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根银针全部扎下不算,苏锦还扎破谢景宸的指尖,用茶盏接从他指尖滴下来的黑血。
差不多半茶盏,苏锦才把银针收了,等最后一根银针拔下的时候,一声闷哼自男子口中泻出来,在宁静的屋子里格外的清晰。
男子眼睛动了几下,杏儿欣喜若狂道,“姑娘,姑爷是不是要醒了?”
“至少要到明天早上才会醒,”苏锦一盆冷水泼过去,杏儿脸上的笑容僵硬住。
以苏锦的医术,要谢景宸醒过来自然不成问题,可是她今天累了一天,倒床就能睡着,实在没精力去应付一个注定厌恶她的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挺好的,想做什么也方便。
把银针收好,苏锦把怀里随身携带的纸掏出来,抓起谢景宸还在流血的手在纸上摁了一下。
指印清晰可见,苏锦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杏儿凑上去瞄了一眼,杏眼圆瞪,入目两个大字:休书。
她还以为姑娘偷偷摸摸准备了什么呢,原来是休书,杏儿把冷水泼回去道,“姑娘,休书摁手印是不够的。”
苏锦默了默,道,“你说的对,应该还要那只大公鸡的爪印。”
杏儿,“…。”
她想说的是休书要姑爷亲笔写才能算数啊。
正要说,就听苏锦吩咐道,“去把那只大公鸡给我抱来。”
既然谢大少爷昏迷不醒,镇国公府觉得那只大公鸡能替代他拜堂,那替他休了她也无不可。
杏儿知道苏锦是故意气镇国公府的,她也觉得镇国公府太过分了点,他们能做初一,姑娘自然能做十五,她做帮凶。
杏儿迈步出门,很快,她就回来了。
两手空空。
苏锦问道,“鸡呢?”
“…在锅里炖着。”
苏锦嘴角一抽。
杏儿继续道,“小厨房让姑娘你别急,一会儿就炖好送来。”
说话的功夫,外面就传来丫鬟的敲门声,“大少奶奶,饭菜好了。”
“进来吧。”
丫鬟鱼贯而入,随着她们进屋,一股饭菜飘香钻入鼻尖,勾的人肚子里馋虫直翻滚。
玉盘珍馐,水陆杂陈,香飘四溢,色泽诱人。
苏锦坐上桌,从那盘红烧鸡里扒拉出鸡爪,那双金黄的爪子,此刻已经缩成一团了。
“太残忍了。”
苏锦的感慨,杏儿深以为然,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点头,自家姑娘已经在啃鸡爪了,见她呆愣,囫囵不清道,“傻愣着做什么,坐下一起吃。”
杏儿呆呆的坐上桌,主仆两以横扫之势把桌子上的饭菜消灭了七七八八。
等丫鬟进屋收拾,看着桌子上所剩无几的盘子,嘴角狠狠的抽了下,大少奶奶的饭量可真不小。
丫鬟手脚麻溜,苏锦摸着吃撑的肚子,望着床榻,有些为难,今晚该怎么睡?
苏锦决定打地铺,先把今晚对付过去,等明天谢景宸醒过来,他肯定不愿意与她同处一室,到时候整间屋子都是她的。
苏锦想的很好,可杏儿在屋子里翻了一圈,也没找到被子,巴巴的望着苏锦道,“姑娘,要奴婢去找人拿吗?”
千万不要,她不好意思去拿。
“去吧,就说我夜里怕冷。”
杏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又一次两手空空的回来,红着脸道,“她们说姑爷怕热,两个人睡暖和,一床被子够了。”
怕热?
既然这么说,那她就放心的霸占整床被子了。
苏锦脱掉嫁衣,睡到床内侧,习惯的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打着哈欠道,“累了一天了,去睡吧。”
望着只穿了亵裤的某大少爷,杏儿再一次呆愣,“姑爷呢?”
