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面如土色,却是唯唯不敢再窃窃私语。皇帝取下座旁佩剑。仓啷一声拔出,顿时如寒光冰雪。沁人肌肤。

他大步流星走下高阙,一步步,走到十六扇通天纬地的鎏金雕龙大门处,一把朝外推开,冷风直吹而入,晨曦初露的淡白天色下,不远处的台阶尽处已经遥遥可见刀枪的寒光。

皇帝眯眼远眺,熟悉的豹尾节钺飘扬在台阶的最顶端,宛如利刃一般,在纷乱地人潮中开出一条血路来,他目光一凝,淡淡道:“黄卿一向善于隐忍,没曾想如今却为了这可笑的大义名分而背叛朕,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话虽如此,他幽沉地眼中却仍无半点惧意,目光闪烁处,竟满是酷烈森寒的笑意——

“宝锦…你的手中究竟有多少筹码,真是令人期待…”

他双手紧握门框,漆黑长发在冠冕约束下,仍是不羁地飞舞而起,整个人在提起那在唇舌尖无数次呢喃的名字时,仿佛有无数阴霾缠绕,任由晨曦淡现,却丝毫不能减弱。

禁军的队伍逐渐被冲乱,皇帝面无表情,眼看着乱党们逐渐逼近,眼中波澜不惊。

此时,由后宫至太和殿的侧路被勉强打开,皇后带了一些宫眷,跌跌撞撞入内,一路上带起无数血迹,却是染得衣衫都是斑驳血红。

皇后虽然有些脸色苍白,却仍不失镇定,她款款入内,随即脱去身上暖融斗篷,对着身后宫眷们决然道:“今日之事甚险,若有不忍言之事,你们善宜自量,不可落入敌手,有玷名节。”

这话听着十分骇人,众女一时惊恐万分,都伏地而泣。

皇后却理也不理,绣鞋轻踱,走到众人后列,对着一位素容妃嫔,阴测测道:“你舅舅跟那妖女也暧昧不清,你如今岂不是心中快意?!”

此女缓缓抬头,虽是容颜憔悴,却仍难掩清隽美艳,却正是重孝之中地徐婕妤婴华,她垂着头,也不看皇后,只是低声道:“至亲惨死,妾身哪会有丝毫快意?!”

皇后冷笑道:“你这是在怨怪我跟万岁了——也难怪,你亲舅舅正领军在外,今日之事,必定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徐婴华头也不抬,仍是低声道:“彼此彼此,娘娘跟何统领也多有亲近,待以时日,说不定你们也要行今日之事…”

“你——!”

皇帝站在门边,听两人唇枪舌剑,头也不回的沉声喝道:“统统住口!”

两女一立一跪,闻言都缄默无语。

宽阔广场上,人潮如水一般涌来,如涟漪一般不断后退的,乃是节节败退的禁军,他们身上不断激起血腥和残肢,惶恐低喊道,无助后退着。

天光越来越亮,当最后一丝黑暗都退散之时,逐渐逼近的黑色甲胄将士们沉默地退向两边,一行人马出现在大殿之前。


第二百二十六章 直对

“居然是你!”

皇帝看到站在宝锦身畔的云时,惊愕之后,露出了然的冷笑——

“你等这一日很久了吧?”

云时凝立不动,黑袍黑甲之下,一双黑眸犀利无双,却在昔日的结义兄长面前,终于归为内敛沉着——

“我曾在梦中见过这场景…这样的噩梦,我希望它一辈子都不要成真。”

“但你已经站在我面前…以这般叛逆般的姿态!”

皇帝剑眉一皱,顿时有无穷杀气震撼方圆十丈,压迫得人汗湿重衣。

“那是因为我已经忍无可忍。”

云时淡淡道。

皇帝好似听到了一个绝妙的笑话,眉间露出讥讽的刻薄,“这是朕听过最动听的笑话。”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我却一直把你当兄长。”

云时清朗眉间一轩,一字一句道:“但你可配做兄长?!在你横空杀出把宝锦夺入宫中时,你就已经背弃了兄弟之义——从我知悉你害死我父那一刻起,你我之间,更是再无任何缓转余地!”

