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怔住。
叶楠夕接着道:“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不愿再想起,只是希望不再如以前一般过日子。”
萧玄依旧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叶楠夕对上他的眼睛,许久,才道:“我们,和离吧。”
之前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提出这个事,于是想来想去,终还是觉得直接开口坦白比较妥当,快刀可斩乱麻。
萧玄终于不再沉默,却也只是开口道了:“我明白了。”四个字,然后一边往书院走去一边问:“你可知,母亲早上是要将你带到哪?”
叶楠夕走在他身边,冷笑一声:“随便哪都一样,只要能隔绝软禁起来便行。”
萧玄瞥了她一眼:“那不是只你我之间的事。”
叶楠夕转头看他:“我知道,所以你的意思呢?”
倒是从没想过,她会直接找他谈这等事,并且那表情自然得就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这三年,他其实甚少关注她,除那两次意外撞见她露出真性情的一面外,每次见到她,都是大方得体,小心翼翼,不说错一句,不行错一步。那规矩的模样,以至于令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看错人了。
萧玄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他站住,看着她道:“不可能。”
“为什么?”
“你只能是萧家的人。”
萧玄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楠夕怔在当场。

“父亲,他是什么意思?”再次看到叶明,叶楠夕即将刚刚的对话说了一遍。她若真是怀春少女,多半会以为那男人是对自己用情至深,割舍不下,所以不管是死皮赖脸还是死缠烂打,都不会罢手。可是她听得很明白,也看得很清楚,萧玄半点这样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是一对没有感情的夫妻,又出了那样的丑事,何苦还要再缠在一起两看相厌。
“他答应过我,会护你周全。”叶明一边从书架上抽出自己要找的书,一边慢悠悠地道,“你还有东西在花蕊那里,和离的话,花蕊对你便不用再客气了。”
是指那封偷情的信,叶楠夕看了叶明一眼,就道:“仅是因为这个?”
叶明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然后坐下,看着自己的闺女道:“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叶楠夕看着自己的父亲反问:“装聋作哑,惶惶不安便是好吗?”
叶明点头,便道:“如此,便想办法拿回来,或是销毁吧。你若真想挣脱束缚,就得先找出到底有多少绳索捆着自己,然后在一条一条割断。而这些,只能靠你自己。”
第028章 紫草
下午,两人是一起回去的,一样是叶楠夕坐车内,萧玄骑马走在前面。跟早上不一样的是,回来的这一路,两人俱是沉默,一路同行,却一句交流都没有。
萧玄是本就没有什么想跟她说的,叶楠夕则是被刚刚从叶明那听到的一句话扰乱了心神。
午后的天放了晴,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即便是坐在车内,却还是能感觉到浓浓的烟火气息弥漫周身。然而此时的叶楠夕却对外面的一切丝毫提不起兴趣,就算今日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外出,是她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街景,真切感受到这个时代的人的生活。但不知为何,即便是早上那会,她对这一切,也没有想象中的新鲜感。就如几日前进入侯府时一样,里面的一景一物看着都很陌生,但感觉却很熟悉。如今,身处这街上,她还是有这种感觉。
一直以来,她都当这是原先的叶楠夕残留下的感觉,可现在,现在…叶楠夕抬手抚额。
刚刚,将从书院离开时,叶明见她依旧闷闷的样子,就安慰了她一句:“别担心,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
她当时就是一怔,满是地诧异问道:“父亲怎么会说这句话?”
叶明笑道:“怎么,想起来了,这不是你自小就喜欢说的话吗。”
她,初来乍到,脑海里就有关于叶家的一切,几乎对每一个与她交往过的人都有印象。就是对侯府,对花蕊夫人,对危险的感觉都不陌生,并且,她还对这里的一切礼仪规矩都一清二楚。就好似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关于这里的一切,似都已经融入骨血…原本,这些都应该是原来的叶楠夕的成长轨迹,可是,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女子,为何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而且,她对于叶楠夕的感觉,都接受得太快太理所当然。
是巧合吗?还是,还是…
在叶家的时候,她就曾回想过她原先生活的那个世界,可是记忆竟是莫名的遥远,就好似她的曾经和现在之间,早已经历了无数时光,光阴模糊了彼岸,清晰了此岸。
脑子有些发胀,腊月寒冬,她的手心却出了汗,叶楠夕是谁?她又是谁?
