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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掉眼角的泪珠,明澜一脚迈进长松院。
她其实并不想见到老夫人。
父亲膝下无子,早些年,娘亲不许父亲纳妾,是老夫人以强硬姿态逼父亲纳了方姨娘,生了嫌隙。
加之这么多年,她没能生下嫡子,老夫人更是厌恶母亲,连带着她,也看不顺眼。
府里那么多姐妹,有一个算一个,犯同样的错,她的惩罚绝对是最重的。
母亲和父亲是情投意合,舅舅撮合的,而大太太是老夫人千挑万选的,又沾亲带故是长媳,进门一有身孕,当夜便在大伯父身边放了人,贤惠大方,更得老夫人欢心。
但是她真的有那么贤惠吗?
大房怀身孕的姨娘不少,最后不是滑胎就是小产,再不就死在产床上,大房也就一个庶出的六少爷,连个庶女都没有,就那一个庶出的少爷,还是大太太的心腹丫鬟抬的姨娘生的,在大太太跟前,六少爷的生母梅姨娘比丫鬟过的还要卑微。
但是这些,老夫人都看不见。
除了方姨娘,府里哪个姨娘往常能到长松院去请安,被老夫人记在心里头?
便是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见到老夫人的面。
见明澜被雪梨扶着一瘸一拐的进来,长松院的丫鬟都看着她,窃窃私语,被李妈妈呵斥了,“还不赶紧去干活!”
丫鬟仆妇们瞬间做鸟兽散。
屋内,明澜绕过梅兰竹菊的双面绣屏风,就看到了坐在罗汉榻上的老夫人,也感受到了老夫人的怒气。
方姨娘落水动胎气之事,老夫人怒气还未消,顾音澜又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儿,却被她这个不讨喜的给伤着了,能不生气吗?
见到明澜,老夫人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孽障!还不跪下!”
明澜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跪下了。
老夫人气头上,再忤逆她,会惩罚加倍,她走了半天,也实在是站不住了。
大太太坐在一旁,哭红了双眼,正拿帕子抹着,见老夫人怒气大,劝道,“老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二姑娘年纪小不懂事,音澜虽然伤的重,不便请大夫,将养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音澜之过了,您消消气。”
这哪里是劝老夫人啊,分明是嫌老夫人不够气,火上浇油呢。
这不,老夫人火气更大了,气的胸口直起伏,指着明澜道,“她还年纪小?不到两月,她就要及笄了!”
明澜唇畔勾起一抹嘲讽。
难得老夫人还记得她过两个月就及笄了,她的及笄之礼压根就没有办,是在静心庵里过的!
顾音澜比她只小一个月,却是风光大办,那日,府里来了不少大家闺秀给她道贺观礼,她一边嘚瑟一边寒酸她,气的她回屋伏在床上哭了半天,眼睛都哭肿了。
顾玉澜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着,不敢太过分,又崩着脸道,“二姐姐对我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你拿三姐姐出什么气,实在是太过分了,亏得三姐姐还心疼你被祖母罚跪,两天没进食,冒着惹祖母不快的危险,偷偷给你带了馒头!”
怎么听,都是明澜忘恩负义,不识好歹。
人家心疼她,给她带馒头,她回报人家的是什么?一食盒!
可馒头呢,谁看见了?
还不是她们说带了就带了!
明澜内心气愤,脸上却满是委屈道,“祖母罚我跪祠堂反省,不许府里姐妹探望,我哪里知道三妹妹和四妹妹你们会去看我,严妈妈让雪梨给我偷偷带了饭菜,我闻到了肉香味儿,在菩萨跟前,我哪敢偷吃荤腥,我昨晚又饿又困,梦到自己偷吃,就吃了半个肉包子,结果却被菩萨变成包子被人啃,看到饭菜,又想吃又生气,觉得严妈妈故意害我,我恼恨急了,气头上,这才拎了食盒往外头一扔,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越说越委屈,最后咬了唇瓣,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不争气的,肚子却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两天没吃了,肚子叫饿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响亮。
饿了两天,在大鱼大肉跟前还能忍着不吃,把食盒扔掉,这是大毅力了。
老夫人怒气消了三分,但脸色还依然冷着,“去把严妈妈叫来!”
