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哼一声:“我还没胖到能滚的地步。”

人事部小妹很快又来领人了,她站在门口,嗓音清甜地叫:“林芝、王宁、沈亦阳、楼意琳、谢童……叶语诺,请跟我来。”话音未落,已经有人相继起身,向门口走来。
其中一个女孩子深怕自己落后吃亏似的,匆匆忙忙地疾步往前冲,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人。“哗啦”一声,那位被撞的女子手上拿着的资料表掉了一地。
有一张表格落在自己脚边。程潇俯身捡起来,看到表格左上角的名字:叶语诺。
来不及多看其它,已经有一只手伸过来,把资料表抽走,“谢谢。”
声如流水,面若——程潇抬眸,视线所及是一张眉眼淡漠,神态清冷的面孔。她眉心微蹙,没有说话。对方也似乎不需要她的回应,拿着表站起来,没看她一眼地走了出去。

夏至是跑回来的,如同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说:“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在中南航空遇见的“熟人”还能是谁?程潇轻飘飘地说出一个名字:“顾南亭。”
“你怎么知道?”夏至顿时来了兴致:“你也看见他了?”
既然她迟早会知道,程潇决定告诉她,顾南亭是中南航空的人。结果不等她开口,夏至就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男神都来中南航空应聘了,你却还在执着海航,真是有缘无份。”
她以为顾南亭是来应聘的?等等,顾南亭什么时候成她男神了?
程潇纠正她,“不是我男神,是你的。”
夏至在她身边坐下:“我们还用分彼此吗?”
程潇难得认真地说:“男人的事,还是要分清楚的。”
人事部小妹再次推门而入:“夏至,请跟我来。”
程潇暂时解脱,她眉一挑,一副“请吧”的姿态。
夏至拿手指点点她:“等我。”
休息室里差不多只剩一半的人,程潇无聊地翻了翻手机,决定去一楼喝杯咖啡等夏至。结果她经过面试室门口,就听见近在咫尺的电梯“叮”了一声,然后,西装革履的顾南亭从里面走出来,姿态从容,步伐平稳。
程潇脚下一顿。
顾南亭看着她,双眼清明无比,然后,行至近前的他以沉静的声音说:“进来吧。”言语间,他伸手推开了面试厅的门。
他以为,她是来应聘的?
程潇站在面试厅门口笑了。

第11章 天空11

里面等待宰割,不对,是等待面试的夏至看见进来的人是顾南亭,更是吃了一惊:“你,也是来应聘副总助理的?”她说着眼神都黯了,像是因面对武力值强大的对手预料到面试失败的结局一样瞬间失去了斗志。
顾南亭是多精明的人,立即从她那个“也”字里听出了异样。
竟然是夏至来应聘他的助理?夏至?!
这哪里是整蛊,明明是恐吓!顾南亭有些后悔该事先看下应聘者的资料。
那程潇呢,她究竟是来面试飞行员,还是陪夏至来的?顾南亭不希望是后者,但他有预感,前者根本是奇迹。因为他今早还特意关注了下飞行员的应聘情况,依然没有她的简历。
既然如此,面试只能继续。
顾南亭走到夏至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面上不露声色,“可以开始了吗?”
夏至的表情从诧异到震惊,再到不可置信,堪称精彩,“你是,他们说,说是副总亲自面试我。”
顾南亭神色不变:“他们说的就是我。”

面试进行的很快,当夏至一脸沮丧地离开,人事经理敲门进来,“顾总您稍等,后面还有两位。”
顾南亭说:“把他们的简历给我。”
人事经理立即把手上的助理简历送过来。
顾南亭翻了翻,不无意外地没有看到乔其诺的名字。他静静地坐了一会,起身。
“顾总,”人事经理不解:“需要重新安排他们的面试时间吗?”
“不用了。”顾南亭屈指敲敲桌上面的一份简历:“就她吧。”
既然不是乔其诺,谁都一样。
顾南亭都觉得对自己有些不负责任,可他抑住不住地负气和任性了一次。
人事经理拿起那份简历,注视着上面粘贴的美人寸照,腹诽:英雄难过美人关。

