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英留又是一怔,似乎被燕乾这冷冰冰,却一针见血的话给惊了一下,一时间竟开不了口,只是面如死灰地看着燕乾,眼里带着仇恨的怒火。
“死不是什么难事,你手里有刀,知道应该怎么做。”燕乾面无表情地说着,唇里发出的声音比夹着雪的寒风还要冷,“这是凤家的墓园,你死在这里,我便直接将你埋着这,正好陪你姐姐。”
凤英留看着掉在跟前的那把菜刀,好一会后,伸出手拿了起来,却看了许久,无论如何都下不来手。当所有希望都已破灭,临到死了,竟还觉得活着是件充满诱惑的事情!他才十四岁,他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他还不想死,可是这形势,这时局,他要怎么活下去。
他完全摸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他以为这里是对方给他选好的葬生之地,但他已经过来了,对方却迟迟没有动手,为什么?
“若还想活着,就彻底丢掉凤这个姓氏,忘记你所有的一切,照着我的安排重新生活。”
听到这么一句话后,凤英留抬起眼,打量了燕乾好一会:“忘记一切!?”风吹得他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歇了一歇后,他又看着燕乾,眼神空洞,但面上的表情却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般,即便眼神呆滞,但脸上的肌肉却抖了抖:“忘掉一切?”他忽然疯狂大笑,“若是你,你能做得到!?”
燕乾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道:“能。”
他这太过平静的回答,令凤英留一愣,许是这段时间遭遇的变故太多了,令他对于一些阴暗的,悲痛的情绪特别敏感。故那一刻,他似觉得燕乾那毫无情绪的眼神里,早已盛满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凤英留靠在风十一娘的坟墓上,许久都不开口说话,只是将手里的菜刀松开了。
燕乾便往后示意了一下,遂有人过来架起凤英留,凤英留被人架着从燕乾身边经过时,对他道了一句:“你可不要后悔。”
燕乾没有应声,只是微微转过脸,看着凤英留被人拖走。
他想,当这个少年想要展翅欲飞时,也就是他结束他性命的时候。
第292章 再嫁【结局】
积雪成冰,坟上枯草伏地不起,寒风呼号,云下单影伫立无言。
孤坟沉默,往事阑珊,当日泪流满面下跪起誓的少年,今日心坚若铁已然成长,手起刀落再不会掉一滴泪,眼神冷漠得似已忘掉所有过往。
当年他初入那纷乱时局,一路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见过生,路过死,神仙斗法,诸佛围聚,任是年少轻狂才比天高,也不过都是棋盘中一子,黑与白本无对错,今日敌,明日友,并肩而战转为刀剑相向也不过是大势所趋。
他曾问,若有一日,你我为敌,该当如何?
她却问,若有一日,战场相见,你可会弃剑投降下跪求饶?

“凤十一娘于他有恩。”
叶楠夕看着燕容离去的背影,怔然立于廊下,回味着他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事,那些情意和恩怨。
她知道凤十一娘对于萧玄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亦知道那些年风十一娘必帮过他许多,只是当从燕容嘴里听说当年那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时,心里所受到的冲击还是令她有些茫然。
她自然明白燕容的用意,有那样的一份旧情在,他却还是将整个凤家连根拔除。燕容是让她明白她过来这边后,要嫁的是什么样的人,那人肩上担负着什么样的重任。
自燕乾的眼睛受损后,叶楠夕便开始帮他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燕容知道,时长日久后。这个女人在这些事上免不了会知道得越来越多,对燕乾的影响也自当会越来越大。在燕容看来,叶楠夕或许足够柔韧足够坚强亦足够聪慧,但她却绝非是凤十一娘那样的女人。她不会像凤十一娘那样,为不退不败而骄傲,自然也不会为自己的丈夫选择战场而感到骄傲。如若将来燕乾面临这样的抉择时,他担心叶楠夕会影响到燕乾的决定。他可以接受燕乾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立于险境,却不能接受燕乾为一个女人而选择归隐。
午后,哄着长安在将军府这里睡下后,叶楠夕在榻上靠了一会,紫萱就从外头进来低声道:“陈叔说,找着三爷了。”
叶楠夕怔了一怔,才赶紧站起身:“回来了?”
紫萱却摇头轻声道:“陈叔在外头。”
叶楠夕微微蹙眉,先走过去看了看长安,然后才转身出去。陈老七瞧着叶楠夕出来后。就过来道:“晚娘子。那凤家少爷没出什么事。被送回来了,是三爷的人带回来的。”
叶楠夕问:“三爷呢?”
陈老七道:“还在凤凰坡那。”
叶楠夕顿了顿:“凤凰坡?”
