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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地面上,从别处望去有种说不出的庸懒与惬意。
“还是京里好啊!南疆的春天可是一个劲地下雨,风筝都放不了。况且……”菁潭用那如琉璃般的漆黑眼珠瞅了瞅尚睿,俏皮地说,“况且,京里还有九叔啊。就这一点哪儿都比不上,真不想回去。”
皇后闻言,和身后的小宫女们都忍俊不禁。如此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岂会有人不喜欢她。
尚睿却一反常态,只是凝视着远方,也不知他听到菁潭的话没,心里在想着何事。他平时很爱说话,也爱插科打诨,少有的沉着脸不笑的时候,神情又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冷峭。
“皇上?”
他听到潇湘的提醒才调过头来。
皇后道:“郡主正说帝京好,她不想回去了。”
尚睿道:“既然潭儿喜欢,朕就留你在宫里多住些日子。让他们把凭栏轩重新收拾收拾,空给你吧。”
菁潭面色一喜:“九叔还记得我最喜欢凭栏轩的小池子啊。”转眼却又嘟起嘴,“不过出门的时候,父王对我说最好早些回去,免得娘惦念。”
尚睿浓黑的眉微微挑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朕替你跟你父王求情,你就多住些日子如何?”
菁潭身后的女官神色微微一滞,随即又提示道:“郡主快跟陛下谢恩。”
“哦。”菁潭恍然,喜滋滋地下拜,“谢皇上不赶我走,还给我挪这么好的地方。”
一侧的王潇湘脸上平静似水,甚至还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万分错愕。随着菁潭的叩谢,这便成了一道不可逆转的谕旨。一句“多住些日子”,如此模糊的五个字,倘若没有尚睿的再次开口,便成了一个可以禁锢这个姑娘的约束。
她的丈夫也许想要在某个关键的时刻,让这个延庆郡主成为一个筹码。
她原本以为他是从心底疼爱着菁潭的。
也许,一切在他心中皆为棋子而已,亦如当年彼此的婚姻。
思绪飘忽之间不知菁潭又说了什么,引得尚睿开怀畅笑。
菁潭痴痴地瞧着尚睿的笑脸,嘻嘻乐道:“九叔可以答应菁潭一个要求吗?”
尚睿挑起一颗樱桃,惬意地放入嘴中:“何事?”
“九叔先答应嘛。”
尚睿眉毛轻抬,揶揄道:“你都知道君无戏言。倘若是先答应你,万一你要朕把头给你当毽子踢,那岂不朕也只能认了。”
菁潭忙道:“不是!不是的!”一下子就急得涨红了脸,摆手解释。
尚睿看在眼中,更是笑出声来。
皇后劝道:“皇上身为天下之主,可开不得如此玩笑。”
尚睿却没恼,淡然笑笑,对菁潭道:“说吧。要金山的话朕都给。”眼内盛满了溺宠。
“菁潭可不可以不用九叔来称呼皇上。”菁潭吞吞吐吐。
“那你要叫什么?”尚睿一时有些迷惑。
菁潭瞅了瞅周围的人,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皇后会意,辞道:“臣妾觉得外面的风有些凉,请皇上允许臣妾告退。”说完,深施一礼就准备起身离开。她身为女人,怎么会看不懂这位郡主的心思。
尚睿好奇菁潭的要求:“潭儿你说吧,皇后不是外人。”然后轻轻地抓住皇后的手。皇后面色倏地绯红。
她就算在自己的妗德宫都少有与尚睿在人前如此亲密的举动,何况现在是在人来人往的御花园。可惜,她又不好在众人面前拂了皇帝的意思,于是进退两难。
再看尚睿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就是吃准了潇湘的这种心态。
其实他内心是有苦衷的,自从中毒以来,潇湘一直避着自己,若非今天借着见菁潭的借口,她恐怕也不会前来。
面前两个人的举动与心间千回百转的思绪并没有落入菁潭眼中,她只是垂下头去,踌躇了稍许:“叫……叫,尚睿呀。”
众人大骇。
那女官惊慌失措地伏地叩首道:“望皇上看在我们郡主年幼无知,奴婢等人愿代郡主以死受罚。”随即其他人也一起跪下,她们本是一起从南疆陪同菁潭进宫的。
在场也许最悠然的是尚睿自己。
“尚睿……”他没有理会跪地的一干人,单手支颐,撑在凉亭的桌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念着自己的名字,似乎在回味什么,忽而道:“许久没听人叫过了,还挺怀念的。”唇边却浮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笑容。
世人都知道,淮王万事谨小慎微,独独对这女儿宠得无法无天。这菁潭郡主从小都被人放在蜜罐里长大,想什么有什么,哪会什么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见尚睿笑了,以为得了鼓励,伏地又是一叩首,继续说:“菁潭还有一事,求九叔成全。”
“说。”
“九叔肯定知道开国太祖皇帝和侄女嘉义公主结为连理的故事,这是我大卫朝的姻缘佳话。”前朝有同姓同宗同族不婚的规矩,到了当朝,民间有些避讳,但是皇家却不以为意。
身后的女官面如土灰,又不敢当着尚睿的面拉扯菁潭,只得一直磕头说:“郡主年幼,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九叔,我只想把话说完。”菁潭跪在地上挺直了背继续道。
“若朕不要你说呢?”尚睿问。
“那菁潭一辈子不能心安,就怕改日回到南域,九叔再也见不着菁潭了。”
“胡闹!”尚睿拂袖,准备转身就走。
“九叔!”菁潭在他身后,膝行了几步,“菁潭从小仰慕九叔,此生只想嫁给九叔一人。”说完,她连忙又朝皇后一拜,“求皇后娘娘成全,菁潭不会和娘娘争宠,只求为九叔生个一儿半女,在后宫谋个一席之地,陪伴九叔一生。”
“郡主莫要这样说,纳妃的事,还是全凭皇上自己做主。”皇后把话扔给尚睿。
尚睿回身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爹他知道这事?”
