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带着一肚子的火回去后,连着喝了两杯清茶还不觉得气消,便又让丫鬟将那加冰的蜜渍青梅果子盛上一碗,她整个吃完后才稍稍压住胸口的火气。只是过了一会,越想越觉得自己今日是白白受了莫家的气,她堂堂五品官员的夫人,竟让个下贱的小商妇指着鼻子叫滚!简直是岂有此理!生平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杨夫人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心里把个莫家上下骂了个遍,更是将莫璃恨到了骨子里。且她越是想,越是恨,随后心里竟怪异地希望将来真能将莫璃收到自个儿子房中,到时方便她轮着法子来收拾那死丫头,以便出今日这口恶气。

太阳落山后,因自个丈夫早说了今儿晚些回,杨夫人便让下人早早摆上晚饭,然后又命人去请杨明过来陪她一块用膳。只是旁边的丫鬟却提醒了她一句,杨明刚刚就出去了,今晚表少爷那摆生日宴。

杨夫人这才想起儿子也不在,于是一下子就没了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让人将饭菜都撤了。然后又对着烛火自个儿生了会闷气,只是没一会,忽然就觉得肚子疼,跟着不到一柱香时间,就解了两次腰带,脸也被折腾得惨白惨白的。后来躺在床上嘤嘤叫了一会,心里更觉凄凉,就派了两个婆子去将杨明叫回来。

只是死等活等,好容易等派出去的婆子回来了,可自个儿子却没跟着回来。

“表少爷那的仆人说,少爷跟表少爷还有几位同窗去了外头的酒楼,所以我们过去就没寻着人。”

“废物,那你们不会去酒楼接人,就这么回来了!哎哟一一”杨夫人刚骂一声,跟着又捂着肚子呻吟起来。

“表少爷那的仆人未说是哪家酒楼,我们也问了,他却只推不知道。”两婆子小心回道。

“那就一家家找去!”

两婆子面面相觑:“夫人,宵禁的时间快到了,这一出去.怕是很难赶得及回来。”

“不中用的东西,去老爷书房找郑叔拿牌子出去。”杨夫人咬着唇,坐起身,“那柳奇是个最喜风流的,白天他们多闹一会都没关系,晚上却是不行,别叫他把我好好的儿子给带坏了。你们,直接去九孔桥区,一家酒楼一家酒楼地找,让柴叔也跟着!现在就去!”

两婆子悄悄对看了一眼,低头应了声,然后才小心退了出来。

九孔桥区的确不实施宵禁,又整夜灯火通明,可那片地方的酒楼茶肆妓院什么的可不少,且离这又远,这一晚,怕是她们也都别想能合眼了。

然而,这两婆子怎么也没想到,马车带着她们刚刚走到九孔桥区,就瞧见前面不远处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见人山人海地围做一堆,还不时有各种叫嚷起喝声传出来。

马车再不能过去,柴书车停到一边后,两婆子跟着两家奴便从车里下来。随后他们再一看,便见前面那人群围拢的地方,原来是家名叫长春院的花楼,只见其二楼的走廊那还站着一排花枝招展的姑娘,或是拿着团扇,或是甩着手绢看着下面,而围观的人亦是指指点点。

几个人再走进一看,原来是一群人在这花楼下面打架斗殴呢,且那花楼的台阶处还摆着一张太师椅,一位穿着宝蓝刻丝团花袍儿的公子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太师椅上,手里摇着扇,一脸笑哈哈的看着前面,嘴里不时道:“敢跟爷抢姑娘,抢了还胆敢不给银子,你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喂喂喂,你们几个多使点力,谁给我把那弄脏爷衣服的小白脸打成猪头,爷就赏他五十两!”

“柴叔,不,不好了!”两个家奴钻进去看了几眼,就一脸惊慌的钻出来道,“那,那里被打的是少爷!还有表少爷!”

“什么!?”那柴叔一下子变了脸色,那两婆子也是大吃一惊。几个人挤开人群后,往里一看,果真瞧着杨明和柳奇正被几个小子在那里戏弄,跟着翘着二郎腿的那位公子旁边的一位小厮又大声道:“大家可仔细看清楚了,这可是咱永州杨同知杨大人家的公子,杨秀才哟,风流才子啊,却过来这儿找姑娘竟不想花银子,还胆敢出手伤人,今儿我家公子爷是代杨大人好好教训这个不成器的龟儿子!”