苏锦望着谢景宸的睡颜,他睡得并不安稳,她其实是同情他的,不止是因为他倒霉,而是镇国公府上下明知道“她”对他有想法,还敢放他们在一间屋子里,还有那脉象…
忽然间,苏锦就动了点恻隐之心,把被子让出来点替他盖上。
杏儿捂嘴笑,她就知道姑娘心没有嘴那么硬。
累了一天,她也确实乏了,苏锦没有放下帐帘睡觉的习惯,杏儿便打着哈欠离开。
只是她前脚把门关上,后脚苏锦一个翻身,就把被子裹走了一半。
夜色微凉。
屋内,一双龙凤喜烛静静的燃烧,偶尔能听到烛心发出的荜拨声。
苏锦睡的很沉,一来是真累了,二来是她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说谢景宸明天早上醒,他就不会半夜醒来。
只是苏锦没想过,这里是古代,前世治病无一失手的她,穿越来医治的第一个病人就出岔子了。
龙凤烛燃烧了大半,风吹进屋来,送来几许凉意,谢景宸怕热是真的,但不代表他不怕冷,拽了两下被子,没能拽动,他眉头皱了皱,用力一拽。
被子拽过来了,但是和被子一起滚过来的还有苏锦,往他怀里钻了钻,挑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睡过去。
胳膊压在胸上的感觉很陌生,还有鼻尖若有似无的女儿香和呢喃呓语,都在告诉他,他的床上有人,还是个女人。
一个激灵袭来,谢景宸眼睛猛然睁开,就被眼前的大红喜帐狠狠的扎了下眼睛。
夺目的红,晃眼的红。
是他的屋子,却又不像他的屋子。
他这是做梦了?
而且还梦到了女人?
谢景宸往怀里一看,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被人当街抢了的事亦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
谢景宸妖冶凤眸里闪过厌恶和不敢置信。
他居然梦到和女土匪同、床、共、枕!
他是疯了吗!
未及多想,谢景宸手一掀,就把苏锦从他身上掀开。
可怜苏锦睡的正香,突然脑袋撞在了床板上,疼的她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第五章 抹黑

从酣睡中疼醒,苏锦揉着撞疼的脑袋,龇牙咧嘴的转身,就看到谢景宸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眼底是不加遮掩的嫌弃。
苏锦再傻也知道是谁害她撞了脑袋,气愤之余,心下微惊,他怎么提前醒过来了?
醒来就算了,还用那种恨不得杀人的眼神盯着她。
还看!
苏锦妙目一瞪道,“没撞死我,还想再补一下不成?!”
他眸光冰冷,苏锦刚察觉到他眼底掠过一抹危险的光芒,脖子就被他掐住了,疼的她骂娘的心都有,她好像是在找死啊。
呼吸被一点点的夺去,净白的脸慢慢泛紫。
苏锦挣扎着反抗,使出吃奶的力气拍打他的手,“快松手…。”
出口的声音,被他掐碎。
男子好看的眉头渐渐皱紧,被拍打的手背并不怎么疼,但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像是在做梦。
他把手松开。
眉头却是拢的更紧了。
做梦梦到她已是不正常,何况是真实的。
呼吸顺畅,苏锦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喘气,因为太急,引发一阵咳嗽,方才他只要再用一点力气,她就去见阎王爷了。
谢景宸把眸光从苏锦身上收回来,重新扫了遍屋子,眸光在大红喜烛,还有放在梳妆台上的凤冠上停留了一瞬,一个念头从他心头闪过,一颗心如坠寒潭。
他强忍着怒意,猛然回头望向苏锦,就看到她抱着被子一脸警惕的看着他,柔弱的仿佛丛林里受伤的麋鹿。
他真是疯了!
他居然从一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抢男人的女土匪脸上看出柔弱和无辜来!
肯定是他的错觉,谢景宸冷着脸,问了一个他迫不及待想确认的问题,“你为什么在我屋子里?”
果然,他什么都还不知道,苏锦知道这不能怪他,但她又何其无辜,不是她做的事,却要她背负恶名,还差点被掐死。
心有余悸,背脊都还冰冷的她,别指望能有什么好脾气,苏锦咬牙道,“你在东乡侯府大门前吐血晕倒被抬回来,镇国公府见你昏迷不醒,请皇上赐婚,让我给你冲喜,如你所见,我嫁了!”