马车忽然停下,车帘被掀起,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怎么不下车?”
叶楠夕怔然回神,转头,就看到那张陌生的脸。
若她就是…叶楠夕的话,那这个男人,的的确确,就是她的丈夫;那被喂下毒药的女人,的的确确就是她自己;初醒时那排山倒海的怨,的的确确是她自己的感觉;若真是如此,为何,单单,就只忘了他?
“怎么了?”萧玄微皱了皱眉,车内有些暗,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幽暗的双眸不移半分地看着自己,令他不由想起他不愿回想的那一幕。
叶楠夕轻轻吁了口气,握了握汗湿的手心,然后起身,下车去。
“脸色怎么这么差?”她出来后,萧玄一怔。
“没事,可能是有些累。”辨不出他是真的关心,还是只是客气话,眼下她对他这样询问也毫无感觉,淡淡摇了摇头,就上了台阶,往里去了。
萧玄见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从身边走了过去,他转头,看着她纤细的腰身和一直未曾回头的背影,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快。他皱了皱眉,将缰绳交给早候在一旁的随侍,然后跟上。
叶楠夕倒是没想着一回来,就碰上要外出的花蕊夫人,并且这看着好像不是普通的外出,此时两个丫鬟正抬着一个箱子跟在花蕊夫人后面。
叶楠夕站住,规规矩矩行了礼,花蕊夫人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跟着她一块进来的萧玄。萧玄即停下,往花蕊夫人身后看了一眼,问:“母亲这是要出去?”
花蕊夫人打量了他俩一眼,然后道:“嗯,明儿是百善会的日子,我回公主府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今晚就不回侯府了。”
萧玄侧身:“母亲慢走。”
花蕊夫人点头,就往外去,却将走到门口时,又回身道了一句:“子乾,你陪我回公主府一趟。”
萧玄不解:“母亲何事?”
花蕊夫人冷声道:“怎么,如今我想让你陪我一会都不行了!”
“不敢,我送母亲过去。”萧玄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她一言不发,面上也没有丝毫要留自己的意思,便转身往外去。
花蕊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叶楠夕一眼,然后扶着萧玄的手跨过台阶。
花蕊夫人今晚不在侯府里,萧玄也跟着出去了,她应该觉得松了口气才对,可是花蕊夫人刚刚那眼神,却又令她隐隐生出几分不安。加上之前想的那些事,一时间脑子有些乱,抬眼,看着偌大的侯府,这里仆从无数,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孤单。
回到暗香院后,绿珠和徐妈妈瞧着她果真平安无事地回来,皆松了口气,阿杏也站在一旁瞅着她傻傻地笑。
叶楠夕也笑了笑:“今日辛苦你们了,我出去后,可有谁为难你们?”
绿珠摇头,只是跟着就要张口,却被徐妈妈拉了一下。
叶楠夕即打量了她们一眼:“怎么了?真有人过来为难你们了?”
徐妈妈道:“不是,不过是别的院里的丫鬟犯了事,被罚了而已,跟三奶奶这院里无关。”
“哦,跟你们无关就好。”叶楠夕点点头,便往寝屋走去。
绿珠和徐妈妈都看出叶楠夕脸色不怎么好,忙随她进了屋,绿珠帮叶楠夕解下大氅,徐妈妈瞧着手炉里炭火已经差不多都烧成灰了,就将手炉拿出去添新的炭火。
叶楠夕换了件家常的对襟小袄,坐下喝了口热茶,然后将茶杯递给绿珠道:“刚刚花蕊夫人出去了,你一会去宁华堂看看,让紫草找个时间来我这一趟,我想问她些事。”
绿珠正接过茶杯的手忽的一颤,叶楠夕抬眼,便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
“没事…”
“够了,别再让我猜来猜去的!”
