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莫雪抱到自己床上,盖好被子后,莫璃才将四妞招呼过来轻声道:“你在这看着二姑娘,今晚你也在这睡,榻上的被褥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会二姑娘要是起来说饿了,你就让人将桌上的东西拿去热一下再让二姑娘吃,今晚有守夜的丫鬟,记得千万别晚上喝冷茶。”四妞认真地点头,然后就走到莫雪那,在床头的绣墩那坐下。莫璃又看了莫雪一会,确定她已经睡沉后,才轻轻走了出去。“姑娘,您也吃点东西吧,从早上到现在,您也没吃什么呢。”红豆说着就硬拉着莫璃走到桌子那,然后将一碗白米饭和两碟小菜挪到莫璃跟前道,“刚刚的面冷了,这是才蒸好的米饭。”莫璃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嘴里发苦,但她还是坐下拿起筷子,再不吃东西,她也要扛不住了。只是刚扒了两口饭,就有种想吐的感觉,勉强咽下小半碗后,莫璃便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先搁在这,我晚上再吃,这会没什么胃口。”红豆看着那两碟青菜豆腐,想了想,便道:“我去给姑娘换两个容易下口的菜吧。”莫璃摇了摇头,就站起身:“不用了,吃什么都一样,我出去看看,外头的桌椅都收了吗?明天要开法事了。”这几天给前来吊丧的左邻右舍和亲戚摆了几桌酒,多是顾叔和阿圣在帮忙,她只是将银钱拨下去。“差不多都收好了。”红豆跟在她后面不放心地道,“姑娘这几日都没怎么睡,今晚也好好歇歇吧。”

莫璃摇了摇头,只让红豆好好看着莫雪,然后就往前院那走去。此时已是掌灯时分,白天里摆在庭院里的桌椅都已收起,院中也让人打扫了一边,忙了一天的下人此时都各自下去用晚饭了。莫璃走到二门那,看着莫六斤时常出入的那些走廊,过道,看着那被风吹动的白灯笼,一时间出了神。直到旁边有人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转头一看,原来是阿圣。“怎么过来这了?晚饭吃了吗?”他将搁在走廊那的长凳挪了挪,然后走到她身边问了一句。莫璃从白灯笼那收回目光,沉默了一会才对他开口道:“我爹那天出事的经过,你打听出什么了吗?”阿圣看着她苍白的脸,又往前后看了看,然后道:“去我屋里说吧。”莫璃环视了一下冷冷清清的宅院,便抬步迈出二门,只是刚走进阿圣的房间,阿圣却让她先在屋里等一会,然后就出去了。不多会,他终于去而复返,且手里多了一个食盒,盖子掀开后,里面是一碗汤滚味浓的,冒着白气的牛肉面。这是府里给前来吊丧的客人准备的,下人也可以用,但眼下她身上带着丧,特别是头先这几日,这等大鱼大肉是不能碰的。只是阿圣却将面里的肉全挑了出来,然后将那晚看着很素的面条移到莫璃跟前道:“吃吧,这样就能吃了。莫璃正要推拒,阿圣却道:“你吃了我才说,你要倒下了,我也没必要再帮你做什么了。”莫璃一怔,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迟疑了一下才拿起筷子。

面条很烫,汤也很入味,她却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机械地将碗里的面条一点一点往嘴里送,阿圣就坐在对面静静看着她。房间里很静,屋里飘着淡淡的面香,几日来,满眼看到的都是乌云惨淡的景象,她甚至忘了自己哭没哭过,很多时候,她的眼睛都是干涩得发疼,要想的事,要忙的事太多了,她没有时间哭。可在这一刻,对着这碗热气腾腾的“素面”,她眼里的泪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眼前一片模糊,她放下筷子,有些艰难的将嘴里的面条咽下,然后有些尴尬地转开脸,只是这会旁边就给她递过来一条略有些粗糙的棉帕子。莫璃接过帕子后,阿圣才开口道:“我这几天打听到的,跟那天听到的没什么出入,都说是掌柜的不小心出的意外。而且王大户当时也还未到茶楼,莫三老爷身边的那位韩管事亦不在场,”莫璃擦了眼泪后,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不相信那是意外,爹平日里走路向来都是很小心的,怎么可能在外连着摔两次,而且眼下我爹死了,族里很多人都可以趁机得利。”阿圣看了她一会才低声道:“姑娘,有些事即便真是有人特意所为,也可以借着意外之势而行。”莫璃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帕子递还给他,平静地道了一句:“谢谢你。”

