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是太久,却也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在叶楠夕感觉脚差不多要麻掉的时候,那看门的婆子总算从屋里走了出来,行到她跟前道:“夫人才醒,只是眼下头有些疼,就免了三奶奶今日的请安。”
愣是让她吃了一个时辰的冷风,结果却连见都不想见。这若搁到任何一个儿媳身上,都是非常下脸面的一件事。并且这明显是一个风向,一种态度,满府的下人具看在眼里,以后该怎么伺候,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叶楠夕却着实松了口气,让她去见花蕊夫人,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态度才正确。即便花蕊夫人对她有许多成见和不满,但对方对她来说,仅仅是个陌生人。
所以,这一句免了,对她无疑是天籁。
萧玄的院子因靠着府里的那片梅林,并且院中也种了数株梅树,一进这院子,就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梅香,所以这个院子就以暗香为名。
听说这名还是萧玄亲自起的,叶楠夕站在屋里一边轻轻跺脚,一边腹诽:一个大男人,却喜欢这么脂粉气的名,难怪会被人除去军籍。
“三奶奶,汤婆子来了,您先进被窝捂一捂。”
“徐妈妈呢?”
“妈妈在问阿杏和小翠这院里的事。”绿珠将榻上的两个引枕拿过来,放在叶楠夕背后让她靠着,然后松了口气般地道,“幸好这院里还有几个以前的人,不然有花蕊夫人那样的授意,三爷又不在,我和徐妈妈一时半会还使唤不动他们。”
这里,会比在叶家更艰难,叶楠夕心里自是清楚,于是看着绿珠道:“且忍上几日,这里终不是长久之计,无需跟他们多做计较。”
绿珠点点头,只是眼里却是透着几分担忧,但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午饭毫无意外,迟了整整一个时辰,并且送过来后,已经全凉了。绿珠不满地对那婆子抱怨一句:“这还怎么吃,菜和肉都结上油花了,而且三奶奶如今也吃不得这重油的东西。”
那婆子冷哼道:“有的吃就不错了,我这忙着脚不着地,你一个丫鬟还跟我挑三捡四,不想吃的话就扔了,没人拦着你。我那还要准备晚上的席面,这可是夫人亲自交代过的。”
“绿珠,进来吧。”这话就是在门口说的,叶楠夕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后,徐妈妈将一个烧得旺旺的红泥小火炉拿了进来,叶楠夕即笑道:“妈妈这又是哪里拿的,刚刚那包裹里可没有这个。”
徐妈妈一边摆好炉子,一边道:“总会贪心的人,这不是三奶奶惯会的事吗,我不过是替三奶奶代劳罢了。”
“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叶楠夕说着这话时,面上的笑却是淡了几分。既如此,一开始时她在叶家过得那么不易,为何叶老太太就不替她多说几句话,任由年氏的胃口一点一点地张大。
即便是用小火炉隔水加热,但这饭菜的味道也有些不对了,并且很不对她的胃口,叶楠夕勉强吃了个半饱就放了筷子。正要漱口时,阿杏就捧着一个扁方的盒子进来道:“三奶奶,厨房那给送来一盒点心,说是特意为蓉姐儿的庆生日准备的,府里每个院子都有。”
第022章 纸条
“这送来得倒是巧。”叶楠夕让绿珠接了,然后问,“厨房那边可是授了夫人的意送过来的?有没有另外传什么话?”
“应,应该不是,是厨房的许嫂子给送来的,许嫂子没多说什么。”阿杏摇头,扑闪着一双眼睛,有些激动地看着叶楠夕,面上的表情似要笑,又似要哭。她原是侯府浆洗房里的丫鬟,因她娘得罪了府里的管事婆子,所以无根无底的母女俩,在这府里受人欺负是常有的事,人贱万人踩,众人的冷漠怕事,使得那管事婆子变本加厉。后来要不是三奶奶,她和她娘怕是早在那雪夜就被人给轰出侯府了。
只是她好容易从浆洗房的粗使丫鬟,跃为三奶奶院里的三等丫鬟,却不等她服侍三奶奶满一年,三奶奶竟就服毒自尽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棺木送出去的那个凌晨,她还躲在墙角处看着。侯府不许见哭声,她就偷偷捂着嘴。
三奶奶走后,这暗香院就越发冷清下去,就连三爷偶尔回来一次,也都是宿在前院。后来,她有听闻三奶奶未死,在娘家又活了过来。所有人都对这事又惊又异,只有她悄悄告了半日的假,跑去大悲寺还愿,给寺里捐了一个月的月例当香油钱。
“阿杏?”叶楠夕这会才仔细瞧了阿杏两眼,十四五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长得不甚起眼,不过那双眼睛却是难得的黑和亮。刹时,她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并且那画面竟是她所见过的萧府里的人当中,最清晰的一个。
阿杏忙上前,压住心头的激动道:“三奶奶请吩咐。”
叶楠夕面上浮出几分笑:“你母亲如今身体可好?”
