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白广寒放下杯子,也打算起身。
却这会儿,外头传来丹阳郡主不安的声音:“让白广寒大香师等了这么久,这可怎么好!”
茶室内,安岚要拉开门的手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惨白。
第065章 刺心
金雀也是大吃一惊,转头看向安岚,安岚慢慢放开放在房门上的手,僵直地站在那。
白广寒大香师,在此处!?
听到外头那句话,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他,他在这里?!
那刚刚,她的所作所为,他是不是都已经知道?
连她,对香都能那么敏感,身为大香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而且,而且她所用的香,还是,还是源自他的香!
已近中秋,天气早已转凉,安岚此时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金雀担心的看着安岚,想说点什么,却要开口是,外面又传来轻微的敲门声,不是敲她们的门,而是敲隔壁的门。
片刻后,又传来门开的声音,随后丹阳郡主进去了。但那门并没有关上,虽说唐国的风气并没有那么保守,但一个女子外出与男人见面,为闺誉着想,还是需要将房门打开,让外人看到这并非是男女单独幽会。
金雀想了想,就对安岚道:“我们听听他们在里头谈些什么。”
她说着就轻轻打开门,然后拉着安岚出去,悄悄走到隔壁房门的附近。
站在这,里头的话听得很清楚,连里头挪动椅子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丹阳郡主进去后,先是对那位坐在窗户旁的男子盈盈一拜:“丹阳见过大香师。”
白广寒看过来,未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
此时,这屋里,除了白广寒外,还有两位男子,年轻的那位是镇远公的次子甄承运,年纪略长的那位是靖文伯的长子李砚。丹阳郡主进来后,甄承运就站起身,李砚虽没有起身。但也面露笑容微微欠身。唯白广寒依旧那么坐着,连表情的没有变,依旧带着几分冷漠,甚至丹阳郡主给他行礼时,他也只是微微颔首。
如此无礼,甚至是轻视的态度,在场的这几个人却都视为理所当然,似乎大香师就该如此。
“怎么过来的这么晚?”李砚先是呵呵一笑,缓和一下气氛,他是丹阳郡主的表情。自是知道丹阳郡主此行来长安的目的。今日好容易才请了白广寒大香师出来品茶。于是赶紧让人去通知丹阳郡主。却不想,丹阳郡主却耽搁到这么晚才过来。实在让他不知该怎么解释,于是只得先问一句,并被丹阳郡主打了个眼色。让她说出个过得去的理由,不然今日她在白广寒面前怕是要留下不好的印象。
“是丹阳的不是。”丹阳郡主面露愧色,没有辩解,先就认了错。
更在丹阳郡主身边的丫鬟忍不住低声道:“郡主是看到有人用香行骗,下去阻止,所以才…”
丹阳郡主即看了她一眼:“多嘴!”
“哦,竟有这等事!”甄承运听了那丫鬟的话,即来了兴致,即追问。“是怎么回事,郡主快请坐,说来听听。”
丹阳郡主先是看了白广寒一眼,见他并不反对,面上亦无不耐烦之色。便放了心,小心坐下后才道:“其实也是我逞能了,只是我看到有人竟用香行如此下作之事,就忍不住想管一管,幸得最后顺利解决了。”
甄承运笑道:“究竟是何事,郡主就别卖关子了。”
丹阳郡主笑了笑,这才将刚刚路上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原来,她往百味楼这过来的路上,经过一家香铺时,忽然想起前几日想要买的一种香品一直没找到,当时因时候还早,便下车去那香铺里问一声。结果那香铺里还真有她要的香,只是放在库房,那掌柜去里面取的时候,丹阳郡主发现铺子隔壁是个品香室,并且当时正有一位香师在里头试香,因为是刚刚开始,还可以允许人参加。
丹阳郡主好奇之下,便也走了进去,那香师见丹阳郡主如此容貌如此衣着,自当没有不欢迎的。
只是接下来的事,却让丹阳郡主大吃一惊。
那香师拿出香品时,就说这香品是照长香殿大香师的香方合出来的,品之,能让人有神魂飞天的美好体会,玄妙之处,绝非一般香品可比。
丹阳郡主当时就想质问,长香殿大香师的香方怎么可能会传到外面,只是因想看他到底拿出来的是什么香品,便暂时忍住了。可是紧跟着发生的一切,却令丹阳郡主更加怒不可遏,因为那位香师给她们品的香里面,是混了一种具有迷幻效果香草。
一般人不清楚,丹阳郡主却再明白不过。混入这等香草的香品,初闻时会感觉极好,但品到第三次时,人的神思就会出现轻微的混乱,警惕性也会跟着降低,随后,在香师有意的暗示下,基本就是任那香师摆布了。
甄承运忍不住道:“竟有如此可恶之人!此事后来如何了?”
