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毅闻言神色微变,随即又快速掩去了眸底瞬间浮起的怒色,冷冷掷出七个字:“我元毅不屑姓郜。”
似乎并不意外他如此回答,简诺的神色依然平静,她低下头捡起一块拼图,糯而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我出嫁,先生必然是姓郜的。”
她说得那么平静,仿佛与朋友闲聊一般,然而平静之下那份不易觉察的坚决又格外强烈,似乎在对全世界宣告,此生非郜驰不嫁。
语落之时,简诺的手腕猛然间被元毅握住,女孩子娇小的身体瞬间被他扯至胸前,陡然拉近的距离让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简诺看到他缓和下来的神色刹那间变冷了几分,身上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压力。
这样的元毅,冷冰而陌生;这样的男人,惑人而危险。
客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他们迎视着彼此的目光,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眼晴。元毅的眼神幽深如海,简诺的清瞳纯净无波。
然后,他们相顾而笑,可是,眼底的凄然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如果我告诉你他的离开是袁浅析设计的,你怎么想?”松开简诺的手,元毅顺势坐在她身侧的地板上,神色平静的像是根本就没发生刚刚一幕的对峙一般。
简诺抬手拂乱拼图,倚靠在沙发上,声音中透着疲惫的苍凉,她所说非问:“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过平凡简单的生活,如果条件允许,最好有一栋在山上或是靠海的房子。”想到可以肆意地沐浴阳光,她弯唇笑:“然后生个孩子,一家人相依相偎过一辈子。”投向窗外的目光飘渺而空茫,像是在憧憬。
“后来渐渐明白,看似简单的要求其实最难达到。”简诺的唇角微微上扬,细看之下笑意中除了憧憬,还有隐隐的无奈、苦涩、以及濒临绝望的凄凉悲伤。
原以为爱情是很简单的事,爱上了,然后爱下去,仅此而已。但经历过与郜驰之间的一切,简诺坚持的爱情观慢慢在暴风雨中倾塌,她的心在等待与煎熬中被撕扯着,疼得不行。可任谁都知道她是个执拗的人,爱郜驰就像呼吸一样变成了习惯,要放手,谈何容易。
注视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元毅轻不可闻地低叹,语气低柔道:“换个人,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
换个人?!刻进骨子里的人能够说抹去就抹去吗?简诺偏过头,没有说话。
就在元毅忍不住要开口时,简诺忽然问:“我爸爸听的话并不是遗嘱的内容对不对?”
元毅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片刻,他调转目光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说是,你信吗?”

相爱的心<结局>

相爱的心

深夜的宜城,因刚刚下过雪而雾气弥漫。
银灰色东风本田的车前灯射出一束刺目光芒,照亮茫茫黑夜。将车慢慢驶出,平稳滑入喧嚣的街道。

“嫁给我我就告诉你!”元毅如鬼魅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简诺心烦意乱。他说郜驰的离开是袁浅析设计的,难道他们私下里有什么交易?到底真实的遗嘱是怎么样的?太多的疑问令简诺连续失眠好几夜。

心底莫名升起毁灭一切的冲动。简诺按下车窗,在冷冽的寒风中深深呼吸着冬的味道,将油门直踩到底,任由外面的建筑物在眼前急掠而过,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

城市的某个角落,潜藏着迷幻与狂乱,甚至连空气中都飘荡着诱惑的气息。伴随着动感极强的乐声,简诺在晕色的灯光里走向吧台。

向来滴酒不沾的女孩儿决定今晚喝两杯,再这么失眠下去,她会崩溃的。侍者将加了冰块的酒递过来,灯光下,高脚杯里琥珀色的酒液泛着点点光泽。
简诺取过,一饮而尽,直至第五杯入喉。

奢华的酒吧内奏着激狂的乐曲,眉目传情的男女们的目光中游移着心照不宣的欲望。简诺偏头枕在胳膊上,望向舞池的眸光已变得如夜般迷离,她感觉到有种频频骚动的交换正悄无声息地向四处蔓延,让人排斥,又让人抵抗不了地为之迷醉。

当侍者递上第六杯,简诺正欲抬手去接,却听见一个充满韵味的男声说:“你喝太多了。”
并不陌生的声音陡然将简诺的思绪带回一个星期前,元毅对她说:“如果我说是,你信吗?”
那么笃定的语气,那么坚定的表情,让她想说不信都说不出口。可是,能信吗?

