个有着海纳百川之胸怀的国度,所以大香师们在这个朝代,才会异常的光彩夺目。
“柳先生可问那慕容勋是怎么死的?”
“问了。”金雀说到这,表情微微一收,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那慕容公子是死于香境,可是昨儿可没有大香师去慕容府,所以又有人说慕容公子也有大香师之才,只是这话一出来,马上被我们先生一阵冷嘲,说蠢人的话他们也能信,香境又不是烂白菜,猪啊狗啊都能上来拱一拱!”
安岚不禁一笑,瞬间能想象出柳璇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第087章 闺蜜
就在安岚笑的时候,金雀注意到她发上簪子,温润的白玉,灵动的雕工,窗外一抹阳光照射进来,光影浮动。再看她的笑容,姣好的面容上,眉目宛如画,神韵浅淡悠长,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愉悦,又带着些许了然,狡黠而迷人,那簪头的小狐狸似瞬间活了。
“你那簪子好特别啊。”金雀手里拿着一块点心,也顾不上往嘴里送了,看了几眼后,又道,“不过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能拿下来我瞅瞅吗?”
安岚抬手摸了摸那只簪子,然后抽出,一头乌发顿时倾洒,她随意拨了拨头发,然后递给金雀。金雀赶紧擦了擦手,小心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转头,瞅了一眼旁边的香几,再又对比了一下手里的簪子,遂笑了:“哦,就是那只小狐狸嘛,难怪我觉得眼熟,你让人雕的吗?”
安岚慢慢饮了口茶,淡淡道:“镇香使送的。”
金雀眨了眨眼,瞅着她一脸故作淡定的表情,然后噗地笑了。
安岚遂瞪了她一眼,放下茶杯,伸手。
金雀将簪子小心放到她手里:“给你给你,万一摔了,我可赔不起!”
“摔了便摔了。”安岚拿回簪子,也不重新盘发了,只搁在手里把玩。
金雀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好奇,上身往前倾,两眼亮晶晶地问:“他怎么会送你簪子哦?”
安岚道:“他外出办差,无意中看到,便给我买了回来。”
金雀听了,啧啧道:“无意中看到,哪有这么巧,他办的什么差事啊,和玉器有关吗?能有闲时间去金银玉器的店铺转悠。”
安岚没出声,只是看着手里的簪子,手指一下一下摸着那小狐狸的脑袋。
金雀见她不理自己,就伸出手指在她胳膊上捅了捅:“簪子哦,簪子哦!这么亲密的东西也能随便送的,他就不怕你不收!”
安岚瞥了她一眼,一手转着手里的簪子,一手轻拂垂落胸前的头发,微微蹙着眉头道:“他知道我不会不收。”
金雀想了想,就支着脑袋道:“也是,你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底都透露给他了,唉,这可怎么办,镇香使那样的男人,可棘手呢!你知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咋想的啊?时间也不短了,还这般暧昧着!”
安岚抬起脸,沉默了一会,才道:“他骄傲又自负,并且心如明镜,不受前缘要挟,不为旧情所束,但抵不过人最初的好奇心,然后因好奇而专注,因专注而心动。”
金雀怔了怔,放下支着脑袋的手:“他对你心动了!”
安岚慢慢转着手里的小狐狸,金雀赶紧低声道:“那他…他是不是终于知道自己,那,那啥,爱上你了?”
安岚停了手上的动作:“我不知道,兴许有,兴许没有。”
金雀张了张嘴,好一会才道:“什么叫兴许有兴许没有,怎么这么复杂?”
安岚轻轻叹了口气:“我和他之间本来就不简单,不似你和净尘先生,你们之间没有利益纠葛,没有生死相争,没有权位更迭,身前身后没有那么多的人跟着站位。”
金雀愣住,随后脸红了红,好一会才道:“镇香使兴许根本不在意那么多。”
“没错,他抛却了一切,只随心而定。”安岚说着就轻轻一笑,又开始转动手里的小狐狸,“可是这个男人的心,岂是那么容易把握的。”
金雀见她面上并无落寞之色,嘴角边的笑意也不是佯装出来的,那是带着一种笃定的,期待的,甚至有点棋逢对手的兴奋。她悄悄松了口气,又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巴里,一边压惊一边道:“不过,我觉得他送你簪子,明显就是在讨好你,是在讨你欢心呢。”
安岚道:“嗯,他喜欢掌握主动权。”
金雀吞下嘴里的点心,又喝了半杯茶:“我怎么听不懂!”