陈老七又道:“凤家的墓园在那边。”
叶楠夕默然片刻,便道:“送我过去看看。”
她让马车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下。然后下了马车,看向那个立在天地间的孤影。苍茫天地中。肃杀的寒风里,无论是谁,看起来都那么渺小寂寥。
似风太大了,叶楠夕觉得眼睛有些湿,不过十天不见,却似隔了一世。
叶楠夕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燕乾终于转过身,朝她“看”过来。而其实他并没有看到她,他看不到她的,他如今仅仅剩下三成的视力,三丈以外的东西,基本是模糊一片,现在即便是有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仅能看得到人影和五官的轮廓。
但是,他还是“看”到了她。
凤凰坡上,雪虐风饕,他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步履坚定。
他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他看不到她,但他终究会看到她。
叶楠夕看着那个在风雪中男人朝她走来,看到他背后张扬的披风,面上不禁浮出一个笑容,她亦放下拢在袖中的双手,也朝他走过去。
风雪中的路极难行,两人的距离又极远,叶楠夕却一步未停,不停地走着,走着。
她从政和十三年坐进花轿的那一刻,一直走到政和二十三年此时的风雪中。迷蒙雪雾,她看到他一身喜服,拿着系上同心结的秤杆挑起她的红盖头,她看到那双淡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她听到周围发出阵阵惊叹和嬉笑声,那些笑声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流年似水,十年光阴就在这哭哭笑笑中从眼前飞过。
“萧玄,你今日弃我,当日又何需娶我。”
“我永远都不会弃你。”
棺木中醒来,虚实之中看到的那一幕,也在心里慢慢清晰,她终于想起当时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曾经的爱恨恩怨,用那么长时间从心里轻轻划过,最后都变成一抹温柔的痕迹。
她继续向他走去,走回叶府,封尘了心中的爱恋与绝望,忘掉有关于他的一切。他却又握住她的手,接她回侯府,送她入紫竹林。他落入她编织好的温柔陷阱,却不想,一次次的痴嗔缠绵后,她亦跟着一同沉沦。
他是她的魔咒,即便忘了,也一样会再次爱上,尘封的记忆撕开往日的大门,结局却早已注定。
她走到他面前,他看着她温柔微笑:“天这么冷,怎么找过来了。”
她感觉到他身上的煞气混着冰雪的味道,在他看向她的时候,慢慢化在那温柔的表情里,一如他们这些年走过的这一路。叶楠夕抬手抚上他的眼睛,亦是含笑道:“下雪了,路不好走,我来接你回家。”
燕乾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放着嘴边呵气着道:“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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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二十四年元月二十八,从南池街姚府到清华街燕西将军府,十里红妆,百人送嫁。千名将士齐来庆贺,唢呐和锣鼓声响震了整个郡城,就连城外的军营也跟着挂上了大红的喜绸。
“五哥又不是在营里成亲,你挂什么红绸!”
“你懂什么。这是喜气!”
“行行行,你快点,东营那边可是去了好几十人,二哥他们肯定挡不住他们轮番敬酒。”
“三哥早挑了十几个能喝的在那候着了。他们能顶上一会,一会老子过去,今日不将他们全喝趴下,他们不知道咱西营的厉害!”
“你可别喝高了,今日主要是帮五哥挡酒,别让东营那般人闹狠了洞房,东营里编入了不少凤家军,有些个混球可没安什么好心,就等着今日看五哥的笑话呢!”
“怕什么。瞧你这怂样。走走走。老子看他们能玩出什么幺蛾子!”
“去你奶奶的!”
虽说她不是第一次成亲,但当她扶着喜娘的手下了花轿,听着那排山倒海连绵成片。各种各样的恭喜声时,叶楠夕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只是她扶着喜娘的手才微微一顿。前面就走过来一个人,从喜娘手里接过她。他的手掌宽大,掌心温热,手指和手掌上都带着薄茧,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令人踏实的力量,叶楠夕有些慌张和不安的心顿时沉静下去,同时微微生出几分羞涩和喜悦。
她垂下眼,从盖头下面看着他绣着仙鹤吉祥纹的大红喜服,袖中被他握住的手稍稍动了一动,就与他五指交缠,燕乾嘴角边微微一勾,眼底带出一抹浅笑。跟着自家长辈一同过来贺喜的闺中女子,连同许些年纪尚轻的妇人,都掩饰着胸口处陡然加快的心跳,跟着新人的脚步,禁不住地多瞧了几眼新郎官。
随后,各种不甘的声音便偷偷地传起,有人说得津津乐道,有人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新娘子是个寡妇。”
“还带着个孩子。”
“家世也一般般。”
“这么个女人怎么就攀上这么好的姻缘!”
“可不是,那燕三爷真是可惜了…”
“不就是个瞎子,可惜什么,听说新娘子是个大美人。”
“哼,生过孩子的女人能美成什么样!”

虽说吵杂声不少,但在拜天地送入洞房之前,因有燕帅和荣郡王妃坐镇,大家基本都规规矩矩的,没闹出什么事。叶楠夕再一次跟同一个男人拜了天地后,就被送进了新房,而叶楠夕才刚在新床上坐下,燕乾就进来了。
大红头盖再次被他挑起时,叶楠夕不禁抿唇一笑,然后抬起眼。
还是那双眼,漆黑如墨,深幽沉静,少了记忆中的淡漠,却依旧如那日,一眼就吸走了她的神魂。
燕乾看不太清她今日到底是什么摸样,但却一样能在脑海里描摹出她此时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痴痴对看着,倒是惹笑了屋内一众妇人。
喝了合卺酒后,燕乾便在这一通取笑声中出去了,不过他走之前,却还是笑着对董氏道了一句:“晚娘皮薄,请大嫂多替我照顾一二。”
董氏笑道:“人还没出去呢,就先心疼起媳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请来的客人都是不知礼的粗俗村妇呢,就这么个美人儿,莫说是我不舍得让她受委屈,就会将军和王妃,也是不舍得的,你就放心出去吧!”
