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此事后来为何没了声息,信中自然没有下文。
“安先生看到了,我有这个资格。”川连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浓雾一直在翻滚,“但安先生无需担忧,我如今过来,并非是为抢你的位置。”
安岚问:“那你来长安有何目的?”
她甚至没有问真假,也不追究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川连到现在才出现。对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她是个务实的人,不追究前因,不索问过往,只管当下。
川连道:“我请安先生来此走一趟,又给安先生看了这封信,目的很简单,我可以不抢安先生的位置,但请安先生帮我。”
安岚问:“帮你什么?”
川连道:“天玑殿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安岚沉默一会,唇边慢慢浮起一抹笑:“你在跟我谈条件?以此为筹码?”
川连问:“安先生觉得筹码不够?”
“差太远!”安岚淡淡道了一句,随着清冷的声音落下,一条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长鞭卷着浓雾,呼啸地甩向川连!
空气破裂的声音割着耳膜,传递着浓浓的杀意。
川连无法躲避,这里本是她的世界,但在鞭子出现的那一瞬,已经被安岚掌控,浓雾如水般哗哗地散去,脚下出现坚硬平整的大青石板,一块接一块,唰地绵延至天际!头顶天空碧蓝,阳光炙烈,这个世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川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手捂住出血的胳膊,差点就跪到地上。
安岚站在阳光下:“这是回敬你之前的飞镖。”
鹿源终于找到安岚,目中隐约有几分惊慌:“先生没事吧!?”
川连慢慢抬起脸,看着安岚,眼里毫无惧意,甚至有一丝期待:“安先生果真了不起。”
鹿源脚尖旋了半圈,无声地挡在安岚前面,沉默地看着川连。
此时他看起来无比平静,就好似猎人在看到猎物时,整个人会静得宛若山石,呼吸会比平日更加平稳,手里的弓箭绝不会抖半分。
川连这才看了他一眼,并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她之前看低了这个男人。
那样无害的一张脸,却原来是个老猎手,还拥有这么冰冷又那么狂热的一颗心。
然而安岚却在鹿源身后道了一句:“回去吧。”
她说着就转身,脚下的青石板慢慢消失,她走出天下无香,鹿源紧随她身边。
此时夜幕已降,长安城点起万盏灯火,她站在马车前,微微抬起脸,看着璀璨的星空,片刻,才上了马车。

川谷打量了一眼川连毫发无损的胳膊,目中有隐怒:“您为何不避开?”
川连放下袖子:“太快,出乎意料的快,不愧是大香师。”
她胳膊上没有任何伤痕,但那皮开肉绽的痛感却一直在,不停地灼烧着她的身体,原来这就是香境,竟如此真实。
川乌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道:“这笔账记下了,日后定是要加倍奉还!”
川连道:“她在找钱罕,你们不用拦。”
“是。”
钱罕根本没有山混,也没有山混的任何讯息,那五种相同的香材,不过是迷惑他们罢了。
山混不在任何人手中,就在大雁山,在长香殿。