夏至却以为没戏了,她痛心疾首似的下决心:“我半年内不买衣服和化妆品,不买首饰不旅游,否则剁手。”
程潇似乎也对面试结果有了预知,她安慰,“是他肤浅不识人,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夏至瞪她:“难怪你死活不来,看来是早知道你家顾南亭是副总了。”
程潇解释:“老程应该没有顾姓私生子,你不要随便拉个人就和程小姐攀关系。”
夏至微眯眼睛:“有的事不能解释,多说一句,都会被戳穿!”
程潇拍过去一巴掌:“本想带你吃顿好的压压惊,看来是可以省了。”
结果晚上夏至就接到录取电话,她险些乐疯了:“顾南亭竟然喜欢我这一款!程潇,这次我赢了。”
程潇莫名其妙,转脸问咖啡:“她需要一名医生,有熟的吗?”
咖啡正忙着做计划书,笔电键盘被敲得噼啪地响,闻言眼都没抬一下:“我最近有个大单要拼命,除了叫吃饭,你们当我隐身不可见最好。”
程潇探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差点被上面的数据闪瞎眼,“我觉得你清贵的逗比气质和如此严肃的工作不符,要不你考虑换个行业?”
咖啡终于舍得给她个眼神了:“那我跟你混好吗,程机长?”
程潇一脸平静:“好啊,等我四年罩着你。”
咖啡站起来:“你是牛逼的技术帝,也不要诋毁我对你们女性而言功不可没的职业。”然后抱着电脑回房间继续奋斗去了。
程潇对着他的背影说:“感谢英俊伟岸的乔其诺先生为女性内衣事业贡献的全部青春。”
夏至完全和他们不同频,她跳到程潇面前:“明天陪我去买衣服。”
程潇皱眉,“自己去厨房剁个手指头。”
夏至笑嘻嘻的,“那是我以为面试失败了。事实上,我被录取了。作为中南航空副总的新任助理,我需要打扮得光鲜亮丽。”
程潇难得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说……”
“当时顾南亭就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以为没戏了啊。”
“什么问题?”
“他问:为什么要应聘我助理?”
“你的答案?”
夏至当时回答:“我不知道是你。”
所以她言外之意:如果知道是我,根本不会来?顾南亭那时的心理阴影面积也是巨大的。
此时,夏至恍然大梧:“他不会是为了要追你才录取我的吧?”
“怎么会?”程潇静了一会儿:“那太迂回了。”

夏至到岗一周后,程潇结束了补训课程,顺利地通过了实践考试。程厚臣以庆祝她换照成功为由,带她到一家高级会所用餐。
路上,程潇意兴阑珊地说:“李嫂的手艺比起酒店大厨分毫不差,反正就我们俩,何必折腾去外面呢。”
程厚臣原本靠在后座假寐,闻言睁开了眼睛:“不是谁都有幸被我们程小姐邀请到家中作客的。”
果然是一场鸿门宴。程潇平静地表示:“我不会对你的生活指手划脚,因为没权力。只要你自己觉得好,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不是你不说,我就可以不在乎。
程厚臣在心里叹了口气,“程潇,对于你妈,我不是没有争取过。”
程潇把目光投向外面倒退的街景,“我知道。”知道她有多固执,你就有多顽固。明明可以共苦,却无法同甘。而我,也和你们一样执拗。
宾利在会所门前停下,程潇去挽程厚臣的胳膊,用轻松的口吻说:“可以不是彼此,但你们都得有。”有一个人在身边,陪你们散步聊天解闷,给你们在深夜倒一杯热水暖胃,不必生死相依那么煸情,却能白头共老那么真实。因为这些,是长大的我,无法给予的。
程厚臣听懂了,他拍拍程潇的手:“你也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至于那些令你讨厌的人和事,永远不用委屈求全刻意讨好。什么批评,我程厚臣的女儿才没空接受。”
这就是她的父亲。管教训斥从不客气,但宠爱和纵容也从不吝啬。至于父母之间的隔阂,程潇不是没有努力过,但那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她只是个外人,没有立场干涉太多。总之,程潇秉持的原则是:只要你们扛得起失去彼此的后果,爱咋咋地随便你。

程家父女是踩点来的。他们到时,包间里已经有人了。年近五十,风韵犹存,眉眼含笑的女人倪一心,是程厚臣的红颜知己。另一位眉目清隽,俊逸不凡的年轻男人是她的儿子倪湛,现年二十七。
母子俩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母亲姿态万端,儿子温文而雅。一见他们,倪一心便起身迎上来,久别重逢似的说:“小潇啊,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这种视程厚臣不存在的行为,实际是在宣告和老程的熟捻,程潇懂。她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毫无寒暄之意地直言不讳:“连我爸妈都不盼我,嫌我闹,您盼我干嘛啊。”
倪一心听见“爸妈”一词时脸色微有变化,但她控制的很好,几乎是瞬间就恢复如常,热络地招呼程潇,“坐到阿姨身边来。”
程潇偏偏和她隔了个位置坐下,“我左手用餐,坐近了施展不开。”
倪湛则走向程厚臣,稳重得体地说:“程叔,您坐。”待程厚臣坐下才把目光停留在程潇脸上:“回来了,小潇。”
程潇面色如常,语气平淡:“好久不见,倪湛。”
程厚臣没有因她对倪一心故意的奚落有所不满,只在这时说:“从前都是倪湛哥倪湛哥的喊,怎么忽然改口了?”
不等程潇反驳,倪湛已经说:“没关系的,她怎么习惯怎么来。”
程潇轻描淡写地说:“习惯和喜好一样,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改变。”
倪湛没有说话。程厚臣则似乎听出了言外之意,瞪了他家闺女一眼。