严妈妈是明澜的奶娘。
她心疼明澜是一回事,往佛堂送荤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明澜年纪小,她一把年纪了,难道不知道不能对菩萨不敬吗?
前世,老夫人罚了她,也责罚了严妈妈,但是惩罚并不重。
因为大太太帮她说了好话,严妈妈虽然犯错了,却是忠仆,只是急昏了头,这才做错了事。
姑娘身边难得有这样尽心尽力的人伺候着,一点小错,小惩大诫一番,让她长记性就成了。
大太太这么宽厚,老夫人最后打了严妈妈十大板,罚了三个月月钱就算了。
而严妈妈在床上养伤,没有跟去静心庵,她受罚回来,严妈妈的儿子已经娶了外院二等管事的女儿为妻,儿媳妇都有一个月的身孕了,终日脸上都是喜气。
现在看来,严妈妈分明是卖了她换回来一娇儿媳妇!
很快,严妈妈就被叫来了。
明澜扔了食盒,伤了顾音澜的事,她早知道了。
一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双膝砸地的声音听的人心头一震,只觉得膝盖疼的厉害。
严妈妈疼的呲牙咧嘴,连叫委屈,求老夫人息怒。
当然,大家也是真替她委屈。
偷偷给二姑娘准备吃的,结果被二姑娘倒打一耙,真真是没良心,往后再罚跪,看可还有人敢给她偷偷送吃的了。
在大家看来,明澜这么做,无疑是在自绝后路。
严妈妈看明澜的眼神都是失望,还有不能言语的痛心,触及到明澜微冷的眼神,背脊一凉,心虚的赶紧把头低下了,等察觉自己反应太大,又恼了,她方才肯定还是看错了,二姑娘素来敬重她,怎么会那么看她呢,一定是她看花眼了。
正想再看明澜一眼,就听明澜温和了声音道,“我知道严妈妈你是为了我好,你给我送吃的,这份心意,我很感激,但是菩萨跟前,谁敢造次,我若是真吃了,你就是怂恿之罪,罪加一等。”
严妈妈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明澜又望着老夫人道,“祖母,严妈妈也是疼我,我虽然生气,但并没有真的责怪她,扔食盒,也只是怕被菩萨惩罚,气头上的举动,她让雪梨送荤菜去佛堂,开罪了菩萨,您就罚她去佛堂跪两天,让她去跟菩萨请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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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心病
大太太深深的看了明澜一眼,她还以为她丢食盒是聪明了呢,原来还是个缺心眼的,不足为惧。
她上前一步,看着老夫人道,“二姑娘说的不错,严妈妈开罪的是菩萨,让她去跟菩萨请罪正合适。”
老夫人便摆手道,“就这样办吧。”
严妈妈千恩万谢,没敢求饶一句,连明澜都跪了两天,何况是她了。
她一走,大家的眸光又落到了明澜身上,食盒的事算了,但砸人的事可还没完。
明澜看着老夫人,态度诚恳,赔罪道,“祖母,我无意伤着三妹妹,是我不对,我已经在想办法弥补了。”
顾玉澜扑哧一笑,“你想办法弥补,你怎么弥补?我看你就是不想再回佛堂,继续罚跪了!”
明澜昂着脖子,看向顾玉澜道,“祖母罚我跪三天,我记的清楚,还有一天,待会儿我就去佛堂跪,但我说有办法弥补三妹妹,你凭什么不信我?”
顾玉澜哼了鼻子道,“大言不惭,三姐姐伤的位置,连大夫都不好看,你能有什么办法弥补?”
“我当然有办法弥补了,而且三妹妹将来还会感激我呢,”说完,明澜撇过头去,不愿再和顾玉澜多言。
感激?
把人胸口都砸青了,一碰就疼的哇哇叫,恨她都来不及了,还指望人家感激她,跪了两天,跪傻了吧!