绿珠咬了咬唇,就低声道:“今儿中午,蓉姐儿去看花蕊夫人的时候,紫草不小心冲撞了蓉姐儿,当时紫草好像是为自己辩解了几句,结果反触怒了蓉姐儿,花蕊夫人便将紫草送到蓉姐儿的院子里,让蓉姐儿随意处置。”
叶楠夕忽然想起花蕊夫人刚刚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即问:“蓉姐儿是怎么处置紫草的?”
“从中午到现在,一直就让跪在院子里搓洗荸荠,已经有一个半时辰了。我刚刚悄悄去看了一眼,紫草身上穿得很少,听人说她这几日就有些不舒服,我担心再这么下去,她身体怕会顶不住。”
叶楠夕站起身,就往外走,绿珠赶紧将刚挂起来的大氅拿上。
却两人才走到门口,就碰上徐妈妈从外进来。
“三奶奶这是要去哪?”
“去看紫草。”
徐妈妈这会儿顾不上责备绿珠,只得紧着对叶楠夕道:“三奶奶,没哪个姑娘可以随意处置祖母院里的丫鬟,此事花蕊夫人分明是冲着您来的,您眼下不能去管这事。”
“如今有哪件事不是冲着我来的,我总不是件件都退避三舍。”叶楠夕说着就往外去了,徐妈妈叫不住,生怕她会吃亏,只得也跟上。
主仆三个走到萧蓉嫣的院子时,便见一个瑟瑟的身影正跪在院中的鹅卵石子路上,身面放着两个大盆,一个盆里是泥泞的冰水,另外一个盆里则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荸荠。
周围寒雪成冰,枯草如剑。
叶楠夕走进去的时候,紫草正两手放在泥泞的水里,低着头一点一点搓洗着包着泥荸荠。
侯在走廊的丫鬟婆子瞧着忽然进来的叶楠夕,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一个姓方的婆子就慢悠悠地走过来,抬着下巴道:“三奶奶怎么过来了,真是让三奶奶见笑了,这丫鬟不懂事,冲撞了我们蓉姐儿,所以花蕊夫人就让蓉姐儿略施惩罚。”
“罚到现在也够了,蓉姐儿该出的气也出了,这丫鬟就让我带走如何。”
“呵,三奶奶,这事儿我可做不得主。”
“这么罚丫鬟对蓉姐儿的名声也不好,蓉姐儿不懂事,嬷嬷怎么就不知劝一劝。”
不待方嬷嬷开口,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娇喝:“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我这说话,滚出去!”
叶楠夕抬头,便见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海棠红裙的姑娘一脸怒气加不屑地朝自己走来。她记得这姑娘,自她嫁进来没多久,这丫头就恨上了自己。她大约明白,萧蓉嫣今日为何要这么罚紫草了,确实就是冲着她来的。
“蓉姐儿是要怎样才能让我将她领走?”
萧蓉嫣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紫草,眼睛一转,就笑着道:“你非要现在就带走她也行,刚刚她的右手弄脏了我的鞋,你让她现在就费了右手,我就原谅她。”
叶楠夕面色微沉:“蓉姐儿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蓉嫣不屑地看着她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了脸,难道这会儿连耳朵都不要。”
旁边的丫鬟婆子发出几声低笑,叶楠夕静静看了萧蓉嫣一眼,正要开口,却不想就在这会,紫草忽然拿起旁边的石头,猛地朝自己的右手狠狠砸下!