绿珠面露诧异,徐妈妈也看了叶楠夕一眼,阿杏再难掩激动,眼泪即从眼角溢出:“好好,自知道三奶奶没事后,娘和我都松了口气。昨儿娘还说,三奶奶喜欢穿的三叠棉底的冬鞋,她新做了两双,就等三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就可以给三奶奶送来。”
叶楠夕笑着摇头:“快别让你娘这么费心,我没那么讲究。”
阿杏认真道:“不费心的,娘说了三奶奶能喜欢她的手艺,是她的福气。”
“估计你也都没吃午饭呢,吃饭去吧。”见惯了别人的冷言冷语和好奇打探,阿杏这种丝毫不觉惊异,只有满腔的欢喜和激动倒令她有些不大习惯。
阿杏出去后,徐妈妈因还要跟院里的那两粗使婆子打听府里的情况,便也跟着出去了。
绿珠将碟碗都收进食盒后,才张口:“三奶奶记得阿杏?”之前她只跟三奶奶提起侯府各房各院的主子,下人她并未提及,可三奶奶刚刚明显是对阿杏有印象,并且还知道阿杏母亲的身体不太好。
“嗯,我也觉得奇怪。”叶楠夕一边打开那装着点心的盒子,一边道,“这侯府里的人,就数她我记得最清楚。”难道是因为阿杏待她是一片真心的关系?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叶楠夕拿起点心的动作顿时。萧慕氏和萧丁氏,她见面时也是有几分印象的,只是很模糊,而之前进侯府时,一路上碰到的那些下人,也有一些她觉得眼熟。但是那些人,那些印象,丝毫不能触动到她。
这般一琢磨,她不由又想起那位还未谋面的丈夫,还有她的绯闻男主。
真不知当看到他们二人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点心送到嘴里后,才被舌尖上的味道惊到,甜而不腻,绵密且松软。她垂下眼一瞧,白色的点心,小方形,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样子瞧着很普通,味道却令人惊艳。
绿珠这会也瞧了那点心一眼,随后就道:“咦,这不是棉花糕么,三奶奶以前就很喜欢吃这个点心。”
叶楠夕将盒子往绿珠那一推:“这个真不错,看来是托了蓉姐儿的福了,你也尝尝。”
绿珠似有所怀疑,谢了赏,然后小心拿起一个放入嘴里。
片刻后,她才迟疑着道:“确实是棉花糕,但吃着却像是外头天香楼的师父做的,而且我记得三姑娘不怎么喜欢有牛乳味的点心,府里怎么会特意为三姑娘做这个?”
叶楠夕听出绿珠的话外之音,沉默一会,就将那盒点心挪到跟前问:“这竹编的盒,可也是天香楼的东西?”
绿珠摇头:“这是侯府的东西,天香楼用的是纸盒子。”
她原来就喜欢吃这个,蓉姐儿却本就不喜欢这个,可侯府却在蓉姐儿生日这天准备这种点心,并且还特意送到她这边。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令人惊艳的味道里,却藏着他意。
“怕是,这盒点心就只送了我这里。”叶楠夕手指轻轻摸着盒子的边缘,“只是这是谁送来的?什么意思呢?”刚刚自言自语般地问出这句话,她就注意到点心里似乎藏着什么,即轻轻抖了抖盒子,随后便见点心下面压住一张纸条!