第076章 问罪

安岚回到天枢殿后,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去了云隐楼,鹿源没有拦,只是无声地跟在后面。
白焰刚刚沐浴出来,散着头发,身上随意披着件罩衣,光着脚坐在榻上,手里仔细擦拭一把长剑。安岚进来的时候,他有些意外,微微挑眉:“这么晚了——”
他没有起身,说话时依旧闲闲坐在那,白衣胜雪,烛光的暖,剑光的寒,衬得那张脸愈加迷人,也愈加令人看不透。
安岚走过去,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剑:“练剑了?”
白焰道:“这剑若不常碰一碰,手会生。”
安岚伸手,接过他的剑,手指轻轻抚摸冰冷的剑身,然后指腹微微一滑,就要碰到刃上,他即抓住她的手:“小心。”
他说着就接回她手里的剑,插入剑鞘,看着她道:“怎么了?这么晚了忽然过来。”
安岚却没有开口,只是站在他面前,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白焰打量了一眼她此时的表情,微微一笑,烛火似乎都因此明亮了几分。
“怎么了?”他还是坐在榻上,把剑放在一边,然后轻轻托住她的双手,“这般不言语,倒像是问罪来的?”
安岚这才开口:“你知道川连来长安的目的。”
白焰道:“无论是为何,归根到底都是为长香殿而来。”
安岚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道:“你与她很熟。”
白焰打量了她一会,唇边依旧噙着一丝笑:“原来是为这个,你今日去找过她?”
安岚皱了一下眉头,他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一年前我去过南疆,与她打过交道,但还谈不上什么交情。”
安岚冷着脸看着他道:“七年前,广寒先生曾给南疆香谷送过一封信,信中指定川连为他的传人。”
白焰微怔,随后才道:“是吗,她将那封信给你看了。”
安岚不语,目中带着薄怒,但并不发作。
她的理智能控制她的举止和决策,却无法控制她的情绪和情感。
白焰垂下眼,笑了:“果然是来问罪的,这可怎么好…”
他说着就将她拉近了,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现在这里可不是雪地,先生打算用香境幻化出漫天大雪吗?”
安岚看到他眼里的戏谑,心里顿时一恼,就要抽出自己的手,不想他却在她膝盖上碰了一下,她顿觉得腿一麻,身体忽然失去平衡。他即借着她的力道往后一拉,同时自己往后一倒,直接躺在榻上,她则有些狼狈地扑到他身上。
他松开手,胳膊往两边张开,垂下眼睛看着她的脑袋,无声地笑,胸膛微微起伏。
安岚抬起脸的时候,他满目含笑地看着她道:“安先生每次都想压我。”
安岚顿觉恼羞,就要从他身上起来,他的胳膊却忽然一收,手掌就压住她的后腰,不让她动:“就算七年前真有那样的一封信又如何,白广寒最终选的人不还是你,怎么这时候还来找我问罪,嗯?”
她看了他一会,片刻后转开眼:“我不是找你问罪。”
白焰笑了,手掌依旧压在她后腰处。
安岚道:“放开。”
白焰看着她,良久,嗓音低沉:“真要放?”
安岚对上那双深邃又熟悉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她在这一刻露出瞬间的迷茫和依恋,令他隐有心动,不由抬起头,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才放开手,两只胳膊张开地躺在榻上,看着她。
安岚被那蜻蜓点水般的吻弄得愣了一下,许久,她才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一旁。
白焰也慢慢起身,曲起一条腿,再往后一靠,然后看着她的侧脸:“说吧,出什么事了?一脸的困惑。”
安岚这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川连,可有施展香境的才能?”
白焰眉头微蹙,她问出这个问题,他即想到她去找川连时发生了什么,便问:“她在你面前施展了香境?”
安岚摇头:“不完全是。”
白焰不解:“不完全是?”
安岚便将之前在天下无香发生的事道了出来,白焰听完,思忖了一会才道:“你觉得是香蛊的原因?”
“香蛊吞噬过我的香境,再进而化用,我也不会太奇怪。南疆秘法之神奇,长香殿的古籍里曾几次警告,长香殿莫要与他们往来,非必要,莫交恶。若不是香蛊,那就是川连也有香境的才能,不然广寒先生当年为何看中她。”安岚说到这,微微蹙起眉头,“之前她是在模仿我的香境。”
白焰问:“既如此,那山混又有何用?”
安岚垂下眼:“山混究竟为何物?”
白焰轻轻一笑,抬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不用想太多,迟早能看到答案,回去休息吧,天天这么琢磨,不会累吗。”
她转头看他:“不会。”
白焰:“…”
安岚问:“你要休息了?”
白焰看着她,低声问:“安先生今晚要歇在此?”
她还是捕捉到他眼底藏着一丝戏谑,她眉眼一冷,倾身过去,几乎贴着他的脸问:“你呢?你希望我今夜就歇在此吗?你若想,就说出来,我满足你!”
这似在挑衅,又似在诱惑,谁先低头,谁就再无路可退。
两人对视了许久,各自的呼吸都在对方脸上化开,他久久不语,只是微微抬起脸——可就在他的唇将与她相碰的时候,她忽然就往后一退,站起身,状若无事地看着他道:“夜深了,镇香使好生歇息吧。”
她说完,就面无表情地走了。
白焰保持那个动作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重新往后一躺,简直是泥鳅一样的坏丫头!丁点亏都不吃!

三天后,鹿源派去盯的人发现了钱罕的踪迹。
鹿源进来请示:“先生是打算亲自过去,还是我让人将他带过来?”
安岚看着窗外的雪景,淡淡道:“一直窝在山上实在无聊,下去走走也好。”
“是。”鹿源应声,就要退出去命人准备,却听安岚又往旁吩咐一句:“让镇香使过来,与我一道下山。”