“住手,住手!”柴叔又惊又怒,马上推开前面的人,跑进去道,“再不住手,就要报官了!”

“哟呵,来了位腰杆子硬的了,还说要报官,哈,那赶紧的,爷还等着这两风流才子还爷的银子呢。”太师椅上那位摇着扇子嘿嘿乐了起来。

“柴叔救我…”杨明就快要被打成猪头了,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忙抬眼一看,瞧清是自家下人后,瞬间泪流满面,什么也不管就扑上去死死抱住柴叔的腰。

“哥儿,你,你怎么出了这种事!?”柴叔看着脸肿了两圈大的杨明,即一声怒,“这事,老爷定能为哥儿做主!”

“看来这位是杨府的下人了,我家公子请你过去说话。”柴叔话才落,刚刚扬声说话的那位小厮就走过来笑着道了一句。然后不等柴叔张口,他又跟着补充一句,“我家公子是周守备周大人的二公子,刚刚杨公子应该知晓了吧,请…”

忽的听到周守备的名号后,柴叔刚刚的气焰一下子降了下去,旁边那两家奴和两婆子心里更是一惊。他们虽是奴仆,但心里多少也知道点事。就算单论官品,周守备也比杨同知要高上一级,更主要的是,周守备在永州坐这个位置已近十年,根基极深,手里的权力亦不可小觑,绝不是一个才当了两三年同知的小官能比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那是三教九流都有的,其中也不乏一些瞒着家人出来风流快话的公子爷,刚刚全都躲在人群里看热闹呢。而早在柴叔等人过来之前,杨明风流才子押妓赖账的事,已第一时间在这九孔桥区传开了。怕是不等明日天亮,杨家这丑事,就能传得满城皆知。

大昭律里明文规定,官员不可押妓,违令严重者可斩。秀才学子虽不受此令的管束,但一般学子心里都知道收敛,即便偶尔流连此等烟花,也多是谈一些风流雅事,无论如何都不会闹出什么不光彩的话来。因为谁都知道这地儿可是个大染缸,要真传出一点不好,保不齐这辈子都得玩完,还谈什么以后的仕途。

而在大昭的《户婚律》里,有一条写着,定亲的男女双方,只要其一方于完婚前做出有损名誉之事,另一方可提出退亲,且名誉损毁的一方不得有拒。杨夫人若知道,当日她私下算计莫璃的事,却如今竟被莫璃连本带利地还给她,不知心里会作何感想。

阿圣坐在对面一家小酒馆的二楼靠窗处,足足看了一晚的大戏,再听旁边人的窃窃私语,便知今晚之事算是圆满完成了。

他喝完最后半杯茶,又坐了一会,便起身结账下楼去。

是夜,周泯搂着李跃儿道:“乖乖,今日爷可是都顺了你的心,帮你好好教训了那姓杨的一场,你就不打算赏我点什么。”李跃儿一声娇笑,抬手点着周泯的唇道:“刚不是都赏你两下了么,还不知足的。”

“再给一下,来来来…”周泯说着就凑上唇,李跃儿却从他怀里站起身,嗅了一句,“好个没良心的,就知道跟我打马虎眼,之前说好要接我进去的,怎么如今竟是提也不提了。”

“你再等等,我不是不想,就是我爹那边,嗯,你知道的…”

“今晚我累了,你回去吧。”李跃儿说着就扭过身去,周泯哄了几下,只好叹了口气:“好,今儿消消气,我明儿个再来看你。”瞧着人走后,李跃儿才走出屋外,看着前面出来的人道了一句:“回去跟你家姑娘说,这次是她欠我的。”

