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潇非常完美地飞完四个航段,检查员朝她伸手,“辛苦了,恭喜!”
程潇微笑着与他握手,“谢谢。”
检查员才告诉她,“顾总也在机上。”
程潇神色坦然,“我猜到了。这种时候,他一般不会缺席。”
但她没猜到的是:她顺利通过一检的这天,有个噩耗等着她。

第59章 天空59

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参加一检二检时,顾南亭都在航班上,而且是在驾驶舱。只不过那时,是以中南航空总经理的身份对程潇进行考查。毕竟,女飞和男性飞行员比较,是有明显弱点的。剔除“保护女飞”的想法,赋予她独立带机组的权力,需要她用能力证明。所以,当年批示程潇的请示时,他特意交代乔其诺,“调整下我的行程,我也上机。”
乔其诺当时真是为程潇捏了把汗,尽管对她有信心,可到底是最后的冲刺阶段了。所谓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程潇努力八年,到了一朝定乾坤的时候,他怎么能不紧张激动?
夏至却误会了,还因为他的紧张鄙视他:“别说是你们顾总,国家主席坐在飞机上,也不会影响到我潇的好吗?”
然而那时,顾南亭全然不知程潇刚刚经历过什么。当程潇漂亮地完成非精密进近,他已经不需要考虑精密进近她会做得怎么样。完全不必担心。飞机安全着陆时,他说:“我没忘记面试时你说过的话。”
“我说过:我会用事实向你证明,你是错的。”程潇脸上并没有因为过过二检有丝毫笑容,她只说:“我做到了。”
顾南亭看到她眼里的微光。他以为那滴浅泪是因为喜悦,他微笑着与程潇握手:“恭喜,你赢了。”
她用实力证明,她不比任何男性飞行员差。飞行时,她表现得冷静、沉稳、敏捷、果断。一切令人担心的女飞的缺点,在她身上,都没有。
于是,作为飞行面试官的顾南亭遵守承诺,在程潇通过二检后,让她成为业内首位女性机长,可以独立带机组。
时间错位,顾南亭无从选择地再次“回顾”这七年,他已经等不到她通过二检再说恭喜。他太清楚,那个时候,谁都无法把“恭喜”说出口。所以今天,当她完成一检后,他说:“带你吃顿好的,算是对你的奖励。”
程潇眼眸里有俏皮的笑意,她说:“你真幼稚。”
幼稚到拿我当小孩子一样哄。
顾南亭多希望,对她的奖励仅仅是出于对她的宠爱。然而这一次,却不是。