“因我没有上他的当,并当场揭发他,他恼羞成怒,幸得我身边跟了护卫。”丹阳郡主说着就轻轻叹了口气,“其实那位香师确实是有些本事,只是却将那样难得的本事行如此下作之事,我让人去报了官,官府的人过来审问几句后,才知他已数次用这等法子,或偷或骗,之前不知有多少人受其害…这等人,当真是香师中的败类!”
“可不是!”甄承运点头道,“品香本是高雅之事,却被他用来行坑满拐骗之事,简直是龌蹉至极!”
李砚见白广寒一直未开口,便呵呵一笑,一边为他斟茶,一边道:“广寒先生似乎不怎么愿听这样的事?”
丹阳郡主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忐忑,甄承运也停住了嘴里的话。刚刚一激动就忘了,今日他们出来,就是要为丹阳郡主在白广寒面前争取个好印象。于是他想了想,就跟着道:“我还听说,有的香师虽没有以迷香行骗,但却会用来故弄玄虚迷惑人,由此抬高自己的身价。”
白广寒拿起那杯茶,淡淡道了一句:“以迷香惑人行骗,属不入流行径。”
声音平静而冷漠,宛若天上寒星,果真是他!
门外,安岚手脚冰寒,面上不见一丝血色。
金雀有些慌地握住她的手,张了张嘴,安岚僵硬地摇头,然后转身。
金雀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色,生怕她下楼时走不稳,更担心她出去后吹了冷风更加不好,于是又将她拉进刚刚的茶室,然后有些慌地给她倒一杯热茶。
安岚却没有接那杯茶,只是怔怔地站着,脑子里一直回想那句话。
他,知道!
刚刚,她的所作所为,他都知道!
“安岚。”金雀看快哭了,她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她想对她说没关系的,她想告诉她,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她们不是败类,她们没有行下作之事,没有耍手段,没有骗人,可是,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们有偷过有骗过,耍心思玩手段,排除异己争抢上位更是家常便饭,她们本就是在泥地里打滚的人,她们本就不是那云端之上的人。那些行为,都是她们生存的本能,在她们看来,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在不同世界的人眼里,她们的那些行为就是不入流。
她知道她对那个人一直有感激之情,她知道她对他一直有孺慕之思。
所以,最后她只得抱住安岚,一边哭,一边低声说“对不起”。
若非为了她,安岚今日就不会出来,不会用香,不会遇到那些人,不会听到那些话。
“没事,没事的。”一会后,安岚垂下眼,抬手,也抱住金雀,并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你怎么又哭了,没事的,没事的…”
是说给金雀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不知过了多会,金雀终于收住眼泪,然后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看着安岚道:“你可别难过,你一难过,我就想哭。”
安岚笑了,拿出自己的手绢给她擦了擦脸,然后道:“走吧,该回去了。”
金雀点头,只是两人要出去时,正好隔壁的人也从屋里出来。安岚便又在房门前停住,待那些脚步声走远,下了楼后,她才拉开门。
她和金雀下了楼,走出茶楼门口时,丹阳郡主的马车刚刚离开,白广寒却还未上车。
并且她出来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白广寒往她这转过脸,看了她一眼。
七年了,他果真没有丝毫变化,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她很想谢谢他,谢他当日救她一命。
她还想告诉他,是他让她有了希望,让她从此有了想要去的地方。
她还想说,她也想拜他为师。
还有,还有…
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站在那,怔怔地看着,脸色惨白。
七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她最为凄惨的时候。
七年后,她终于再次见到他,却给他留下最不堪的印象。
而此时,他看过来的那一眼,平静,冷漠,不带丝毫情绪,令她望而生怯。
第066章 低泣
“丹阳郡主应该能被选中吧?”回去路上,甄承运问了一句。
李砚遥遥头:“得看白广寒的意思。”
甄承运扬了扬眉,有些不以为意地道:“有意入长香殿的那几位世家子弟,无论是身份还是名声,都比不上郡主,就是论品性和才情,怕是也没有能比得过郡主的,连崔姨都说郡主的天资极高,白广寒若不选郡主,还能选谁!”