惨叫声起,绿珠惊呼,叶楠夕愣住,周围的丫鬟婆子也都被吓得有些发懵。
紫草抓着自己的右手,抬起脸道:“三姑娘,我现在可以跟三奶奶回去了吧。”
第029章 教训
萧蓉嫣没想到紫草竟自己砸了自己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楠夕看着紫草那双坚毅狠绝的眼睛,脑海里忽的闪过自己曾经教她读书写字的画面,这是跟她最久的一位丫鬟,性格最对她的口味,也是最聪明的一个,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她那双手,不仅生得好看,亦巧得令人惊讶,无论是绣花缝衣,还是研墨写字,或是洗手做羹汤,无一不是令人赞不绝口。
可现在,那双手已差不多血肉模糊,哪还有半分往昔记忆中的纤柔细白。
这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丫鬟,是最得她心的人,如今却被人欺压到如此境地!以前的记忆一波一波地袭来,从未有过的愤怒令她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片刻的愣神后,周围的丫鬟婆子慢慢露出幸灾乐祸的眼神。
叶楠夕弯下腰,扶起紫草,一句不说,就往外走去。
却她们才走两步,萧蓉嫣忽然回过神,就上前挡在她们面前:“等一下,你不能带她走。”
叶楠夕面无表情地看着萧蓉嫣:“三姑娘这是想出尔反尔。”
萧蓉嫣瞥了一眼紫草的右手,哼了一声,就道:“不过是砸了一下而已,她的手就废了吗?再说了,她如今是我祖母院里的丫鬟,你就是想带走,也得经过我祖母的同意了才行。”
叶楠夕感觉到紫草身上一直就在发抖,而且因跪得久的关系,紫草这会儿连站稳都很勉强,所以她一个人扶着难免有些吃力,于是便将紫草交给绿珠和徐妈妈,然后看向萧蓉嫣:“逼着丫鬟自残,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外人会怎么看待三姑娘。”
萧蓉嫣愣了愣,随后瞪着叶楠夕道:“谁逼她了,是她自己发傻怪得了谁!再说一个贱丫鬟也胆敢冲撞我,尊卑有别,我就是罚了她谁敢说我的不是!”
她祖母是长公主,祖父是寿宁侯,父亲是世子爷,母亲是世家大族里的千金,她则是这府里名副其实的小公主,自小就只有别人顺着她宠着她的份,没有她向别人低头的事。可自叶楠夕进府后,她每每随母亲外出,总不时会听到长辈们对这位三婶的夸赞;回到府里,这位三婶也不像别的人那般哄着她顺着她,有时甚至还跟她过不去,就连身边的丫鬟都是一副讨人厌的模样!偏家里的好些兄长还觉得三婶好,呸,好什么好,不就是觉得那张脸生得好罢了。结果还白生了这张脸,三叔那么敬着她,她却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令家里上上下下都丢尽了脸,偏如今三叔还要接她回来,简直是恶心死人了!
叶楠夕不理她的话,只是平静地接着道:“三姑娘怕是记错了,紫草是我的陪嫁丫鬟,前段时间因我未在府里,所以夫人才代我管教她,如今我既已回来,自然就不敢再劳烦夫人了。今日我将她带走,夫人那里我自会去说,三姑娘就不需为此事费心了。至于三姑娘逼紫草自残的事,念紫草无礼在先,我就不与姑娘计较了,不过姑娘以后还是得将脾气收敛些才行。”
萧蓉嫣被这一番话气得发抖,抬手指着叶楠夕道:“好,好一个不与我计较,你果真是不要脸,连你自己都是我侯府的人,这个贱丫鬟今日你休想…”
却这话还未说完,叶楠夕就扬起手,啪地一下,一个耳光过去结结实实打断她的话,旁边的丫鬟婆子俱都傻了。
“三姑娘既知道尊卑有别,那么我这一巴掌,就是教你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叶楠夕叶楠夕收回手,冷着脸看着捂着脸,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萧蓉嫣沉声道,“我是你三婶,你对我是只有恭恭敬敬的份,断没有这般出口辱骂的道理。连你三叔对我都是礼敬有加,你一个晚辈却屡次对我出言不逊,难道你母亲平日里教你的礼仪规矩,就只是让你学着怎样仗势欺人,辱骂长辈的!”
这话说得极重,再怎么骄纵跋扈的闺中女子,都不愿背上仗势欺人,辱骂长辈这样的名。若这样的名声传出去,那不说将来说亲困难,就是已经定了亲的,以后进了婆家,也会授人话柄。
萧蓉嫣或许仗着自个的身份,不怎么在意这一点,但萧蓉嫣的教养嬷嬷却明白这事的轻重,越是家世显赫的人家,对姑娘的名声就越加看重。故回过神后,方嬷嬷心头即喊了一声坏了,就算紫草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手,但到底是在蓉姐儿的院子,又在蓉姐儿开了口后才做出的事。并且三姑娘的确是一开口就对三奶奶不敬,如今夫人对三奶奶明显是容忍之态,更听闻今日三爷还在半路将三奶奶给接走了。
这主仆两人,一个比一个狠,还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是顺势就给三姑娘布了个局!
