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的脉息比上次平静安稳很多,但仔细探去,却仍能发现丹田深处,蕴藏着一股怪异的鬼魅暴烈之气。
“你最近还有莫名昏倒的情况吗?”
“最近都没有…”
小森面对丹离的眼神,不知怎的,就说了实话,“不过,有几次我半夜醒来,觉得自己好似灵魂出窍一般,飘在了床上头。”
这是本身气运被窃取后,精元越发空虚的迹象。
丹离皱起眉头,想起苏幕那冷然含笑的邪魅神情——他窃取小森的“蛟之气运”,到底是要转给姬悠,还是熙王?
原本,自己的猜测已有眉目,但不经意间,却发觉了太后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自己的推测,便有了几份不确定…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报与桃花一处开
她略一凝目,眼眸停留在小森身上,后者便有些不自在了。
“昭…昭仪娘娘,梅选侍让我来请您去共用晚膳…”
在丹离幽黑冷眼的静静观视下,小森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替我谢过她的好意,我今晚有事要到别处去‘作客’。”
丹离含笑说道,在“作客”二字上微微加了重音,“你也劝她多歇息,不要累着自己了。”
小森顿时急得涨红了脸,“我们都劝过梅选侍,可她非要亲身下厨…”
丹离知道他所言非虚——梅选侍自从双腿瘫痪后,却也闲不下来,非要做些事来分担,几人苦劝不住,也只能由她如此了。
小森说到此处,却另外想起一事来,颇有些不满的继续道:“原本姬常在陪在她身边,也能闲谈解闷,但他这几日不知怎的,经常不在德宁宫里,一去就是半天不见人影…”
丹离目光又是一闪,笑意中带了三分轻讽——箭在弦上,姬悠也已经忍耐不住了吗?
她不由的看向苍穹碧空,万里晴空日光明灿,这样明净和煦的午后,谁能看穿这份山雨欲来的危险煞意呢?
让宫女送走了小森,她一个人拎了麻将,径自出了宫门,身后宫女面面相觑,却也无人敢多问一句。
一路上,麻将喵喵直叫,显得有些不安。
丹离把它提高,双目对视,“你问我要去做什么?”
她笑得双眼弯成月牙,麻将却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吓得浑身绒毛直竖而起
好重、好诡异的杀气
丹离笑得灿烂,麻将却是越发吓得簌簌发抖,“当然是——去给你报仇雪恨了。”
她拖长的声音,在麻将听来却是最危险的不祥之兆,“那只什么佛奴,仗着太后的势欺负你,你难道不想一雪前耻吗?有我这样体贴的主人,你该感激才是”
才怪
你简直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看着丹离“和蔼和亲”的笑脸,麻将颤抖的喵了一声,简直是欲哭无泪
以他麻将最亲爱的未来娘子发誓,他家主人这种表情,根本不是在为他报什么仇,而是心情不爽,非常不爽
所以要找个倒霉蛋来发泄
而那只倒霉混蛋的佛奴…或者说是它背后的太后,就成了丹离发泄的最佳目标了。
麻将蓦然想起,丹离去拜见太后那次,也吃了些亏回来——大概这次,她是要算总帐了
丹离好似早就料准目标,走到一处林中,出现在眼前的,赫然竟是那只熟悉而可恶的身影——
佛奴
麻将怒火攻心,顿时就大喝一声:“喵————”
佛奴吃得饱饱,正在林中扑蝴蝶玩,眼前这些倩丽翩翩的蝴蝶,好似那只通体乌黑,翡翠绿眼的小美猫一般。
它正美得冒泡,乍听雷霆大喝,抬眼一看,却正好映入丹离甜蜜而灿烂的笑脸
不知怎的,它感觉浑身一冷,好似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之中。