席间,程厚臣和倪湛持续交流着,是标准的长辈与晚辈的对话模式。最近工作怎么样?还好,有点忙。有没有女朋友?现阶段以事业为重,女朋友的事不急。不要只顾工作,应该得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能忽略终身大事。好,知道了等等,无聊且枯燥。
程潇远不如倪湛好相处,她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用餐的样子,给人生人勿近的冷漠感。为了缓和气氛,程厚臣说:“知道你回国,还顺利通过了换照考试,你倪阿姨非要给你庆祝。”
倪一心理所当然地把这话当成是程厚臣对自己的维护,她笑得温柔得体,“小潇学成归来,我怎么能不为她庆祝呢。”
“有什么可庆祝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了,”程潇抬眸,“程家还是老程当家作主,我没他事多,也不挑这些虚礼。”
所以,您大可以不必讨好我,要嫁老程搞定他就行。
傻子都听得懂。何况聪明如倪一心。
于是,气氛比先前更僵了。

餐后,程潇去洗手间,出来时见倪湛站在外面的走廊里,显然是在等她。
周围很静,鼻端浮动着轻微的檀香味道,倪湛看着她,沉澈的目光里有近乎酸涩的情绪,“回国有一段时间了?”
程潇也不隐瞒:“两个月。”
倪湛很想问一句:“怎么没告诉我?”但答案他太清楚了,斟酌过后,他选择换个话题:“听说你和斐耀分手了。”
“是啊,你消息挺灵通的。”程潇无所谓地说:“我太枯燥没情趣,他厌倦是早晚的事。”
倪湛静默地注视她片刻,似乎是要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些什么,然后,“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和他……”
程潇打断他,“不提过去,我们或许还可以继续。”
继续粉饰太平,维持现状。

回去和来时一样,倪湛与倪一心同路。程潇正准备上车,手机就响了。是顾南亭,接通后那位直接说:“原地别动,我马上过来。”
程潇回身,并没有在会所的复古主义派建筑周围发现他的身影。她有一瞬的犹豫,最终还是和程厚臣说:“我晚点再回家。”
程厚臣一般不干涉女儿的生活,只说:“注意安全。”就上车走了。
顾南亭的保时捷随后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他倾身打开副驾位置的车门:“上来。”
程潇看着他,白色衬衫,浓黑短发,棱角分明的脸,幽深沉湛的眼,“不是偶遇这么简单吧?”
这是继面试那天相遇后,他们首次见面。顾南亭实话实说:“夏至说你今晚会来这里,我特意过来等你。”
程潇看着那双幽静如湖泊的眼睛,上车,“是夏至出了什么差错吗?”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他们的交集点。
“我还以为,”顾南亭刻意顿了一下,直到把保时捷驶上街道才继续,“我还以为,你把夏至安插在我身边,就准备当甩手掌柜对我不闻不问了?”
程潇侧目瞥他:“你想多了顾南亭,夏至应聘助理,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顾南亭心里当然是有数的,但嘴上还是说:“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我是谁?”
程潇觉得这个人比自己还奇葩,“除了你的尊姓大名,我还知道更多吗?或者你以为我应该对你充满好奇和好感,提前对你的生平做个功课才对得起你的鼎鼎大名?”
火药味这么浓,看来晚餐并不愉快。顾南亭也不铺垫了,直切主题:“照也换了,有意来中南工作吗?”
年度招聘结束了,连夏至都在他身边晃好几天了,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听夏至说,她对海航有意。
海航!顾南亭就不懂了,她当年明明是主动向中南航空投递的简历。这次怎么——既然如此,他只好屈尊降贵亲自来请。因为,赌得起,却输不起。
程潇倒没误解他是调查得知自己是学飞行的,但还是有种夏至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内线的错觉,“没在贵公司的招聘广告上看到机务部的岗位啊?”
“机务部?”顾南亭反问:“你明明是飞行专业的,什么时候对修飞机感兴趣了?”
程潇孩子似的笑得狡黠:“不会修飞机的飞行员不是好机务嘛。”
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看来真是见过几面熟了啊。顾南亭忍了一下,命令她:“好好说话!”