安岚笑了笑,看着她道:“你懂净尘先生就行。”
金雀脸蛋又是一红:“讨厌,说你呢,又扯上我做什么吶,我跟他也没怎么样呢。”
安岚问:“怎么,柳先生还不放你?”
金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我…我觉得现在不是还早吗,我在先生身边多待些时候,还不想那么快就,就…那啥…”
安岚微怔,随后了然,目光不觉柔了几分。
她们都是从小就失了双亲,被人辗转贩卖,在夹缝中求生,在泥地里摸爬打滚。好容易遇到可怜她们,用心教导她们的嬷嬷,所以她们都将嬷嬷当成自己的亲奶奶去依恋,但嬷嬷跟着她们,最终也没能享到福就走了。
进了香殿后,金雀有幸入了柳璇玑的眼,柳璇玑真心待她,教导她,所以金雀将柳璇玑当成了亲人,即便如今面对爱情,也还是不舍得离开这得之不易的亲情。
那她呢,她当初对广寒先生和景炎公子,也是当成了至亲之人,刻入了骨血,烙在了心里!
片刻后,安岚才轻轻一笑:“净尘先生怕是要头疼了,他跟柳先生抢人,胜算太小。”
金雀嗯哼嗯哼了几声,也不说话。
安岚又是一笑:“万一净尘先生求到我跟前,让我帮忙,你说我是帮还是不帮?”
金雀忍不住掐了她一下:“讨厌!你取笑我!”
安岚躲开她的手:“我是说认真的,好啦,你也不能拖太久,净尘看着好脾气,谁知道急起来是什么样。再说,你跟我同年,也不算小了。”
金雀哼哼唧唧了几声,才道:“我知道,总之都年底了,等过了今年吧。”
安岚叹一声:“看来我是该准备贺礼了。”
金雀白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了,不然长使又该数落我了。”
安岚一边笑一边点头:“去吧,记得走东门那条路回去,能经过天权殿,若是看到净尘先生,代我问个好。”
金雀朝她做了个鬼脸,就转身出去了,却正好碰到要进来的白焰。
金雀站住,规规矩矩地朝白焰行礼,然后问:“镇香使来找安先生?”
白焰点头,道了一句:“麻烦姑娘替我给净尘先生传句话,我下午会去找他。”
他这话说得很是客气,可是那张脸,那通身的气派,令金雀下意识地就应了声“是”,随后才回过神,即回头瞪了安岚一眼:“都怪你,我又没说要去天权殿!”
…
第088章 猜测
金雀出去后,白焰走过来,见她散着头发,手里拿着那支簪子,便在她旁边坐下,抬手给她顺了顺脸庞的发丝,再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才道:“退烧了,现在感觉如何?”
“无碍。”安岚转着手里的簪子看他。
白焰看了一眼那簪子:“怎么不用?不喜欢?”
安岚摇头:“慕容勋是怎么死的?”
白焰道:“他厥脱症,慕容家一直有隐瞒,故知道的人不多。”
安岚怔住,厥脱症便是心脉有问题,她未习医术,对此不甚了解,只是听闻此等病症年纪越大越危险,若因什么事受到刺激,容易使心脏跳动过快而忽然离世。
“当真是因为病的原因?是大夫说的?”
白焰道:“大夫是下了此等定论,但慕容府的人却不认可,慕容勋不过刚及弱冠,身体向来很好,虽有厥脱症,但并不严重,不至于能要了命。”
安岚微微蹙眉:“如此说来,还是有别的原因,难不成真如黄嫣嫣所说?”
白焰道:“当时新房内除了黄嫣嫣,并无旁的人在,连贴身丫鬟都在外间,兴许是她喝了酒,加上两人新婚夜,难免激动,会有诸多幻想亦不奇怪。”
他说话时,声音低沉,语气缓慢,似熬得稠稠的,暖暖的,又带着一丝丝苦味的,让人欲罢不能的糖浆。
安岚微微垂下眼,抚弄了几下垂在胸前的发丝:“所以你觉得只是病症的原因?”
“病症是主因,至于诱因,目前还难以下定论。”白焰摇头,说话间就接过她手里的簪子,要替她绾发。
安岚觉得他肯定不会,这么长的头发,只靠一支簪子盘住,绝非易事,就是她身边的侍女,也没几个能做得到,但她很享受他如此殷勤的伺候。
“且不论慕容勋的死因。”安岚沉吟一会,又道,“究竟谁想让他死?目的何在?”
白焰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问:“你以为会是谁?”
安岚闭上眼睛:“我猜不出。”
白焰给她分了上下两股头发,上面的先盘住,下面的从一边绕过去,再缠住,最后用那只簪子固定,然后他转到她前面,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心里没有一点偏向的怀疑?”