抬头望着四肢被捆成一束,又被麻绳倒吊在树枝上的佛奴,麻将忽然有些奇怪它为什么奋力挣扎,却总是叫不出声。
仔细一看,越发觉得心头发冷——佛奴的嘴里,分明塞了一团五东西,再细细分辨,原来是一块蜂巢碎片
丹离拍了拍袖上的灰尘,又拿起麻绳凑到麻将跟前,“伸爪”
麻将认命的发挥它磨爪神功,麻绳立刻被蹭断了一半。丹离将它系在树上,随后拍了拍手,笑道:“大功告成”
麻将听到远处传来的蜜蜂嗡嗡声,心中猜想着佛奴应有的下场,已经是吓得四腿发软,勉强趴上丹离的肩膀,声若游丝的“喵”了一声。
所以说…小气爱记仇的女人,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麻将想着,身上又打了个冷战,却发觉丹离并未朝着德宁宫而去,而是转了个方向继续走着。
它再抬眼时,眼前已出现几列平檐院落。
这是…御膳房
御膳房共分五局,分别负责侍卫与入值大臣、嫔妃、皇帝与太后、皇后还有筵席会饮五种膳食。
这里虽属禁地,但外围的三间却是负责侍卫与臣工们的,食材用量较大,守卫也不如后几局严密,麻将就曾得到机会偷偷潜入,大快朵颐了一番。
午后的日光暖融温和,麻将却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发冷——自己这位高深莫测的主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丹离捻动袖中准备好的符咒表纸,顿时一道清光笼罩全身,包括麻将在内,只觉得好似被水泼过,浑身一个激灵。
“好了,这下,大家就看不见我们了。”
丹离笑眯眯的说道,随即以闲庭信步之姿,缓缓走了进去。
她对外围的三局看也不看,径直穿过,到了掌管太后饮食的那五间中央,只见几个大司厨都懒洋洋的躺着晒太阳,几个快刀手正在削着鹿肉,却也是呵欠连天。
一阵花香飘过,众人缓缓的,很是自然的进入了梦乡。
丹离嗤笑一声,取过正在灶上慢火细蒸的竹笼,打开一看,却觉得热气之中,一股杏仁混合着乳酩的香味直窜而出,嗅得人口齿生津。
蒸笼之中,端端正正放着两只白生生的大包子,那道奇香就是出自其中。
“以杏仁、乳酩和入面中,随后以千里之外的椰肉和雪燕窝作馅,太后还真是会吃——这样的两个素包,价值不在任何山珍海味之下,却被宫中上下赞为节俭”
丹离冷笑了一声,干脆利落的把包子从开口处剥开一条缝,随后从自己怀中取出一簇虎皮金黄的猫毛来——这是方才从佛奴身下拔下的
她微微一笑,眉目间说不出的狡狯毒辣,随后把这簇猫毛放入了馅中。
最后,她轻唤一声,“麻将。”
麻将立刻对着这颗包子一阵猛舔,说也奇怪,等它添完,白面外皮的破缝就弥平合拢了。
“论起偷吃后毁灭痕迹,麻将你果然是个中翘楚的。”
丹离想起先前在唐国时,有几次麻将也是偷吃了包子的一半馅心,随后用这种贱招弥平一切痕迹的——那一阵,吃着觉得馅少,咒骂大厨黑心的人可真不少
做完一切,好歹出了一口恶气,丹离唇边闪过一道冷笑,“太后啊太后,任你精似鬼,也要吃了麻将的口水”
她很是畅快的笑了起来,狡狯森然的眼神之中,却也透出少女特有的调皮精灵。
第一百四十九章 翻手为云覆为雨
两人干完坏事,又顺利毁灭证据,麻将还不罢休,又偷吃了好几样珍馐美味,在丹离的喝止下,这才从容轻松的离去。
绕过重重房舍,穿过日光灿照的庭院,麻将欢快的正要一跃而出,丹离却停住了脚步。
“等一等。”
她喊住了麻将,凝神看向空无一物的空中。
“风里好似吹过安眠符特有的花香味…”
她低声说道。
日光明灿,暖风和煦,午后正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时日,往来之人似乎都看不见一个,好似都躲到哪个角落偷懒去了。
这般自然而细微的状况,映入丹离眼中,却显得更不寻常。
她摸了摸鼻尖,笑道:“我方才下的安眠符好象没这么强猛吧?”