一众妇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但心里却也都生出几分讶异,刚刚本打算说的刁钻话儿也都彻底放在肚子里,然后顺着董氏的脸色说起一些亲热的玩笑话来。
只是妇人们的敏感却影响不了外头那些准备闹洞房,又都喝了酒,壮了胆的将士。董氏送那些贵妇人出了新房后,有人好心地道了一句:“今晚可得府上的家丁费心了,这院门可千万得守住了才行。”
董氏笑着点头,然后一路送这些贵客出府去。
将军府的新房布置得特别气派奢华,分给他们的院子也不小,但即便是在这房间里,叶楠夕却还是清楚地听到外头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她心里摇头一叹,估计今晚就这么过去了,却刚换下吉礼洗掉脸上的胭脂后,们突然被推开,燕乾走了进来。
她一怔,然后赶紧站起身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道:“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是不是喝多了,有人跟着吗?我给你备了醒酒…”
却不等她说完,他就揽住她,垂下脸,喷着热气在她耳边道:“我没事,跟我走!”
叶楠夕还未回过神,就被燕乾拉着出门去了。
她虽意外,却没有多问,紧紧握住他的手,毫不迟疑地跟上他的脚步。
“长安已经睡下了,我交代了紫萱她们看着,你别担心…”燕乾带着她从将军府的后门悄悄出去,坐上马车回到清华巷的宅邸后,就将她压到后院新房外面的廊柱上,一边换着角度吻她,一边含糊着道。
不知何处飘来一股幽冷的梅香,似这雪夜里情动的味道,叶楠夕抱着在她胸口处不住饕餮的男人,迷蒙着双眼,看着从自己嘴里喘息而出的淡淡白雾,须臾间就融化在这弥漫着旖旎之意的寒夜里。
未来的日子还有多长,她还不及去想,就被抱进新房,压在床上,同她所爱的男人一起沉沦在那场极尽的缠绵中。
【完】
番外一 雨天
六月天,孩儿脸,她去厨房时还是晴空万里,就煮一锅汤的功夫,那天就变了。叶楠夕捧着煮好的杨梅汤走出来时,便见豆大的雨粒将院子里刚翻的新土砸出无数小坑,浓浓的水汽里混着泥土的新香,扑灭了空气里的闷火,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就连廊下那丛新栽的茉莉花也比往日精神了许多。
只是瞧着越下越大的雨,叶楠夕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担忧,今儿一早,燕乾让长安换上男装后,就带着长安往军营那去了,已经半年了,他的眼睛依旧不见好转,视力甚至比半年前又下降了一些,怕是用不了一年,就完全看不见了。今儿他们父女出去时,叶楠夕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只是她跟着去军营不大方便,再来因为这几日天气闷热,燕乾和长安的胃口都不怎么好,正好昨儿荣郡王妃送了一篮子新鲜的杨梅,她便留在家里为他们做些开胃的吃食。
“三奶奶仔细雨水打湿了衣裳。”见叶楠夕进去又出来好几次,紫萱便跟着出来笑道,“快到饭点了,三爷和长安马上就回来了,风大,您还是进去等吧。”
“他们出去的时候可没带伞。”叶楠夕看着水帘一样的雨线,微微蹙眉,“郑书送伞过去会不会碰不上他们?”
紫萱笑道:“那军营里肯定也有伞,再说三爷是坐马车过去的,定是淋不着的。”
叶楠夕却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一个眼睛不好,一个又那么小,她如今总觉得自己得时时跟在他们身边,她才能放心。
紫萱又劝了几句,叶楠夕才回了屋,本也以为一会他们就回来了。不想这一等,就等了进一个时辰,却还是不见人。叶楠夕有些坐不住了,又出去看了一会。然后道:“我去看看!”
紫萱赶紧劝道:“雨这么大,还是让小六子去吧,万一您一出去,三爷就回来了。岂不又得出去找您!今儿绣珠是跟着长安出去的,路上有她照顾着,您别太担心了。再说大雨阻陆,回来晚些也是难免的。”
“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叶楠夕摇头。紫萱已经让人去唤小六子过来,而就在小六子听了吩咐,要去套马时,就听见前院传来动响。他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奔回来道:“三奶奶,是三爷和姑娘回来了!”
叶楠夕松了口气,忙一边让人去准备热水棉巾等物,一边接过紫萱手里的油纸伞快步迎出去。
“冷不冷?明知道下雨怎么不避一避!”将父女两接进房间后,见长安身上干干爽爽的,燕乾却湿了半边身子,叶楠夕有些心疼地说了他一句。然后就让他进里屋换衣服去。
长安在一旁道:“爹是救一位姐姐,所以才淋了雨。”
叶楠夕一怔,就看了燕乾一眼,燕乾笑了笑:“我去换件衣服,你和长安先吃。”
“怎么回事?”燕乾进了里屋后,叶楠夕就询问地看向绣珠。
绣珠低声道:“那姑娘避雨时被几个闲汉调戏,慌张之下从路边冲出来,虽没撞上三爷的马车,却还是受了惊,并且摔到地上。三爷让人轰走那几个闲汉后,不好就这么丢下那姑娘不管,便让人去寻了她的家人过来,所以这才回来晚了。”
“是哪家的姑娘?”