绿珠吓一跳,赶紧抬眼往门口看去,然后快步走过去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这会儿,外头静悄悄的,丫鬟婆子都吃饭去了,只余梅影清寒。
叶楠夕挑出那张纸条,打开,不过是巴掌大小,上面落了两行字: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月半时,斜檐下。
字写得虽有些潦草,但很漂亮,韵味天成。
绿珠走过来,叶楠夕便将那纸条递给她:“你可认得出这是谁的笔迹?”
绿珠看着那纸条,脸微红:“三奶奶,我,就只认得几个字,不会辨笔迹。”
叶楠夕一怔,只得收回手:“之前,我在这的时候,可有人给我传过书信?”
绿珠慌忙摇头:“我从未见过,而且谁能有这么大胆敢接这个!”
绿珠没见过,却不代表没有。她身边光大丫鬟就有四位,次等的丫鬟好像还有五六个,另外还有仆妇婆子什么的,而且绿珠最后那个月又回家照顾母亲去了。
叶楠夕反复看着那张纸条,这瞧着,很像是邀她晚上出去幽会。难不成真是那位时少爷传的?有那么蠢那么迫不及待吗?
“三奶奶,这个赶紧烧了吧。”绿珠在一旁惴惴不安地道,就算她只认得那上面的几个字,也根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直觉这东西会招祸,绝不能留着。
叶楠夕沉吟一会,就收起那张纸条:“你去找阿杏过来,我再具体问问她。”
绿珠应声出去,不多会,阿杏随绿珠一道进来,且面上明显带着几分开心。能得三奶奶的吩咐,为三奶奶办事分忧,是令她觉得很光荣的一件事。
叶楠夕仔细看了阿杏一会,却真只在这丫鬟眼中看到单纯的开心和对她的仰慕。
与阿杏无关,叶楠夕心里为自己的多疑叹了口气,然后才吩咐:“你替我去厨房那瞧瞧,今儿都准备了什么点心,刚刚许嫂子从我这离开后,又去了哪几个院子。”
“是,三奶奶还有别的吩咐吗?”阿杏问也不问,立马应了。
叶楠夕想了想,又问:“绣珠和紫草如今都在哪当差,你可知道?”
“绣珠姐姐还是在绣房那当差的,只是一个月前因生病的关系,出府去了,也不知如今病好了没。紫草姐姐如今是宁华堂里的洒扫丫鬟。”阿杏神情微黯,绣珠虽是早嫁了人,并且过后也没再在叶楠夕身边当差,却还是受了牵连。如今到底病得如何了,也不清楚,她只是个次等丫鬟,能打听到的消息还是有限的。
叶楠夕心情微沉,许久才道:“你先去吧。”
阿杏点头,就转身,一旁的绿珠叫住她,低声叮嘱:“你机灵点,别让人问三奶奶什么。”
“我晓得的。”
待阿杏出去后,叶楠夕才又问:“徐妈妈呢?”
“在后院吃饭,我瞧着徐妈妈正跟那两婆子说着话,就没惊动。”
小半个时辰后,阿杏回来,气喘得有些重,见到叶楠夕后先是道歉:“让三奶奶久等了,我,我一过去,管事妈妈就让我跟着跑腿,所以才…”
“无碍,都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今儿厨房准备的点心是核桃糕,菱角糕,鸳鸯饼,麻油酥,四色果子,千丝卷,窝丝糖…”
听她还打算接着往下说,叶楠夕只好打断她问:“可有棉花糕?”
阿杏一愣,然后摇头:“没有,三奶奶是想吃棉花糕吗?”