徒然拔高的语气,还有眸底压抑的怒火,无一不在告诉谢景宸,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愿意嫁给他。
也是,当众抢他,不代表就愿意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冲喜,搭上一辈子。
望着苏锦,谢景宸问道,“谁脱的我衣服?”
他想问是谁把他脱光了送到女土匪床上的,可是问完,他就觉得问错了人,她应该不知道。
苏锦很实诚,“我脱的。”
不实诚不行,这事一问就问到她头上来,抵赖不掉,何况她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谢景宸脸色一阴,苏锦唯恐他再掐她,忙道,“脱你衣服,是为了救你!我可没对你做什么过分之举!”
这话很自然的从苏锦嘴里蹦出来,不等谢景宸说话,她先无力的翻了一白眼,就凭她当街抢了他,现在衣服脱光,说什么都没做,谁会信?
苏锦抱着被子,望着谢景宸,道,“那天在街上抢你,是我不对,但我抢你是为了救你,你也知道我爹想给我挑夫婿,但没人愿意娶我,我见你生的好看,却身中剧毒,不久于人世,实在可惜,便想着我帮你解毒,你以身相许,我们各取所需。”
苏锦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见谢景宸眉头紧锁,似乎信了三分,她加把劲道,“但我没想到你那么狠,居然对我下手,害我在侯府门前摔倒!”
谢景宸多看了苏锦一眼,他起身拿了件衣服走了出去。
他什么也没说,没承认,也没否认。
看来她摔倒和他有脱不掉的关系。
那天她夜里沐浴,发现脚脖子处有块青紫,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她就怀疑自己摔倒不是杏儿说的因为抢了个漂亮男人太兴奋激动以至于绊倒门槛那么简单。
门吱嘎一声打开,很快又关上,苏锦也不知道他去了会不会回来,方才一闹,困意全消。
屋外,谢景宸前脚走出去,后脚门前就多了一道黑影。
“她说的可是真的?”谢景宸问道。
黑影回道,“太医断言爷活不过今晚,是大少奶奶帮爷施针,爷才醒过来的。”
也正因为太医断言谢景宸活不过今晚,所以东乡侯怎么吵着闹着要把婚期往后挪,镇国公府都不愿意的原因,人死如灯灭,什么婚约都作罢。
苏锦给谢景宸施针,暗卫知道,但他并未阻止,人都快要死了,再折腾能坏到哪里去,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但他没想到,一个女土匪竟然真的能救大少爷。
国公爷曾说青云山飞虎寨卧虎藏龙,看来所言不虚。
还有苏锦刚刚说的话,暗卫请罪道,“属下不知大少奶奶抢爷是为了救爷,出手伤了她,差点害爷送了性命。”
屋内,苏锦抱着被子发呆。
还回不回来了,不回来她就霸占整张床了。
刚打算躺下,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刚走没多久的谢景宸又回来了,而且直接走到床边,在他先前睡的地方躺下,并把眼睛闭上。
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苏锦目瞪口呆,好像没瞧见她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似的,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我答应了,”他说。
没头没脑的来一句,苏锦懵懵的,“你答应什么?”
“你我各取所需。”
苏锦嘴角狠狠的抽了下,谁要跟你各取所需,我那是说出来糊弄你,降低你对我的敌意的,你怎么能当真呢!
可是话是她说的,不能自打嘴巴,只能另外想办法。
见谢景宸躺在那里,苏锦抱着被子,故意气他道,“所以你就打算躺在这里,任我为所欲为了?”
谢景宸睁开的眸底一簇火苗闪过,溢彩流光。
他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
为所欲为这样的词也能说的出口,强忍着掐她脖子的冲动,他道,“我不躺这里,你让我睡哪?”
苏锦默了片刻,道,“你睡哪儿都行,你睡床上,我没安全感。”
谢景宸笑了,“这话是不是更应该我来说?”
苏锦脸皮发烫,有想给他一脚的冲动。
是不是当街抢了他,至此以后她就和害羞脸皮薄这些词绝缘了?