顾玉澜也懒得和她多费唇舌,就冲她伤了顾音澜,大太太在这里,就不可能让她讨了便宜去。
看她能耍什么花样,左右在屋子里也是跪,佛堂也是跪。
明澜就在屋子里跪着,纹丝不动,低眉顺眼。
老夫人倒看不过眼了,抬了手道,“先起来吧。”
雪梨麻溜的把明澜扶了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手边小几上就摆了糕点,还是明澜最喜欢的绿豆糕,晶莹剔透,就像是玉砌成的。
明澜咽了咽口水,把眼睛挪开。
老夫人见了,心底一软,道,“吃两块吧。”
明澜摇头,“等三妹妹不生气了,我再吃。”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等了一刻钟后,顾玉澜就耐不住性子了,道,“二姐姐就是傻坐在这里弥补的吗?”
明澜看了她一眼,“你急什么,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又不是弥补你,大伯母都不急,你倒急的火急火燎的,你要是等不及了,你先回去就是了,又没人让你在这里陪坐着。”
明澜一脸你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的神情,刺的顾玉澜眼睛疼,她咬牙道,“你一句话说的不清不楚的,却让大伯母在这里陪你干坐着,你还有理了!”
“别急,快了。”
那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模样,气的人抓狂。
又坐了一刻钟,方才进来一丫鬟,高兴道,“老夫人,王太医来了!”
老夫人手拨弄着佛珠,听得一愣,“王太医?哪个王太医?”
王是大姓,太医院里就有两位王太医。
“就是前太医院院正王老太医,”丫鬟欣喜道。
老夫人就讶异了,“他怎么会来府里?”
王老太医已经卸任了,一般人是请不动他出诊的。
明澜站起来,道,“祖母,是我让碧珠去沐阳侯府找舅舅出面请王老太医来府里的,方姨娘落水,动了胎气,您和祖父不都担心她腹中胎儿保不住吗,我反省了两天,觉得只有方姨娘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才算是弥补了过失,王老太医的医术是京都最高,又最擅长保胎,有他帮方姨娘,您大可以放心。”
老夫人脸上闪过欣喜之色,道,“王老太医可不是谁都能请的动的,让他给一个姨娘看病,是不是…?”
一般的太医都不会给姨娘看病,何况是王老太医,前太医院院正了。
明澜就道,“我知道舅舅和王老太医有几分交情,我好几次看他们在一起把酒言欢了,虽然有可能惹王老太医不快,但方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不是吗,回头我跟舅舅撒娇,他不会怪我的。”
说着,明澜又望向大太太道,“王老太医手里头有秘方,是给宫里头的宠妃们调养身子的,一会儿我向他讨了,送给三妹妹,保证三妹妹高兴。”
明澜没好意思说是丰满某部位的,说不出口。
但是大太太明白,其他人也都明白。
尤其是宠妃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楚。
因为一般的不受宠的妃子,王老太医根本就不会给。
而顾音澜身姿窈窕,脸蛋漂亮,唯一的缺憾就是胸不够傲挺,快及笄了,还比不上只有十四岁的五姑娘,二房庶女顾心澜。
这是顾音澜的心病。
只要能帮她解了这困扰,别说砸一下了,就是砸两下,她都不会记仇。
她这份赔罪的诚意,足足的。
但对她来说,不过是把秘方提前送到顾音澜手里头而已,没有她,顾音澜最后也拿到秘方了。
好不容易请来了王老太医,明澜趁机卖好道,“左右都来了,一会儿让王老太医帮祖母请个平安脉。”
明澜一脸的孺慕之情,老夫人见了心软成一滩清泉,满心都是感动,又觉得诧异,不过就是罚明澜在佛堂跪了两天,竟这么懂事了?