“说来也是巧,那姑娘跟姚府的六奶奶还沾了点亲,也是姓段,上个月一家人才搬到这边,听说是买下城北七街那座宅子住进去了。”
“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自个出来了?”
绣珠摇头,想了想,就暗示着道:“那姑娘是个挺热情的性子,改日或许会登门道谢。”
叶楠夕摇头笑了笑,心里暗骂一句招蜂惹蝶,就转身进了里屋。
长安看着绣珠道:“娘好像生气了,是生爹的气吗?”
丫鬟们端着热水过来,绣珠一边给她擦手洗脸,一边道:“三奶奶不会生三爷的气的,就是有气,一会也就没事了。”
长安听了这话,极是老成地点头:“那倒是,爹爹很会哄娘的。”
绣珠失笑,长安却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净手后,就坐上饭桌,虽刚刚燕乾已开口让她先吃,她却还是乖乖坐着等着爹娘过来。
进去时,正好燕乾换好衣服,她便拿着棉巾走过去,一边给他擦着头发,一边道:“已经让人去烧水了,一会用完膳,得洗个热水澡,免得着凉。”
“好。”燕乾闭上眼睛,任她替自己打点一切。
叶楠夕瞄了他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给他重新梳头的时候便有些不满的加重了力道。燕乾并不知她心里的不快,睁开眼看了看她,温柔地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要出去时,他却忽然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道:“一会你来服侍我沐浴。”
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仅浇灭了外头的炎气,也洗去满屋的闷热,同时还添了几分凉意。于是他的突然靠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微凉的耳后,再加上他低沉的嗓音,她不禁就打了个哆嗦,莫名地就想起夜里他在她身上发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她才要瞪他,他却先一步走了出去,外屋的长安即站起身。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完午饭后,洗澡要用的热水也都烧好了。燕乾喝了两口杨梅汤后,见叶楠夕还津津有味地听着长安跟她讲今日在军营里的事情,他看得不太清楚,初始总觉得有些遗憾,如今却觉得,这些都已不重要。
差不多消食后,燕乾便去了浴房,叶楠夕没去看他,而是带着长安回房间去。
只是不待她坐下,紫萱就过来道:“三奶奶,三爷说的那件蓝纱长袍我找不着。”
“不是就放在那柜子里。”
“没有。”紫萱摇头,“您去看看吧,三爷就要那件呢。”
叶楠夕狐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就瞧着那件蓝纱长袍就放在床上,她即瞪了紫萱一眼:“如今你也知道诓我了。”
紫萱开玩笑似的哀求道:“三爷让您给送过去呢,您就当心疼心疼婢子吧。”
叶楠夕骂了紫萱一句,却还是拿着那件纱袍子去了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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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的番外,就是些零散的居家日子,没有波澜,只有小温馨小甜蜜~~
番外二 有喜
她进去时,燕乾已经坐在浴桶,背往后靠眼睛闭上,热水氤氲的雾气将他的脸蒸得有些红,连那两片唇也似偷擦了她的胭脂,凌厉的眉毛被水汽沾湿后,看起来愈加浓黑,精壮结实的胸膛一半袒露在外面一半浸泡在水里,他似已睡着,完全不知自己此刻看起来多性感,即便是她,忽然看到这一幕,面上也不禁是一热。
燕乾知道她进来了,却没有睁眼,只是微微坐起来一些,依旧是靠着浴桶闭目养神。
叶楠夕将他的衣袍挂在衣架上后,便走过去,将旁边的梳子和木盆拿过来放在他身后,然后开始解开他的头发。她的动作如往常一般轻柔,帮他将头发梳顺浇湿后,五指在他头皮上轻轻按摩起来。
一会后,燕乾舒服地轻叹一声,随后道:“过段日子,我打算从营里挑个人过来教长安。”
叶楠夕帮他按摩的动作一顿:“教她骑马射箭?”
“嗯,她极有天分,不让她学太可惜了。”燕乾说到这,等了一会,见叶楠夕没说话,便微微睁开眼,看向她,“你不答应?”
“她才那么小,如今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你哄着她玩一会也就罢了。”叶楠夕有些不赞同地道,“到底是姑娘家,怎么能让她跟军营里的男人混在一块。我也赞同让她学点儿防身术,但你教不就行了,何须再找别人,别人哪里会知道轻重。”
“她不是图一时新鲜,是真喜欢。”燕乾笑了笑。他知道那种感觉,长安跟他小的时候很像,对于骑马射箭这些东西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学起来也比别的孩子容易许多。他顿了顿,又道:“我如今教不好她,你放心,我选好人后,会让他去将军府教长安。”
叶楠夕却还是不赞同。将他的头发冲干净后,就把手伸进他的浴桶里,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摸。燕乾一诧,滑腻温软的触感令他呼吸微沉,正要动身,叶楠夕却抓住他的手掌,从水里拿了起来,然后在他手掌上轻轻摸着,手指自他掌心上划了划:“你想让她的手以后像你这般?长出一层粗硬的茧子来?没准连胳膊都会跟着变粗。这样哪个男人会喜欢!她是个姑娘家啊。不是小伙子。”
燕乾却反握住她的手,淡淡道:“长安以后若是不喜欢学这些了,我自然不会勉强她,她若是一直喜欢。咱就再给她挑个好的招进来。”
叶楠夕一怔,随后噗地一笑:“你说得倒是轻松。万一招进来的她看不上可怎么好。”
燕乾将她的手带进水里,有些漫不尽心地把玩着:“那就让她自己先挑。”
叶楠夕轻叹了口气:“算了,不说那么远的事,还是先说说你今儿的事吧。”
燕乾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光裸的胸膛上,然后看了她一眼:“这不正在说。”
叶楠夕暗恨地在他胸膛上轻轻拧了一下:“那落难的姑娘是怎么回事,不会又像上次那个一样吧!”