皇帝听和,不断微微冷笑,听完最后一句,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姐姐也是这般信口雌黄——你父的死,自有那景渊帝承担,却是与我何干?!”

“到现在你仍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云时心中怒极,再不愿与他多说,一剑斩断袍服下摆,毅然道:“今日我与你割袍断义,从此刻起,刀枪无眼,休要怪我无情!”

他一挥手。中文网首发正要命身后将士直冲入殿,却在下一瞬,发觉眼前一花,一道犀利银光闪过-

“小心!”

一道熟悉的身影飞跃过半空,他凝神一看,顿时惊怒交加,全身都为之颤抖——

“婴华!!”

只见徐婴华无力跌落在他身前,她胸中直插着一把短刃。其上有黑光粼粼,云时顿时大悲。上前将她扶起。

徐婴华气若游丝,方才那闪电般的轻身挪移和拼死一挡,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量,短刃插到胸口,血色一点点从她的脸上褪下,她难掩焦急。颤抖着手指指向一旁,只一个黑衣人正欲掠回殿中。

没有半分犹豫,云时运气于枪,隔空掷去,那人堪堪闪过,却仍逃不脱胸口一记重擦,顿时吐出一大口血来。几近气绝。

云时用尽所有的内力,也已经眼冒金星,他正欲追上,却被徐婴华轻轻的拉住了衣襟。

“小舅舅…”

徐婴华地眼中闪过梦幻般的憧憬和爱恋,她蠕动着嘴唇。终究,却仍是凄婉地喊了一声自小的称呼。

多想喊你一声…阿时…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喉头咯咯作想,原本灵动的双眼,已经逐渐涣散朦胧,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云时温暖厚实的大掌放在自己脸颊边。

多么温暖…多么安宁…有你在身边。我谁也不怕。

宫中好冷。好冷…小姨死了,我等啊等。到最后才等来你。

她用脸摩挲着,感受着这份热度,生平第一次,肆无忌惮的不顾血亲之实,亲近着自己最想亲近的人。

“小舅舅…”

“我在这里,婴华。”

云时沉痛地低喊道。

徐婴华瞥了一眼一旁地宝锦,眼中露出丝丝憾恨,最终,却是轻叹一声——

“真不想把你交给她啊…”

她微笑着,唇边鲜血不断沁出,勉强说道:“只要舅舅你喜欢,我也勉强喜欢她好了…”

一语未尽,她头一歪,顿时气绝。

云时眼中见红,怒吼一声,正要冲上前去,宝锦一把将他拉住,示意他看向前方——

皇帝淡然负手而立,他的身前、殿后,涌出无数甲胄兵士,从后源源不断地涌来。

“你们真以为朕毫无防备吗?”

皇帝的声音淡漠,仿佛带着无尽疲倦,宝锦呆呆的望着他,只觉得他比初见之时,越发空芒孤寂,不似人间帝王,倒象是潦倒一生,游戏天下的素衣乐者。

宝锦的心却一直往下沉——她看着这从后殿源源不断涌来的兵士,半晌,才道:“原来你早就调动了京营!”

“朕也所知不早,听说城门有蹊跷,就猜测是与你有关。”

皇帝看向她身边地云时,又是讥讽又是愤怒,“你与他勾结不清,就以为能夺走朕的天下江山?!”

宝锦冷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蜀地、江南,乃至几位世家门阀的属地,都将举起反旗,再加上水师从江上横渡,大半壁河山立时便陷入我手——你以为你的江山天下稳如泰山?!”

皇帝却不为所动,声音仍旧镇定如常,“将来清理这半壁江山,确实比较麻烦——可你今日所带之人,却远远不如京营之多,只要拿下你,那些藓疥之乱,可以慢慢平息。”

宝锦知道他所言非虚,一颗心直往下沉,咬牙道:“那就惟死而已——可就是我死,也要带你一起去!”