情感使然,简诺始终是站在郜驰这边的。尽管不清楚变故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但简诺始终坚信元毅是害郜家的凶手。这其实不该是一名律师在案子没有结果前该有的判定,然而,人就是这样,是情感动物。所以,当事情出现转折的时候,简诺有些接受不了。如果父亲听到的确实是遗嘱的内容,那是不是说明元毅真的是合理继承了郜家的产业?

想法还未完全成形,很快就被简诺否定了。她怎么都不能够相信郜驰的父亲会把偌大的家业留给元毅,置亲生儿子于不顾。这不合情理,完全不合情理。即便他与郜家有着无法割断血缘之亲,即便是!

事隔四年,现在又不确定美国那边是不是真的有了车祸的线索。简诺有些犹豫该不该接受元毅结婚的提议。嫁给他他就会把真相告诉她吗?一个凶手是不可能告诉别人他是凶手的。理智告诉简诺,元毅无法信任。这条路,不能走。

甩开困扰的疑问,简诺忍着微微的眩晕抬头看去,元毅背光站在她身侧,眼神复杂。轻柔的声音里带着点滴酒意,她缓缓说:“还可以开车。”话虽如此,已经收回了准备握杯的手。

元毅回身望了一眼,然后伸出手握住她的,简诺感觉到他手心传来一种微妙的温度,明明是暖的,又十分冰凉。
注视她的目光很深沉,他说:“我送你回去。”
简诺下意识想挣开他的手,不料被他握得更紧,她皱眉,语气淡冷地开口拒绝:“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元毅笑了,有着嘲讽的意味:“怎么,难过了?觉得无法接受?”

“是不相信!”简诺骨子里的犀利即刻显示出来,她冷静地说:“我爸爸听到的不可能是遗嘱的内容,他明明就是被你胁迫的。你想表达的意思是你是郜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为什么否认姓郜?”目光陡然变得尖利,简诺一字一句地说:“元毅,如果你可以看着郜驰的眼晴告诉他郜叔叔和伯母的车祸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遗产根本不是问题!”

是的,现在已经不再是遗嘱的问题。郜驰在乎的一直都不是他拿走的产业,而是他父母的命。
简诺成功地激怒了元毅,他倏地眯起眼晴,陡沉的脸色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简诺只觉眼前一花,人已被元毅扯进了怀里,根本来不及反抗,他的唇已经重重压了下来。简诺有一瞬的慌乱,没有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随即她冷静下来,在他的舌头试图翘开她牙关的时候,她牙齿一合,狠狠咬了下去。

口中突来的腥甜之味换回了男人的理智。离开她柔软的唇,元毅将纤弱的女孩儿紧紧按进怀里,同时俯低头,在她颈间恶意地吮出一枚暗红色吻痕。

皮肤上传来的疼痛令简诺皱紧了眉,奋力挣脱他怀抱的时候,她听见他说:“最让我接受不了的就是你爱上了他。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简诺颤抖着后退,眼晴里的气焰顿时熄了,她轻摇着头不可质信地说:“什么意思?元毅,你别告诉我一切因我而起!”
元毅神秘地笑了笑,在简诺恐惧的目光中缓缓靠近,以磁性的声音说:“你说,如果他知道害他一无所有的人是你,他还会爱你吗?”

“不可能!”醇厚的嗓音以极肯定的语气反驳,简诺偏头,是骆羿恒,身后还跟着萧辉。

“不要以为郜驰回了美国一切就在你掌握之中。元毅,报应很快就是降到你头上,如果你是凶手就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如果你不是,” 骆羿恒迈着大步走到简诺身边扶住她,冷寒至极地说:“根本不需要和她说这些。如果你爱她,就和郜驰公平竞争。是男人,就要输得起!”

回到公寓,简诺头疼得厉害,她将所剩不多的止痛药一下子全吃了,整夜未眠。
第二天,她向骆羿恒请假去了警队,叶优里正好没有出去,中午两人就在食堂用餐。
叶优里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怎么想到来我这?稀客啊。”

简诺化了淡妆,掩饰了些许的憔悴,她略显不满地说:“你嫌我烦啊?那我吃了饭就走。”
叶优里向来没有骆羿恒的风度和耐心,瞪了简诺一眼,他说:“你应该现在就走,干嘛还要吃完饭?”
简诺才不理会他的激将法,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然后孩子般笑了笑:“就不走,非要宰你一顿!”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没有看见她得那么心无城府的笑了,叶优里探身摸了摸她的头发,“赶紧吃吧,只要你高兴,任你宰割!”
简诺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拥有骆羿恒那么好的师兄的照顾,还有叶优里和步温柔这样的好朋友的关心,她有些泪湿,低着头喃喃了句:“谢谢!”
“说什么呢?”叶优里把饮料推过去:“别和我见外,不乐意听!”