明澜不知道,一屋子人都觉得这一次罚跪,跪的值。
很快,碧珠就领着王老太医来了。
王老太医虽然致仕了,但是老当益壮,比老夫人还要年长几岁,但比老夫人有精神的多,头都没有白几根,而老夫人头都白了一半了。
大太太笑脸相迎,“王老太医都致仕了,还有劳王老太医辛苦跑一趟。”
王老太医摇头笑着,“倒算不上辛苦,就是受了惊吓,方才沐阳侯突然闯进来府里,就跟了疯似的,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说有急事让我救命,真把我给吓着了,府上谁病重了?这要不是攸关性命,我回去一准让他在床上趴几天。”
王府和沐阳侯府离的很近,就在一条街上,沐阳侯经常去王家串门,听王老太医的话,就听的出来和沐阳侯关系好。
老夫人赔笑道,“王老太医快请坐,您老都致仕了,不攸关性命,也不敢劳您大驾啊,您也知道我顾家二房子嗣单薄,至今膝下都没个小子,这不,好不容易有个怀了身孕的,这都快要生了,还动了胎气,大夫说怕保不住…。”
老夫人尽量把姨娘两个字避开,但王老太爷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不过既然来了,还是沐阳侯出面请的,王老太爷不会转身就走。
明澜起了身,温和道,“母亲身子不适,出不了屋,我领王老太医去给方姨娘看看吧。”
老夫人见她快站不住了,犹豫了一瞬,便扶着王妈妈的手起来道,“我送王老太医过去。”
老夫人请王老太医先行,前头有丫鬟带路。
明澜站起来,就没有坐下了,她瞥到一旁站着的顾玉澜,只见她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眸底皆是慌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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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药
明澜嘴角轻勾,轻浅笑意刚漫上唇角,又被她不动声色的敛住了。
方姨娘拿腹中胎儿算计她,让娘亲和父亲离心,怎么可能真动胎气,只要生下儿子,她就站稳了脚跟,她比谁都在乎腹中胎儿。
她能收买的了大夫,王老太医可不吃她那一套。
待会儿,王老太医一把脉,就知真假。
王老太医医术高是真的,脾气暴躁也是真的,巴巴的请他来治病,却什么事都没有,王老太医一准甩脸色走人。
不愿错过好戏,明澜慢吞吞的往方姨娘住的芙蓉苑走去。
她走的慢,她还没走到呢,王老太医已经出来了。
一脸的怒气。
当然,这怒气不是针对顾家的,也不是针对她的,是针对她舅舅沐阳侯的。
当然了,也不是真生他舅舅的气了,王家和沐阳侯府关系厚着呢,打不散的铁关系。
可以说,皇上请不动王老太医,她舅舅一句话,王老太医跑的比谁都快。
王老太医从另一条路走的,明澜都没能和他说上话。
她磨磨蹭蹭的走着,那边,老夫人一脸阴沉的出来了。
明澜一瘸一拐的迎上去,担忧道,“祖母,王老太医他怎么走的那么快,方姨娘她,她腹中胎儿不会…。”
见明澜一脸担忧,惶恐不安的模样,老夫人脸上的冷意去了两分,慈爱道,“没事了。”
说着,又吩咐雪梨道,“扶二姑娘回流霜苑歇息。”
说完,就扶着王妈妈的手走远了。
雪梨傻傻呆呆的,望着明澜,不敢置信道,“老夫人的意思是不回佛堂了?”
当然不回了。
现在,她总算是能去见娘亲了。
那边,碧珠小跑追上来,笑的合不拢嘴,痛快道,“姑娘,你沉冤得雪了。”
明澜笑笑不语。
雪梨懵懵懂懂道,“怎么回事,我都听糊涂了。”
碧珠捂嘴笑道,“你是不知道,方才王老太医给方姨娘把脉,她还不愿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实在不识抬举,原就惹老夫人不快了,后来王老太医把脉过后,笑了一声,说府上之前请的都是江湖上骗吃骗喝的郎中,这么好的脉象,也能误诊成动胎气,胡乱吃药,别真把孩子吃出什么好歹来了。”
说完,王老太医留了一张调理的药方,就告辞了。
“方姨娘不仅没动胎气,她好着呢,”碧珠欣喜道,“如果不是她身怀六甲,老夫人一准罚她跪佛堂,可惜了姑娘,白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方姨娘没事,明澜是真高兴。
有王老太医作证,方姨娘没有动胎气,那回头她产下一对龙凤胎,儿子夭折了,就不是她的过错了。
老夫人也就没理由把对她的怒气撒在娘亲身上,逼父亲抬方姨娘做平妻了。
想到这些事,明澜心情没来由的沉闷。
但凡她以前放聪明一点儿,也不至于让母亲跟着受尽委屈。
现在只是丢了食盒,请了太医,一切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一场梦,老天爷是想让她自己领会曾经的她,过去的她有多么的愚蠢吧。
明澜要去幽兰苑看娘亲沐氏,碧珠劝道,“姑娘一瘸一拐的去,太太见到了,肯定心疼,这些天,她病着了,就别让她担心了,还是先回去上药吧?”