前两个月,燕乾曾遇到一位疯狂的追求者,听说是个跟着父兄一起学着做买卖的商女,而且还是个异国女子。两年前她因经商途中遇劫匪,被燕乾顺手救下,所以认识了燕乾,只是当时燕乾很快就离开了,而她也要赶着回家去。然后谁也料不到,两年后,那女子竟找过来。而一开始她并不知道燕乾已经成亲,主动追求了一个多月后才听说,幸得这一听说后,就再没多做纠缠,告别后就黯然离开了。
叶楠夕才松了这口气没多久,不想竟又碰上一位。
“你想多了。”提起之前那事,燕乾也有些无奈,心里亦觉得很是无辜。
叶楠夕瞧着他这副表情,却来了兴致,即问:“今日这位姑娘生得如何?比起那异国的姑娘,哪个更好看些?”
燕乾忽然从水里站起身,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揽住她的腰低声道:“你知道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如今除了你,我哪还会看得见别人。”他说着,就垂下脸,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呼吸缠绵了好一会后,才又接着道,“你是给我衣服,还是你也将衣服脱了进来?我们许久不曾一块洗过了。”
叶楠夕脸上一烧,就推了他一下:“大白天的,真是…我给你拿衣服,你快擦干了。”
燕乾出了浴桶,接过她递过来的棉巾擦干身体后,就走到她身边,张开胳膊。叶楠夕轻轻一叹,将他的衣服抖开,然后帮他穿上。如今他可是理所当然地享受起她的全套服侍,只要她在,他平日里吃的穿的,就只让她经手。
只是这样的服侍,又是夫妻,自然难免会有身体上的触碰,若是再加上几分故意,那…往下帮他系衣带时,叶楠夕偷偷一笑,但面上却只当看不见他下面微微支起的帐篷,替他穿好衣服后,就要转身出去。燕乾却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怀里,唇在她脸上轻轻蹭着:“这就想走了,你是不是有事没做完?嗯?”
叶楠夕在他唇上轻啜了一口,然后手指压着他的唇道:“我如今不方便。”
“你的月信不是月初时。”燕乾一边吻着她,一边哑声道,“你逃什么,既然要逃,刚刚为何招惹我!”他说完就开始加深这个吻,揽在她腰上的手同时用力,将她的身体按在自己下身处轻轻磨着。叶楠夕被吻得有些晕,再感觉到他下面的变化越来越明显,知道要过火了,趁着喘息的时候赶紧侧过脸道:“别,真的不方便。”
“什么?”燕乾锲而不舍地寻着她的唇,“乖,白天也没什么。”
“不是,我,我可能怀孕了。”叶楠夕知道再逗不得他了,只得赶紧道,“月信有两个月没来了,这几日胃口也不怎么好,我觉得很可能是…”
燕乾愣住,怔怔地看着她,只是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好一会后才回过神,然后忙放开她,眼睛落在她肚子上:“问过大夫了?”
叶楠夕摇头:“正准备去请大夫。”
燕乾有些呆呆地问“身体感觉如何?”
叶楠夕道:“只是胃口有些不好,却没以前怀长安时那么难受,所以也不敢确定是不是。”
“找大夫过来把把脉就知道了。”燕乾说着便要扶她出去,只是刚一动身,却被她拉了一下。
叶楠夕往他下面看了看,就嗔了他一眼:“你也不等等。”
“还不是你,这个时候还来惹我。”燕乾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就将她的手抓过来放进去。

一个时辰后,被火速请过来给把脉的大夫笑眯眯地站起身道:“恭喜三爷,三奶奶这是有喜了,胎像很稳,正好两个月。”
燕乾点点头,赏了红封并让人送了大夫出去后,就对叶楠夕道:“从今后,厨房里那你别过去了,想吃什么吩咐下去,我明日就去将军府跟王妃说一声,请王妃挑两有经验的嬷嬷过来照顾你。”
叶楠夕笑道:“厨房怎么就去不得了,明儿告诉王妃一声就行了,嬷嬷就别要了,我不习惯让不熟悉的人照顾,而且我之前怀长安时,也没这么多讲究。
“那时不一样。”燕乾面上露出几分愧疚,“那时我没办法照顾你,如今我…我怕照顾不好你,你若不喜欢王妃送过来的嬷嬷,让姚府给你挑好的送过来也行。”
他在紧张,他往往是情绪越波动得厉害,面上就越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叶楠夕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怔了怔,就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果真摸到他手的心出了汗。她心里不禁一软,便低声道:“如今有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让我踏实的。”
燕乾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然后抱住她,许久才道:“楠夕,我很高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要加倍补回来的。”
“是!”他应声后,又叹道,“怎么补得上。”
叶楠夕笑:“借口无效!”
燕乾也跟着笑,再无言,只是满足的抱着自己的妻子。
“娘肚子里有宝宝了?”晚上,长安坐在床上,满是好奇的瞅着叶楠夕的肚子问。
叶楠夕笑着帮她抚了抚头发,柔声道:“是啊,明年你就是姐姐了。”
长安赶紧问:“那这是弟弟还是妹妹?”