叶楠夕摇头:“再说说许嫂子吧。”
“我刚刚过去,没瞧着许嫂子,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许嫂子好像是家里有事,这会儿没在府里。”
“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应该是给三奶奶送了点心后就走的。”
叶楠夕听到这,跟绿珠对视了一眼。这侯府,果然不是好待的地方,她须得早点脱身才行。
下午,叶楠夕午睡醒来,绿珠刚给她递过一盏茶,徐妈妈就从外进来,低声道了一句:“三奶奶,这一个多月,侯府这边也发生了不少事。”
第023章 拒绝
听说叶楠夕自被送回娘家后,萧三爷跟花蕊夫人的关系直接降为冰点。这一个多月,萧三爷只回府两次,一次是因为侯爷病了的关系,然而那次即便是回来,却也仅在府里歇一晚,第二日一早就回书院去了;另外一次则是世子爷有事请他回来商议,但入府不足一个时辰就离开了,连后院都不曾踏足。
就连半个月前,花蕊夫人因伤风卧床数日,康婆子去找萧三爷,萧三爷只叮嘱康婆子好生照顾,竟始终未回来看一眼。听闻花蕊夫人当时气得脸色发青,将手里盛着药汁的碗摔了个粉碎,屋里的丫鬟俱吓得脸色发白。
除此外,还有一件事极耐人寻味。
叶楠夕被送离侯府的当日,寄住在侯府东园的时少爷直接闯入宁华堂,跟花蕊夫人吵了一架。虽当时没有任何人在场,也无人听到时少爷到底都跟花蕊夫人说了什么,但宁华堂的下人却都知道,自那天后,花蕊夫人整整三天吃不下饭。
如此还不算,那日时少爷从宁华堂出来后,又直接去找了萧三爷。
结果被许多下人看到时少爷对萧三爷亮了刀子,当时就差点吓晕了几个下人,幸好花蕊夫人及时赶到,才免了一场祸事。
说来那时少爷不过是寄住在侯府的一位远亲,可以说是在人家屋檐底下,求方寸之地过活的,照理应当是过得小心翼翼才是,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而且在那之前,也没谁瞧得出那位时少爷,竟有这么大的脾气。偏出了这等事后,花蕊夫人也未将时少爷赶出去,只是命人好好看着冬青阁。
冬青阁建在东园西北角,地方既小且偏,并且那里原是给下人住的地方。萧时远被接到侯府后,花蕊夫人才让人将那处地方收整一番,添了个匾,让侯爷提了冬青阁三字为名。
冬青阁虽不比侯府里各个主子爷住的地方,但好歹也算是个独立的院落,并且花蕊夫人平日里虽对那边没有特别照顾,却也从不曾真正冷落过。并且偶尔有点什么好东西,花蕊夫人也都会让人送到这边。因此一直以来,府里的下人对萧时远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加上萧时远待人甚为温和,容貌亦生得极为俊俏,因此倒惹得府里许多丫鬟芳心暗动。听说就连西园那边的姑娘,也有惦记着的。
但这些却也都是些捕风捉影之事,萧时远自入侯府后,一直就规规矩矩,从不曾做什么出格的事。不曾想,这一闹,竟是这般地生猛,连花蕊夫人都措手不及。
而这还不算完了,听说半个月前,萧时远就提出要搬离侯府,可花蕊夫人却直接拒绝他的要求,如今是命人守着冬青阁,不让时少爷踏出那里半步。
叶楠夕听完后,讶然道:“这好多事,妈妈是跟谁打听来的?”
这件件事,想必在发生当时,就被下了禁口令。虽说也不能保证能堵得了悠悠众口,但对侯府的下人来说,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一股脑地就将这些事倒出来。而徐妈妈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打听出这么多事,怎么都令人觉得不对劲。
“刚刚阿杏的娘来找阿杏,正好让我碰上了,就拉着她唠嗑了一会。”徐妈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包递给叶楠夕,“她还给三奶奶带了两双鞋,只是没好意思亲自拿给三奶奶,而且也怕人说闲话,就托我交给三奶奶。”
叶楠夕接过,打开,里面时两双棉鞋,针脚很细,摸在手里很暖。