逼回涌上来的泪意,简诺没再说什么。之后简诺给叶优里舀汤,递给他的时候因为太烫没端稳,整碗烫洒的他满身都是。
叶优里被烫得跳脚,简诺吓得一边用纸巾帮他擦,一边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糟糕,肯定烫坏了,怎么办啊……”

见她都要急哭了,被烫得呲牙咧嘴的叶优里不由心软,硬着头皮说:“没事没事,我办公室还有套衣服,先换下来再去医院,没什么大不了的,哎,我说你别哭啊,你得负责送我去医院。”

怕湿裤子令烫伤严重,简诺跑去叶优里办公室取来衣服,换好后两人去了医院。或许是警察同志皮糙肉厚,大腿上的烫伤没有想像的严重,医生嘱咐擦几天药就没事了。简诺这才放心,离开他家的时候,她愧疚地望了叶优里一眼,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队里没什么重要的事,“负伤”的叶优里下午就没过去。在家里睡了个下午觉,醒来的时候觉得有点饿,他蹭到厨房打开冰箱,空空如也。

懊恼地挠了挠头发,扛不住饿的他还是决定下楼买些吃的,套裤子的瞬间他似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儿,怔了好半天,又疑惑地把上衣和裤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在没找到要找的东西后,他警觉地把电话打到了队里,接通后冷声吩咐道:“去我办公室看看桌上有没有东西,现在,马上!”

年轻警员不明所以队长干嘛这么紧张,也不敢多问就跑着过去看了,回来汇报说:“除了文件夹还有两个档案袋,其它什么都没有啊。”
心里浮现某种不好的预感,叶优里不死心地说:“你确定?”
“确定,队长!”

挂了电话,叶优里瘫坐在沙发里。闭着眼晴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忽然,他猛地坐起来,神情骤然间变得冷沉至极。
利落地套好衣服,他边下楼边打简诺的电话,铃声完整地响过三遍依然无人接听。叶优里怒极,口不择言地骂了句粗话,又打骆羿恒的手机。

骆羿恒倒是很快接了,他刚刚说了两个字:“优里……”就被对方急匆匆打断,叶优里焦急地问:“知不知道简诺在哪?”
被他的大嗓门吼得皱了下眉,骆羿恒说:“她今天请假了,说要去医院拿药。怎么了,你找她?”

叶优里已经冲到了停车场,启动车子的时候骂道:“找她?我他妈想揍她!”
意识到发生了大事,骆羿恒急问:“出了什么事?”
车子急驰向简诺公寓的方向,叶优里对着手机吼道:“那死丫头拿了我的配枪!”

简诺确实拿走了叶优里的配枪,而她的人,也随着那把枪消失了。
骆羿恒去了所有她常去,喜欢去,和可能去的地方,始终没有找到人。
连续三天,简诺没回公寓,她房间的灯始终没亮过。
随着她失踪时间的延长,骆羿恒不得不通知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郜驰。
然而,袁浅析却偷拿了郜驰的证件,试图阻止他回国。

郜驰心急之下震怒不已,握住袁浅析的手腕,粗鲁地将人带至身前:“别逼我打女人!”

被他冷酷的眼神慑住,袁浅析的脸色因惊惧逐渐变得苍白,对视片刻,她忽尔冷笑:“想打我是吗?你动手啊,动手!”

为数不多的耐心到底还是被消磨怠尽,郜驰深呼吸,重重甩开她的手,力气之大令袁浅析立步不稳跌坐在地上。

背转过身,他以冷得能将人凝冻的声音陈述:“我不惜倾家荡产对赌帮袁家渡过危机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希望你别报不切实际的幻想。卑微的手段留不住一个男人的心,我不爱你,以前没爱过,现在也不爱,以后更爱不上。”

“啪”的一声脆响,袁浅析将手边的玻璃茶具挥落到地上,她挣扎着站起身,失去理智般吼道:“你为什么这么冷血?你怎么这么冷血?我哪里不好?哪里不好?我比简诺爱你!比她更爱你!”