第12章 天空12

那一晚,程潇拒绝了顾南亭。她说:“承蒙顾总厚爱,我还是准备把简历投给海航。”
万一没被录取呢。顾南亭的内心是如此期待的,当然,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像她这种漂亮又有本事的女飞很抢手。尤其她还和冯晋庭见过面,证明海航已经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为免历史改变,他再次争取:“中南给你提供的平台不会比任何一家航空公司差,即便我们还处于发展阶段。”
说中南还处于发展阶段当然是谦辞。程潇丝毫不怀疑中南的实力,至于他的用意和诚意,原谅她暂且不想评价。
顾南亭没再急于说什么。直到保时捷在程家别墅前停稳,他也下了车,在程潇道过谢后要走的瞬间,他拉住了她的手。
树影下,程潇侧头看他,目光沉静清明如夜空的星。
“再慎重考虑一下。”像担心程潇干脆利落地回复“我已经决定了”一样,顾南亭补充,“不用急于现在给我答案。我的话,永久有效。中南和我,随时欢迎你。”

程潇不是为拒绝顾南亭随便找的借口,她确实是准备把简历投给海航。然而,当顾南亭说“中南和我,随时欢迎你”时,她的心绪还是有了些许波动。
程潇并不了解顾南亭,可她看得出来,他个性冷淡,为人高傲,和自己一样不是好相处的人。可对于她的抵触,他冷静克制,照单全收,甚至还主动发出邀请,并承诺永久有效,令向来行事果决的程潇竟然犹豫了几天。
可是,生活和电视剧一样狗血,总把你推到意想不到的境地。就在程潇慎重考虑过后已经把简历上传到邮箱准备投递时,夏至突然发难:“不要告诉我你是为倪湛才坚持去海航的?”
程潇神色微变:“他在海航?”
“你不知道?”夏至松了口气:“海航机务总工程师,不是倪湛,还会是谁?”
机务总工?她几乎忘了,同样是“摸透”了飞机,相比自己这个懂飞行原理的飞行员,民航机务专业毕业的倪湛才是懂飞机系统的技术帝。程潇早就听说,他可以单人更换apu,无光线情况下重接导线,听声辩别发动机故障,是机务中的传奇。所以,年纪轻轻成为机务总工程师,也不足为奇。
难怪老程指名让她去航海,原来和冯家的交情不是关键,重点在于倪湛。只是,程潇记得自己出国那年他明明是在国外的一家航空公司供职,所以对于上次的见面,她以为是恰好赶上倪湛回国看望倪一心。程潇终于反应过来,对于倪湛工作的事,他和老程只字未提,竟然是有默契的。
程潇当即给程厚臣打电话:“我不会去海航的。为什么?我就看看,我程潇不开他倪湛维护的飞机,会不会摔!”
程家父女虽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却“恩爱有加”很少吵架。夏至见她火了,劝道:“你不去就不去呗,说什么摔飞机啊。老爹还不是担心你。”
程潇盯着她:“你是怎么知道倪湛是海航机务总工的?”
夏至坦白说:“今天公司开飞行安全会议,顾南亭提到海航机务部……”她话还没说完,程潇已经在穿鞋了,“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回应她的,只有关门声。