阿杏的娘原姓罗,十岁时就被卖到侯府当丫鬟,后来嫁给侯府里的一位马夫,只是成亲没几年,那马夫就得了急病去了。罗氏没地方去,就带着阿杏继续待在侯府,在遇到叶楠夕之前,她虽没能获得主子的青眼,但几十年下来,她在这侯府里也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
对于叶楠夕,她自是感恩的,但同时心里也清楚,她们母女俩若不想再落入那忌恨她的管事婆子手里,就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抓住一切可抓的机会。所以,自知道三奶奶被送回娘家后又活了过来,她就知道,三奶奶定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所以,在很多人都就此事议论纷纷的时候,她开始一点一点地收集消息,收集一切三奶奶需要的消息。而她收集打听到的这些事,从不曾跟任何人说过,包括阿杏。
太阳落山后,屋里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暗香院的主屋是有火墙的,只是这火墙能不能发挥它的正常功能,完全取决于住在这屋的是什么人。所以,今晚,面对身为屋主的叶楠夕,那火墙自然只当个摆设。
“比在家里还冷。”叶楠夕瞧着搁在自己脚边的火盆,搓着手道了一句。火盆里的炭很少,瞧这样子,怕是还不等烧到下半夜就得熄了,而就这点炭,却还是从院里的几个下人那里分来的。下人烧得炭自然不能跟她在叶家时,用高价从年氏那买来的银炭比,叶楠夕叹了口气,转头对绿珠道:“你也别忙着收拾那些东西了,先想法子把今晚的晚饭解决了。”
“刚刚听说,厨房那会给送过来的。”绿珠停下收整床铺的动作,直起腰道,“三奶奶先吃几块点心垫垫,徐妈妈已经去厨房那看了。”
“多半会空手而回,就算有,估计也都是些倒胃口的东西。”叶楠夕摇头苦笑,如今才觉得,她在叶家的那段时间,简直就像是天堂。
绿珠看了看桌上的漏壶,便道:“要不我去看看吧,不行就让阿杏偷偷拿点吃的过来。”就算花蕊夫人有意要为难三奶奶,但这院里的下人却还是要吃饭的,只要没有明着吩咐不许给暗香园送饭,那么丫鬟们悄悄带点吃的过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绿珠这话才落,外头就传来一个声音:“请问三奶奶可在屋里?”
不是她这院里的丫鬟,叶楠夕看了绿珠一眼。绿珠一边问是谁,一边往外出去。片刻后,绿珠就领着一位穿着玫红长身褙子的丫鬟进来道:“是夫人身边的青芽姐姐,说是夫人请三奶奶过去用晚膳。”
“请我?”叶楠夕颇感意外,上午那会还不愿见她呢,怎么会想请她过去用膳。而且这会儿东西两园的太太和姑娘以及哥儿们应该都在宁华堂,那边的热闹声,连她这都听得到。
叶楠夕想了想,就对青芽道:“多谢夫人相邀,只是眼下我身体不适,怕扰了夫人的兴致,就不去了,改日再过去赔罪。”
青芽怔了一怔,似没想到叶楠夕会这么直接地拒绝,并且身体不适明显就是在瞎说,偏还能说得那么坦然。
这个房间的面积很大,不烧火墙的话,光凭炭盆里的炭火,根本添不了多少暖意。不知从哪来的冷气,不停地从袖口处钻入,凉丝丝的,令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叶楠夕抱着手炉倚在紫色的大引枕上,嘴角含笑地看着青芽:“不过就这么拂了夫人的盛情也是不妥。”
青芽一听这话,以为叶楠夕是不敢真的拒绝,刚刚那句多半就是假意装装样子,不过就是想听她多说几句好话,以便争回一点今儿在宁华堂那丢的面子。既是能在花蕊夫人屋里当差,自然不会是个榆木脑袋,奉承主子的漂亮话,她还是能说上好些的。
可没想,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到叶楠夕不急不缓的道:“心领不如实领,就麻烦这位姐姐将夫人要请我吃的佳肴送过来,如此不但能免我这幅病怏怏的模样扰了夫人的雅兴,还能不浪费了夫人的一番好意。”
青芽张着嘴呆在那,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奶奶竟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叶楠夕笑眯眯地送客:“入夜了,外头冷,我也不多留姐姐,绿珠,你送这位姐姐出去吧。”