有种置身事外的冷静,郜驰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淡淡地扯了下嘴角,袁浅析听见他问:“你懂什么是爱吗?”不给她辩驳的机会,郜驰径自说:“你根本不懂。所以,别和我谈爱。”

袁浅析终于被刺激了,她如同小兽般发作起来,砸碎了房间一切能砸的东西,之后颓然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傍晚十分,郜驰站在落地窗前,右手夹着一支燃了许久,却未抽一口的烟。
袁浅析再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整个人被笼罩在傍晚的天光中,被渡了一层金光的男人恍惚得有些不真实。

她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烟,捻灭,然后搂住他的脖子,惦脚吻上他的唇……
郜驰别过脸,她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袁浅析不怒反笑,“拒绝得真彻底。”
推开她,郜驰在沙发上坐下。

将证件放在茶机上,袁浅析语带讥讽:“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一定没能力留住。她不再是从前的简诺,对于一个沾染了毒瘾的女人,你还会爱她吗?她承受得了你的爱吗?”

郜驰倏然抬头,眼神凌厉,他问:“你说什么!”

袁浅析放声大笑,面容因放浪的笑显得狰狞且丑陋,笑完了,她在郜驰的瞪视中像场外评说般云淡风轻地说:“知道她头疼的症状为什么总是没有缓解吗?因为我买通了医生,开了一味令她头痛加剧的药。止痛药的效果是不是很好?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令你讨厌的,也不在乎多这一件。”顿了顿,她在诡异的笑容下轻描淡写地说:“止痛药里百分之九十的成份是,毒品。”

郜驰静了大约半分钟,似乎在判定她话的可信度,然后,他起身大步走过来,扬起了手。
确实有意激怒他,却没想到他真的会打下来。伴随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袁浅析踉跄着歪倒在沙发上。

郜驰暴怒,抬手指着她,他放下狠话:“小诺若有闪失,我让你陪葬!”
郜驰乘坐的航班起飞时,袁浅析服食了大量安眠药。

到达A城时正是清晨,郜驰开车,听着萧辉说着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当听说元毅不止一次找过简诺时,他以凛冽的目光盯了萧辉一眼。

萧辉面无表情,沉默片刻后,他说:“简小姐说元毅向她求婚,她没有答应,既然什么都不会发生,就没必要告诉你,免得让你分心。”
郜驰打着方向盘,车子飞驰般驶向简诺的公寓。

仰头望着简诺的窗户,萧辉说:“简小姐一直没有回过公寓。”
郜驰置若罔闻,待来到简诺公寓门口,他直接拿钥匙开门。
客厅的灯亮起的瞬间,素来沉得住气的郜驰瞬间变了脸色。
看着一室惨目忍睹的凌乱,他有种简诺被绑架的错觉。

听到卧室传来轻微的声响,郜驰来不及细想,他快步走过去,站在门口又猛地顿住脚步,目光触及缩在床头一角的简诺,觉得胸口被人剜掉了一块肉。

他张了张嘴,语气竟有些哽咽,意识混乱的简诺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小诺。”

不等简诺反应,郜驰已走到她跟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到她的抗拒以及身体的颤抖,郜驰终于知道袁浅析说的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郜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拥紧简诺,胸臆间一钝一钝疼起来,他极力按住泪腺,才勉强控制住眼泪。

萧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简诺狼狈的样子令他有不好的预感。

残存的意识令简诺明白过来是郜驰回来了,她用尽浑身力气推拒着他的怀抱,同时腾出手梳理乱七八糟的头发,颤抖着说:“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见你,我求你出去好不好?我不要见你……”

余下的话被郜驰含进嘴里,在简诺的抗拒之下,他愈发加深了这个吻。
忽然间心灰意冷,简诺闭上眼睛,眼泪不可抑制地滴落下来,倒流进嘴里,咸涩到苦。

滑开她的唇,郜驰将脸埋在她颈窝,开口时嗓音低沉沙哑:“是我不好,不该把你留下,小诺,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怕,更不要放弃,有我,天塌不下来。”

简诺先是安静得可怕,无论郜驰和她说什么她都不回应,渐渐地,郜驰明显感觉到她心率加快,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最令他担忧的一刻到底还是来了,简诺的毒瘾发作了。

脱下外套裹在简诺身上,抱起她时他扬声对萧辉喊:“去开车!”然而下一秒手臂却被简诺死死抓住,他听到她痛苦地哀求:“别送我去医院,我不去,不去……”

郜驰停下脚步,目光的落点是她憔悴的脸,“小诺,你记住,就算你被全世界遗弃,我都爱你,只爱你!”