“每次大香师亲自挑选侍香人,都是长安城的大事。”李砚说着就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往某个方向示意了一下,“就像那里一样,位置上的人心念一动,当真是八方云动,所以事情不会那么轻易就下定论。而且,白广寒大香师还那么年轻,就已开始准备选继承人了,此事亦令人有些不解。”
此时,马车正走在朱雀大街上,而朱雀大街的北边便是唐国的权力中心。
甄承运一怔,随后不解道:“不是选徒吗,怎么是侍香人?我听说长香殿年年都有进新的侍香人。”
“即便是侍香人,由大香师亲自挑选的,自当不一样。年年进的那些,不过是由香殿的殿侍长挑的。”李砚放下帘,解释道,“大香师钦点的侍香人,日后便是大香师的继承人,那一路都需过关斩将。有时候,即便最初被选中,也不一定就能笑道最后,就如那里一般。不到最后,谁都说不准那个位置会是谁的。”
李砚说完,又往窗外示意了一下,甄承运自当知道此时马车行到何处了,遂讶异地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这是唐国俗世的权力中心,而与这遥遥相望的,正是云雾缭绕,宛若仙境的大雁山。
…
安岚和金雀回到源香院后,安岚遂去找陆云仙打听。才知道原来十五那天,是景公的寿辰日,难怪陈大录指定要长香殿的好香。
“那天你也去一趟。”提到这个,陆云仙便指了指早就备好的寿礼道,“原该是我亲自去祝贺,只是我刚刚接手香院的事,脱不开身,幸得你跟景炎公子有交情,让你更为妥当。”
安岚微诧,随后就问:“每个香院都会准备贺礼送去吗?”
“这是自然的。”陆云仙说着就合上手里的账本。“景公可是白广寒大香师的父亲。就凭这份关系。景公的寿辰日,长香殿的人哪敢忽视。”
…
从陆云仙那出来后,金雀就到:“我去找陈大录,把原来的香品换回去吧!”
“说什么瞎话。”安岚瞥了她一眼。“好容易才顺利办成这件事,你如何又反悔了!”
“陈大录那是要送给景公的寿礼,我之前要知道是这样,就,就不会怎么做了!”金雀有些着急地看着安岚道,“而且,要命的是,偏偏被白广寒大香师给碰上了,景公寿辰那日。他定会到场,万一,万一他当场给揭出来…你可就…”
“你想太多了。”安岚摇头一笑,“但是白广寒大香师是在隔壁,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如何就知道咱做了什么。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什么事都没有,咱只需安心等着就行。”
金雀咬了咬唇:“可是——”
“我说的是真的。”安岚微笑,“行了,你快去忙吧,我也有好些事要处理。”
金雀走之前,忍不住又回头:“安岚,你,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安岚说着就故意沉下脸,“还不快去忙你的事,耽搁了差事,我也不会轻易饶你的!”
“知道了,果然是有些官威了!”金雀嘿嘿一乐,这才转身走开,只是她转身时,脸上的笑却消失了,眼圈微红,咬着唇加快脚步。
安岚亦是在金雀转身时,目中一黯,只是片刻后,她就让人去门房那交待一句,晚上都警醒着些,不得偷懒打瞌睡。随后又去找石松,让他交代院侍晚上需仔细巡视,不能有任何疏漏。
“怎么了?”石松有些不解,这种事安岚竟特意过来交代,“出什么事了?”
“没有。”安岚摇头,她只是觉得金雀有可能要背着她偷偷溜出去,金雀会开锁,只要没人看着,那几道锁根本就拦不住她。
石松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安岚便道:“我已经跟陆掌事说了,日后请先生过来给香使们上课时,你可以去旁听,待先生闲时,你也可以上前请教。”
石松对香倒没什么兴趣,但他想认字,不求能做锦绣文章,但求能听说读写。
石松点头,低声道:“多谢。”
他们不算是好朋友,但她知道他心里的渴望,她很愿意帮他一把,之前若不是有他暗中帮助,她办不成那些事。他说是报恩,但其实,她觉得自己受不起这样的回报,于是,她给他打开另外一扇门。
晚上,金雀去洗澡时,安岚过来给安婆婆捏腿,安婆婆忽然问:“今天事情没办顺利?”