碧珠一番好心,明澜知道,但是她忍不住,她道,“我不去,娘才是真担心,我只是膝盖疼些而已,养一晚上就好了。”
雪梨就道,“姑娘想的太好了,跪了两天,一天怎么可能养的好,用最好的药,也得养两三天…。”
雪梨一阵倒豆子,驳明澜的话,明澜就盯着她看,倒把这丫鬟的话都给盯咽了回去,清秀的小脸蛋都憋红了。
明澜固执己见,丫鬟也就不劝她了,扶着她进了幽兰苑。
屋内,二太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一双眼睛红的厉害,显然是哭过,而且哭了许久。
但她哭,不是因为明澜受委屈。
老夫人虽然生气,罚跪三天,会吃苦头,但不是要她的命。
而明澜的胞姐,顾家大姑娘顾容澜一个多月前在夫家病逝了,今天正好是她尾七之日。
沐氏是想女儿,忍不住哭的。
听丫鬟禀告说二姑娘来了,沐氏连忙擦掉眼泪,就看见明澜一瘸一拐的进来。
等到床前时,明澜几乎是扑到沐氏怀里的,哽咽唤道,“娘,我好想你…。”
沐氏扑哧一笑,道,“傻女儿,不过是两天没见娘,真有那么想吗?”
“想,想死了。”
明澜紧紧的抱着沐氏不撒手。
沐氏也没多想,拍着她的肩膀宽慰着,只当是佛堂冷清,两个丫鬟陪着,人少了些,吓着了,有娘亲陪着,才安心。
沐氏被抱的大不舒服,她要看看明澜,结果明澜就伏在她怀里不愿意动。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不会醒的梦。
娘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沐氏拍着她肩膀,吩咐大丫鬟珍珠道,“拿药膏来。”
珍珠转身去拿药膏。
沐氏摸着明澜的脑袋,道,“跪了两天,膝盖肯定肿了,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上药。”
明澜嗯了一声,才把脑袋从沐氏的肩膀上挪开。
就这么一小会儿,沐氏的肩膀都湿了一大块了。
外面,赵妈妈端了药碗进来,一脸高兴道,“还是二姑娘聪慧,找了舅老爷请了王老太医来,戳破了方姨娘的算计,都是当娘的人,竟这般的狠心。”
沐氏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珍珠拿了药膏来,碧珠帮明澜卷起裤腿,动作轻柔,也还疼的明澜呲牙咧嘴。
“轻点儿。”
沐氏叮嘱碧珠道。
碧珠心疼道,“姑娘跪的太久了,膝盖都磨破了皮,和裤子沾在了一起,撕开肯定会疼,姑娘忍着点儿。”
明澜咬着帕子,道,“我忍的住。”
外面,顾涉走到珠帘处,就听到碧珠和明澜说的话。
他脚步顿住,一脸尴尬。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不敢进屋了。
方姨娘被捞起来,顾玉澜指责明澜时,明澜就说她没有推方姨娘落水,但是没人信。
他也不相信。
他怎么能想到方姨娘竟然狠心拿腹中胎儿来算计明澜,她简直枉为母亲!
明澜受了两天的委屈,他都没有去看过她,还是她想办法替自己洗刷了冤屈,还有他指着沐氏没管教好明澜的话,犹言在耳,他没那个脸进屋。
顾涉犹豫了片刻,想转身先走,等缓缓再来。
明澜眼尖瞧见了,唤道,“爹爹。”
温温柔柔,还带了些哭泣的声音,喊的顾涉心都软了。
他原就犹豫,明澜都先喊了,他还能不进屋?