第55章 退亲

当场,杨夫人好容易盼回自个的乖儿子,却差点没认出来。最后在杨明哼哼唧唧的诉说,还有柴叔和那两婆子的补充下,杨夫人才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简单来说,就是几个公子爷上妓院叫了姑娘,临到付银子时,却一个个都发现自己荷包竟不见了。接着周泯就砸门走了进来,说里头一个姑娘是他包下的,他们竟还有胆子点。杨明等人一时看不惯周泯那嚣张跋扈的样,加上都喝了点酒,于是一来二去的就动起了手。然后杨明还不小心摔了周泯挂着身上的一块玉佩,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眨眼间,周泯后面就冲出了一大帮家奴,三两下就领着他们几个出去外头打,没多会,就出现了柴叔赶过去看到的那一幕。

杨夫人听完后,气得浑身发抖,只是还不待她开口呢,杨明又朝一个婆子打了个眼色。那婆子面上有些为难,直到杨明眼睛使得快抽筋了,她才看了杨夫人一眼,然后缩着脖子小心道,“夫人,眼下,少爷还欠了那周公子五百两银子,是,是为赔少爷摔坏的那块玉佩的钱,少爷已,已经签字,按手印了。”

“什,什么——”杨夫人一个趔趄,随后一个倒仰,竟直接气晕了过去。

杨明一下子慌了神,周围奴仆更是大惊,一时间整个杨府乱作了一团。

翌日一早,阿圣照旧去厨房那帮忙顾大娘收整柴房里的柴火,莫璃早早起来,梳洗完后,便也往厨房那去,打算给朱氏和莫老太太做一碗酥油白糖熬的牛**。于是她走到厨房那时,正好就碰上阿圣抱着还未匹完的大圆木段从柴房内出来。莫璃便站住问了他一句:“可是用过早饭了?”

“顾大娘正做着,一会儿再吃。”阿圣看了她一眼,一边将手里的木段扔到之前劈柴的地方,一边道了一句。莫璃点头进了厨房问了一声,正好顾大娘这会也将包子蒸好了,莫璃便捡了五六个大包子,那盘盛着,又给倒了杯新鲜的牛奶。

“姑娘,那是给老太太和太太准备的呢,下人喝的茶水在这头。”顾大娘一瞅,便道了一句。

“这大热天的劈了这么多柴火,让人吃点好的也是应该。”莫璃一笑,“再说这牛奶每日的量也够,我也不大爱这东西,一会若还是有剩的,大娘就喝了吧,可别放坏了。”

“大姑娘真是好心眼,其实我这两日不是特意给他做了大肉包子,馅料都塞得足足的呢。”

莫璃笑了笑,便端着东西出去朝阿圣喊了一声:“过来先吃早点吧。”

阿圣一闻声,马上放下手里的活,洗了手,然后就往莫璃这走来。莫璃将托盘搁在厨房门口一个石墩上,阿圣随便往旁边的石台子上一坐,然后拿起一个大肉包子咬了一口,咽下后才低声道了一句:“昨晚事儿都办妥了,今日估计整个永州城都在传那家伙的好事,李跃儿说这次算她帮你一把,让你改日得空时出去见她一面。”

“我知道了。”莫璃轻声道了一句,就要转身,阿圣却又接着道:“这个,怎么就是没你做的好吃?”

莫璃一怔,垂眼看他,他却没看过来,只是有些疑惑地瞅着自己手里咬了一半的大包子,然后张口,将剩下的那一半一下子全都塞进嘴里,弄得两颊鼓鼓的,却没两下,他就都咽了下去,跟着又端起那碗牛奶一气喝了大半。

每次看他吃东西,都觉得很香,莫璃不由就失笑一句:“顾大娘是几十年的手艺了,哪是我能比的。”

“是吗。”他这才抬眼瞅了她一下,纯净的目光里还带着些困惑。

“你慢慢吃,我去给老太太和太太熬一碗牛奶。”莫璃不知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便转身回了厨房,阿圣也不在意,跟着解决第二个大包子。片刻后,盘子里那五六个大包子就全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只是当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时,忽然就使劲嗅了一下,然后便放下手里的碗,朝厨房那看过去。

没一会,就瞧着莫璃手里端着个托盘从厨房里出来,托盘上搁着的正是她刚亲手熬好的酥油白糖牛奶。莫璃一出来,就注意到阿圣往自己这看过来了,她便也往那看了一眼。结果却发现阿圣正直直瞅着她,然后又瞅了瞅她手里的东西,莫璃瞬间觉得压力好大,他那眼神,似乎在等着她给他送过去…可是,这是特意给奶奶和娘熬的,这个给他的话,太不合适。于是她只好装作没看到,顶着压力,带着罪恶感,僵硬着转身往外去了。可那短短的一路,她都觉得阿圣那讨食般的目光,一直就粘在她后背上!