简诺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泣声说:“那就别送我去,我能行,求求你,郜驰。”
郜驰的眼睛霎时红了,保持着抱她的姿势不变,他一脚踢在床头柜上,随即对萧辉吼:“叫医生!”

清楚请他的私家医生已是郜驰最大的让步,简诺无法再说抗拒的话,在感觉到全身骨骼和肌肉都在抽动时,她软弱无力地央求:“你出去好吗?”

郜驰将她安置到床上,不禁握住她双手,只觉指尖冰凉彻骨,他以极坚定的语气柔声说:“小诺,你必须听我的话,让我陪着你,否则我立即送你去医院。”

现实的沉重令简诺骤然迸发,她哭喊着打他:“你走,我不要你陪,你走啊,我一个人可以,可以!”

郜驰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俯身抱住了她:“我不走,我要留下陪着你!”

房间能砸,可砸的东西早已在这几日发作时被砸了个干净,加之现在有郜驰在简诺被限制了行动,尽管她疯了一样了企图挣脱,依然摆脱不了郜驰的钳制。

当医生强行将镇定剂推进简诺的身体,嘶喊声终于渐渐弱下去,简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蜡黄,眼神涣散。

想到过去的甜蜜与分离,想到茫不可知的未来,简诺只觉万念俱灰,听到推门的声音,她背过身去,肩膀耸动,泪流满面。

郜驰小心地将她搂起,温柔地为她抹了泪,才将温水递到她嘴边,深深地凝视。

简诺乖顺地喝了一口,当泪滴落进水里时,她无力地跪坐在床上看着郜驰,开口时声音竟无比软弱:“我拿了优里的枪想去找元毅,可半路我的手就抖得开不了车,还恶心呕吐,我的第一反应是怀孕了,我既矛盾要不要找元毅报仇,又满心欢喜地以为有了你的宝宝……”说到当天的情景,简诺的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滴在凌乱的床单上,“我去医院检查,却发现染上了毒瘾……”

简诺当时就被噩耗击倒了,由最初的不能相信到最后的狂奔出医院,她崩溃了,疯了一样奔跑在大街上,直到耗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在江边呆坐到深夜。

她冷静之后还是决定去找元毅,之前还有些恐惧,但那时却什么都不怕了,可就在元毅出现在他别墅的时候,她因几天没服食止痛药毒瘾发作了。连站都站不稳,又何谈报仇?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她把自己封闭了。

简诺的车还留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以至骆羿恒和叶优里在敲门无人应的情况下判断她没回过公寓。其实自那天回家后,她就没踏出房门半步,而房间的灯,她也没从打开过。最喜欢光的女孩,在得知自己染上毒瘾时最怕的,也是光。

心碎是一瞬间的事,郜驰根本拾不起,将瘦得令人心疼的简诺搂进怀里,他的泪,再也忍不住地落在她颈间,“小诺,让我帮你,相信我,能戒掉的,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就要宝宝,好不好?”

“好”字终究是被哽在了喉间,意识到天长地久的相守诺言正一点点变成海市蜃楼,简诺放声大哭。

郜驰知道聪明如简诺一定猜到了染上毒瘾的原因,对于她的避口不谈他给予了尊重,然而尊重并不表示就这么算了,他把从美国带回来的四年前的车祸资料交给骆羿恒,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研究和再次取证,另一方面,他请叶优里暗中查简诺的主治医生,同时让萧辉回了美国,当得知袁浅析自杀的事,他沉默了一瞬,然后说:“被救活了不是吗?查!”

太清楚郜驰的脾气,萧辉恭敬地应下。
就这样,在简诺自行戒毒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各顾一头,神经均崩得紧紧地。

郜驰安排好一切,便把心思全部放在简诺身上,他按照医生的交代让简诺尽量多喝水,让毒素通过尿液排一些出去,尽管并无明显的效果,依然每天坚持,另外,他还按时让简诺到浴室蒸桑拿,以缓解身体出现的不适症状,甚至在她出现攻击性行为时,不舍得绑她的男人便借由力气大的优势将她死死抱住,以至多日来身体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多处淤青。

简诺的毅力是惊人,哪怕连医生都担心她挨不过,她依然咬牙坚持,当身体承受着噬人的痛苦,她居然从没松口要求郜驰给她毒品。

看着她一次次哭喊着试图以头去撞墙,看着她身上一处处青紫和掌心被玻璃划破的口子,郜驰的心被撕成了碎片。到了最后,医生甚至开始担心挨不过去的是郜驰。

因为简诺不愿意让外人看到她的狼狈,再加上郜驰不放心任何人来照顾她,他将简诺接到他的公寓,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尾声部份在作者有话说,请亲们继续看。