顾南亭选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程潇看着满桌的菜肴直皱眉,“带我开荤也不用这么奢侈吧。从小到大,我没亏过嘴。”
顾南亭无意解释什么,只体贴地给她布菜,说:“多吃点。”
程潇开他玩笑,“听你的语气像是,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似的。”
当然不是。只不过这顿晚餐过后,我不知道你要多久才有心情好好地吃一顿饭。顾南亭抬手摸摸她的脸,“不是总嫌机餐难吃嘛,今天又是检查,估计你也没怎么吃饭,给你补回来。”
程潇隐隐发现他神色不对。凭她对顾南亭的了解,她通过一检虽然不算什么大事,属于意料之中,他也一定会很高兴,为她高兴。此时,他非但没有丝毫喜悦的情绪,反而有些压抑的不安。
程潇开始有了预感,她没有急着追问,边用餐边等他开口。
然而,顾南亭明明已经和程厚臣商量好,等她完成今天的检查,就把肖妃复发的事情告诉她。他甚至在昨晚就开始在想开场白,如何铺垫,怎样切入,包括她可能会有的反应,都考虑到了。
可当她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顾南亭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因为事实的沉痛,让他觉得无论怎样说,于她,都太残忍。几乎是在瞬间,他理解了顾长铭当年对自己的隐瞒,以及此前程厚臣的左右为难和犹豫。
直到晚餐结束,顾南亭都没能按之前计划的切入重点。他保持很慢的车速驶向程家的方向,一路上,都不忍心看程潇的眼睛。
当车在程家别墅外停下,还是程潇先开口,她说:“我以为你要开到天荒地老。”
说话的同时,脸色已经变了。
顾南亭扣住她手腕,阻止她下车。
两人才因萧语珩发生过不愉快,她又在今天通过了一检,凭他对她的感情,凭他们之间的爱情,他今晚的反应都太不正常。现下,他还把她送回了家。换作以往,这是他最不情愿的事情。
程潇看着亮起灯光的家,问出今晚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回医院陪顾总,还是准备和我进去。”
程潇多希望他笑着拥抱自己,霸道地要求:“和我回家。”
哪怕退一步说去医院陪护都可以。
但他没有。
他松手,熄火,解安全带,率先下了车。
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在胸臆间无限放大,瞬间酸涩到程潇眼里迅速就蕴满了泪。她都快忘了自己上次哭是在什么时候。而她的手明明紧紧地扣住把手,却怎么都没有力气推动车门。
多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顾南亭绕到副驾一侧,为她打开车门,牵住她的手,用压抑的声音说:“来,程程。”
程潇像是和他较劲似地,不肯下车。
像是她不下来,她不踏进家门,就不用面对现实一样,顾南亭竟然在那一刻舍不得硬让她下来。他低头把身体探进车里,抱住她,“程程,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程潇从未想过顾南亭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陪她回家。
如果可以选择,她能不能说:不要!
程潇的手改而抓住他的衬衣,她的脸埋在他颈间,她的呼吸炙热地像是燃烧的火,灼得顾南亭的心如同被利器刺中般疼起来。
终于,她推开了他,下车,走进家门,上楼直奔书房。
顾南亭跟进来时,听见她用微哑的嗓音说:“报告给我吧。”
她竟然就知道了。不需要任何人说明,已然猜到。
能让顾南亭如此难以启齿的,不会与爱情有关。那就只剩一件事,一件她最近担心的事。
当程厚臣把报告给她,当她的视线触及“远处转移”的诊断,程潇不得不承认,那件她不愿想,不敢想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远处转移,癌细胞会沿着血流和淋巴等途径转移到肝、肺、骨头和大脑,相比原来的手术病灶没有复发,此时转移的地方都是重要脏器,是危及生命的。
这些,发现肖妃瞒着所有人自己做手术后,程潇特意去医院咨询过。所以每年,她都坚持看复查报告,深怕再被蒙在骨里一次。
她该暴发的,哭,闹,甚至是歇斯底里,都被理解,都被允许。
因为那是给予她生命的至亲,是这世上最无私爱她的母亲,是连她最爱的顾南亭都无法与之比较的人。但她没有。
她只是像站不稳似地,单手扶着书桌一角,问程厚臣:“她又故伎重演联合你要隐瞒我对吗,为了不影响我训练?”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程厚臣注视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她是希望等你通过二检再告诉你。”
“那这段时间她打算怎么做?”程潇牢牢地盯着程厚臣,眼前却模糊地看不清父亲的五官,甚至连吐字都艰难不已:“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地上班,和我见面?只为了不影响我的情绪!等我成为机长,再告诉我,她时日无多?”
程厚臣听不下去了:“程程!”
程潇苦笑了一下,几乎是以讽刺地口吻说:“她可真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说着扬手把报告甩在书桌上,“那我就成全她,装作全然不知。”
她说完转身就走,紧接着,她房间的门被摔得“哐”地一声响。

情况比预想的好。但她这样压抑,反而更令顾南亭担心。他对程厚臣,“我去看看。”
程潇没有发小孩子脾气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顾南亭推门进来时,她站在阳台上,手肘撑在护栏上,低着头的样子,那么无助。他走过去,把她搂进怀里。
程潇没有抗拒,她安安静静地汲取他怀里的温暖,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惜,面对这样的噩耗,她用了很长时间都没平静下来。
顾南亭眼中都涌起了泪意,他试图寻找一些言语安慰她。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她承受在不久的将来失去母亲的痛苦下都显得那么苍白。
程潇偏头,侧脸贴在他胸口,目光越过花园投向外面的街道,她说:“老程努力了将近四年,依然无法令她回心转意。她那样的女人,离婚时都那么骄傲,让她在病后重回这个家,难如登天。即便她什么都没说,我知道,她是认为自己身为女人,不再完整。幸好老程并没有放弃,我以为她终有被感动的一天。即便她一直不答应复婚,能和老程恢复正常交往,也未偿不可。只要他们没再各自再组建家庭,我们依然是一家人。可她那天却说,倪一心或许还有希望……”
“你不了解我妈。她啊,如果老程真的再娶,无论对方是不是倪一心,她都不会让他如愿。她不会像我那么窝囊,明明去了斐耀的订婚宴,却束手束脚什么都不做。不闹到婚礼取消,她是不会收手的。”程潇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了泪意,“她爱老程,胜过爱我。连我外公都说,你妈妈有了老公,老爹老妈什么的,都得靠边站!她是那种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女人。可是最终,她还是没守住她最想要的。”
“她和老程分开后,面对我要搬出去的决定,她说:马上给我打消这个念头,回去你爸爸那边,记住,你姓程!我就知道,她还爱着老程。”她越说哽咽的语气越重,却始终没让眼泪落下来,“尽管我早知道她的病有复发的可能。可是,这么多年,复发的机率明明在逐年减少。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
偏偏天不随人愿。
“程程,难过是这个阶段我们控制不了的情绪。但是,有两件事也是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做的。第一件,尽快安排伯母接受治疗。规范及时的治疗对她的病情会有很大的帮助。”顾南亭用力抱紧她,尽管明知残忍,还是理智地说:”程程,不要再去责怪她的隐瞒,珍惜时间,好好地和她相处。”
程潇点头,再点头,“我知道……知道!”
她这一刻的坚强,让顾南亭心疼不已。