一把将被子放下,苏锦望着他道,“跟你说几句真心话吧,我又看上更漂亮的男人了,没打算和你各取所需,我可以帮你解毒,而你只需给我一封休书就行了,咱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像我这么朝三暮四朝秦慕楚水性杨花不要脸的媳妇,不赶紧休了,留着过年呢,不要犹豫,速速扔我一张休书,让我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苏锦抹黑自己,感觉到休书在朝她招手。
谢景宸脸隐隐泛青,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激将法对我没用。”
苏锦呲牙,“谁激将你了,我说的是真心话。”
谢景宸闭着双眸,似笑非笑道,“这些天,铁甲卫把东乡侯府围的水泄不通,除了东乡侯府的小厮,就只有宣旨公公进过东乡侯府,莫非你是看上他了?”

第六章 误会

苏锦惊呆了。
他不是昏迷了七天吗?!
就刚刚出去这么小会儿功夫,就知道这么多了?
她能不能说她是在花轿里看上了别人?
算了,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糊弄不了,何况是糊弄别人,但要说激将法一点用都没有,也不见得。
苏锦眼珠子一转,道,“我是还没有瞧见比你长的更漂亮的男人,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可是一看到美男就走不动道的,只要瞧见比你更漂亮的,不出三天,我保证连你长什么样子我都记不起来,你执意不肯休我,回头…你可不能怪我。”
如果这都能容忍的话,那她就安心在镇国公府住下了。
苏锦一眨不眨的盯着谢景宸,只见他猛然起身,吓了她一大跳,连拍胸口。
谢景宸抓住她的手,忍着胸腔内翻滚的怒意道,“我看你不是想我休了你,是想我杀了你以绝后患…!”
话还没说完,谢景宸一口血吐了出来,不省人事。
看着他晕倒,苏锦轻呼一口气,真是不容易啊。
这口血,本来醒过来就该吐的,而且虚弱的要在床上躺上几天才能下床,他不但能忍到现在,还能下床走动,难怪中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毒,还能扛到今天。
以前命大没死,现在遇到她,就更没那么容易死了。
打着哈欠,苏锦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苏锦是被吵醒的,睡的正香,就被一声惊叫给吓醒了。
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就看到杏儿吓的跌坐在地,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耳畔就传来一阵说话声,带着三分醇厚七分恼怒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苏锦这才发现自己把谢景宸当成抱枕给抱了,惺忪睡眸染上一抹羞涩,脸颊红成猴屁股,还有些懊恼,她昨晚明明是裹着被子睡的啊。
未免尴尬,她坐起来,把被子拉在怀中,打招呼道,“早啊。”
只是这一声早啊,被屋外传来的一声悲痛给淹没,“大少爷去了!”
苏锦,“…。”
谢景宸,“…。”
静默了片刻。
苏锦肩膀直抖,谢景宸一张脸黑的找不到词形容。
杏儿跌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苏锦望着她道,“还不快站起来,大清早的,你叫什么?”
杏儿委屈,又不是她想叫的,她刚刚没差点被活活吓死。
杏儿爬起来,因为惊吓,声音颤抖道,“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说昨儿夜里,有小丫鬟起夜,看到黑白无常来勾魂,姑爷都跟着他们出门了,还在门口聊天来着,依依不舍,她们都说姑爷…一个个不敢进屋,把奴婢推了进来,奴婢犹豫了半天,才敢上前探姑爷的鼻息,谁想姑爷突然睁开眼睛,吓了奴婢一大跳,她们肯定是误会了。”
太医说谢景宸看不到今天早上的太阳,而冲喜本就不管用,再加上夜里黑白无常勾魂,一个个都笃定谢景宸咽气了,杏儿那一嗓子,无疑是验证了她们的猜测,这才有报丧之举。
苏锦一脸黑线,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他早上会醒吗?”