她话说出口,却被这“同生共死”惊住了,禁不住抬眼看他。

皇帝也在看着她,他深深凝视着,叹道:“你真想让我死吗…”

这一句低沉柔和,带着说不出的怅然心伤,宝锦咬紧了唇,半晌,才道:“我们有血海深仇…”

“你说的对…是朕太过痴傻了。皇帝不禁失笑,笑自己卤莽情痴,一如毛头小子,“天地可鉴,朕对你却是真心一片…你又何必固执若此?!你我既然有心,就不会走到生死这一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归来

“你确实是真心…可你的真心,不知什么时候,却会变成虚假欺骗,这样的真心,我怎么敢收?!”

宝锦心中百感交集,受这一激,又想起姐姐与他的孽缘,不由凄然冷笑道:“当初你对我姐姐何尝不是真心一片?!到头来,你不会是拿她做垫脚石…”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姐姐锦渊暴虐横恣,我何尝与她有过什么瓜葛?!”

皇帝瞪大了眼,只觉得这话不禁匪夷所思,而且荒谬可笑。

宝锦怒极生笑,“你又是不愿承认——圣君的名声可真好听

她扬起头,心中满是自厌——居然又一次有眼无珠,瞧上了这样的人,随即扬声道:“不必多说,你今日若是能胜我们,这条命给你又何妨!只是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将来也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皇帝接过小黄门呈上的温热参茶——这是皇后见他久立,命人送上的,虽然口干舌燥,却丝毫不想喝下,他皱眉怒道:“你真是执迷不悟…”

他抬眼,深吸一口气,命道:“将他们全数拿下…”

刀枪林立,随即朝着对峙的一方而去,宝锦一方劣势立现,他们亦是心中有数。

宝锦叹道:“都怪我出的馊主意,连累大家跟我一起…”

云时未及说话,一旁的明月道:“这算什么话,你出的主意,也是我赞同的,这次没曾想皇帝早有埋伏,所以阴沟里翻船,怨不得任何人。”

她眉眼盈盈,丝毫不以生死为意,“死就死吧,有这么些意气相投的一起,死了也不算寂寞。”

宝锦因她的话豪情顿生,也是豁然笑道:“我已经多活了这一年,今日有你们相陪,更是三生有幸!”

皇帝遥遥望着她坚毅含笑的眉眼,顿时心如刀绞,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机械的将参茶凑到唇边,正要一口饮下——

下一瞬,众人只见眼前一道洁白光影,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皇帝手中的碗盏,竟是跌得粉碎,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支雪白羽翎,将它生生射裂,余势射入地面寸许,尤自颤动不已!

与宫中铁箭殊然不同,那羽翎洁白似雪,柔滑如纱,在初升的日光下轻颤熠熠。

宝锦看着这羽箭,心中只觉得一阵熟悉,只喃喃出一句:“辰楼主人?!”

她未及细想,只听身边人惊呼道:“什么声音?!”

那是遥遥传来,景阳钟响的声音,肃穆而悠远,在整个京城的天宇下回响。

一声…两声…那钟声回响在整个宫阙中,回响在每个人的心中。

仿佛被这庄严肃穆所摄,所有人惊愕不能自语,只是静静谛听着。

殿前的大鼓也随之沉亮而响,那般暴风骤雨的节奏,却遮不住不紧不慢的钟声。

钟声不动声色的将天地都笼罩其中,二十四声之后,只听宫门一阵钝响,千重万扇,绝少启用的正门,竟在下一刻次第而开!

宽广的广场御道上,是谁,身着重衣玉旒,在甲士簇拥下,冉冉而近?!