晚上,灵堂内,莫璃伴着烛火守在帷堂外,一张一张烧着纸钱。夜下,灵堂外,阿圣沐着月光坐在屋顶上,静静看着那白幔下的身影。这几个晚上,他都在这不动声色地守着,像一匹来自荒野的狼,耐心且机警。做法事的那几天,族里陆陆续续地还有前来吊丧的人,莫璃虽多陪着朱氏,但还是听到了许些话。特别是莫大老爷那一脉,很多人坐不住了,生怕会被别人抢先,于是甚至有人借着慰问莫老太太的时候,直接开口让莫老太太将当年的地契拿出来一看。若非当时七叔婆在场喝住了那几人,怕是他们跟着就会逼问莫老太太了。只是这样的暴风雨,最多也只能再压几天,怕是莫六斤的馆木一出去,莫大老爷等人就会直接上门逼迫莫老太太交出地契。还有她家的铺子,他们也不会放过,到时同样会有更好的理由侵占。

出殡的前一晚,莫璃从灵堂内出来,进了莫老太太的房间,祖孙俩一直说到月上中天方才歇。出殡的那一天,该过来上香送行的人都来了,莫璃跪坐在朱氏旁边,冷眼看着某些人。直到出殡的时辰将至,马上要抬棺的时候,莫璃忽然站起身,走到棺木前面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含着泪当着大家的面开口道:“爹,您放心,咱莫家不会绝了后,女儿跟您跟前立下誓,待孝期一过,女儿就招婿入赘继承咱莫家的香火,这个家,女儿来守着,奶奶和娘还有雪儿,女儿也会好好照顾的。爹,您一路走好。”

第81章 家主

不消几天,莫璃在其父出殡那日,于灵堂内当众立下的招婿入赘之言就传到了各方耳中,引起不小的震动。招婿入赘并不鲜见,但在其父灵堂内,一个闺中女子就这么以己之口当众说出来,却是从未有过的事。

“招婿入赘吗,真是让人意外,那丫头…”谢老太太叹了一声,“莫掌柜这忽然一走,留下的老母和妻女,日子怕是有些难过吧,难为那丫头了。”严氏一边给谢老太太递上茶,一边闲聊似的说道:“听说那姑娘那日惊住了所有人呢,就连莫家娘子也没想到自己闺女会说出这一番话,看来莫掌柜走后,那姑娘是想自己当家了。”谢老太太瞥了严氏一眼,然后闭上眼睛道了一句:“女子当家,多是被逼无奈,咱谢家祖上不也曾出过这么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一旁的谢三奶奶韦氏也道:“说得也是,我记得姬家也出过几个当家的女子,虽说都已经作古了,但如今姬家那边,听说也有几处主事是由女人当着呢。”严氏横了韦氏一眼,然后有些不屑地一笑:“她一个小丫头,哪能跟咱谢家的老祖宗比,更遑论姬家的人了。”韦氏瞄了严氏一眼,呵呵一笑:“这样的一个小丫头可差点就成了二嫂您的儿媳妇呢,幸得人家没赶着攀附,不然二嫂如今哪能跟徐家结亲,还得姬太妃的保媒。”严氏心知韦氏是不忿她跟姬太妃拉上关系,所以借着莫璃的事来讽刺她几句,虽如此,严氏面上也有几分不悦,正要开口,却这时谢老太太轻咳了一声,然后睁开眼道:“行了,我要歇着了,你们都出去吧。”