其他人误会就算了,她怎么也信了。
杏儿缩着脖子,弱声道,“她们说的跟真的一样,那受惊的小丫鬟这会儿还在发高烧说胡话,奴婢只,只当姑娘昨晚上是扎姑爷玩的…。”
她从小伺候姑娘,姑娘有几斤几两,她比姑娘还清楚,姑娘没学过医,就敢给姑爷治病,怎么叫她相信啊,事后还说不要告诉别人,这不明显是怕她扎姑爷泄愤的事被镇国公府知道,到时候生气吗?
杏儿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被婆子的哭声遮盖,有婆子哭着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可怜的大少爷啊,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某位年纪轻轻就去了的大少爷黑着脸坐在床上,双眸喷火的看着进来哭丧的丫鬟婆子。
他身后,苏锦面对着墙,笑的肚子一阵阵抽疼。
谢景宸额头一跳一跳的,“一大清早的,乱嚎什么!”
为首的婆子怔的说不出来话,嘴巴张大的能塞进去一咸鸭蛋,“大,大少爷你…你还活着?”
谢景宸从床上起来,脸阴沉的能凝成墨汁,那些丫鬟婆子吓的噗通跪倒在地,道,“丫鬟突然叫起来,奴婢们当大少爷你…。”
这话一听,就是把责任往杏儿身上推,杏儿怒叉腰,气势汹汹道,“大少爷活着,我就不能叫了吗?”
那婆子脸色一沉,呵斥道,“这里是镇国公府,做丫鬟的在主子屋子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来人,拖出去杖责二十大板!”
杏儿小脸一白,直往床边站。
苏锦笑容湮灭,这就开始给她来下马威了?
她早做好了敬茶时会被刁难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先给她下马威的是一个婆子,这就欺人太甚了点,真当谁都能拿捏她呢。
淡淡一笑,苏锦道,“镇国公府的家规还真是严格,叫一声就要打二十大板,连大少爷是死是活都还没确定就先报丧,也算是公然咒大少爷死了,如此胆大妄为,是不是该杖毙?”
那婆子背脊一寒,连连认错。
谢景宸冷冷道,“出去领三十板子,其他人罚一个月月钱。”
婆子怔住,大少爷居然帮着一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女土匪,他是病糊涂了吗?
婆子磕头求饶,谢景宸不耐烦道,“拖出去。”
苏锦从床上下来,杏儿伺候她更衣,那些丫鬟婆子退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屋外的板子声倒是格外的响亮。
坐在梳妆台前,杏儿帮她绾发髻,一边道,“姑娘,你医术真高,都能从阎王爷手里头抢人了,你说姑爷早上才醒,他就真的早上才醒。”
苏锦一脸黑线。
这是在夸她吗?
这是在拆她的台啊!
人家昨晚就醒了一拨了。
透过铜镜,苏锦看到谢景宸眸光盯着她,带着探究和审度。
他已经分不清苏锦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昨晚张牙舞爪要休书的是她,早上扑在他怀里乖顺的像只猫的也是她,昨晚上说那么多抹黑自己的话,气的他吐血,可那一口血吐完之后,这会儿心口没那么疼了。

第七章 凶残

梳妆完,苏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三千青丝在杏儿灵巧的手里绾成流云髻,乌发如云,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娥眉淡扫,顾盼生辉。
杏儿左右看看,笑出两浅浅梨涡,“姑娘生的好看,怎么打扮都漂亮。”
每每梳妆,丫鬟总要夸她几句,苏锦习惯了,对她现在这副容貌,她也很满意。
将手里把玩的玉簪放下,苏锦起身,就见谢景宸眸光深邃的盯着她,问道,“你昨晚要休书只是为了救我?”
苏锦淡然一笑道,“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要休书。”
谢景宸眉头狠狠一皱。
苏锦近前几步道,“到现在,你应该相信我能救你了吧,一份休书,换你一条命,你不亏。”
杏儿呆呆的站在一旁,清秀的脸上满是迷茫。
她怎么听不大懂姑爷和姑娘的对话?
姑娘是想要休书,但是昨晚姑爷昏迷不醒,他是怎么知道的?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姑爷醒来不应该很气愤娶了姑娘吗?