玄衣裳,朝服隆盛,衮服上绣十二章纹,上衣绣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下裳:为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儿道玉珠为旒,初升旭日照耀下,尊贵高华宛如天人,无人敢于直视。

那人越走越近,有人已经忍不住惊呼,有人揉了揉眼,却是如见鬼魅,呻吟一声,彻底晕厥过去。

宝锦呆呆的望着,全身都僵直不动,她的眼眶里逐渐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姐姐…?!”

景渊帝缓缓而来,虽不是龙行虎步,却是威仪自成,她虽憔悴得瘦骨嶙峋,袍服显得宽大,眼中却是神采清隽,任谁被她那黑嗔嗔的眸子扫过,只觉得身子矮了半截,恨不能低到尘埃里去。

她轻轻举手示意,便有无数将士悄无声息的将广场、大殿、甚至是内城团团围住。对峙的两方在这圆圈中,都是惊恐莫名。皇帝一方乃是京营的中军,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冷肃剽悍的将士,不正是自己营中左右两军出名惫懒的兵痞?!

景渊帝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异样的威严,“好一杯溶骨销魂的参茶…”

众人一呆,随即才反应过来,皇帝蓦然侧头,却见方才跌得粉碎的参茶,竟将地上金砖融得青烟袅袅。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怒瞪不远处的皇后,“你居然下毒…”

他的话戛然而止——皇后已经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她全身瘫软跪倒在地,瞳孔都为之涣散——任谁都可以看出,她已经近乎崩溃疯癫了。

“你居然没死…”

她近乎鬼魅一般呻吟道,随即剧烈摇头,“不可能的,我亲眼看着你的尸身被扔到那乱葬岗上…你亲妹妹把你掘出时,你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因果

“夏虫不可语冰…皇家正统代代有辰楼密法相传,只要一息尚存,便可施救——想必你的父亲大人,也未曾告诉过你吧…”

锦渊低声笑道,仿佛无意识的,抚过自己面侧的旒璎——那摇曳生辉下,有着依稀可辨的疤痕,她眼中闪过一丝绝痛,随即,却以近乎睥睨的眼光,瞧着地上狂乱的皇后,仿佛她只是个瘫软到地的蝼蚁,

“婉芷,多时不见,你的诡计仍是那般不如流。”

皇后直勾勾地瞪着她,不知从哪平空生出勇气,腾然爬起,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人…你就算现在回来,也是木已成舟…”

“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锦渊娴熟的接过她的话,随即却好似听见了什么至为可笑的话,广袖翩然间,暗金色的龙纹与日光交相辉映,潋滟之间,夺去天地间所有华色——

“这一年多以来,你李代桃僵,想必日子也过得不错吧?”

她的一颦一笑皆是优雅从容,虽然不羁潇洒,却自有一番尊贵风情,皇后素日自矜,与她一比,却比出些刻意的做作来。

锦渊目光一凝,笑容也随之收敛,她唇角微挑,带出些鄙夷的冷意,笑道:“从小你就是这番上不了台面的模样,我的金丝络玩具,我的璎珞冠,你都想偷偷有一份,却没曾想,你连我的人都想染指…”

她的笑容加深。眼中带出炯然犀利来,“可惜,他地心里,全是我过去的影子,你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消除分毫吧?!”

“你这个贱人…妖女!!”

皇后仿佛被戳中痛处,全身都在激烈颤抖,她面目扭曲,完全无复平日的优雅娴美,眼中恨得喷出火来,那眼光几乎要将对方吞噬入骨。

众人只看得眼花缭乱,有老谋深算的,心中却是明白了五六分。都是惊得双手打颤。

皇帝在一旁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道:“你们到底是…?”

话未说完,锦渊的目光直直射来,森冷入骨,仿佛千万年不得溶解地冰雪。

半晌,才听她幽幽道:“凌宣,我对你已无话可说。”

皇帝一时惊愕——自从登基后,再无人直称自己的名讳,凭空死而复生的废帝,竟如此熟悉地直喊自己?!

此时满殿里寂静…只听锦渊低低道:“当初,你将我四肢尽断,然后任由婉芷在我身上划下千百道伤痕,那时候我便发下誓言——若能侥幸存活。一定要把你们送到十八层地狱下,受尽万千苦楚!!”