只是当韦氏和严氏起身将出去时,谢老太太又道:“时哥儿的事,老二媳妇你用心准备准备,仔细挑好日子,姬太妃这两日就要启程回京了。”严氏应声后,谢老太太又管韦氏道:“运哥儿这几天都往哪跑呢?我怎么总看不到他的影。”“那孩子。”韦氏一笑,就走到谢老太太身边道,“自他六叔在永州这落脚后,他一有空就往那跑,别说老太太了,就是我,只要一不留神,他准能溜出去!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跟他六叔合得来。”“元白啊…”谢老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孩子还是那么倔,府里都给他收拾出地方来了,他就是不住,非得去外面住那点小地方,身边也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谢府那正说着呢,谢歌弦这正好也听平安说了莫璃那日起誓的事,他听完后,便笑了一笑,然后拈起一粒黑棋子,看着前面的棋盘道:“招婿入赘,倒是一步好棋。”平安站在一旁接着道:“公子您还别说,我听说那莫姑娘这话一放出去,好些人都意动了呢!不说那莫姑娘貌美如花了,就是莫掌柜留下的那些家产,在好多人眼里可是块肥肉,听说就是莫姑娘本家那都有些坐不住了,更别说外面一些穷困潦倒,家里又有好几个儿子的人家了。”“你打听到的事还真不少。”谢歌弦将手里的棋子落下后,就摇头一笑。平安看了谢歌弦一眼,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是公子你那天问了我几句吗,难得公子关心,我便尽心打听去。”谢歌弦又拈起一粒白棋子,思忖了一会,然后才道:“她帮过我一次,我想还个人情。”平安想了一会,然后有些迟疑地道:“公子难不成想给莫姑娘做媒?”谢歌弦无声一笑,将手里的棋子落下后才有些无奈地道:“你去将这茶水换了,都冷了。”平安一看谢歌弦这神色,便知道自己猜错了,于是讪讪一笑,就拿起茶壶退了出去。谢歌弦又拈起一粒黑棋子,然后看着棋盘低语了一句:“她什么时候来呢?”

与此同时,长春院的李跃儿托身子不适,辞了几位客人后,往自己绣房走回去的路上,抬头看着澄碧的蓝天,似羡似叹的一笑,然后心里道了一句:虽不幸,却也比她好上不少。韩四道这,自那日在莫家亲耳听到莫璃在莫六斤棺前立下的誓后,他的心神就总有些不宁。只是眼下他马上就要迎娶周玲玲了,手里要忙的事一件接着一件,除了夜里睡的那几个时辰的时间外,他几乎抽不出一点多余的时间来好好理一理自己的心绪。且每次一静下心,要好好想一想时,脑子里就总浮现出一身素白的莫璃,跪下立誓时那等决绝得让他惊艳的表情,每一次的回想,都会让他心神激荡不已。那样的女子,不可多得,接触得越多,想要得到的欲望就越大!韩四道按了按眉心,招婿入赘吗,正好也省了他要头疼以后还会面对大家大族的麻烦,反正还有时间,这样倒也合他意。

“老太太,璃璃真的下了这个决定?她早跟您说了!”几日过去了,朱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闺女会下这样的决定。莫老太太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六斤走了,这个家冷冷清清的,我是再舍不得将我孙女儿嫁出去白白便宜了别人家,招婿好啊,这样到时你也算添了个儿子,我也白得个孙子,璃璃他爹九泉下知道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可是…”朱氏还是有些回不过神,老太太说的都是好的,但这世道,哪有好人家的儿子愿意入赘,但凡有着心思的,十有八九是好吃懒做之徒。“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也是无奈之举。”莫老太太看了朱氏一眼,就叹了口气,“那孩子不容易,她是想挑起这个家啊,要不是璃璃在出殡那天说出这话,怕是她爹的棺木一抬出去,族里那些人后脚就进来逼我将桑园的地契交出来了。这可是她爷爷努力了一辈子的东西,我还没死呢,就这么逼迫,到时哪还有咱几个孤寡的活路!”朱氏顿时红了眼,好一会才哽咽着道:“可是璃璃以后怎么办,我…”“你哭什么,不是还有三年孝要守吗,我就不信三年后咱家招不来一个踏踏实实的小伙!”莫老太太压住心里的心酸,硬着一口气道,“你也给我打起精神来,先不说这招婿的事,就族里那些人准还没罢休呢,她那几位堂叔什么的,最多再过几日就该上门了。如今这个家只剩下女人了,无论如何你也得硬起脊背给璃璃打气,璃璃都能做出这个决定,你这个当娘的怎么也得在后面帮衬着。”朱氏捂着嘴狠狠哭了几声,然后才硬是将眼泪收了回去,连连点头。