将其中一盏让丫鬟给莫老太太端过去后,莫璃便捧着剩下那盏还滚热的白糖牛奶进了朱氏的院子。

“娘,这是我给你熬的,您先喝点。”莫璃进里屋之前,已在外悄悄问了墨染一句,昨儿莫六斤和朱氏一直谈到很晚才睡,期间朱氏亦是哭了几次,然后今儿一大早,莫六斤就出去了。

“怎么想起做这个了。”朱氏有些没精打采地一笑,便让莫璃在她身边坐下,然后满是歉意地看着莫璃叹了口气,“璃璃,娘跟你说件事。”

“娘您先趁热喝了这个,凉了就不好喝了,喝完咱再说。”莫璃面上一笑,说着就将那盏白糖牛奶往朱氏那挪了挪。

朱氏看着挪到自己跟前那盏涟涟如鹅脂一般的牛奶,再看闺女那满是关心的目光,她心里是一半发涩一半欣慰。小心端起来后,轻轻呷了两口,只觉满口甜郁,味浓且香,不见一丝牛乳的腥味,一盏也没多少,不消一会就喝完了。

“这做得真不错,以前顾大娘做的我喝着还有点腥味。”朱氏放下杯盏后,不由笑着赞了一句。“我熬的时候添了几粒杏仁,娘要觉得好,我以后常给您做。每日喝点这个也是养身子的,您不能日日喝那些药,好好的身子都被药给熏坏了。”莫璃一边将那托盘拿到旁边的桌上隔着,一边道了一句。朱氏看着闺女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便将莫璃叫到自个身边坐下,然后将她心里的决定道了出来。

今儿一早,莫六斤就已拿着婚书庚贴还有当年定亲的信物出去了,且昨儿也联系好了族里的一位长辈,正好对方这几日也有闲时。于是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一早,莫六斤便上门请了那位长辈去当见证人。算着时间,这会差不多是已经到了杨府了,待双方的东西各自退还后,从此就桥归桥路归路了,谁也挨不着谁了。

“璃璃,你心里别怨娘,这事儿…”

“娘怎么这么说。”莫璃忙一笑,“其实我早想退掉这门亲的,早之前也跟奶奶提过的,当时就是怕您和爹觉得为难所以才没跟您说。如今您能帮我退了,我也是松了口气,说到底,那样的人家,我即便进去了,以后怕是也难过得好。”

于是就在母女俩谈着私话的时候,杨府这边,简直是跟被搁在油锅里煎熬着一般。

昨晚,杨大人刚一回府,就得知自个儿子通了大篓子。不消柴叔跟他道完事情始末,他就觉得脑子发胀,恨不得过去直接把那不孝子活活打死。周守备那边,他是绝不敢过去讲理的,而且本来自个儿子就在理亏的这一边,他除了乖乖送上银子外,还少不得另添上别的以表歉意。

而要仅是这样就算了,偏这事竟闹得满城皆知,他光想以后出去同僚们看自己的眼光,就觉得嘴巴一阵腥甜,差点没当场一口血给吐出来!更不敢想谢家要是知道了这事,又会什么个态度。然后,今日一早,还不等他出去呢,那莫六斤竟带着族里的人上门退亲来了。

虽说这原本是他杨家一直在谋划的事,如今终于等到这个结果了,可眼下这情况,怎么都有点被倒了个个的意思。故瞧着莫六斤道出来意后,杨大人和杨夫人那脸黑得,连锅底都比不上。莫六斤今日请来的见证人,是同族的一位堂叔公,排行第七,在族里也有些地位。原本这七堂叔公还想劝劝莫六斤来的,毕竟这等事,大家自古都是劝和不劝离,虽说杨家忽然提出将妻降妾的事着实过分了,但只要不答应,杨家也不能硬着来不是。只是就在他还忧郁的时候,当晚就从一小辈嘴里听说了九孔桥区的那宗事,七堂叔公年轻时也是有些热血的,又读过几年书,于是一拍板子,就应下了这见证人之事。