她的声音低回颤动,毁天灭地的的恨意,却渐渐化为烟云般的怅然——

“可现在…我只想要你那一对眼睛!”

她的声音越发低沉激越,轻如梦魇,渺如流厌——“因为,你只是有眼无珠…罢了!!”

她地声音凄厉,带着微妙而违和的熟悉感。皇帝越听越觉得莫名熟悉,禁不住大声喊道:“你…你究竟是谁?”

锦渊低声而笑,大笑之间,满殿里都感受到她的决绝悲愤-

“我是谁…你忘记初见时,你那笨头笨脑的一句了吗——我并非故意偷窥小姐出浴…!”

皇帝全身都为之一震,他的瞳孔缩为一点。全身血脉都涌到头上。“不可能的…这难道…”

锦渊苦涩一笑,轻叹道:“你到现在都没发觉吗?多年前。与你相遇邂逅,私定终身,到最后誓言与共的,根本不是你身边这个虚荣浅薄的女人,而是我啊…”

这一句石破天惊,将殿中所有人都惊得呆若木鸡。

此时殿中静得连针落地都清晰可见,所有人只见那传奇般的女子立在门前,旭日从她头上冉冉升起,宛如神祗。

“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先说说我的父皇吧…”

幽幽低哑地声音缓缓而起。

“我的父皇善于诗词、手工雕艺、甚至是炼丹修行,他多才多艺,只是偏不适合当皇帝。在他在位二十余年中,天下由世族兼并的势头越发严重,贵者富可敌国,贫者无立锥之地,到我即位时,我发现各地军备糜烂,世族已近割据,而朝外义军并起,四面冒烟。”

“这样一个烂摊子,我即使要从头收拾,也要花上多年,更何况,许多世族乃是皇家亲贵,从人伦宗法上,根本无法剪除干净。”

她轻声叹道:“我当时年少气盛,决定去民间亲眼看看所谓的义军。”

皇帝悚然一惊,“就是那时候与我巧遇…?”

锦渊微微颔首,继续道:“当时我与你相见投契,多番交谈后,竟也与你难舍难分。”

她谈及男女之私,也坦荡襟怀,毫无避讳。

“回朝后,我多番苦思,终于做了一个近乎疯狂荒谬地决定。”

“俗话说,不破不立,元氏到这代已无男丁,其实已形同绝嗣,既然如此,何不让它结束后,开启新朝?!”

满殿人听得目眩神迷,再不能用言语表达。

“我想要一个新朝,我与你共同执掌的新朝,没有腐朽的旧负累,也不必因各种亲族羁绊掣肘,对世族手软放纵——新朝一旦成立,那便是我理想中的盛世天下…也是,你我琴瑟和谐的见证。”

她的声音平静,那内容却是豪情与缱绻共存,让人回肠荡气,却又悠然神往——在场众人看着眼前这截然相反的一幕,只觉得因果之间,简直荒谬可怖!

“于是,我隐瞒身份,假托是方家小姐,与你继续交往,那些所谓方家资助的物件,通通都是从我地内库中取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真相

皇帝已是惊得胸口剧痛,他直瞪瞪看着锦渊,只见后者露出一丝苦笑,道:“我见你时,一直戴一副珠贝面具,那并非凡品,乃是父皇亲手为我炼造的——我母后出自方家旁系,我假托身份,说是方家小姐,也是顺理成章,当时我经常借故在方家小住,家主身为表舅,也一直为我的身份作遮掩。”

她目视地上的皇后,恨道:“可我并不曾想到,方家父女两人,却在暗中打着别的算盘…”

听到这里,殿中众人已经明白了大半。

只听锦渊帝冷冷道:“五年前,我与你情深意笃,那时,我的计划就在逐渐进行中,内库的军械辎重源源不断地流入你军中,你的义军声势日盛,远近来投;而我也逐渐在朝臣面前淡出——我修了紫宸殿,朝会便居于高阙之上,不再让臣子轻易窥见容颜,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新朝,我们的未来。”

皇帝霍然动容,咬牙道:“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从来没有!”