程潇再回到书房时,竟然有种程厚臣在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的错觉。她走过去,蹲在父亲面前,双手放在他膝盖上,“她爱你。这个时候,你的陪伴与关心比我更能给她动力和温暖。所以老程,我们分工合作。”
程厚臣把自己的手覆在女儿手背上,轻轻握住,“爸爸听你的。”
“她不是让你瞒着我吗,你答应她。”程潇仰头看着他,“我会告诉她,公司安排我飞国际航线,以后会很忙,没空去烦她。然后,你负责劝她入院,给她找专家治疗,还有,照顾她。”
程厚臣身为男人,即便在百口莫辩的情况下下失去他心爱的妃妃,也没有掉一滴眼泪。此时此刻,女儿面前,他竟然控制不住了。
当他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程潇哽咽,“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如常训练,一百个航时,三个月,我会尽可能飞到更好。等我通过二检,我带你们再飞一次林江河。”

第60章 天空60

这一夜漫长到令人倍感煎熬,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淋湿了所有人的心。
次日天微亮,夏至还没起床,程潇就来了。
夏至吓一跳:“这么早?和顾南亭吵架啦?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老爹那关还没过,又来惹你……”注意到程潇的脸色,她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程潇,你说话,怎么了?”
程潇的脸色确实不好,眼睛也因一夜未睡微有些肿,开口时嗓子更是哑的不像话,她说:“夏至,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这样的字眼,夏至从未听程潇对任何人说过,更何况是和亲密如亲姐妹的自己。
她注视着程潇的眼睛,认真而郑重地说:“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说求。”

顾南亭到公司时,乔其诺把夏至的辞职报告送到他办公室。
顾南亭拿着报告,抬头看乔其诺,发现他的眼睛是红的,“让夏至来一下。”
“好。”乔其诺站在原地不动,欲言又止,“顾总……”
顾南亭起身,拍拍他肩膀,“这个时候,程潇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她既然决定要在伯母面前假装不知,我们就要努力配合她,不要辜负了她的用心,和她牺牲的三个月陪伴伯母的宝贵时间。”
乔其诺眼里已经涌上了泪意,他用力地点头,“我知道了。”