她是瓜子脸,脸颊生得饱满且对称,额头有个美人尖,此时头发全都盘上去,露出优美的脖颈,宛若一株青莲,濯而不妖。
安岚睁开眼,看着他:“我目前未看到有谁从中获得好处。”
故而没有偏向。
白焰拇指轻轻摩挲她光滑的下巴:“若以此为考虑,确实得不到答案,但若将此事当成是意外,原本就没有人想要他死,你又会怎么想?”
然而安岚此时却有瞬间的恍惚,这一幕如此熟悉,分析利害,淳淳善诱。
“若是意外…”安岚轻轻闭了一下眼角,然后又睁开,“黄嫣嫣所说的,极可能就是真的,只是那究竟是不是香境,还不好下定论。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诱发了他的厥脱症,导致意外死亡。”
“慕容府本就有几位香师,对香殿对大香师并非一无所知,慕容勋亦爱香,他若真有大香师之才,能起香境,如何隐瞒到死了才道出。”白焰放开她的下巴,“若黄嫣嫣所说不假,但却不是香境,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安岚觉得下巴有些酥麻,便抬手轻轻揉了一下:“你想说是川连?但她不是事后才到,如此亦说不通。”
白焰道:“唯香境才是大香师得上天所赐的天赋,非人人能有,如此,那既不是香境,自有可能除去她外,别的人亦可做得到。”
安岚顿时一惊,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怔了怔才道:“你是说,是慕容勋像川连一样…”
没错,如果川连借香蛊,能模仿出香境般,那只要她愿意教别人,加上香蛊,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大香师”!
白焰未说话,安岚亦沉默下去,她忽然意识到此事究竟有多可怕,亦一下子猜到,香谷的人费尽心机要寻找的“山混”,究竟有什么作用,如果黄香师那张香方里真的有山混的话。
良久,安岚才开口:“是不是‘山混’能助香蛊模仿出香境,令人进入幻觉中?”
白焰道:“十有**。”
安岚神色微凝,若人人都能模仿香境,即便它不是真的香境,但也足够令那些觊觎长香殿的人疯狂了。仅这一个理由,就一定会有人提出,大香师再不是上天指定之人,再不是不可替代。届时,不说是香谷,单唐国那些势力庞大的世家,那些野心勃勃的皇亲国戚,就不可能不动心。
这个猜测若是真的,长香殿,危矣!
此时,她脑海里再次浮现白广寒留下的那句话——山混以淬之,可夺天地造化,灭神坛。
所以,这就是当年广寒先生的山混计划?若非后来因为遇到她,他将颠覆整个长香殿?!
但当初的计划,香谷的大祭司却知道了,所以千里迢迢来长安。
山混!山混,究竟是什么?
见她久久沉默,白焰不禁笑了:“神色这么凝重可不好看。”
安岚轻轻闭上眼,白焰在她眉心处点了点:“病才好,不可太劳神,好好休息,我还有差事。”
安岚点头:“你去吧。”
白焰离开没多久,蓝靛过来了,汇报慕容勋的事,和白焰说的一样,她亦查出慕容勋有厥脱之症。
“此外…”蓝靛说完慕容勋的事情后,又道,“镇香使当晚从慕容府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司徒镜,两人交谈了一会。镇香使刚刚可有跟先生说,他那晚和司徒镜说了什么?”
安岚沉默,白焰刚才并未提到司徒镜。
蓝靛猜到白焰并未交待此事,便道:“慕容勋一死,司徒镜就在外头等他,此事确实难以解释。”
安岚摇头,将刚刚的怀疑和疑虑缓缓道出。
蓝靛是直到此时才知道香蛊竟能模仿香境,心里大震,过了好一会才道:“属下…明白镇香使是为何回来了。”
…
第089章 决定
安岚知道她想说什么,从白焰回到天枢殿开始,她就很清楚,这个问题无法回避。而如今山混和香谷的事情,使得这件事越来越让她身边的人不安。
大香师的门槛是香境,跨不过这道门槛,任由你身份多尊贵,有多高的才情,都无缘于大香师。为什么蓝靛和鹿源,以及天枢殿的殿侍长等人,都很反对白焰接任镇香使的位置,却也没有明着出声反对。一自然是因为这是她的决定,旁人反对无效,而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清楚,没有香境能力的白焰,是不可能得到那个位置。
然而,现在“山混”的出现,再有川连的香蛊幻术为证,使得那道门槛变得不再那么不可逾越。如果他真的动了心思,或者仅是他手下那些人替他觊觎这个位置,他就比任何人都有实力来争夺这个位置。
他手里存有的人脉,对天枢殿而言实在太危险,用得好了,是助力,若用得不好,那便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能劈下来!