“喵——”
麻将在一旁点头赞同。
丹离挑眉,眯起眼危险地瞪了它一眼,“你是说,该用威力强一些的,让他们多睡一会,好让你多偷些菜?”
不去理会缩头缩脑装乖的麻将,她翕动着鼻尖,循着自己的灵觉而去。
这是御膳房另一列的房舍,专门为皇帝准备膳食的所在。
正堂三间内,大厨和下手都维持着原有的姿势,睡得人事不知。
丹离继续翕动鼻子,麻将却忍耐不住,哈湫哈湫的打起了喷嚏。
“好浓的香味…哈,还真有人用了更重分量的安眠符,让所有人都昏睡过去了。”
丹离闻到熟悉而浓烈的香味,也觉得鼻子发痒,“这安眠符也是我天门祖传的手艺,三宗的配方闻起来都一样,真是无趣…”
她似真似假的笑着抱怨,随即脚步轻盈的来到内间,站定了在了专门用来慢火炖汤的炉灶前。
带着名贵食材与药草香气的金褐色汤汁,被盛在一只小巧紫砂锅中,徐徐蒸腾中慢慢沁出热气。
麻将闻到香气,又要偷喝,丹离一巴掌将它拍开,随后用一旁的长柄汤勺,舀出了汤里的点点黑屑。
“喵?”
麻将歪着头,好似疑问的口气。
“你问这是什么?是不是茴香的粉末…”
丹离微微一笑,声音低沉而凉薄,“当然不是了,这是…人的头发碎屑。”
恶~~~
麻将立刻作出一副惊恐呕吐的表情,跳的远远的。
在黑色发屑下,汤勺继续翻动,是一种尚未溶解的黄白米脂样颗粒。
“喵~~”
丹离瞥了麻将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说这是不是玉稻粒米?”
“当然不是了,笨猫。这是…”
丹离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显得清晰而阴森,“这是,百年珍藏的尸油。”
下一刻,清晰的呕吐声响起。
麻将四爪趴在水池边,被刺激得吐了个天昏地暗。
活该。
叫你再贪嘴 丹离很是愉快的露齿一笑,随即端起锅,哗啦一声,整锅泼进了废水池里。
她胡乱拿了些药材人参什么的,重新开始煮汤,至于那味道嘛…她耸了耸肩:反正是皇帝喝,她又何必操心?
汤在火上缓慢的炖着,麻将气若游丝的爬了过来,抓了抓她的衣袖。
“你问我,是谁这么缺德,在皇帝的汤里放这么恶心的东西?”
丹离目光闪动,慵懒一笑中透出犀利,“这是一种另类的蛊术,南夷岛民又称降头,善加运用,可以让喝下汤的人痴狂迷恋头发的主人。”
“至于那尸油嘛,据说是用陈年女尸熬成的,据说用她的怨气才能系住对方的心。”
丹离说起这种恶心兼阴毒的术法,小巧琼鼻也皱了皱——真是恶心得人吃不下饭啊
“这类改变人喜怒爱恨的术法,乃是天枢宗的强项。”
她想起那位正襟而坐,有着惊人美貌的太后娘娘,唇角弯了弯,略带些讥讽之色。
大概是自己这几日连获圣宠,这位太后有些坐不住了,想让皇帝的迷恋和宠爱转移到某人身上。
至于这个某人的身份嘛…丹离摸着下巴,很无良的想:大概是那位喜欢自作聪明的淑妃娘娘,也是太后的侄女王慕菱。
真是无趣妇人的争宠游戏
她甩下汤勺正要走,蓦然,心头升起一个主意。 她的眼角闪过点点幽黑明灿的光芒,唇边笑意越深,看入麻将眼中,却简直是暴风雨来临的信号——它吓得躲一旁瑟瑟发抖去了。
这种招牌式的微笑…天啊,肯定有谁得罪了她家主人,要倒大霉了
丹离隔空画起了符篆,白光连闪之下,隐约竟有暗黑烟雾升起,烟雾中好似有一些半透明的怪状小人,在搬运奔忙着什么。
五鬼搬运之术
随即烟雾一散,一缕乌黑秀发从空中飘落下来。
麻将看得目不转睛:它家主人运用五鬼搬运之术,是去拔了谁的头发?