第077章 出门

鹿羽站在外殿门口,看着鹿源陪安岚登上马车,随后又见镇香使的马车也紧随其后,她不禁咬住唇,眼圈慢慢红了,以往本该是她陪着安先生出去的,如今她只能看着。
现已是腊月天,山上的风像刀子一样,她在门口站了许久,唇冻得都有些发紫了。花容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停下,打量了她一眼:“站在这干什么,进去!”
鹿羽垂下眼,却还是没有动晃。
花容微微皱起眉头:“莫犯傻,你若是病了,可是连盛瑞轩都住不得!”
为免将病气过给别人,但凡生了病的侍女,都得搬到另外的地方,直到病彻底养好了,才能回来。还有那病重的,甚至会被直接送到下面的香院去,若真到那一步,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鹿羽这才乖乖转身,随花容进了殿内,只是她刚一进去,眼泪就啪嗒地掉了出来。
花容却似没看见,只是淡淡道一句:“去洗把脸,把自己收拾干净,暖阁那里有姜茶,去喝一碗。”
花容并不讨厌鹿羽,虽说鹿羽当侍香人时,多少都会有点娇小姐的脾气,但并不过分,即便有鹿源那样的关系,也并未因此仗势欺人。而且鹿羽很懂得看人脸色,以往常给殿内的侍女一些小恩小惠,以此收买人心,除此外她还很懂得在先生面前卖乖,而先生看起来似乎也挺喜欢鹿羽,至少在这之前,花容从未见先生斥责过鹿羽。所以这次,花容也不是很清楚,鹿羽究竟做了什么惹恼了先生,竟一下将鹿羽降为外殿侍女。
鹿羽慌忙擦了擦眼泪,有些可怜兮兮地看向花容:“我能将明儿的假挪到今天吗?我让唐糖跟我换。”
唐糖是和她同屋的侍女,正好这会也在旁边,花容看了唐糖一眼:“你答应跟她换?”
唐糖一怔,看向鹿羽,鹿羽昨儿送了她一支镶珍珠的簪子,眼下这点要求她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
花容瞧着鹿羽这副模样,知道她处理好这心理落差,还得一段时间,反正先生今日出门,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在殿内伺候,便应下了。
得了花容的许可,鹿羽谢了一声,就回了盛瑞轩。
花容看着鹿羽离开后,回头问唐糖:“她最近的情绪还这样?”
唐糖点头:“这几天还好,已经跟我说说话了,源侍香也挺挂心羽姑娘的,只是羽姑娘总不领情,源侍香每次找她,她都没给好脸色。”
花容冷笑:“若没源侍香,她能跟你分到一个房间。”
盛瑞轩里住了三十多位侍女,无论哪一位,放到那些高门贵户里,可都是拔尖的,所以一个个心高气傲得很,都不是好相处的主。而且人多的地方,无论你愿不愿意,总是避免不了大大小小的麻烦事,若是同屋的人又不是个省事的,那日子绝好过不起来。
特别像鹿羽这种从高处砰地往下落的,更是大家关注的对象,即便有鹿源在,但鹿羽是得罪了安先生,才会有此惩罚,单这个理由,就免不了有人会动心思。
唐糖是个宽厚的性子,从不主动惹事,在刑院还有个靠山,盛瑞轩内那些丫头从不会找她屋的麻烦,所以鹿羽能跟她同一屋,不知省去了多少麻烦。

鹿羽回了自己房间,洗了把脸后,却没有休息,而是拿上披风,取了她的腰牌出门去了。
从侍香人降为侍女后,她不仅不能再跟着安先生出门,就连自己想随意下山都不行了。侍女只有在自己轮假的那一天,才能离开大雁山,并且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否则就别想再在香殿待下去。
她出香殿的时候,守门的殿侍公事公办地问了一句:“是鹿羽姑娘啊,为什么下山?这雪天,下山的路可不好走,您没有马车,要坐香殿的马车,得等一个时辰后才有。”
那守门的殿侍是认得她的,以往她还是侍香人的时候,一见着她,总免不了嘘寒问暖几句,哪像现在这副嘴脸。
鹿羽心里冷笑,面上却和和气气地道:“出去买点东西,我自己走下去就行,路上看到马车再上去,反正这条路也来回走很多次了。”
殿侍道:“以前鹿羽姑娘是坐马车来回走,跟用两条腿走可不一样。”
鹿羽忍着气,面上笑着道:“没关系。”
“不知鹿羽姑娘是买什么东西,香殿内没有吗?”
“是我们女儿家用的东西。”鹿羽脸上的笑容淡了,声音冷了几分,“您要想知道更多,一会等我哥哥回来,让他跟你说可好。”
见她搬出鹿源,那殿侍忙笑了笑,一边示意手下打开侧门,一边道:“哪敢占用源侍香的时间,门开了,鹿羽姑娘请吧,小心路滑。”
终于出来了,鹿羽长吁了口气,然后回头,有些恨恨地看了一眼那扇慢慢关上的侧门,暗暗朝那位守门的殿侍啐了一口。
她却不知道,香殿的侧门刚一关上,守门的殿侍即收起那副有些吊儿郎当的表情,转身回了房间,记下鹿羽离开的时间,以及他们刚刚的每一句对话,包括鹿羽当时的神色,和随身携带的东西。