绿珠回来后,有些担忧地道:“三奶奶,刚刚那番话若是传到夫人耳里,怕是会惹怒夫人。”
叶楠夕抱着手炉慢悠悠地道:“你有没有听过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绿珠:“…”
叶楠夕笑了笑:“虽不明白为何非要接我回来,但她对我定是已厌之入骨,我再怎么讨好她,顺着她都没用了,何不就气气她。大冷天的不给我饭吃,又专门摆了鸿门宴等我,我还真要傻傻地往里钻不成,”
青芽回到宁华堂,并不进正厅,而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瞧着康嬷嬷从里出来后,才赶紧走过去,低声道了几句。康嬷嬷越听脸色越加难看,本是想马上转身进去告诉花蕊夫人的,青芽却拉了她一下:“如今西园的太太大都在里面,夫人是极好面子的,嬷嬷等这散了后再说吧。”
康嬷嬷果然收住脚,然后道:“吩咐厨房,今晚什么都别给那边送,角门也让人锁起来。”
青芽低声道:“其实,这也饿不着那边,那院里的好些人,三爷一直留着。”
康嬷嬷一声冷哼:“虽是饿不着,她却也好过不起来。”
第024章 出门
腊月寒冬,枝头积着残雪,檐角挂着冰凌,院中快步往来的丫鬟婆子,偶尔从嘴里呼出的都是白雾,候在门口的丫鬟时不时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搓一下手。
就隔着一张厚重的锦帘子,屋内和屋外俨然是两个季节。
屋外的下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屋内的女人则多穿着秋裳,只是在那云母大屏风后面,却挂了一排的大氅衣。材质不一,款式各样,皆是令人垂涎的华贵。
朱漆的紫檀花几上,是开得正艳的木芙蓉;垂着金丝流苏的香枕上,搁着的是紫金香炉;御赐的白玉碗里,盛着的是云山上采来的血燕窝。
花蕊夫人轻轻动这手里的小勺,面上含笑地听着妯娌和侄媳们的交谈。
萧四奶奶看了花蕊夫人一眼,就对在做的妯娌道:“下个月才是我那堂嫂的生日,算着日子,还有十天,可那丁府现在就已经开始下贴了。”
“这么说,跟叶老爷的寿宴离得很近。”席中不知谁接着道了一句,花蕊夫人抬眼一看,见是西园的二太夫人,便没说什么。
萧四奶奶点头:“是呢,昨儿叶府的太太就已经下了帖子,只不过听说今年收到邀请的人不比往年多。”
二太夫人笑了笑:“往年也就算了,今年倒是想知道都有谁会去。”
说到这,二太夫人似忽然想起什么,就转头对花蕊夫人道:“夫人刚刚不是已经使了丫鬟去请三奶奶,怎么,都这会了还没过来?”
花蕊夫人抬起眼,淡淡一笑:“说是身体不适,就不过来了。”
二太夫人闻言即摇了摇头:“虽说是身子不适,但既然都能回侯府,想来也没大碍,再怎么娇贵,夫人都让人去请了,怎么也应当过来坐上片刻再离席不迟。”
“不是说叶家的姑娘最是识大体的吗,怎么却是越来越不知进退了!”
“三嫂是个心性高的,想是不屑跟咱这些人坐一处。”
“怕是没脸过来。”
“说得也是,我还想今晚好好看看她呢…”
听着下面悄悄的议论声,花蕊夫人便放下手里的勺子,开口道:“今晚就到这吧,时间也不早了,外头又冷,几位姑娘回去时若是受了寒就不好了。”她说完就站起身,扶着康嬷嬷的手离席而去。
众女眷一直是目送花蕊夫人入了穿堂后,才觉得心头一松,纷纷起身,相互传递了一下眼神,然后各自结伴离开的宁华堂。
徐妈妈回了暗香院,听说了花蕊夫人使人过来请叶楠夕,叶楠夕却拒绝不去的事后,即皱了皱眉头,责备了绿珠一句:“你当时既然在三奶奶身上,为何不劝三奶奶过去。”
叶楠夕听得出来这句话其实是在责备她,于是便道:“是我不想去的,我知道妈妈想说什么,只是我确实没把握应对那个女人,也不想为再与我无关的事费心。所以且让她们说去吧,只要我自己不在意,那些口水是淹不死人的。”
徐妈妈叹道:“姑娘是洒脱了,可却枉费了老太太一番苦心,不过几日时间,姑娘为何就不能先忍忍。”
其实我何尝没有在忍,叶楠夕暗自苦笑,正好这会阿杏带着两个老妈子捧着熬好的稠粥和几个小菜,还有烧得旺旺的小火炉进来了,两人便打住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