安岚真低着头,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大吃一惊。只是片刻后,她抬起脸时,面上却带着几分浅笑:“是有些不大顺利,香使长这个位置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你啊——”安婆婆有些无奈,又有些怜惜地看着她,“你就是太聪明了,什么都看得明白,却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
“婆婆…”安岚怔怔地看着安婆婆,有些不确定安婆婆这话,到底指的是什么。她今日做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安婆婆,但是安婆婆这会儿说的这话,却又好像已经知道了。
安婆婆看着她叹道:“我都知道了。”
安岚震惊地张了张嘴,一会后才道:“是金雀…”
“她跟你不一样,她在我跟前,面上是藏不住事的,我多问几句,她就说漏了。”安婆婆说着就摇了摇头,“你们这两丫头啊,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去做!”
难怪刚刚她一过来,金雀里面就溜出去,说是要洗澡。
安岚慢慢垂下脸:“让婆婆担心了。”
安婆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婆婆知道你自小就想去那边,你也有那个天赋,可是婆婆跟你说过,那条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越往上,越难!”
“嗯…我知道。”安岚似小时候一样,跪坐在安婆婆跟前,把头枕在安婆婆的大腿上,“我知道…”
安婆婆叹气:“今天你看到他了?”
安岚点头,又想起白天的那一幕,又想起那句话,于是转过脸,将额头放在安婆婆的大腿上。
安婆婆又问:“你确定他知道你们当时在做什么?”
安岚又点头,动作很轻,却很沉重。
屋内陷入沉默,片刻后,安婆婆感觉大腿上传来湿意,她心里叹了口气,七年了,这孩子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哭。
安婆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岚,后悔今天的事情吗?”
今日之事,或许会阻碍她往前走,因为她们没有任何背景,承担不起丁点的意外。好一会后,安岚才开口,声音有些含糊:“婆婆,我不后悔,我只是,有点难过。”
又过了一会,她又低声道:“我不会难过太久的,一会,就好。”
还是那么倔强,安婆婆摇了摇头,沙哑的声音轻轻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安岚声音含糊地跟着一起念:“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
“婆婆不是要阻止你,但是那条路不好走,路还很长很长,你现在连开始都算不上。”
“嗯。”
“还记得你答应过婆婆什么?”
安岚抬起脸,眼睛还有些红,声音却已经平静下去:“不违背良心,不伤天害理,不沉迷享乐,不迷失心志。”
安婆婆点头,然后让安岚坐在自己旁边,看着她道:“婆婆能帮你的不多,而且好些事情都想不太起来了,只知道要想在香殿那过得好,更不容易,但若想站得高,就不能违背这四句话。”
安岚点头,安婆婆又想了一会,然后就叹了口气:“人老了,真的不行了,一想点什么头就疼。”
安岚即道:“婆婆别想了,休息吧,不早了。”
安婆婆躺下时,嘟哝了一句:“金雀那丫头,怎么洗个澡都那么就,她的香牌还落在我这。”
安岚一怔,转头看了一下时间,心头猛地一惊,就接过那个香牌道:“估计是犯困,直接回屋睡了,我给她送去。”
从安婆婆屋里出来后,安岚用力握紧手里的香牌,然后快步往香院的侧门走去。
她大意了,即便金雀心里面上再怎么藏不住事,也不应该忽然就将这些事都告诉婆婆,必是想让婆婆拖住她,然后自己偷溜出去。
安岚沉着脸,走了几步后,干脆小跑起来。
夜里私自外出,被抓到,绝非小事,万一被冠上逃奴的罪名,那可就…
第067章 祝寿
安岚赶到侧门那的时候,发现那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连门房这的管事都没在,难道,金雀当真是已经出去了!?
她不好打听,打算去金雀的房间看看,却刚转身,后面就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安,安香使长?”
安岚回头,见是个看门小厮,便站住。
那小厮看清楚是安岚后,赶紧走过来问:“安香使长是来找金香使的吗?”
安岚心里又是一惊,面上却未有表露,亦不好多说,只是模糊地“嗯”了一声。
看门的小厮低声道:“金香使刚刚要出去,结果被院侍拿下了,已送到掌事那去,石松交代我,若是看到香使长,就让香使长尽快去掌事那。”
安岚脸色微变,即转身往陆云仙那走去。
果真如她所料,金雀要铤而走险,真是个傻瓜…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满心忐忑地赶到陆云仙这边时,本做好准备会看到一大拨人,却到了那后,发现屋里就陆云仙和金雀两人,连外头守夜的香奴和婆子等,都站得离这屋子远远的。
金雀瞧着安岚进来,不大敢看她,头垂得低低的,也不说话。
安岚直接走到金雀身边,看着陆云仙道:“是我吩咐她出去的。”
金雀霍地抬起脸,就要开口,安岚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了一下:交给我。
陆云仙打量了她俩一会,寒着脸道:“夜里私自外出,被抓到是什么后果,你们难道不清楚?”