进入长安城后,鹿羽果真去买了一些女儿家必用的东西,然后顺着那条街,有些漫无目的的往下逛。一路上她面上的表情都是郁郁寡欢,就是经过以往她喜欢的绸缎庄和金楼时,她也表现得兴致缺缺,甚至没有进去看一眼。
她和一般侍女不同,她不怎么缺银子,至少那绸缎庄里的料子,只要是摆放出来的,她随便都能买得起。可是她逛了半天,除了先前买了点日常必需品外,手里就再没添别的东西。
一直到快下午时,她似终于觉得肚子饿了,正好走到一家酒楼前。这家酒楼为了招揽食客,特意请了说书先生,吹拉弹唱,好不热闹。鹿羽走进去的时候,酒楼里已经满座了,店小二一瞧是个姑娘,也不好请人家姑娘与那些大老爷们拼桌,便陪着笑道:“姑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小店已经满座了。”
“我要二楼的雅间。”鹿羽看都没看店小二,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
店小二赶紧追上她:“姑娘,姑娘,不好意思,二楼的雅间也满了。”

第078章 意外

鹿羽没搭理那店小二,自顾自地往上走,登上二楼后,绕了小半圈,就看到有个雅间是空的,便径直走进去,坐下,拿出银子扔到桌上:“一壶梨花白,两个小菜,你看着上。”
那小二瞧她行为举止,再看她衣着打扮,不敢得罪了,只得连连陪着笑道:“姑娘,这房间已经有客人包下,客人一会就过来了,您这,实在叫小的难办!您看…小的给您在一楼挪个位置,您看如何?”
鹿羽心情着实不好,被这小二一路念叨,烦得不行,一声娇叱:“滚!”
小二也不敢滚,还是哈着腰站在那:“姑娘,这雅间真的已经被人包下了。”
“有完没完!”鹿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甭管什么人包下的,我今儿就是要坐这里!”
那小二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得酒楼的掌柜听到声音,赶紧走过来,往小二后脑勺那拍了一下,假意呵斥:“怎么招呼客人的,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上酒菜。”
店小二松了口气,忙应了几声是,可他刚走出雅间,就看到之前包下这个雅间的客人正往这走来。店小二慌忙给掌柜打了个眼色,偏掌柜这会儿没往他这边看,只顾着在里头给鹿羽赔不是。
店小二没法,只得抬高了声音道:“景少爷您来了,天这么冷,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景孝笑着道:“李先生说书,我怎么可能会落下。”
雅间里头的掌柜忙迎出去,只是景孝已经走到门口了,往里一看,不想会看到鹿羽,面上一怔。跟在景孝身边的石墨也看到鹿羽在雅间内,即皱着眉头道:“掌柜的,这个房间我们家少爷不是早就包下了,钱也都付了,怎么还让人坐进去!”
店小二垂着脸,不敢说话,那掌柜又在小二脑袋上拍了一掌:“都是这蠢货,楼下的座满了,他便领这姑娘上了二楼的雅间,偏还忘了这房间是三少爷您包下的,那姑娘刚刚还付了钱,您看这…”
石墨沉下脸:“你跟我们说这些干什么,我只知道这房间是我们家少爷早就包下的,现在我们家少爷人都来了,难道你还想让我们少爷在这走廊上站着!”
掌柜连忙赔罪:“哪敢哪敢,都是小二糊涂,三少爷若不介意,我…”
鹿羽这会儿已认出景孝是那个跟她抢白薯的少年,便在里头道:“你进来吧,算本姑娘今儿请你听书。”
那掌柜脸上即堆上笑,忙附和着道:“姑娘慷慨,今儿酒菜,也算小店送的,望两位都消消气,消消气。”
石墨却道:“你放肆,我们家少爷是什么身份,能随便跟个女子在这坐着听说!”
掌柜的不敢吱声了,鹿羽却嗤地笑了:“你们家少爷什么身份,还怕我讹上你们家少爷了?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们两男的倒扭扭捏捏起来!”
石墨就要反讽回去,景孝却朝他摇头,然后对着鹿羽作了个揖:“姑娘如此坦荡,又如此慷慨,那景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认出了鹿羽,他不知道鹿羽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出行能坐上天枢殿的铜顶马车,身份一般不低。他一直想跟天枢殿的人牵上关系,以后便于打听消息,这个姑娘能让他碰上两次,他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安岚的马车在钱宅门口停下,她推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钱宅的大门还是紧闭着的,附近也没有什么人,门口的积雪堆了很高了。
她下了车后,又打量了周围一眼,然后问“人在里面?”
鹿源点头:“是,属下安排的人也都在里面守着,不让别的人靠近这宅子。”
安岚上了台阶,鹿源去敲门,安岚侧过脸问了白焰一句:“你觉得,川连知道吗?”
白焰问:“知道什么?”
安岚道:“知道我在找钱罕,知道钱罕已经被找到了,知道我现在在这里。”
白焰笑了笑:“兴许她就在这附近看着。”
安岚瞥了他一眼:“你很了解她。”
白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猜测而已,何谈了解。”
他说这句话时,眼里依旧含着笑,并且隐隐带着几分戏谑。安岚收回目光,看着慢慢打开的大门道:“那她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
白焰问:“你以为她应该要有什么动作?”
安岚一边往里走,一边道:“那五种香材,黄香师都是从钱罕这里买的,如果这五种香材真的跟山混有关,而她又是为山混而来的,定是比我们更紧张钱罕,除非她还不知道。”
“黄姑娘还未嫁入慕容府,黄香师的香方还未交出去。”白焰沉吟着道,“她不知道那五种香材,也说得过去。”
安岚微微蹙眉:“其实,这都是我们的推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白焰道:“想不到的事,就先别想,专心做好眼前的事。”
此时鹿源已领着他们走到钱宅的书房,随后鹿源转身:“钱罕就在里面。”
门被推开,从外往里看,遂感觉书房里很昏暗,她不由皱了皱眉头。白焰先跨了进去,然后转头看她,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地朝她伸出手。
鹿源沉默地看着,眼睑微垂。
安岚顿了顿,伸手放在他掌心,然后走进去。
钱罕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巴也被堵着,此时他似乎正在睡觉,还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安岚问:“为何绑着?”
鹿羽道:“被我们发现后就想逃走,还想大喊大叫,不好对他下重手,便只好先绑着等先生您过来。”
安岚道:“松绑。”
“是。”
松绑的时候,钱罕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忽然瞧着自己跟前又多了几个人,并且相貌皆是不凡,愣了好一会都没回过神。
直到他嘴里的布条也被拿开后,他才适应了这房间的光线,视线也比刚刚清晰了几分,随后他将目光落在白焰身上,片刻后,表情微变。
安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焰,然后问:“你认识?”
钱罕忙收回目光,有些紧张地摇头:“不,不认识。”
鹿源目中已露出怀疑,但他依旧什么也不说,安岚有些意外,又看了白焰一眼,可白焰一样是什么话也不说。