叶楠夕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呢。”
长安懂事地点头,又问:“娘,我可以摸摸吗?”
叶楠夕笑着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以前,长安也是在娘的肚子里的,将近十个月哦。”
长安面上露出几分惊奇,直直地瞅着叶楠夕的肚子,似乎很难想象自己曾经在里面待过那么长时间。
一会后,燕乾走进来,摸了摸长安的脑袋:“时候不早了,你娘如今怀了宝宝,多有不便,爹送你回屋睡觉去。”
长安却摇头:“爹陪着娘,长安自己回去可以的,而且紫萱姑姑还在外头等着呢。”
燕乾没多说,只是笑了笑,就牵起长安的手,将她送回房间。
长安很是开心,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并且有些担心她爹爹的眼睛,于是一路都紧紧拉着燕乾的手,从今日起,她觉得自己像是大人了。

次年五月,叶楠夕长子出生,取名昕。
番外三 燕家有女初成长
晋北,姚郡,丰都府。
此时太阳已落山,一行人马卷着一路烟尘,终于在城门将关上时赶到。只是当赶到后,眼见那城门就在眼前慢慢合上,他们也不着急,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少年甩了甩马鞭,就朝城门上喊了一声:“赵总兵!”
城门上的赵正早认出那喊话的少年是燕昀,已先一步让下面的人重新开城门,然后他站在城门上扫视了几眼那少年的队伍,发现那队伍中竟多了一名女子,心里不禁生出几分诧异。虽说这领头的少年是燕三爷家的女公子,但她戎装外出时,身边可从来不带丫鬟,这女子是什么人?怎么跟在燕昀身边了,而且那身打扮,瞧着也不像丫鬟。
燕昀入城后,就翻身下马朝赵正抱拳:“多谢赵总兵,明日是大将军的寿辰,到时我让人给你们送来好酒好肉。”
少年下马的动作极其利落,她的身材虽没有北方男子那么高大健壮,但她生得一双笔直的长腿,个子也较之一般女子高出许多,再加上那张如朝阳般年轻的脸,俊俏的五官和凌厉的眉眼,这身戎装穿在她身上,无论是男人女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队伍中那名少女的眼睛,这一路,基本就没怎么从燕昀身上挪开过,甚至被告知燕昀跟她一样是女儿身后,她的目光反而更加炙热了。燕昀却一如既往的淡定,这么些年,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赵某先谢过燕公子。”赵正忙抱拳。又客气了几句,然后才目送他们离开。
“百长,她怎么办?”一群人马走到清华路时,跟在燕昀身边的李辉看了那借了他们一匹马的少女一眼。这姑娘似乎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路上还不小心从坡上摔了下去,幸好遇到他们。他们将她救起来后,因听说她要来丰都府,燕昀便将她一路带了回来。
燕昀看了有些惨兮兮的唐果果一眼,就道:“你们回去吧,她交给我。”
“百长,这女子来路不明,还是留心着些。”李辉对燕昀的话从无异议,但将告辞时,还是走到燕昀身边低声道了一句。如今有的是人家想跟燕三爷攀上关系,也有不少心怀不轨的,因此他不得不多提醒两句。
燕昀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救下那少女没多久,她就大约猜出那少女的身份,不然她绝不可能这么冒失地将人领回家。待那些戎装少年各自离开后,燕昀就对唐果果道:“唐姑娘先跟我回去,待安顿好后,就写信让你家人来接你。”
唐果果两眼直冒光地看着燕昀点头:“谢谢燕姐姐!”
燕昀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唐姑娘若觉得累,就在这下马慢慢走过去吧。也不远了。”
唐果果比她小两岁,上个月刚及笄,脸上还带着一团孩子气,虽会骑马,但看得出她跟着他们骑马过来,明显是已经吃不消。不过这一路上却没有抱怨半句,跟许多闺中女子不同,倒令她多了几分好感。
唐果果感激地看着燕昀,为这温柔体贴的一句话,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没,没关系,我还忍得住。”
燕昀笑了笑,看了一眼唐果果挂在腰上的玉佩,再看一眼她鞋子上绣的花纹。回到燕府后,燕昀将马交给小厮,又让丫鬟婆子领着唐果果去收拾一下,然后就赶紧往正房走去。

“听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叶楠夕瞧着风尘仆仆的闺女,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听女儿跟燕乾说完正事后,就拉着燕昀的手一边上下打量哪里少了块肉,一边开口问道。
燕昀点头:“是,路上碰巧救下的,是南郡司徒家的姑娘,应该是偷偷跑出来的,自称姓唐,叫唐果果,司徒家当家主母的娘家就是姓唐。”
叶楠夕不解:“你怎么知道是司徒家的姑娘?”