安岚垂下眼,心里却松了一口气。陆云仙就留金雀一个人在这,说明此事已压下去了,但这并不代表陆云仙不再追究此事,若她给出给不出一个合理的交待,这事马上就能往大了处理。
“我才刚坐上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红着眼盯着!”见两人都不吭声。陆云仙火气越大,“整个香院上上下下加起来两百多号人,里头不知还有多少个桂枝,你真以为你帮了我一些忙,我以后就会任你在这里兴风作浪!”
金雀忍不住要开口,安岚即道:“这几日是我有些得意忘形了,未将掌事的话听到心里,也疏忽了本职,请掌事责罚。我保证,日后再不会出这样的事!”
陆云仙一顿。定定看了她一会。然后才道:“你认错的倒是快。但该说的还是一句都没有说!”
“金雀今儿出去,忽然见到以前的家人,只是当时没敢确认,回来后她心里一直就放不下。”安岚终于开口解释。面上带着几分怅然,“看到的是她娘,那妇人似乎过得不太好,只是院里的差事多,特别是这段时间,白天难有空闲的时候。她刚坐上香使的位置,我不好待她太特殊,免得落人口实。我想着,她也就夜里有时间能出去看一眼。总归无论见不见得到,子时之前能赶回来就行。只是夜里外出到底不怎么妥当,所以没有先告诉掌事我就自己做主让她出去。”安岚说到这,就深深低下头,欠身道。“此事,都是因我思虑不周,又仗着掌事待我好才如此胆大妄为,请掌事责罚!”
金雀愣住,然后也如安岚一般,悄悄垂下脸。
陆云仙也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安岚道:“千真万确,掌事若不信,明日我去带那妇人过来让掌事问话。”
金雀心里一跳,却不敢多嘴。
安岚这认错的态度极其诚恳,又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端正,陆云仙心里的火气便去了大半,于是就哼一声,依旧冷着脸道:“带人过来就不用了,不过你们确实是犯了院规,不能不罚。”
安岚应声,态度恭敬:“是。”
陆云仙道:“金雀扣三个月的月例,安岚扣一个月的月例,行了,回去好好思过。”
听到这话,安岚和金雀都觉得很是肉疼,但也都松了口气,两人一同谢过,才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我娘早就过世了。”出了院舍后,金雀才悄悄道,“刚刚,若是陆掌事真让你找那什么妇人过来对质怎么办!”
“陆云仙不会对你娘感兴趣的,她只是需要我们给她一个合理解释。”安岚说着,就回头看了一眼,目中露出几分自嘲。她果真是什么瞎话都能张口就来,为达目的,不计手段,正直高尚的品格,早就丢到烂泥里了,她原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她罚我是应当,只是怎么连你也一块罚了。”金雀咬了咬唇,有些不忿地开口道,“她能坐上这个位置,多是靠你的关系,如今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摆态度而已,到底她是掌事现在。”安岚倒不在意,淡淡一笑,“她也是担心我会以功臣自居,日后不将她放在眼里,今日她正好借着此事看看我的态度。”
“咱好容易才涨了月例…”金雀有些心虚地看了安岚一眼,不敢再说下去,她好心办了坏事,弄巧成拙了。
安岚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去我那坐一会吧。”
金雀乖乖跟着:“嗯。”
…
“他们知道你会开锁了?”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安岚先是关心地问了一句。
金雀这手艺若被人知道的话,必将麻烦不断,除非金雀的地位再往上升几级,否则日后院里只要出现丢东西的事情,旁人定会第一个怀疑到金雀身上。
安岚问这话的意思,金雀自然也明明,顿时感动得眼圈一红,随后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道:“没有,我才在摆弄那锁,就被院侍按住了。”
安岚松了口气,然后又看了她一会,本是要说几句责怪的话的,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你也太鲁莽了,即便真让你顺利出去,你能做什么。咱们做这等事情,最忌的就是反反复复,打草惊蛇,到时事情败不说。还有可能会引火上身。”
金雀咬着唇道:“我知道是莽撞了,可是我一想万一你因这事失了机会,我就坐不住,再说长安城我也熟悉,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安岚顿时,看了她一会,就有些无力的往榻上一坐:“算了,总归没出什么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