飞行安全是航空公司永恒的话题,重中之重。因此每家航空公司对于飞行员和机务的聘用有着严格的要求,硬性而苛刻,为的就是确保飞行安全。
像倪湛这种技术型人才,势必成为各大航空公司争相抢夺的对象。而他昨晚带领机队连夜抢修,排除了一架飞机的安全隐患,确保航班正点的事,再次引起业内关注。
中南航空每月一次的例行飞行安全会议正好召开,顾南亭特意安排林子继放了一部真实的空难记录片。那是英国的一架飞机,因为机务在更换驾驶室的窗户时使用了尺寸略微短小了一点的固定螺钉,导致挡风玻璃在空中飞掉造成释压,把机长吸出窗外,险此造成空难。
空难记录片的效果比好莱坞大片还震憾。机务部经理顶着巨大的安全压力表示,后续将加强机务人员的安全意识,严格遵守安全手册和安全程序。
顾南亭没有过多的施压,只以建议的姿态说:“海航的机务总工倪湛是行业翘楚,有机会的话可以多和他交流。由我们公司出面组织,与海航,或是整个行业进行一次机务的技术交流,会是一次提高。”
倪湛在业内那么有名,机务部经理当然对他也有耳闻,“倪湛那个人为人寡淡,听说从不出席任何除海航外的会议。”
顾南亭静了几秒,以肯定的语气说:“此时非披时,不妨一试。”
夏至因此得知,与程潇“青梅竹马”的倪湛是海航的机务总工。
程潇却误会了,她很难说服自己顾南亭不是故意的。
她联想到和倪湛见面那晚,顾南亭的意外出现。她以为,顾南亭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自以为是地猜到了她和倪湛的关系,才故意把倪湛在海航工作的信息透露给夏至,近而传达给她。事实却是,顾南亭也确实是故意的。不过,程潇和倪湛之间的微妙,他不是那晚才知道。但顾南亭无意解释,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当程潇打来电话,语气不善地说:“果然身居高位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类。顾南亭,我劝你心机别枉费在我身上。”
顾南亭觉得自己手气真好,随便出一招,就能激起千层浪。他静了几秒,笑了,“程潇,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指责的人可能会成为你的上司?当然,你可以和我赌一辈子气拒绝中南航空,反正像你这种牛人,也不必委屈求全为谋生而工作。但如果你像夏至一样独自一个人生活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没有人脉,没有根基,还没有任何倚仗,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有底气吗?”
他这番话说得冷静自持,有善意的提醒,提醒程潇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给彼此都留条路走。也有不悦的批评,批评程潇之所以有底气拒绝一份她热爱且有发展的工作,还视伯乐赏识于不顾,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有承受过来自于生活和经济的压力,以父母为倚仗。
如果程潇是个娇纵任性的公主,势必会因此翻脸。连程厚臣都说:我的女儿,没空接受批评。加上她向来是尖锐的,别说当众撕小三了,连老爹的红颜知已都敢挤兑的女子,会任凭一个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不待见的男人指责批评吗?
但她却沉默了,似乎被戳中了什么。
顾南亭表现出极好的耐心,程潇不说话,他也不急于挂断电话,只是安静等待,或许是等她爆发后的反唇相饥,或许是等她想通后的妥协退让。
结果,程潇说:“请我喝酒。”
弱者爱逞强,强者懂示弱。顾南亭觉得这个懂得示弱的程姑娘,可教。
他绅士地表示:“你在哪儿,我让司机去接你。”
程潇拒绝:“不劳大驾,我在出租车上。”
原本就准备和他当面吵一架吗?看来自己故意在夏至面前提及海航和倪湛,效果不错。顾南亭漆黑幽沉的眼里有了笑意:“过来吧,我在航空俱乐部,红酒吧。”

程潇到时,顾南亭任由她点了一杯酒,只提醒:“这杯就是你今晚的量,自己把握节奏。”
程潇抬眸看他,言语毫不客气,“操心太过容易内分泌失调。”
顾南亭看她一眼,眼神里蕴含几分隐约笑意:“除非今晚结束时你比我清醒,我就不再管你,在喝酒这件事上。否则,”他示意侍者:“仅这一杯。”
侍者躬身应下。
程潇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移开,执杯喝掉三分之一。
顾南亭无语地笑了笑,和她喝了相同的量。
要不像是欺负她似的。
酒吧里光线幽暗,曲声轻柔,周围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各处,轻声细语。窗外夜色清寒,而她对面坐着的男人,衬衫长裤,贵胄天成。
她依然是淡漠的样子,有些意兴索然,但即便如此,面孔上外露的明艳妖娆,还是为她凭添了几分性感神秘的味道,令人惊艳心动。
这个夜晚,这宁静的城市一角,透着的都是让人怀念的熟悉。
我忘了很多细节,包括那一年,你是如何来到我身边。我努力回忆,却发现记忆也都忘记了。我就只好在这里,等时间陈述。因为我不想错过,和你的过去。
即便我现在在你眼里,是陌生人。
顾南亭盯着程潇,眼神静而沉。
程潇并不回避他的注视,只觉得这个男人摸不透。在喝完半杯时,她开口了:“一般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没有好人缘。比如我,美得有攻击性。而我这个人,除了会开飞机和漂亮,浑身上下都是毛病,自私、任性、冷漠、刻薄、尖锐、五毒俱全。所以,和我共事不值得期待,也不会是件愉快的事。”
她对自己有如此深刻的认识,顾南亭真的是……无力反驳。
他看她一眼,“说这些有意思吗?就算备了案,犯了错照样追究。”
程潇像是十分受用他透出警告意味的目光,笑了笑,“想到我以后可能要面对一个死板无趣高傲苛刻的老板,好没憧憬。”
他竟然这么不被期待?顾南亭略微恼怒:“如果我要签的不是你的劳动合同,而是卖身契,你再感叹人生无望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