就在大家都在议论着招婿入赘之事的时候,当事人却完全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如莫老太太所说,眼下迫在眉睫的不是招婿,而是本家那边的威逼。“顾大叔,王大户那边的匹料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就在朱氏和莫老太太谈话的时候,趁着顾敬今日过来,莫璃赶紧过去找顾敬问这事。莫六斤出事那天气,她家的店铺就关门了,店里的伙计,除了阿圣,都回自家去了,而这个店要重新开张还不知什么时候。顾敬也是习惯了每日过来,所以即便店已经关了,他却还是不时过来查查库房,点点货物。“前两天回来了,我昨儿去问了一下,只是正好王大户不在,他那些伙计也做不得主。”顾敬有些疼惜地看着面带憔悴的莫璃一眼,想起这姑娘出殡那日的话,心里不禁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道,“姑娘放心吧,这是掌柜办的最后一件事,我会替掌柜办好的,今日就是过来点点这库房里的货,一会我再找王大户去。”“如此就好。”莫璃点了点头,然后也看了一眼这空荡荡的库房,想着父亲一生的辛苦,只觉心头酸涩难言。顾敬想了想,又道:“只是姑娘,掌柜的这批匹料,你打算怎么处理?是不是直接拨给王大户?”莫璃回过神,不解地问了一句:“直接拨给他?为什么?”到底还是个孩子,果真是没想周到,顾敬一叹:“掌柜的这一走,这店铺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开张了,匹料若是搁置久了,容易砸在手里,还不如直接拨给王大户。再说掌柜的后事,怕是也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姑娘手里还是多存点银子好。”他在莫家有几十年了,对这个家的境况算是比较了解,心知莫六斤这一走,莫氏本家那边必打莫六斤留下的东西。这一屋的女人,老的老,小的小,手里要没些现银,那往后的日子很难抗得住。莫璃听完却摇了摇头,一边摸着旁边的一匹蕉布,一边轻缓地道:“不,店铺很快会开张的,顾大叔尽可放心,这是爷爷和爹两代人的心血,我会继承下去的。”顾敬一怔:“可是…” 莫璃看着虚空处,面上露出一抹浅笑,唇边含着悲伤,眼中却带着坚毅:“我是长女,爹走了,我便是一家之主。”顾敬一愣,莫璃沉默良久就收回目光看着顾敬道:“王大户那就劳顾叔想着了,我这几天还得准备迎接那几位族叔。”

第82章 私见

天现晚霞时,秋风乍起,路边树木日渐凋零,深秋的气息已浓,地上枯黄的叶子一天比一天厚,冬天将至。这一日的傍晚,莫二老爷访友归来,马车从一小酒馆经过,将驶到自家宅院那条街时,忽然被人拦下了。车夫正要呵斥,那拦车的人却对车内的莫二老爷传了一句话,莫二老爷一怔,思忖一会,便让车夫就近停车。这条街上气派的茶楼酒肆不少,这家小酒馆被挤在一个旮旯处,相比起来很是不起眼,生意自然是一般般,除了楼下坐了几位客人外,楼上的几间包间,就一间有客人包下。

莫二老爷推开包间的门,便见一名素衣乌发的女子坐在窗户旁,听到推门的声响后才往他这看了过来。不过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身上无丝毫装饰,通身的衣裙只是素净的白,除此外就是乌光柔亮的长发和墨色的眼眸。黄昏下的酒馆里,清冷的包间内,这少女身上非黑即白,分明的对比,却带着冷艳之气,让已近五十的莫二老爷也看得一怔。“在半路上将二堂叔拦住,莫璃失礼了,二堂叔请坐。”莫璃站起身朝莫二老爷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句。

莫二老爷审视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背着手踱步走过去,又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才以长者的口吻道:“你爹的事很让人惋惜,只是你身上带着孝,怎么还出来到处走动,天也晚了,一个姑娘家的还在外头溜达,家里的老太太不会担心。”莫璃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给莫二老爷倒了杯茶,然后轻轻搁在莫二老爷跟前:“二堂叔请坐,我私下请二堂叔过来,是想跟二堂叔道明一件事,上次织染局蓝花布的事,是我示意我爹和顾叔去找二堂叔合作的。”莫二老爷面上明显是一怔,随后缓缓坐下,看着莫璃道:“是你?”莫璃点了点头:“当时未明说,实是不得已,希望二堂叔莫怪。”莫二老爷怀疑地看了她良久,才道:“你怎么做到的?”