作者有话要说:很深的夜,静得连轻浅的呼吸都显得清晰无比。

简诺绻缩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微蹙着秀眉的她睡得极不安稳,频频翻腾着纤细瘦弱的身子,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呓语之声。

倚靠在床边休息的郜驰本就没有睡着,疲惫一览无遗地展露在俊颜之上。觉察到她的异样,他俯下身,借着透过窗子投射进来的月光,深邃眼眸一瞬不离地凝视着睡梦中的女人,修长干净的手指爱怜地擦过她滑嫩的脸颊,轻柔细致地抚摸,从眉眼长睫缓缓移至轻抿的樱唇,如视珍宝。

似是感应到身旁的温暖源于何人,简诺渐渐舒展了眉心,自然而然地向他怀里偎过来,猫儿般枕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郜驰长臂一伸,将她柔若无骨的身体纳入怀内。良久之后,他叹息着合上了眼。
挨了几日,他们都累了。不止心力交猝,体力俱已透支得太多,太多。

无边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扩散,流动着寂夜特有的气息,将房内相拥而眠的男女笼罩其中。
夜,更深了。

次日清晨,熟睡的郜驰被疑似玻璃碎裂的声响惊醒。
“小诺?”他翻身坐起,掀开半搭在腰际的被子,步伐凌乱地冲进浴室。
不期然地,眼前再次出现多日来不断重复上演的景象。

朦胧水雾里,简诺的小手紧攥成拳,饱满的的额头无力而倔强地抵在冰冷的白瓷壁上,任头顶上方的花洒撒下连绵水滴,乌黑的长发已然全部浸湿,凌乱地贴在脸侧。墙上破碎的镜子中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净瓷般惨白而憔悴。

“……小诺”焦灼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一点鲜红,心里划过钝痛。

急步走过去伸手关上花洒,温柔有力地把瑟瑟发抖的简诺拥进怀里,低沉的嗓音透溢出浓浓心疼:“我送你去医院。”再这样下次她可能真的会死,他怕了。正如医生所担心的,郜驰终究是会因为心疼而先妥协。

简诺的呼吸因极力克制显得有些紊乱,片刻后抬起凝聚泪光的黑瞳,望进他浓情疼惜的眸底,晶莹的泪一颗颗迸溅下来,颤抖的声音力竭平稳:“你答应过的。我可以捱过去。”然后她扬起唇角,勾起鼓励的微笑,清冽如百合绽放。

直视她凄怆茫然的眼,郜驰的心瞬间被剜出无数血洞,潮湿冰冷的液体不断涌出来,蔓延渗透了整个胸膛,微仰着头,强压下夺眶而出的泪意,抬手将她小小的后脑狠狠压在左胸,哑声道:“小诺,答应我,无论多难,都不可以放弃。”

胸臆间莫名升腾起一股惧意,似是眼眸睁合之间她便会消失不见,从不曾有过的恐慌铺天盖地袭卷而来,砸得他的心撕裂般疼起来。

当泪顺着下巴划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地碎成点点亮光,简诺缓缓松开紧握的小拳头,伸出纤臂回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将脸深埋进他怀里,试图掩去低低的哭泣之声。

空气一片死寂,惟有耳畔回荡着悲哀沉痛的哭声。
更紧地抱住她削瘦不堪的身子,漆黑的双眸氤氲模糊,郜驰的泪,终于滚落而下。

简诺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心脏不规律地快速跳跃着,蚀心的磨咬令她痛不欲生,身体里似是有无数蚂蚁啃咬吸吮着她的血肉,难捺的折磨已不是一个紧密的拥抱能够控制得住,她死死抓住他的衬衫,牙齿不受控制地迅速合起来,不顾一切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身体的疼痛如何抵得过深心处抑制不住的抽痛,郜驰侧过头,任由她咬上已被咬伤的肩膀,拥抱的力度丝毫不减。

血腥的味道在口中和鼻腔中徘徊,终于换回简诺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她发疯般挣扎起来,力气之大令他险些搂抱不住。

“……出去,求你出去……”简诺挥舞着手臂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身体,不想此刻的狼狈难堪被他看见,她开始最为惨烈的挣扎,撕扯间,两个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撞向墙壁。尽管如此,郜驰依然没有放手,始终将她护在怀里。