夏至没有化妆,素颜来的公司,见到顾南亭,她说:“顾总,我就不说抱歉了,请你抓紧时间安排交接工作,让我尽快离职。”
关于夏至的去与留,昨晚程潇已经和他说过。但顾南亭还是说:“谢谢。”
夏至笑了笑,“我和程潇之间,从来不说对不起和谢谢。不过你以上司和她男朋友的双重身份说这样的话,我还挺受宠若惊的。”她如同回忆似地说:“我和程潇自高中认识,到现在为止整十一年。在过去的时间里,从来都是她罩着我帮我。现在,我终于可以为她做一件事,还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有这么好的运气。”
顾南亭只知道程潇和夏至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其它更多的信息,他并不知晓。所以现在,听夏至提起过往,他又多了一次了解程潇的机会。
今时今日,夏至显然也有好多话要说,“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城市对我而言根本就是花花世界,充满新奇和诱惑,我渴望了解更多,而了解越多恐惧也越多。我寄宿在亲戚家,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都是捡姐姐们的剩儿,在这个无比现实的社会,被同学歧视根本是意料之中。我想忍,因为我没有任何倚仗。是程潇告诉我,我越忍,别人越得寸进尺。我的忍让除了会助长他们嚣张的气焰,不会对自身有任何帮助。程潇有能力给我更多的帮助,比如金钱上的,但她为了保护我的自尊心,从不施舍我,而是请干妈安排我去做家教,教小学生。我是学霸啊,教教英语,指导下作文,简直得心应手。当我不再那么拮据,当我可以去商场买一条心爱的裙子,我才知道,程潇有那么好的家境,那么好的父母,还有咖啡那么好的像兄长一样的朋友。”
“程潇人生的路很宽,她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羡慕她不必像我一样,因为飞行员年薪高而选择飞行。可惜,我视力不达标,终究与飞行无缘。我沮丧过,是程潇帮我分析利弊,鼓励我发挥所长,让我下决心选择影视文学专业,教会我自信和自我保护。其实,我原本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没有程潇给我撑腰,不会有今天胆大妄为的夏至。”夏至眼中有晶莹的光,她看着顾南亭,“我在‘传承’实习时,干妈曾极力说服我留下帮她。程潇懂我的拒绝,她说:尊重我的任何决定,只要我记住,有梦想奋力往前冲,冲不过去也不会怎样,程安和‘传承’,老爹和干妈,都是我的退路。”
程潇成了夏至的底气。夏至明白,自己只要足够努力就好,不必多想其它。所以,她首先选择了航空公司,似乎这样,距离曾经的梦想更近了一步,哪怕不能飞行。结果是不负重望的,三年多的时间,她从副总助理到杂志总编,学到了更多,也掌握了更多。
“干妈身为专业人士告诉过我,即便是影视文化专业科班出现,也不能闭门造车,只有真正深入了解,才可能创作出有内涵的作品。所以最初,我来应聘你的助理,是为我将来创作航空题材作品,做铺垫的。我不能像程潇一样飞行,但我可以通过创作的方式实现梦想。”夏至朝顾南亭鞠了一躬,“顾总,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平台,锻炼了我,成全了我。现在,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干妈放心不下的除了老爹和程程,还有她亲手创立的‘传承时代’,那么,我去。”
前情竟然是这样的。
肖妃因身体原因,无法继续主持传承时代图书公司的事务,才由夏至接手。
正常的时间轨迹里,顾南亭认识的夏至不仅掌管传承时代图书公司,更开发了影视事业公司,做到了书影联动。不但守住了肖妃的心血,更把传承做大了。而她和商亿之间,则是因为合作开发一个ip,有了更多的交集。
对程潇的愧疚更多了几分。因为错过过她,顾南亭并不确定是否有奇迹发生在肖妃身上,他只肯定一点,当程潇承受命运赋予的这一切刁难时,自己并不在她身边。而面前的夏至,才是那个尽自己所能帮了程潇的人。
此时此刻,顾南亭再一次衷心地对夏至说:“谢谢你。从今以后,顾南亭会对你,以及传承时代,倾力相助。”
夏至不懂他的愧疚,她只以为他是为程潇。所以夏至说:“不用对我说谢,其实我是坐享了干妈所成。我会守好传承,拼尽全力做到更好。”
事实证明,她兑现了这份承诺。

同一时间的传承时代像以往那样正常运作,尚未因肖妃的复发有任何异动。但对于肖妃本人来说,她除了想在程潇面前隐瞒病情,也在考虑接她班的人选。
传承是肖妃半生心血,她希望能传承下去。当年,夏至在公司实习,肖妃看出来了她的天赋。所以这个时候,肖妃首先想到的就是夏至。然而,肖妃听闻,夏至在中南发展得一帆风顺。于是她不得不考虑,如何能在不惊动程潇的情况下,把夏至挖过来。
肖妃心中所想,程潇在昨晚都想到了。为了让肖妃安心住院接受治疗,不必为管理传承而分心,她经过一夜思考,自己去找了夏至,希望夏至能扛起传承,哪怕只是一段时间也好。
当年,夏至认为,连程潇都不倚仗父母,要独自闯出一片天地,自己凭什么要倚仗程潇和她的父母步入职场?所以,她拒绝了肖妃抛出的橄榄枝。今时不同往日,肖妃病了,夏至也不再是当年初入职场的菜鸟。或许,正是时候。
只是,要做出水道渠成的样子,程潇必须要去见一见肖妃。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和母亲在一起,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和母亲在一起。
程潇从夏至家出来后,先去了肖妃的住处,可她没有勇气上楼,直到看见肖妃准时出门,她一路尾随到了传承,然后坐在车里,一直等到中午。期间,程厚臣和顾南亭谁也没有打电话来询问什么,程潇明白,他们不忍心给自己丝毫压力。
终于,午休时间过了,到了该喝下午茶的时候,程潇对着倒车镜确认自己面上无异,才提着肖妃最爱的蛋糕和咖啡走进传承。