莫璃先喝了一口茶,慢慢放下杯盏后,轻叹了口气:“我幸得谢府老太太的青眼,所以求了她帮忙,且当时还意外得到织染局里的一些消息,于是便替我爹出了此计,暗中拉了二堂叔当助力。”莫二老爷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心惊,再慢慢回想当时之事,心里更是不解,这姑娘,跟他带了那么一点亲的堂侄女,才这般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手段。但更让他不解的是,这姑娘怎么这会忽然跟他道明这事?而且他这把年纪的人,手里又掌管着一个几千人的作坊,平日里生意上往来的基本都是跟他一样的大老爷们,可从不曾跟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坐在一块说生意上的事。莫璃心知对方的疑惑,便接着道:“今日道出此事,就是向二堂叔禀明我的诚意,并希望下次还能跟二堂叔合作。”

莫二老爷忽然呵呵一笑:“你这丫头,唉,算了,我知道你爹的事情对你的打击很大,不过这买卖上的事,你就别瞎掺合了。行了,你回去吧,别让家里的老太太担心了。”莫璃抬起眼看着莫二老爷道:“二堂叔作坊里的事如今已经不比以前了吧,莫元堂哥能压得住那些新添的管事吗?大堂叔和三堂叔又能容二堂叔多长时间?不是我看轻二堂叔,只是如此内忧外患,加上三叔公的偏爱,二堂叔还能掌管作坊到几时?”莫二老爷又是惊诧又是怪异地看着莫璃,短短几句话,她却将他身边那些复杂的关系道了个尽。一个闺中女子,又不是他莫家的直系,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刚刚原是要起身离去的,之前在路上被人拦下后,不过是有些好奇便上来一看罢了。只是听莫璃这一句接着一句,他刚要起身的动作就收了回去,然后盯着莫璃看了许久才道:“是大老爷还是三老爷让你来找我的?他们想说什么?”

莫璃微怔,随后就摇头道:“二堂叔误会了,我请二堂叔上来一见是我私自决定的事,与另外两位叔伯无关,不过我今日出来见二堂叔,确实是为另外两位叔伯之事而来。”莫二老爷稍一琢磨,就道了一句:“你放心,莫六斤留下那点东西,我还不放在眼里,更不屑去为难几个病弱老幼的女人。”莫璃心里微微舒了口气,心道这位莫二老爷果真算是条汉子,若非早知道他与另外两人不同,她之前也不敢让莫六斤找他合作,眼下亦不会直接找上来。

…一盏茶时间后,双方差不多谈好了,只是莫二老爷将起身时,又问一句:“蓝花布那事,真的是你的主意?”莫璃点头,然后补充一句:“不过此事还需要二堂叔帮我保密。”“呵呵呵…莫六斤那老实疙瘩的人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一个闺女。”莫二老爷笑了一句后,就抬步往外去了,只是临出门前又回头道了一句,“早点回去吧,天晚了。”莫璃出去时,晚霞已落,莫二老爷的马车亦已走了,她看了一眼天色,然后便上了马车,并道了一句:“快些回去吧,家里的人不知我出来这么久,怕是该着急了。”当晚,莫璃又去莫老太太那说了会话,然后才回房间歇下。

第二日,也就是莫六斤下葬的第七日,莫氏本家那边的人终于开始上门拜访了,而且这一次好似约好了一般,一下子来了十多位。莫大老爷,莫二老爷和莫三老爷自然是都在其中,各个面上神色不一。且除此外,竟连韩四道也过来了,莫璃看到他后,心里算了算时间,知道他大喜之日不远了,于是便有些怪异地打量了他一眼。今日的莫璃还是一身素白的孝服,原本这等族中之事,她一个闺中女子,又是守孝期,不该现身的。但是当大家看到她是扶着莫老太太从里出来,便没说什么,只是当莫老太太坐下后,还是有几个多事的姑婆上来假意关心一句,暗示她进去,大人的事别参与。莫璃站在莫老太太身边,看了他们一眼,淡淡一句:“多谢姑母叔婆们的关心,不过既然那日我在爹跟前立了誓,那么从今晚后我对这个家便有了长子之责。”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面上神色各异,莫大老爷和莫三老爷心里各自一声冷笑,心道他们今日能亲自过来算是给天大面子了,偏这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一个闺中丫头还要虚张声势,以为一句招婿就能改天换地,真是痴心妄想。