第079章 问话

没有人说话,异样的沉默令钱罕越来越紧张,他走南闯北几十年,眼光已非一般人可比,眼前这几个人,他一看就知道完全不同于昨日绑住他的那几个,故而即便此时已经被松绑,他也不敢妄动。
然而,依旧没有人说话。
钱罕终是忍不住,先开口:“几位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安岚开口:“为何要藏身?”
钱罕顿了顿才道:“只是换了个住处,何来藏身之说。”
安岚道:“你在长安一共有七处宅子,只是想换个住处,为何不在那七个宅子里选一处,反去租个不起眼的房子窝着?”
钱罕闭上嘴,不说话了。
安岚也不逼他,还转身在这书房里踱了几步,慢慢道:“你跟鹿源说你中意黄姑娘,因为黄姑娘亲事已定,你不愿再留此伤心处,意欲离开。”
钱罕看了鹿源一眼:“钱某所说皆是真心话!”
“确实是真心话,只是你只说了一部分真心话,留了一部分未说出来,以此误导别人。”安岚转过身,看着他道,“你中意黄姑娘是真;黄姑娘定下亲事,你为此伤心是真;你欲离开长安亦是真。只不过,这三者并非是真正的因果。你之所以要离开长安,是因为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你害怕,所以想走。”
钱罕看着安岚,不由摇头一笑:“姑娘说的话,我反倒听不懂了。”
安岚看着他,接着道:“而你假意离开,又暗中返回,也不是为了取雪见虫的卵,而是…在等我们。”
钱罕神色微变,脸上的肌肉甚至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安岚道:“你心里明白,他们若真想除去你,你不可能走得掉,我们要真想找你,你也不可能躲得开。”
钱罕还是没有说话,但面上的表情已经不再似开始时那么刻意了,那种刻意的紧张,正一点一点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从心底透出来的,蕴含了人生数十年历练的沉稳和谨慎。
安岚再道:“他们找过你了。”
钱罕悄悄吞咽了一下干得发紧的喉咙,还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