丹离拈住发丝,拿在手里看了一会,露出一个古怪而邪气的笑容——
“即将与挚爱久别重逢,你心中大概是又惊又喜吧——可惜,要打破你的美梦了。”
一挥手,发丝碎成粉末,落到了汤里。
麻将瑟缩着看她动作,不禁又疑问的喵了一句。
“你是问,没有尸油怎么办?”
丹离哈哈大笑着,一把拎起麻将,将它靠近热水沸腾的锅子,“用猫油来代替也不错啊”
“喵喵喵喵喵——————”
救猫啊
麻将挣扎得死去活来,浑身一阵乱抖外加直翻白眼,直到丹离把它放在桌边,这才清醒过来。
“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尸油,那就只能是一时迷恋,想要系住皇上的心,那是不可能了。”
丹离翻出袖中黄色符纸,随意画了几下,无风自燃后落入锅里。
“好了,大功告成。”
随后,她轻松愉快的哼着小曲,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膳房内室,肩上趴着一只…已经被吓得虚脱的猫。
到了晚间掌灯时分,丹离到西侧院,蹭了梅选侍做的精美菜肴,一顿饭下来,却仍然没见姬悠的身影。
他最近神出鬼没的,也不知在搞什么花样…
丹离想起自己前一阵看到的,唇边露出了然的笑意。
“小姬最近迷上了斗蟋蟀,所以老是出门找人比拼。”
梅选侍怕她问起姬悠的行踪,连忙代为掩饰。
第一百五十章 阴错阳差局中局
“这个贪玩的家伙,居然把你撇在家不管”
丹离有心无意的嘀咕,却更让梅选侍面色一白,更添几分隐秘而复杂的担忧。
丹离没心思去管他们的谋划——要动手也需要时间,杀个皇帝也不是这么好杀的。
眼前最紧要的是…
她的眼,不自觉的瞄向中庭外的正门。
身边伺候的女官见她频频眺望正门,自以为猜到她心中所想,连忙俯身低声禀报道:“昭仪娘娘,万岁可能今晚不会来了。”
“哦?那他去了哪里?”
面对丹离直率不加掩饰的追问,女官却有些尴尬胆怯,眼神飘忽不敢抬头。
“底下人听说,太后玉体有些不安,万岁好似去探望太后了,晚膳也在那里用了。”
她好似觉得尴尬,又怕惹怒自家主子,连忙追加了一句,“不过,以皇上对昭仪的宠爱,或许明晚会过来探望您。”
“还有谁也去太后那里请安了?”
那女官一副贴心的模样,凑着她的耳边道:“还有嘉妃她们。”
丹离朝天翻了个白眼:太后这招也太明显了,让喝了汤的皇帝与淑妃“凑巧”邂逅,正好降头法术发作,然后便是天雷动地火,风流恩宠春霄短了。
但是只让淑妃一人在太后身边伺候,这也太露痕迹了,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招来了另外几个有头脸的嫔妃。于是…某人大概是要悲剧了
丹离懒洋洋的以手托腮,笑得双眼眯弯。
果然有人要倒霉了…这是麻将再次吓得簌簌发抖的内心呐喊
丹离向梅选侍告辞后,便出了西侧院,却并不回自己的正殿,而是让侍女们搬了毡毯羽垫,在木廊正中侧卧赏月。
此时中庭清风飒然,明月未出,微暖的最后一丝暮光夕阳从叶间沁落下来。木廊之上闪亮晶莹,黑漆松木的质感让人觉得安心塌实。
宫人们怕她着凉,欲取来画屏挡风,却被她阻止了。
开玩笑…用画屏挡着,怎么能听清楚即将开幕的好戏呢
丹离如此想着,笑眼弯弯的递给麻将点心吃。
主人的心情…真是好得异乎寻常啊
麻将又打了个哆嗦。
只过了一会,太后的长乐宫方向,便隐约传来骚动吵闹声。
在阶下伺候的宫女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于做声。
丹离慵懒半躺着,乌云般的发丝垂下,遮挡住她越发加深的笑意。
哎呀呀…算算正是用膳时分,太后大概是吃到了佛奴的猫毛啊猫毛
丹离俯下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柔软蓬松的羽垫里,闷声笑得浑身颤抖
噗…真是笑得忍不住了
不能笑出声,她实在憋得辛苦。
宫人们不敢出声,整个德宁宫静谧得只剩下夜风的轻响,风声中混合着长乐宫方向的骚动忙乱声。
丹离抬起头来,唇边的俏皮笑意,凝化为一抹冷然讥讽——
太后大发雷霆,不仅仅为着在膳食里吃到猫毛,还因为她布下的局,在这一刻偏离了轨道
伺候丹离的女官听和长乐宫那边传来的骚动,有些不安的看向自家主子,却见她神色古怪的若有所思。
“昭仪娘娘,是否要奴婢派人去打听一下…这是出了什么事?”