“那是因为我不希望你知道这些暗流鬼蜮——那些都是元氏百年间沉淀下的腐朽之物,你应如初升旭日一般意气风发,这才是一个开国之君应有的风范!”

锦渊的声音也逐渐低沉下来,“我一直希望,有一日,我可以与你并肩站在神武门的城楼上,接受万民发自内心的祝福和景仰——我再不用男扮女装演着杀伐决断的少年帝王,而是方家某位从小寄养在外地小姐…”

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声音淡漠。却引得人莫名鼻酸——

“而人们会口耳相传:方家的那位小姐,虽然声名不显,可跟新皇帝站在一起,真真是神仙眷侣,天生一对——后世史书上。都会留下我们这段传奇佳话…”

她娓娓说来,旧日的甜蜜和今日的破碎难堪,都在这淡淡几句中道尽,晨风吹起她漆黑地长发,她的眉目逆光,任谁也看不清表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她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终结道:“可我没有想到。我为你做的这一切,却都被有心人利用,生生为他人做嫁…”

这一声低不可闻,却如琴弦乍崩,银瓶急破,其中沉痛悲郁,非言语所能表述。

皇后在一旁听得睚眦欲裂,声嘶力竭道:“一派谎言!谁能证明你这些胡言乱语,你不过是恨煞我夫妻二人,这才编出这等可笑的谎言!”

她仿佛眼前一亮。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急忙道:“说什么珠贝面具,真是可笑!那面明明出自方家,是我一直戴着的。即使出阁,也是我嫁奁中最爱惜的宝物——这可是万岁亲眼看到的!”

皇帝点头道:“那面具随嫁妆来后,便在她宫中珍藏,虽然很少示人,我倒是一直见着地。”

锦渊瞥了这一对帝后一眼,露出一道难以琢磨的冷笑——

“既然如此,你何不把面具当场拿出来,也好让这些人开开眼界!”

皇后面色一白。随即却镇定道:“我以为宫变兵险,又怎会把这物件带在身上,那么些看见的人,都可以证明此事。”

锦渊微微一笑,眉目间宛如冰雪初融,却带着猫戏鼠一般的明灿笑意——

“婉芷你向来设想周全。这样关键的宝物。就算是逃难,你也会随身带着的。”

她笑容加深。看向皇后身后的琳儿,“既然带了,何不让你这侍女拿出来让大家见识一下?”

皇后的面色顿时惨白,她哆嗦着嘴唇,又急又怒,却无法可想,一旁众人已经看得眼花缭乱,纷纷在心中纳罕道:这两人忒是诡异,明明先前一个说无,一个说有,却一下又颠倒过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只小匣子里就是吧…你的手哆嗦什么,为何不开呢?!”

锦渊的冷笑加深,朝阳下化为修罗般地阴森,皇帝在一旁再也忍耐不住,从琳儿手中夺过匣子,也不用锁,一下便硬掰开来。

匣中果然有一道珠贝面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夺目非凡,一旁的宝锦乍一见此物,却禁不住惊呼一声:“这是我借用姐姐的…!”

锦渊回首,深深看了她一眼,五彩晶莹的神光中有慈爱,有关切,有歉疚,更有别地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对着皇帝缓缓开口道:“凌宣,你仔细看看,你在她宫中见到的是这样吗?”

皇帝的目光停留在面具的下颌处——那里并非是珠光清潋,而是以黄金镶嵌,生生弥补了瑕疵,他皱眉道:“我先前看到的光滑如镜,根本没有以黄金补

“那是因为,你先前看到的,是我父皇给她炼造的一只,而我戴着与你会面地,却是这另一只。”

锦渊柔声细语,一字一句,却是咬牙吐出,连齿缝里都透着森森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