蓝靛单膝跪下:“请先生收回镇香使手里的人。”
只有镇香使交出那些人脉,才能证明他确实并无二心,主动权也才真正掌握在安先生手里,如此天枢殿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外敌无法入侵。若镇香使不愿交,那亦可证明他果真藏有祸心,安先生便需要早做决策。
安岚久久不出声,鹿源走进来,轻声道:“我知道先生为难,可这件事先生早点做决定比较好。镇香使手里的那些人,若是被旗殿侍长知道了,天枢殿的各大主事亦会都知道,到时香殿上下定会因此而慌乱。再加上香谷的人不安分,镇香使和香谷又打过交道,并且…镇香使和香谷的交情一直暧昧不清,旗殿侍长定会以为镇香使是跟香谷勾结,那个时候人心一乱,就再难压住了。”
安岚站起身,漠然地看着窗外,阳光被窗棂剪碎,轻飘飘地洒到她身上,落了一地的斑驳。
他们并非觊觎镇香使手里的那些人脉,而是,需要她开口去试探白焰的态度。
她是大香师,她在不在这个位置,她都是大香师,她的天赋和名望不会因为这个位置而改变,但跟着她的人却不一样。倘若万一她不在这个位置了,他们便会纷纷被别的人替代,早晚而已。
她忽然想起,安丘离开时跟她说过:你享受了权力,就要担负起责任。
她转头,看着永远一身男装的蓝靛。
刑院是在最散乱的时候,交到蓝靛手里的,那时白广寒忽然离开,景炎公子亦跟着失踪,她进入天枢殿还不足两年,就被白广寒给捧到了大香师的位置。那个时候,要掌控刑院这把利剑究竟有多困难,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个时候,若没有蓝靛,她知道自己无法顺利收服刑院。
还有天枢殿那么多内务外务,若无鹿源事无巨细地都帮她打理,凡事都替她提前想好准备好,这些年,她这个位置不会坐得这么舒服。
还有旗殿侍长,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忠心不二,尽职尽责。另外下面各院的掌事,同香殿的殿侍长殿侍香师等,哪一个没有一些关系在,这上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追逐一个人的脚步,为了心中的欲望,为了不敢诉之于口的梦想,可以毫不犹豫,奋不顾身的小香奴了。那时的她,卑贱而弱小,浑身上下就那一条命而已,还不值钱,除了金雀和婆婆,无人在乎。
静默良久,安岚终于开口:“你去联系施园吧,问他想不想回刑院,他若愿回来,之前是三掌事,如今可升二掌事。”
蓝靛心里顿时亮堂,即道:“是!”
这是在问施园,但其实是借着施园来问白焰,愿不愿交出手里的人。
安岚看着窗外,淡淡道:“去吧。”
蓝靛应声,看了鹿源一眼,然后才消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鹿源看着那个站在冬日薄阳下,略显单薄的身影,便拿起旁边的披风,走过去,披到她肩上:“先生病才刚刚好,别又着凉了。”
安岚微微转头,他便看到她插在发上的簪子,默了片刻,就微微一笑:“先生未曾盘过这样的发髻,很适合您,非常好看。”
安岚顿了顿,转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刚刚还以为他不会,却不想就连这种事,他都能做得这么好,甚至比侍女给她盘得都要好都要稳,这天下,似乎没有他学不会的事情。
见她久久不出声,鹿源道:“先生莫担心,镇香使不会不明白先生的难处。”
安岚道:“我不是担心他会不会明白。”
鹿源道:“先生是在想他会不会答应?”
安岚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鹿源沉吟一会,才道:“兴许不想答应,但终究是会答应的。”
如果他足够看重先生您的话。这是鹿源藏在心里,没有道出的话。
安岚却垂下眼,轻轻一笑:“他只要不想,就一定不会答应。”
鹿源怔住:“为何?”
“如今的他,已经不屑做口是心非之事。”安岚转身,坐回榻上,“那么骄傲自负的男人,身前身后皆无拖累,凭什么要做违心之事。”
鹿源道:“为了您。”
安岚沉默,片刻后轻轻摇头:“为了我,眼下也还不至于。”
他的过往已如云烟般消逝,他知道他不欠过她什么,即便眼下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心动,有那么一些些好奇,但也不过才开始,这份情又能深到什么地步。
鹿源看着她的脸,心里低声道,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
蓝靛的动作很快,不用一天,就已经找到施园。
次日,长安城西市的一家小茶馆内,刚刚听说此事的徐祖当即气愤地道:“公子,她怎么能这么对您!”