她主动建议道。
丹离眨了眨眼,好似方才从发呆的懵懂中清醒过来,“打听一下…哦,也好。”
主子既然有令,便有宫人福身而去。
丹离继续吃着她的点心,逗弄着麻将的肥软下颌,没过多久,那宫女便返身回来了。
“禀告昭仪娘娘,太后在膳食中吃出了不洁之物,长乐宫上下好似在搜寻着什么猫。”
“喵——”
这是麻将心里乐开花的得意叫声。
死佛奴…你也有今天
轻敲它的额头,示意安静,丹离示意继续说,只见这宫女偷瞥了她一眼,有些嗫嚅道:“万岁好似也心事恍惚,没吃几口,就…就…”
她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女官心头一跳,厉声呵斥道:“吞吞吐吐作什么”
“是…万岁临走时,招了嘉妃娘娘侍寝。”
小宫女低头说出这一句,却让众人面色大变,都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哦…万岁召了丹嘉姐姐侍寝。”
淡淡一句,从丹离口中轻轻说出,不似疑问惊讶,而是,顺理成章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缓缓抬起头来,精致美好的眉目之间,浮现一道魔魅而诡异的清浅微笑——
那是一种得意到极点的平静,狰狞到致命的绝丽
果然…如我所料。
所有的人,都落入了我的局中。
长乐宫中,正是一片凝窒可怕的静默。
无人敢于发出任何一点声响,生怕惊动已是勃然大怒的主子。
太后端坐明堂正中,怒得眼角熠熠生辉,一张绝色倾城的容颜,仿佛凝聚了暴风骤雨,却偏偏克制着不愿发作
一旁下首坐着的,却是小声啜泣的淑妃。
她那风流妩媚的明眸,此时已是微微红肿,纤纤玉指将绢巾绞得稀烂,好似在发泄对某个不在现场之人的怨恨。
“贱人…姐妹俩都是以美色魅惑皇上”
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住口”
太后一声冷喝,却是让她惊得双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
“自己没有本领拴住皇帝的心,还敢说这种话”
严厉而轻蔑的低斥,仿佛一条无形而辛辣之鞭,狠狠的抽在淑妃身上,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心中却是惊怒交加。
皇帝对那个新封昭仪的连番宠爱,是她看在眼中的。
原本以为只是一时贪鲜,却没想到,居然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还晋封她如此高位,让她也心生顾忌。
后宫之中,惟有她没有接受自己赏赐的“香囊”,若是诞下皇嗣…
于是,太后出手了。
她一出手便是雷霆一击——降头法术的诡异,能让皇帝对淑妃产生迷恋,区区失宠的过气昭仪,便不足为虑了。
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竟让她也始料未及
太后想到此处,面容一阵抽搐,眼前浮现出方才那让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正是用膳时,皇帝喝了几口汤,却放下碗站起身来。他理都不理明眸顾盼的淑妃,而是缓缓的看向一旁侍立的丹嘉,眼神茫然中透出诡异的白炽。
随后,他伸出手,凶狠而猛戾的抓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拖着她离去,“今夜,由你伺候…”
第一百五十一章天长地久有时尽
想到这一幕,太后手中的茶盏一顿,喀嚓一声,碗口竟碎裂一块,周围宫人心头发寒,越发噤若寒蝉。
在这种近乎窒息的静默之中,廊下宫女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叫声。
“怎么了?”