顾涉打了帘子进来,看到明澜红肿的膝盖,眸底闪过一抹心疼,明澜连忙把裤子放下,却不小心碰到,疼的她直叫。
“别动,别动。”
顾涉急道。
明澜就没动了,她道,“爹爹怎么来了,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不会是还在生明澜的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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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火焰
顾涉被明澜问的尴尬,赵妈妈摆摆手,丫鬟们就退出去了。
没了外人在,顾涉神情好转了些,道,“是爹爹不对,让你受委屈了。”
明澜展颜一笑,带着泪珠的眸子笑起来水汪汪的,泛着光泽,就像是夏夜里最闪耀的星子。
明澜最喜欢父亲的就是这一点,有错就认错,不会占着自己是父亲是长辈就拉不下脸面给小辈赔不是。
她摇摇头道,“我没有怪爹爹,方姨娘故意落水,又装病,如果不是王老太医把脉,谁会知道呢,爹爹还没有儿子,心急些也很正常,不过我跟菩萨求了,娘亲肯定会给我生一个胖嘟嘟的弟弟的。”
沐氏摸着明澜如绸缎般的墨,满心都是疼爱。
顾涉就更尴尬了,他就算再心急子嗣,也不应该委屈女儿啊。
明澜仰着头,看着顾涉道,“爹爹,方姨娘冤枉我,祖母罚我,我都不难过,只是大姐才刚过世,娘亲心里头正难过,您不能委屈了娘亲,女儿就问一句话,四妹妹说方姨娘要生了儿子,祖母就要您抬方姨娘做平妻,是真的吗?”
原本女儿不应该过问父亲纳妾娶妻一事,但是她正为这事受了委屈,屋子里也没有外人,她就问了。
顾涉也没有怪明澜不该过问这事,他道,“没有的事,方姨娘就算生了儿子,也不会被抬平妻,那是商贾之家的做法,我伯府怎么能做?”
不能做吗?只要想,总会有理由的。
“虽然平妻是商贾之家先有的,但勋贵之家也不是没有啊,不然,我才不会受四妹妹激将呢,”明澜嗡了声音道。
顾涉一听就知道,明澜是要一个确切的答复了,他看着沐氏,坚定道,“方姨娘生的儿子,也是你儿子,她能拿腹中胎儿做算计,心狠手辣,我子嗣艰难,给她养,还不得被养歪了。”
这是承诺方姨娘生了儿子给沐氏养,绝对不会抬做平妻。
明澜其实要的也就是这句话,平妻之事,经过王老太医一诊脉,老夫人不可能再提了,除非她和沐氏将来做了更令老夫人厌恶的事。
明澜靠着沐氏,道,“娘亲教养的孩子当然好了,不过我相信娘亲能再生一个,省的方姨娘想儿子,天天往幽兰苑跑,母亲不烦,我还嫌烦呢。”
其实,过不多久,沐氏就会再怀身孕。
只是连番的打击,身心俱疲,那孩子没能保住,四个月的时候小产了,是个男孩。
老夫人心疼极了。
而沐氏原就身子虚弱,小产之后,就一病不起,硬是用药吊着,拖到明澜出嫁,明澜出阁的当天夜里就咽了气。
她一死,明澜就得守孝三年,女儿家最美好的年华就耽误了。
缠绵病榻的日子,沐氏过的太辛苦,全靠对女儿的疼爱支撑着。
因为她就只剩明澜一个女儿了。
是的,沐氏生了三个女儿。
顾容澜不久前病逝了,明澜排第二,她脚下还有个六岁的妹妹顾云澜。
在她三岁的时候,老夫人病了一段时间,吃药总不见好,大太太请了道士来驱邪,说顾云澜和老夫人八字相冲,避开为好。
为了老夫人,顾家把顾云澜送到庄子上去住了。
一去三年,过年一家团圆的日子都不许回来。
沐氏怀身孕后,不到一个月,顾云澜就在庄子上出事了,落了水,淹死了。
沐氏惊闻噩耗,当时就晕了过去,动了胎气,之后就一直卧床保胎,直到小产…
这一年,死的人太多了,都是她的至亲。
那些结了痂的痛苦回忆,被硬生生的剥开,鲜血淋漓,痛的明澜无法呼吸。
觉察到明澜不对劲,变的爱哭了,沐氏担心道,“明澜,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和娘直说,千万别憋在心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