白焰正在逗一只鹦鹉说话,闻言淡淡道:“怎么了?”
徐祖看了福海和施园一眼,沉着脸道:“公子在帮她,她却在怀疑公子!别说公子,就是我们也受不来这份气!”
第090章 拒绝
白焰先给鹦鹉添了食,然后才看了施园一眼:“蓝靛给你气受了?”
施园笑了笑:“她还不敢。”
笼子里的鹦鹉扑腾了一下翅膀,白焰便又转过脸打量那只鹦鹉,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你如何回答她的?”
施园道:“我说看公子的意思。”
白焰淡淡一笑:“你想不想回去?”
施园道:“我只听命于公子,只要公子有需要,我随时能回去。”
然而刑院是只听命于大香师,他若不想违背本心,就只有等白焰重新坐上大香师之位,他才会愿意回刑院。故目前的情况,他若回去,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公子日后做打算。
徐祖听施园这么一说,亦觉得此法可行,心中意动,但并未表露。之前因钱罕一事,公子颇有不快,故不敢再擅自做主,于是他看了福海一眼。福海正坐一旁烤火,胖胖的身躯窝成一团,像个弥勒佛,眼睛耷拉着,好像要睡着了般,从始至终,他就不发一言。徐祖想跟福海说一说这事,又碍于公子在,不好开口。
白焰道:“既不愿回,那便回绝了她。”
施园有些意外,不过倒不介意,笑着应了声“是”。
徐祖却有些担忧的道:“如此,安先生怕是会多想,公子打算怎么跟安先生解释?”
他们谁都明白,安先生派蓝靛找施园的真正意图,如果施园答应回刑院,那么安先生自然不会再有多疑,可若施园拒绝,那这颗怀疑的种子,是要就此生根发芽了。
这是大家都不会说破,但人人心里都明白的事情。
“解释什么?”白焰转过身,“她非常聪明,她命蓝靛来找施园时,心里当知道,我不会答应。”
白焰说话时,眼里含着淡淡的趣味,她手里的筹码不够,不然不会让蓝靛出面,她会直接找他开口。若她的筹码足够,甚至不用她开口,只要稍微表示一下,他便会将她想要的东西双手捧上。
徐祖不解:“那安先生为何还要让蓝靛来找施园?”
白焰低眉浅笑,筹码不够的人,多少会有赌徒心理,愿意赌一把,可惜她的运气不够好。
见白焰没有说话,唇边还挂着浅淡的笑意,从听说这件事开始,他就不见有丁点怒意。徐祖忍不住问:“公子难道不生气?安先生竟如此对您!”
是您将一切都赠予了她,当年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小香奴,若没有公子,哪会有她的今日,可如今她竟对您生出怀疑,甚至要开始防着你。
白焰道:“只有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才会恼怒。她与我之间不曾有过忠诚,自然谈不上背叛,她会防备我,防备你们,亦是合情合理。”
没有过忠诚?
你是人人敬畏的白广寒大香师,是大家口中的景炎公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恩人,是她绝不可背叛不可怀疑不可不敬之人!那样的你,如今为什么要屈尊她之下,甚至在她明明知道你是谁的情况下,还要对你有种种怀疑!
与其要受这样的委屈,何不干脆就收回你赐予她的一切。只要公子你想,有没有香境的能力又有何妨碍,如今整个长香殿,仅少数人清楚你的身份,别的都只是暗中怀疑,不敢确认,只要公开了你的身份,大香师那个位置岂不是唾手可得。
徐祖憋着满肚子的话,实在忍不住想要说出来,只是不等他开口,旁边的福海却好似忽然醒过来,抬起胖胖的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时候已不早,公子要休息了,你陪我出去喝一杯吧。”
福海那一拍,似乎就将徐祖满肚子的话给拍了回去。他们三个当中,施园最简单,从不会去揣摩公子的心思,但只要公子的吩咐,无论任何事,施园都没有二话,一定办成,并且不会问原因。
徐祖则因要管的杂事太多,已经习惯了揣摩旁人的心思,但又因他要打理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待在公子身边的时间太少,所以公子的心意,他反而很难猜得准。
相比起来,最能读懂公子心思的,是福海。
西市这家小茶楼其实也是福海开的,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打理,都是交给别人负责,故蓝靛没有查到这个地方。
三人从白焰那里出来,进了福海的房间后,福海先给炭盆添了些新炭,又温上一壶好酒,备了两盘小点,然后笑眯眯地招呼他们俩:“来来,坐,这么冷的天,就该这么喝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