若三奶奶真有心往外说什么,那蓉姐儿的名声可就…想到这,方嬷嬷忙上前道:“三奶奶这话也说得太重了,蓉姐儿不过是个孩子,三奶奶何必跟个孩子计较,还下这么重的手,这要传出去,对三奶奶也不好。”
“你,你你竟敢打我,我我…”蓉姐儿气得要疯掉,已经说不出一句顺当的话,就朝两边喝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替我教训这个女人!”
旁边的丫鬟仆妇一时间都有些迟疑,有人想上前,却又不免有些缩手缩脚。欺负一个落魄的丫鬟,她们没什么顾忌,可叶楠夕到底是侯府里的正经主子。而且出了那等事,三爷都能答应将人好生接回来,还是大奶奶和西园的四奶奶亲自去接的,她们平日里悄悄嚼舌头没什么,但是绝不敢当面碰三奶奶一下的。
叶楠夕扫了一扫旁边迟疑不定的下人,冷哼:“怎么,我是代大嫂教训了一个不懂事的晚辈,你们一个个,也想有样学样,想代夫人管教这府里的奶奶了!还是这侯府新定了规矩,还未及笄的侄女可以教训自个的婶娘了?”
所有丫鬟婆子都讪讪的,既不敢对上叶楠夕的目光,也不敢接话。
“你们别听她废话,有我在谁也不敢怪到你们头上,嬷嬷,你先…”
“住口!”眼瞧着萧蓉嫣要失控,院外忽的就传来一声厉喝,叶楠夕心里一声冷笑,抬眼地往外看去,便见萧慕氏领着四五个丫鬟从外进来。
这点掐得倒是巧,花蕊夫人是舍得拿自个孙女当枪使,萧慕氏却还是要顾着闺女的名声,就是她自己也要担一个管教不善之名。逼丫鬟自残,辱骂长辈,甚至要对婶娘动手。今日萧蓉嫣只要动了她一根手指,这罪名就绝逃不掉,如今这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看着,她就不信萧慕氏能一直装聋作哑。
“娘!”萧蓉嫣一瞧萧慕氏,顿时红了眼,声泪俱下:“娘,三婶欺我年少,竟打我耳光,娘你要替我讨回公道啊!”
“我正想让丫鬟去通知大嫂一声呢,不想这么巧大嫂就过来了。”叶楠夕不带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大嫂来了,蓉姐儿的事我就不多说了,紫草的手需紧着找大夫过来看看,免得让人落了口实。”
萧慕氏压住心头的怒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一个丫鬟而已,三弟妹随便使个人去我那说一声,我知道了自会让她回去,何须跟孩子动这么大的肝火,让人瞧着了多不像话。”
“我本也想着不过是个丫鬟的事,总归三姑娘该罚也罚了,照理气也该出了,我过来领回去也就完了,哪里还需惊动大嫂的地步。怎知三姑娘出气的方式与人不同,言行举止着实有欠妥当,为着姑娘好,我少不得就行了长辈之责,不过刚刚我确实是越俎代庖了,这里给大嫂陪个不是,还望大嫂别见怪。”叶楠夕说着就对萧慕氏欠了欠身,然后才又接着道,“三爷一会就要回来了,我就不在姑娘这多待了。”
“娘!”萧蓉嫣大叫,萧慕氏即对方嬷嬷道:“带姑娘回屋去!”