第83章 逼迫

随那三位老爷过来的还有莫氏本家那边的一些年轻子弟,其实都是远亲了,都不知隔了几代,除了是同一个姓外,基本没什么相连。而且这些人原本跟莫六斤一家就不曾来往过,就连莫六斤的丧礼他们也不曾露过面,今日会过来,除了是想凑凑热闹外,主要还是想看一看莫璃本人。那一日莫璃立誓,被前来上香的人各处传播后,自然有人提到她的容貌,因此这一日便迎来了这么些好事者。莫璃出来后略扫了一眼,便认出那几个年轻的公子,有的是族里的亲戚,有的却只是莫大老爷或是莫三老爷手底下的管事,身份跟韩四道差不多。

莫老太太坐下后,随莫大老爷一块过来的大堂伯母邹氏便一笑,正要张口,莫老太太却忽然咳嗽了两声,且这一咳,即瞧出这老太太气有些短。于是座下的人不由相互看了一眼,邹氏只好先收了话,讪讪一笑。莫璃赶紧将旁边的茶水给莫老太太递上,让莫老太太喝了两口后,她才放下茶盏代莫老太太先开口道:“家中丧事刚过,奶奶的身体不大好,需要多休息,希望各位叔伯能谅解,长话短说。”“侄女儿放心,今日我们也不是为聊天来的,再说想必老太太也清楚这一趟我们为何而来。”邹氏顺着莫璃的话点了点头,跟着就朝莫老太太道:“婶娘身体不好,那我和大老爷也不多打扰,婶娘将东西拿出来,把该盖的印章盖了,该按的手印按了,然后婶娘就回屋好好休息去吧。”莫老太太又咳了一声,才缓缓道:“你们想拿什么?我这儿什么光景你们不也看到了,这些桌啊椅的,都是用了几十年的东西了,你们若真稀罕,就搬走吧。”莫老太太这话一出,莫大老爷和莫三老爷面上的神色不由一变,邹氏也是一愣。莫二老爷只微动了动自己那双卧蚕眉,面上却没什么表示,他今日是自己过来的,谁都不带。但就是这样,刚刚一进门时,还是令莫大老爷和莫三老爷一愣,随后心里即生出几分防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私吞掉莫家的族产不成?”片刻的沉默后,莫大老爷才张口一声质问,他如今快六十岁的人了,头发也已半百,所以他辈分虽比莫老太太低,但开口是却完全是俯视的口吻。就是刚刚进来时,他也没怎么正眼看莫老太太。莫大老爷本是以为自己屈尊过来后,莫老太太该马上恭恭敬敬地将桑园的地契交出来才对,不想对方竟有要吞掉的意思,于是他这开口的同时,面上的神色亦跟着沉了下去。而站在莫大老爷身边的那几位晚辈面上亦都跟着露出几分诧异,然后纷纷往莫老太太这看过来。莫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大堂侄这话是什么意思,六斤和他爹这一辈子都是本本分分的做人,既不偷不抢也不骗。我们家这几十年来跟大堂侄那边虽不算多亲,但多少也有些来往,好歹都是挂着一个姓,怎么六斤这才一入土,大堂侄就上门说我这个老太婆私吞族产?这是欺我一个老太婆膝下无儿吗!”

“婶娘这话说得过了。”莫三老爷这会才开口,面上带着一脸的假笑,“当年契书上白字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莫家桑园即便是分出去了,但也绝不能流到外人手里,莫六斤如今无后,所以那片桑园莫家自然是要收回的。婶娘要是不记得了,我这就将契书拿出来,那上面可是还有虚堂叔的手印呢。”莫老太太忽然高声道:“桑园什么时候流到外人手里了?还有,谁说六斤无后,我这身边就站着一个活生生的孙女,你们是没看到还是怎的!”莫三老爷嘿嘿一笑:“婶娘也知道是孙女不是孙子。”莫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好,不禁又咳了一声,然后才道:“六斤出殡那日,你们虽没过来,但该听到的话想必也都听到了。”莫三老爷实在不耐烦跟个老太婆磨叽,干脆就冷哼一声:“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别贪着,这么些年无后继香火,还不够警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