心中疑惑,杏儿把苏锦拉到一旁,背对着谢景宸,低声道,“姑娘,你是真能救姑爷,还是故意匡他写休书的?”
苏锦扶额,敢情这丫鬟到现在还没信她真的会医术,“他没那么好骗。”
杏儿更不理解了,“既然姑娘有把握救姑爷,那姑娘还要休书做什么,侯爷和夫人都说要不是姑爷有病,姑娘和他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长的又好看,姑娘不是说看着他,心情就很好吗,姑娘真打算便宜别人?”
苏锦不能不承认谢景宸那张脸很养眼,便宜别人是有那么点不大甘心,但是,“不能为了不便宜别人,就搭上自己一辈子吧?”
然后,谢景宸就听到一段很土匪的对话传来:
“姑爷有什么不好的,让他改了就是,就这样被休了,侯爷和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他凶巴巴的。”
“明明姑娘你更凶一点儿。”
“嗯,你说什么?”
“啊,奴婢说姑爷凶,就让他和侯爷一样,得那什么气管炎。”
“他将来会三妻四妾,你家姑娘我独守空房,日日以泪洗面,终日郁郁寡欢,那时又该怎么办?”
“都生病了还敢不安分?”
杏儿回头瞄了谢景宸一眼。
“他看着就像那种人。”
“姑娘,你会不会看错了,姑爷看着挺好的啊,你肯定是想太多了,要真那样的话,咱们毒死他就是了。”
苏锦,“…。”
谢景宸,“…。”
这丫鬟也忒凶残了点儿吧?
苏锦摸了摸鼻子,转身看向谢景宸,没说话,但神情都写在脸上:我家丫鬟都这么凶残了,何况是我,聪明的话,知道怎么选择了吧。
谢景宸望着苏锦,眼神有些复杂和不解,“既然这么不想嫁,又自信能救我,为何当初不直接进宫找皇上?”
不说替他解毒,只需将他救醒,皇上从中说几句软话,她根本不用嫁给他冲喜。
要是她真的是苏锦,她就这么做了,这不是怕东乡侯和唐氏知道她是假的吗?
小丫鬟好糊弄,东乡侯和唐氏可没那么好打发,她不敢掉以轻心。
但这些话,不能说出来,苏锦道,“你们镇国公府的铁甲卫把侯府团团包围,我爹都出不去,我出得去吗?”
谢景宸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区区铁甲卫,拦不住你,更拦不住东乡侯。”
苏锦心下一恼,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好像在他跟前,无所遁形似的。
他要活命,她要休书。
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就是死活不同意,她真怀疑他不止是中毒了,而是脑子有病,求都求不来的事,居然不同意。
深呼一口气,苏锦望着谢景宸,眸光微动,笑意盎然,纤纤柔夷在他胸前画圈圈,呵气如兰道,“才一晚上,谢大少爷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一阵咳嗽声。
苏锦手猛然抽回来,侧头就看到一嬷嬷带着两丫鬟站在珠帘外,登时脸颊窘红,她们是什么时候进屋的,走路能不能稍微带点声,能不能先敲门再进来?
隔着珠帘,赵妈妈眼底流露一抹淡淡的鄙夷和唾弃。
老眼昏花了,居然看到大少奶奶脸红,还怕被人瞧见似的把手收回去,她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抢男人吗?
大少爷还昏迷不醒,就急不可耐的把大少爷扒光了,还主动睡在大少爷怀里,简直是不知羞耻为何物!
挑了帘子,赵妈妈上前福身道,“见过大少爷、大少奶奶。”
谢景宸神情淡淡,“有事?”
赵妈妈直起身子道,“大少爷虽然醒了,但郡主还不放心,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待会儿就来给大少爷把脉,让奴婢过来说一声,大少爷才刚醒,不用急着陪大少奶奶去敬茶,半个时辰后再去,另外让奴婢收拾床褥。”
“嗯。”
赵妈妈朝床榻走去。
苏锦眼睁睁的看着还算齐整的床榻在赵妈妈的收拾下更乱了,杏儿咕噜道,“这哪是收拾啊,更像是在找东西,床上能有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