“姑娘,好姑娘,咱先回屋,听嬷嬷的话,这事就交给大奶奶…”
绿珠和徐妈妈扶着紫草往外走,旁边的丫鬟婆子都自觉地让开一两步,叶楠夕走到门口时,萧慕氏才又道:“三弟妹慢走,三弟妹是个明理的,想必也不会跟蓉姐儿一个孩子计较那许多。”
叶楠夕回头:“那是自然,小孩子嘛,难免会分不清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幸好三姑娘能有大嫂这样心如明镜的母亲,想必终是会明白的。”
回了暗香院后,叶楠夕即让阿杏去找大夫,然后同绿珠一块帮紫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简单清理了手上的伤,徐妈妈则出去准备热水和炭火。让紫草在榻上躺下后,叶楠夕一边倾身给她垫上一个引枕,一边叹道:“你也真下得了手,这手万一真废了可怎么办。”
紫草微转头,在叶楠夕耳边低声道:“这不是姑娘教我的么,若真对自己狠得下心,就没有成不了的事。”
第030章 问话
叶楠夕侧过脸,静静地打量了眼前的丫鬟片刻,以往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确实是教过这丫鬟许多东西,却没想,有时候平日里偶尔开玩笑般的一句话,也能让她记在心里。
紫草与叶楠夕对视了一会,不知怎么,眼里闪过一丝愧疚,然后慢慢垂下眼。
叶楠夕没说什么,帮她拉了拉盖子身上的毯子,绿珠端来一碗红枣糯米粥,叶楠夕伸手接过,然后动着勺子轻轻吹着,紫草忙道:“三奶奶可别折杀了我,我左手没事现在。”
叶楠夕笑了笑,便起身将位置让给绿珠,让她先给紫草喂着,然后出去找许妈妈。
院里的丫鬟婆子此时已听到消息,瞧着叶楠夕出来后,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三奶奶出事后,暗香院的日子就过得一日比一日憋屈,平日里不说是好处了,就是应该得的分例也常被上头各个管事克扣。院中没有能为她们撑腰说话的主子,三爷又向来不管内院之事,原本有十多个下人的院子,如今只剩下五个。
五个人里,有的是因为忠心不愿走,想等三奶奶回来;有的是因为年纪大了,不想再砸银子换差事,再说这里虽没油水可捞了,但主子奶奶不在,也乐得清闲,是混吃等死的最好选择;有的则是因进府的时日短,还没机会认个干娘什么的,手里的银子也少,于是也就只能留在这暗香院里干耗着。
叶楠夕重新回来后,阿杏激动不已,直道老天有眼,三奶奶那么好的人果真是会有好报,以后她们几个也都能有好日子可过了。当时,这院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老妈子正好从阿杏旁边经过,听了这话就道了一句:小丫头眼皮子浅,好日子另说,但太平的日子以后多半是没有了,捧高踩低,阳奉阴违她这几十年见了不知多少。
当时同阿杏在一块嘀咕的几个丫鬟都不大明白,直到今儿,她们才隐约感受到这其中的意思。之前三奶奶不在,她们几个,除了平日里的分例会被克扣外,倒没什么人有闲心过来为难她们。而今,三奶奶回来了,这府里但凡看三奶奶不顺眼的人,自然就将目光落到暗香院这。有的人暂时动不得三奶奶,可不就先拿她们这些人出气。
紫草是三奶奶的陪嫁丫鬟,之前在这院里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可现在…紫草被送回暗香院的时候,她们可都有瞧见,那手简直没法看!今日是紫草,那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她们?
叶楠夕找到徐妈妈后,徐妈妈叹道:“花蕊夫人就是要让大奶奶恨上三奶奶,侯府有一个花蕊夫人,三奶奶就已过得不顺,如今再加上大奶奶还有那被娇惯坏的三姑娘,三奶奶眼下更是难有立锥之地了。”
“妈妈何须有这么多烦恼,总归我也不是要一心老死在这里。”
“不是老婆子我故意要堵三奶奶的心,也不是咱家老太太不心疼三奶奶,而是目前的形势于三奶奶不利,花蕊夫人手里到底是握着那东西。”徐妈妈随叶楠夕从茶水房出来,接着低声道,“三奶奶若是表现得乖顺一些,让花蕊夫人心里舒坦了,然后三奶奶再从三爷处想法子,他们到底是母子,三爷为着面子,怎么也不想那东西一直握在自个母亲手里。这对男人来说终究是根刺,自己尚不愿看到,更何况让别人一直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