燕昀解释道:“她身上挂着司徒家的玉佩,鞋子上的花纹是司徒家嫡系常用的纹饰,路上问她南郡的一些事,她也非常了解,又告诉我她还有位双胞胎的哥哥,我记得司徒家这一辈的嫡系,正好有一对龙凤胎的兄妹。后来我不时问她一些司徒家的传闻,她虽有些闪烁其词,但还是不知不觉中说了不少。”
燕乾微笑:“所以你将人带回家来了。”
“女儿觉得是个机会,所以擅自做主了。”燕昀略有些不安地看着燕乾,低声道,“南郡那边,以后若是能有司徒家相帮,爹以后行事就更加方便。”
“你无需多虑南边的事。”燕乾微笑地“看”向燕昀,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柔声,“既然已经请回来了,那就好好招待唐姑娘,一会你记得去看看燕昕他们,这两天你不在,他们三个没少吵你娘。”
燕昀退出书房时,叶楠夕看着闺女那如少年一般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燕乾笑着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人都回来了,你怎么还叹气?”
“我的长安,真是越大越像你了!说正事时面上从不带表情的!”叶楠夕转头看着眼前的这张俊脸,有些郁闷地嗔道。她后面一连生了三个,竟真如他之前所说,全是男孩。四个孩子,就长安是女娃,但谁家闺女像她闺女这样啊,十五岁就当上了军中的百长,到如今,手里已经有七八十个能骑善射的士兵,还个个都是英勇少年。她有时候都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当然,这些年她也常为此感到骄傲,但偶尔,多多少少也还是会有些寂寞。
燕乾低笑,一会后才道:“她性格如此,你又不是没试过让她学女儿家那一套,她可曾喜欢过。再说她并不全像我,温柔贴心也似你。”
叶楠夕笑了,靠在他怀里,头枕在他肩膀上低声道:“不过这事还真巧。司徒家才表露出那么个意思,他们家姑娘就先进了咱家的门。真不知是什么样的缘分,你说长安以后得嫁个什么样的人?昨儿个李夫人还问起她,你说李家那几位少爷。有哪个合适她?我瞧着也就李家能容得下她这样的儿媳妇,而且他们几个孩子是一起玩大的,别的人家,长安指定受不了。”
燕乾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安静听着。叶楠夕自己说了一会,有些不乐意了,就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一点不关心!再过两年,好男人可就让人挑完了。”
燕乾又笑,揽住她的腰道:“不行就招婿吧。留着身边,省得你日日挂心难舍。”
这么多年夫妻了。他话里的语气和面上的表情,她已经能读懂。故听到这句话时,叶楠夕看了他一会,就靠着他的肩膀问:“你真想招婿?”
燕乾淡淡道:“看长安的意思,总归已经当成儿子一般养了。你我也无需拘泥那些规矩。”
“那倒是。”叶楠夕想了想,就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那司徒家…”
“先让他们欠咱们长安一个人情,算是好事。”燕乾说到这,停了片刻,又道,“不过明日司徒家的人应该就过来了,大哥寿宴是请了司徒建云,司徒家那姑娘估计也是趁着这机会偷跟着过来的,先让他们几个孩子相处看看,你莫多虑,长安自己有主意。”

次日,叶楠夕穿好衣服后,正要让人去问那几个孩子,就瞧着一个英姿飒飒的少年郎领着一串小儿郎进来了。
“怎么还穿成这样。”叶楠夕瞧着依旧是一身束腰长腿戎装的燕昀,再瞧着自己另外三个儿子也是跟燕昀一样的打扮,只是大小不同,她便有些无语地站起身,来回打量着他们几个。虽说以前燕昀跟她出去走亲访友时,也有这么穿扮过,并且时间久了,大家也就见怪不怪后,好些夫人还眼红她生出这么一位独一无二的女儿,天底下可再找不出谁家姑娘能似她家姑娘这么帅气的!
只是今日到底是燕大将军的寿宴,好些年轻才俊和名媛淑女都会过来,而她闺女这身打扮过去,她都说不清到底是去相公子呢,还是去相姑娘?
燕昀道:“一会还要去军营里一趟,再回来换衣服太麻烦,就直接这么穿了。”
叶楠夕瞧着那张明明是俊俏无比的脸蛋,偏说话时要弄出这么一副面无表情的神态,跟她爹一个模样。叶楠夕就走过去,抬手在燕昀的两边脸蛋上揉搓着道:“娘的长安小时候明明那么可爱那么爱笑的,怎么长大后就爱绷着个脸!”
“娘,有客人在呢。”燕昀眼里露出深深的无奈,但说话时却也没有阻止她母亲亲昵的动作,旁边燕昕几个对这场面早就熟视无睹,兄弟三人给叶楠夕问了好后,燕昕丢下一句找爹去,又道了一句“姐姐快点。”然后就拉着两个弟弟转身跑了。
跟着燕昀一块过来的唐果果被这一幕弄得有些愣住,她还第一次看到身为娘的跟自家闺女这么撒娇抱怨,于是一时间连行礼问安的话全都给忘了。倒是叶楠夕,被外人看到自己蹂躏亲闺女的这一幕,也没有丝毫尴尬,放下手后,就笑着转身,一脸亲切地打量着唐果果。
燕昀简单介绍几句,唐果果回过神后,即行礼。跟别人交流时,这小姑娘的言词虽有些天真,但从说话和举止都看得出,其家教极好,虽身上穿着不怎么起眼,但对叶楠夕一身华贵的衣着,眼里却没有丝毫的艳羡,也不见一分怯意。
叶楠夕心里暗暗点头,昨儿长安说的果真没错,这小姑娘身份不简单。

到了将军府后,一身戎装的燕昀果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唐果果跟在燕昀身后,正好奇的打量着将军府的时候,冷不防旁边忽然冲过来好几位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一下子就将她从燕昀身旁挤开了。
“阿昀,听说你前几天去了鹿县,那边好玩吗?”