退亲之事,在七堂叔公炯炯的目光之下,杨府夫妇将火往肚子里死命的压,咬着牙,咽着血,于沉默中将该退的退了,该还的还了,该按的手印按了。终于,送走莫六斤后,杨夫人又一口气上不来,气得再次晕了过去。

第56章 提亲

“你说什么!”谢老太太咣的一下,将手里的茶盏攒几上,差点没将那滚热的茶水整个打翻。慌得那立着回话的老嬷嬷赶紧上前稳住那茶盏,并接着小声道:“我是去二奶奶那拿东西时,半道上遇到周守备家的姨奶奶,正好就听她跟旁边一位同来串门子的夫人扯闲话时听到的,老奴当时就吃了一大跳,便赶紧过来知会老太太。”

“那杨家…”谢老太太扶了扶额,许久才道,“那杨家这是养了个什么东西,简直是丢人,丢人现眼!”

“二奶奶当时脸色也极不好呢。”

“哼,她这就叫自作自受!”谢老太太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然后又接着道,“还说什么了没?那几位夫人过来多会儿了?什么时候走?”

“其实也就是当笑话提了几句,然后便说别的了。那几位夫人才过来不久,二奶奶正陪她们打叶子牌呢,估计得中午才得回去吧。”

“真是笑话,咱谢家竟还要跟这样的人家结亲!”谢老太太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后,才睁眼张口吩咐道,“你去跟二奶奶说,让她早点打发那几位夫人走,然后马上过来我这一趟。”

小半个时辰后,严氏终于带着满心忐忑进了谢老太太的房里。

此时谢老太太这里,满屋的丫鬟都不见了,唯一位老嬷嬷候在一边,并瞧着严氏过来后,她也悄悄退了出去。

铺陈绮席的房间内,镶珠嵌玉的双耳炉内点着的明明是安息香,但此一刻却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谢老太太半依在软塌上,闭着眼,似已睡着,严氏垂着脸站在那许久,一声不敢吭。也不知过了多会,直到严氏觉得额上前冒出汗了,塌上的谢老太太才终得开口,缓缓道了一句:“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全凭老太太做主,儿媳真的知错了!”严氏丝毫松了口气的感觉都没有,只将脸垂得低低的。

“这门亲,如今不需这般急了,先缓上半年,看看那边怎么个情况,到时再议。”谢老太太看了严氏一会,似已经懒得发火了,想了想又道,“总归四丫头的年纪还小,那边要真是烂泥一团,你就另给四丫头找个合适的小子吧,也不拘什么身份来锦上添花了。至于那件事,你找个有经验又靠得住的婆子当四丫头的陪嫁。”

严氏怔了一怔,就应下了。

谢老太太跟着又道:“至于莫家那边,冉家的那几万匹料子可是备好了?”

“都备出来了,该交待的也都交待妥当了,前几日他们双方亦已接洽上。”谢老太太点了点头,就跟着吩咐:“那你准备准备,今日就去莫家提亲,记得别端着架子。”

严氏一愣,迟疑了一会才小心道:“是不是隔两日再过去,毕竟他们这才刚刚退亲,儿媳这马上就过去…怕是也会吓到他们。”

“也没让你这一过去就逼着人家马上定下,只是让你过去先表个意思,让他们家心里有个底。”谢老太太坐起身,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严氏道,“你当他家退亲这事是就拖了这么一两日吗,谁知道前后这段日子,人家爹娘心里没个别的打算?到底莫璃那孩子年纪摆在那,忽的出这么一个事,搁谁谁不着急。再说那姑娘模样儿长得好,家里又没个哥儿,怕是外头盯着那份嫁妆的人不知有多少。且莫氏族里的人更是不少,你心里是不稀罕.但拦不住别人稀罕的。”

“儿媳没那个意思。”严氏慌忙道,“老太太教训得是,儿媳这就准备去。”