因为癌症复发,与女儿相处的时间有限,肖妃看见程潇时,眼眸深处的喜悦明显比以往更胜。
程潇那么有勇气的人,都几乎不敢看肖妃的眼睛,深怕多看一眼,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把带来的下午茶摆在肖妃办公桌上,看似随意,实则在车里练习了多次的台词搬出来,“趁不飞来看看你,等过两天飞国际航线忙起来,别说我不理你。”
这是典型的程潇平时说话的语气。
肖妃没有觉察出异样,但她的声音,“嗓子怎么哑了?感冒了?”
程潇只能说:“昨晚下雨忘关窗了,吃药了,没事。”
女儿从来不是娇气的人,身体素质也因常年锻炼比一般的女孩子好,肖妃倒不过份担心,只嘱咐:“明天还不见好的话,让你爸把王医生请到家里看看,免得遭罪。”然后边喝程潇送来的咖啡,边不忘问:“不是每周都有航时限制吗?飞国际线会更忙?”
程潇拿起她办公桌上的一份稿件,低头看着,“正常都是飞四天休两天。但你知道的,也可以休三十六小时再飞。扣除准备的时间,为了保证休息,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住宿舍了。”
肖妃点头,“也好,来回往返机场,也很疲劳。只是,”她笑望着程潇,“南亭舍得你那么辛苦吗?”
程潇胸口酸涩难抑,却竭力保持面上不动声色,“我除了是他女朋友,也是他的员工之一。况且我和他说过,要放松也是在成为机长之后,现在一检通过了,只差最后三个月,当然要一鼓作气。”
女儿通过了一检,只要再飞三个月,就要成为机长了。这个信息于肖妃而言,是莫大的安慰和鼓励。她看向程潇的目光里充满了骄傲和欣慰,“等你成为业内第一位女机长,别忘了帮我的杂志拍个封面。”
在程潇无法抬头,几乎演不下去时,夏至的电话终于来了,她在那边大声说:“我准备炒你家顾南亭鱿鱼了,会不会影响我们友谊的小船?”
程潇皱眉,“你要辞职?为什么?”
夏至说:“虽然是总编,职位看似高高在上,但毕竟只是做航空杂志,没有可提升空间了啊。正好有一家出版社联系我,邀请我过去做产品经理,我准备去试试。”
程潇问:“那你现在是通知我你的决定,还是让我用vip特权请顾南亭批准你尽快离职?”
夏至在那边笑,“两者都有。”
结束和夏至的通话,程潇当着肖妃的面给顾南亭打电话,“夏至有辞职的打算,有适合的人选你储备一个吧。”
人员流动是每家公司见惯不怪的事。顾南亭坦然接受,“知道了。你在家还是在宿舍,我过去接你。”
程潇抬腕看表,“才几点啊,你就要下班了?在我妈这呢,晚点再说。”
听出两人的甜蜜,肖妃笑着说:“我稍后还有个会,让南亭过来接你吧。”
自始至终,肖妃没有发现程潇的异样。只是在女儿临走时,她心疼地说:“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飞行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不要太辛苦了,多注意休息。”
依程潇的脾气,她或许该不耐烦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啰嗦了,我都怀疑你不是我妈。”然而这次,她点头说:“我知道了。”
程潇有很多话想和肖妃说,可是最终她一句都没说出口。当电梯门闭合,她和肖妃被阻隔到如同两个世界一样的空间,她蹲在电梯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肖妃其实并没有会要开。她在程潇离开后给夏至打电话,“夏夏,听程程说你准备辞职?既然要入图书行业,当然是要来帮干妈的……”
就这样,程潇联合顾南亭和夏至,把夏至送进到肖妃身边,为她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而劝她入院接受治疗的任务,则由程厚臣负责。

第61章 天空61

夏至很快离职。不过,为了不引起肖妃的怀疑,她没有马上正式到“传承”报道,而是以学习的姿态开始协助肖妃处理工作,熟悉公司的运作和各项工作流程。她还不忘假装问:“干妈您怎么把这些全交给我了,是准备和老爹过二人世界去吗?我可是听程潇说,老爹又向你求婚了呢。”
或许是真正地感受到了程厚臣的爱与不舍,即便距离离开越来越近,肖妃依然笑容灿烂,她说:“别听程程胡说,我是这些年太累了,准备去度个假而已。”
夏至以半恳求半玩笑的语气说:“那一定要带上老爹哦,要不度个假被别人截胡了,我们可是会替老爹抱不平。”
肖妃捏她脸一下,“只知道向着你老爹!”
夏至抱着她胳膊撒娇,“谁让老爹才是干妈的良配呢。”
忙到深夜回家,夏至在乔其诺面前再也不必伪装,控制不住地大哭了一场。
乔其诺任由她哭累了,才说:“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告诉我,我来。”
夏至吸吸鼻子,“顾南亭现在几乎都在陪程潇飞,公司的事基本是你在处理,我哪能再给你添乱。放心,我不是四年前手忙脚乱的夏至了,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