“燕姐姐。昨儿我跟三奶奶学做新的点心,明儿我做了给你品尝。”
“燕姐姐,明儿你在家吗,我也找你去!”
“燕姐姐。这是我给你做的荷包。”
“燕姐姐,我也给你做了一个新荷包,你看看!”

唐果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再瞧着燕昀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俊俏的五官,凌厉的眉眼,修长的双腿,一身戎装打扮,明显高出那些莺莺燕燕的挺拔身材,让人明知道她是女儿身,那颗少女的心却依旧止不住地砰砰跳动。
有哪位少年,能似燕家公子,既有女子纤细温和的心,又有男子的英雄气概。
唐果果看着一直包围着燕昀的那些绿裳红裙,忽然间有些生气了。她在家也没少被人捧着哄着的,就是跟自己的亲哥哥,她也是该争的抢该抢的抢。于是回过神后,她就冲过去,一把拉住燕昀的手臂道:“燕姐姐。你不是说要带我四处看看将军府的吗,快走吧,一会宴席开了就没时间随便走了。”
哪来的小丫头?
不知好歹!谁家的?
竟想独占燕昀!
快去打听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会跟燕昀一块进来?
燕昀对她怎么那么好?

小姑娘们各怀心思的时候,燕昀也借口要去见燕大将军,终于摆脱了她们,唐果果心里暗自得意,于是一路上粘燕昀粘得越发紧了。却不想,她这花痴样的举止,全都落入司徒建云和另外两位司徒家的少爷眼里。
“三妹妹怎么跟个小子走一起了?那位是谁?”司徒文新微微皱眉,他是司徒建云的次子,也就是唐果果的二哥,这次随司徒建云过来,一是为给燕大将军祝寿,二是想拜燕三爷为师。
“呆丫头,估计是被人骗了。”司徒文宇有些懒懒地道了一句,只是他说话时,眼睛却一直在燕昀身上来回打量。他就是唐果果的双胞胎哥哥,除了身材稍有些不同外,五官跟唐果果简直是一模一样。说起来,男生生得这副可爱的模样,简直是个不幸,但司徒文宇一直就安慰自己,他才十五岁,再过五年,他一定能摆脱这幅娘娘腔的模样!
燕昀从燕容那出来后,她的堂兄燕蓁就领着她过来司徒文新和司徒文宇这边,打算给她介绍。唐果果一瞧自己的两位兄长,就要开溜,司徒文宇瞄了她一眼,懒懒地开口:“你顶着那张脸,能躲到哪儿去!”
唐果果果真缩回脚步,却没有搭理自己的两位哥哥,而是先有些不安的看了燕昀一眼。燕昀自然也看到那张跟唐果果一模一样的脸,却没问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听燕蓁介绍后,就朝他们抱了抱拳。
而燕蓁在介绍燕昀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说她的性别,只介绍了她的名字和在军中的百长之职。所以司徒文宇听说燕昀手底下竟有近百位能骑善射的少年亲兵后,立马道:“不如咱们几个去比一场?”
“好啊!”燕蓁本就是个无风也要起浪的,今日听说司徒家两位少爷过来后,就已有要较量一番的心思了,现在听对方这么一提,自当响应,“走,后面就有一个骑射的地方,我们四个分成两组比一比高下!”
燕昀虽有些不赞同,但也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别看她平日一副什么事都好商量的模样,肚子里的心眼却也不比燕蓁少,而且又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外人都明摆着过来叫嚣了,她哪有退却的道理。

不多会,将军府的骑射场周围就悄悄围了一圈年轻的姑娘和热血沸腾的少年。
此时骑射场上插了许多小旗子,比赛规则是,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抢到最多的旗子,并且在抢完旗子后,回身一箭能射中射靶的红心,谁就胜出。
比赛开始没多久,围观的人就忍不住声声大喊起来加油助兴,于是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前院的寿宴。燕容听说后,也不生气,当即起身,并请燕乾和叶楠夕一块过去观看。
只是当他们过来时,比赛正好结束,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赢了,只听到几乎所有的声音都在喊燕昀。
燕容大笑:“可惜咱们来晚了,没看到昀儿的身手。”
叶楠夕看着朝阳下,那个骑着马上意气飞扬的少年郎,只见她俊俏的五官在那一刻似发了光,笑容明亮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燕昕领着两个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过去了,几个一样着装的孩子围在一起,画面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叶楠夕忽的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她在燕乾耳边低声跟他描述着眼前的这一幕,燕乾嘴角边始终噙着一丝笑,眼睛即便看不见,却一直望着那个众人聚焦的方向,直到那边的声音稍稍歇下后,他才微侧过脸,对叶楠夕道:“楠夕,我看到她了。”
叶楠夕一怔:“什么!?”
“我们的孩子,还有你。”他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一直在看着你们,一天一天,从未间断。”
叶楠夕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忡怔了好一会,才含笑点头:“我知道,萧玄,我知道。”

此时,骑射场这边,司徒文宇则有些愣愣的看着燕昀,不敢相信地道:“怎么是个女的!”
四季流转,草木枯荣。
我们终将会老去,你们终将会长大。
这是一个故事的结束,亦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