太后冷然问道。
殿外有人颤声道:“是,是佛奴回来了”
随即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开启,满身灰尘肿胀、狼狈不堪的佛奴一瘸一拐的跳了进来。
“喵~~~~”
它的嗓音带着哭腔,简直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家长。
佛奴被人套入布袋狠揍一顿后,又被用麻绳捆住四蹄,栓在了树上,随即,竟有无数的黄蜂倾巢而出,因它口中那块蜂房而恶狠狠的蛰它
又痒又痛的滋味回荡在全身,这是它整个猫生中最惨痛的一个下午。
它挣扎了半天,天可怜见的终于挣断了麻绳,顺利摔落下来。
因为捆得结实,它摔得也很是结实,就成了这一瘸一拐的模样。
它见着太后,仿佛见了能为它申怨作主的菩萨一般,撒娇哭泣着直奔而来。
佛奴回来的,真是太巧了,也太不巧了。
如果它早早回来,也许太后会怜惜它受人殴揍,为它准备上好的金疮药。
如果它再晚归一夜,也许太后的气已经消了。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巧合——丹离将麻绳割断一半,便是预估到它大概会在半日后重获自由。
而这一切,虎皮猫佛奴全然不知。
它撒着娇,哭哭啼啼的朝着太后依偎过去,直到——几根大棒子狠狠的打到它身上
“喵嗷~~~~~”
突然的疼痛与惊吓,让佛奴浑身猫毛都乍直起来。
“给我狠狠的打”
即使是被团团围住狠揍中,它仍能辨出,这是它家女主人的声音。
未央宫,昭元帝寝殿内,瑞兽熏炉中冉冉升起白烟香氛,清淡而熟悉的檀香味中,却混杂着另一种陌生的女子体香。
昭元帝从混沌迷茫中清醒过来,鼻端嗅到这股香气,警觉的灵识瞬间反映出不对
他猛然一睁眼,却发觉自己正躺卧在龙床之上,纱幕低垂,殿内显得昏暗而密闭。
下一瞬,他发觉自己身旁有人
他剑眉一皱,弹指劲风一动,放置夜明珠的暗匣便应声开启,寝殿顿时大亮。
锐利双目之下,身畔之人顿时无所遁形
“怎么是你…?”
他冷声低喝道。
出现在他身旁的女子身无片缕,她只是紧紧的拽着衾被,将自己雪白赤裸的身体缩裹成一团——
竟是嘉妃
夜明珠的光亮清晰得照出丹嘉此时的模样:她眼中再无一丝生气,连瞳孔都茫然涣散得不似活人,却偏偏死命咬住下唇,任由嫣红惊心的鲜血滴上被角。
她的双手紧紧攥住被子,手背上青筋乍起很高,凄厉得好似这是她唯一的屏障与依靠。
白皙手腕上,显示出深深的淤青,无言的述说着方才遭受的暴行。破碎残裂的衣物被甩在枕头一边,也显示着方才发生过激烈挣扎。
她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一尊破碎的布偶。
怎么会这样
昭元帝幽黑双眸一凝,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自己居然…毫无记忆?
他竭力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却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疼。
模糊而混乱的记忆,仿佛一个个碎影从他眼前闪过——
他是在太后那里用膳,只喝了几口汤…汤的味道有些怪…
随后,他的眼前有些恍惚…
侧过头去,却蓦然看见的那相似的清冷神情,秀丽倔强的眉眼——
羽织
自己好似看见了羽织
随后,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身体轻盈的好似会自发行动…自己不由分说的攥住羽织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