所有的坚韧,所有的倔强,在毒瘾面前缈小得犹如一粒微尘,简诺的意识愈渐混沌,逐渐辩认不出眼前的人,她崩溃般喊叫着,凄惨的叫声划过寂静的清晨,听在耳里极为惊惧。

“小诺!”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郜驰低吼着试图唤回她的理智,然而却是无济于事。

简诺已不复清醒,她用尽浑身力气发疯般甩开他的钳制,紧闭着双眸惨叫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剧痛令原本娇柔的面容变得扭曲,水雾弥漫的眸光涣散之中透出丝丝绝望,她踉跄着跪倒在地,劈手挥落旁侧的浴具,水晶器皿应声碎裂在地,而她失去平衡的身体也跟着栽倒下去。

痛苦尖锐的撕喊扯裂了郜驰的心,目光触及满室的狼籍,胸口有如被锋利的箭直椎进去,他冲过去抱住简诺抽搐的身体,不顾手肘处被玻璃划伤的疼痛,扭开花洒让冰凉的液体自头顶上方倾泻下来,直直浇在彼此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上,随即狠狠吻上她的唇,将凄惨的哭喊含进嘴里。

为避免她咬伤自己,郜驰没有半点犹豫地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在她唇齿间吻得激烈而缠绵,试图缓解她五脏六腑的翻滚。

那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那自头顶上倾泻而下的冷意,犹如冰火两重天,急速冲击着简诺溃不成军的意识,直到被至痛的亲吻耗光最后一丝体力,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终于,简诺虚脱般颓然倒在男人怀里,垂下的双睫掩去了满目的惊惧与凄然,惟有心底沸腾的泪肆意冲刷着漫无边际的痛楚。

薄唇长久地印在她额际,郜驰崩紧的心弦在清晨的雾霭之中一寸寸断裂。

一年后,元毅被判死刑。
行刑当天,他要求见郜驰。

一个小时后,郜驰在他对面坐下,“我的底线是给你选块风水好的墓地。”
元毅笑,恍惚悲哀的那种,然后他问:“她好吗?”

郜驰不答反问狱警,“可以给他抽支烟吗?”
狱警点头,郜驰给元毅点上,递到他嘴边。
元毅的手脚都被束缚着,他只能叼着烟说谢谢。

“我低估了袁浅析,高估了你,我以为有你的保护她必然受不到伤害,却没想到令她染上毒瘾。”元毅的神色异常平静,他抽口两口烟,又说:“用了几年时间我终于想通,我妈先是恨他强求了她,再恨郜家因门第之见拒绝她过门,最恨那个男人抛弃了怀有身孕的她。”抬眼看着郜驰,元毅说:“只是兄弟而已,你爸为什么那么反对我妈进门,如果他不反对,如果他成全了,我妈不会负气嫁给别人,更不会让我报仇。”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郜驰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不是二叔的儿子!”
嘴里的烟掉在手背上,元毅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问:“你说什么?”
在元毅的瞪视中郜驰说:“二叔二十岁那年遇到一场车祸,失去了生育能力。”

当年,元毅母亲元琳与郜驰二叔郜远达相恋,当知道心爱的女人怀孕后,郜远达同哥哥商量要迎娶元琳过门,却没想到得到哥哥的极力反对。兄弟二人大吵之后,郜远达终于知道自己已在车祸中失去了生育能力,想到爱人的背叛,他给了元琳一耳光,宣布一刀两断。

元琳至死都不知道儿子元毅是在她最颓废最绝望时提出娶她的丈夫在她醉酒时强暴了她而来,她恨了郜远达一辈子,临终时告诉元毅:“郜家欠我的,你替我拿回来。”

元琳过世后,元毅便出国了,回来后进入竹海,成为郜父最得力的助手。

元毅当然不知道郜远达无法生育的秘密,在得到郜家兄弟信任时,他在郜驰父亲生病时为他输血,血型的吻合令郜父在知道他是元琳儿子时产生了疑虑,联想到弟弟莫名其妙令弟妹怀孕时医生说“奇迹”的话,他开始悔恨当年错怪了元琳,毁了弟弟和她一辈子的幸福。愧疚之下,他在病中改立遗嘱,将郜家的财产全部给了他。

郜远达非常清楚妻子的怀孕是因为她在外面胡来的结果,当知道哥哥的决定后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DNA鉴定,拿着检验报告,他要求哥哥将遗嘱改回来。

元毅并不知道他们对话的全部内容,只听到郜远达说:“我没有儿子,郜驰才是郜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见到郜父叹息着点头,他震怒了。