“回来。”严氏刚转身,谢老太太却忽的又叫住她。

“是。”严氏忙转回身,低头垂脸等着吩咐。

“这两日那杨夫人若是过来,你也别推不见,总归你只管拖着她就是,也别叫她来烦我。”

“儿媳明白…”严氏乖乖应声,见谢老太太再没别的吩咐了,这才轻轻退了出去。与此同时,韩四道那边也收到了莫家退亲的消息,他今日本是从林大奶奶这路过,没想着进去坐,却被林大奶奶死活拉了进去,然后似酸似嗔地告诉他这个消息。

“当真?”刚一听到时,韩四道还有些不敢相信,“这般快!”林大奶奶膘了他一眼:“还能骗你不成,正巧我今日回去一趟,不想却瞧着里头一片乌云惨淡的。嫂子也不怎么搭理我,只顾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后来我找了家里的下人一打听,才晓得,原来从昨晚到今儿一早,竟连着演了这么一场大戏,啧啧,早知道我昨儿就回去住一宿了。”

昨晚九孔桥区的那事他也有耳闻,不过他近几日着实忙,莫三老爷催得紧,他也怕事情在自个手里出了差错,因此暂时没顾上那头,只打算等织染局这一事完后,他在用心着手莫家之事。却没料,这才一眨眼,莫璃竟就退亲了,而且还跟他扯不上什么关系。

韩四道不由皱起眉头,此事与他初始料想的差得有些远了,而且快得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一般。

“怎么,那小丫头退亲了,你这看起来怎么反倒不高兴了?”林大奶奶自个说了一会后,发觉身边的人似根本没听,便有些没好气的推了韩四道一下,“是在发愁以后你该怎么把人娶到手?”韩四道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的话,只是问一句:“如此,那杨家和谢家的亲事是不是就该提上议程了?”

“这个倒还不清楚,不过依我看啊,昨晚出了那等事,谢家怕是弥勒佛转世,也没那么大的肚腩。”林大奶奶一声冷笑,“那等人家最重的不就是脸面,估计我嫂子心里也是清楚的,不然今日她脸色会那么难看,跟个阎王似的,我过去了连正眼前没瞧我一下。”

“你倒是幸灾乐祸。”韩四道忽然调侃了她一句。

“哼,也不是一母同胞,我那大哥向来也没怎么帮过我,我呢,这些年也是靠着自己过来的。如今大家日子过得都好了,面上自然就说说笑笑的,要论亲情,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论。”林大奶奶说着,就在韩四道身边转了个圈,然后膘着他接着道,“其实你们男人都这样,脸上多要面子,心里就多无情。”

韩四道一笑,并不接她这话,只是张口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莫三老爷那儿还等着我回话,先走了。”

“我是,莫家那丫头,你打算怎么办?”林大奶奶在后面追问了一句,女人,嘴上再怎么说不在乎,心里却还是在意的,至少那点好奇心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扼杀。

韩四道没理她的话,且头也不回,就那么脚不带停地出去了。莫璃,他自然是要到手的,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至少目前对他来说不一样。不说别的,光每次一想起那姑娘,他心头就止不住一阵激荡。所以他有耐心,有耐心等,也有耐心布局。

中午,莫六斤回来将事儿说了后,朱氏无声的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种没着没落,总觉得自己对不住闺女,莫六斤便安慰道:“退了也好,总归杨家咱如今确实是高攀不上,再说杨明那孩子,品性也不怎么样,昨晚才闹出一丑事。咱要是真将闺女嫁给他,以后指不定会受什么委屈呢。”

莫老太太也在一旁叹气:“也是,算了,既然退了,就不消想他家的事了。摆饭吧,总归也是了了一桩心事,日子总是要过的,以后睁大眼睛慢慢寻就是了,反正我孙女儿那般好的模样,家里也不是穷得揭不开锅,还怕找不到称心的!”似乎就是为了应莫老太太这一番话,午饭刚过,莫六斤照旧出去忙着店铺的事。朱氏陪莫老太太说了会话后,就回自个的小院,只是还不等她坐下,红玉就进来道了一句:“太太,谢家二奶奶上门拜访,还拎着好些礼物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