为免遗嘱被改回来,他暗中安排,让出国旅行的郜家夫妇没能再回来,而郜远达之后因心脏病突发而去世。

一直以来元毅都不曾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直到郜驰说出在法庭上绝口不提的秘密,他终究是后悔了,然而,一切都晚了。

闭上眼的时候元毅不禁想,之所以拦不住郜驰寻找证据,或许是母亲泉下有知吧。而事实却是,他亲生父亲背负不了内心的谴责,将当年的一切以信函的方式告知给郜驰,以至郜驰明知袁浅析使计让他回美国,他还是去了,只为寻找元毅父亲信中所提到的几年前与元毅联系过的一名杀手的踪迹。

一个月后,被袁启成带回国的袁浅析站在法庭上,对于收买医生和她给简诺换药的事她供认不讳。
袁启成心痛地对简诺说:“她做过的事需要自己承担。”

望着姨夫鬓边的白发和不再挺直的身影,想到小姨多年来的照顾与疼爱,戒毒后不愿公开露面的简诺对法官说:“如果有可能,请轻判袁浅析。”

包括郜驰在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目光全部投射在简诺身上。

“我不是圣母,无法包容和原谅每个人所犯的错误,可即使重判了她,我所遭受的伤害也已经不能避免了,况且,她是我小姨惟一的女儿,而我小姨,也是我的妈妈。”

宣判那天,简诺没有出庭,她去墓园看林雪心,然后回家和爸爸妈妈吃饭。第二天,她的身影出现在机场。

对于她的离开郜驰是有预感的,毒瘾戒掉后她的异常平静令他早有了心里准备,他没有阻止,只是在她过安检时,看着她的背影高声喊道:“小诺,我等你!”

他的声音异常清晰,川流不息的人潮瞬间安静下来,他们寻声望过来,却见郜驰大步走过去,抱住了呆站在安检口处的纤细女子。

飞机起飞的瞬间,简诺闭上眼睛,眼泪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在简诺离开的时间里,郜驰结束了国外的事业,专心打理竹海,短短几年时间,使得家族事业蒸蒸日上,在全国十六座城市建起了分公司,萧辉、凌惕与丁卉这三个忠心的下属成为他不可替代的左右手。

骆羿恒早已名声大震,成为司法界的路标式人物,与步温柔越走越近。
叶优时依然从警,起早贪黑地抓贼办案,没空谈恋爱,至今单身。

辛锐与祁跃明这对良人深深相爱却始终没有结婚,与兄弟是有默契的,郜驰心领且心痛。
心领祁跃明要等简诺回来与他一起举办婚礼的心意,心痛于对简诺深深的思念。

四年转瞬即逝,毅然离开宜城的简诺音讯全无。

这天,郜驰放下手上的工作独自来到机场,每有航班降落,他就站在出口,直到晚上十点,竟没有错过任何一个航班。

深夜的机场明显安静了许多,一段时间的安静过后,广播再次响起:“从古城飞来的5196次航班已经抵达本港,请接亲友的……”

郜驰捻息了指尖的烟,走去出口望向人流,心中莫名紧张起来。
当一抹熟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郜驰不禁有些泪湿。
几乎是同一时间,取了行李的简诺竟也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四目相对,简诺心酸欲泣。片刻,她扬起一抹恬静柔软的微笑,缓慢又不失坚定地走出来。
深深凝视着四年未见的女子,依旧巧笑嫣然,依然温婉灵动,郜驰笑了,然后张开双臂。
顾不得手中的行李,简诺跑过来,扑进郜驰怀里。

抱住她,拥紧,开口时语气竟已哽咽,郜驰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就知道。”

十指在他脖颈后扣紧,简诺糯而柔的声音在他耳畔低低响起,郜驰听见她温柔地说:“割裂不了那份驰年简诺,更舍不得你!”

忘记他,比忘记时间和万物更难,在经历了种种的变故和伤害,简诺决定远走。可四年里脑海里回放的却总是郜驰的温情,心里所有的声音都在说爱他,想他,足以让她走不出那段有他,有爱,有诺言的青春岁月。于是,在四年前离开的这天她回来了,回到专属于自己的温暖怀抱。

真正的爱,是没有终点的,如同郜驰与简诺,拥有那颗相爱的心,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她不放弃,他不放弃,必然可以守住急驰年华里许下的,相守诺言。
郜驰的简诺,简诺的郜驰,他们,是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