“他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他根本不关心我喜欢谁。”菁潭那玉琢一般精致的脸蛋上带着稚气未脱的粉嫩。
尚睿凝视着这个侄女,“你是大卫堂堂正正的郡主,不告父母,不报宗室,就在这里求着皇后成全,这不合规矩。”
“可是……”菁潭看到尚睿神情忽然就冷峻起来,顿觉有些委屈,咬着下唇,眉毛皱在一起,眼眶微红。
“郡主!快向陛下认错!”身后的女官急忙又说。
菁潭极不情愿地扁着嘴,强忍之下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皇后看了尚睿一眼。
尚睿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后道:“你们其他人起来,让她一个人跪着。”说话时负着手,也未回头。
后来的几个时辰,御花园海棠林中的空地仿佛有了瘟疫般,倘若因为办事要从那里经过,也尽量绕道而行。
宫女云锦隔得远远地瞧了一眼就匆匆回了妗德宫。
“还跪着吗?”皇后问。
“回娘娘的话,还一个人跪着呢,一直哭。”
皇后想了想,命人去做些吃的亲自送去。
到御花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又开始下雨,落在伞面上噼噼啪啪的。四周一片漆黑,太监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掌着灯。
待皇后走到海棠林子外时,忽然看到尚睿隐隐站在海棠枝后,负手而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跪在地上的菁潭。
碍于雨声,听不见她是否还在哭,身体却依然在一下一下地颤抖。原本绕于发髻上的飘逸灵动的彩带已经跟长发一起垂了下来,雨顺着下巴水流如注,打湿的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
尚睿就这样在远处看着这个跪地的小姑娘。从侧面看去,线条优美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深黑的眼中神情复杂,任谁也看不透其中隐藏的秘密。后面的太监小心地替他撑伞,一前一后都是半晌不动。
皇后走过去,轻轻一福:“皇上。”
尚睿转身见到皇后并不吃惊,目光在宫女们拿的食盒上停了一下。
“皇上,郡主的身子哪能吃这份苦。您就……”她不知道他陪着菁潭在雨中站了多久。也许没下雨就来了,也许更早。
尚睿喃喃说:“她随二哥离开帝京的时候,才五六岁,后来跟着她母亲回来过几次,因为姨母的关系,和我特别亲。怎知她会生出男女之情来。她如此一颗赤子之心,我……”
皇后哑然。
原来他并非在为菁潭动怒,而是在跟自己赌气。在菁潭求娶之前和之后的那一瞬间,尚睿动了什么心思,她明白。骄傲如他,轻狂如他,痛恨自己本能地将她当成了一颗棋子。
她思索了片刻,在心中浅浅一叹,却说道:“皇上青年俊杰、天子至尊,天下的女子谁不想长伴左右。”
尚睿听见这话转头看她,忽地鼻间一嗤,冷笑道:“其他人说朕信,独独被皇后说出来就成了一句玩笑。”
王潇湘避而不谈,又说:“那淮王无嫡子,延庆郡主若是能嫁给皇上,对皇上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
尚睿又是一笑:“皇后深谋远虑,朕自叹不如。”
“皇上自是比臣妾圣明,只是皇上被琐事所累,反而蒙了眼。”
“若是她真为朕先诞下一子,皇后你觉得依照她与徐家的牵连,王家还有戏吗?皇后自身难保,为何还要为旁人筹划将来?”
“臣妾自有臣妾的活法,皇上不必忧心。”潇湘垂目而立。
说到这里,尚睿真的有些恼了,只见他眉目紧敛,嘴唇抿着,目光渐冷。
雨一直都在下,地上积起了小水洼,雨水和泥渍一同溅起来,落在他的靴面上。
末了,他却并未真的动怒,只是突然笑了,轻声说:“世间怎会有你我这种夫妻。”
“皇上说笑了,世间不知道多少人羡煞臣妾和皇上是夫妻,这是臣妾几世的造化。”
“罢了。这些话皇后也不必再说。你先去叫她回屋,过几天就送她回南域。”
一连几日,菁潭都病着,太后的寿宴也没能露面。
尚睿第二次见菁潭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他去太后的寝殿请安,发现菁潭坐在里面,旁边还有皇后。
她的脸瘦了不少,显得一双眼睛满是惆怅,没有之前的精神劲儿,看到尚睿也不问安,木讷地坐着。
“还跟你九叔生闷气呢?”太后逗她。
太后这么一说,菁潭的泪又掉了下来,太后将她揽在怀里对尚睿说:“这孩子也是犯倔,你不如就遂了她。”
“朕怎么了?”
太后暼了他一眼:“少跟我装傻充愣,你收得了徐昭仪、吴修容,怎么就容不下菁潭?”
尚睿看了皇后一眼,将茶盏搁在一边说道:“菁潭怎么能和别人比,母后,您知道我看着她长大,待她自是不同。但是儿子与皇后夫妻同心,眼里容不下旁的,一般人倒还好,若是菁潭为我在这宫里受了冷落和委屈,淮王、淮王妃还有母后您,如何放心得下。”说完,尚睿牵起旁边皇后的手,握在掌中。皇后也没有动,脸上一红,垂下头。
菁潭却抬头说:“我若是留在宫里,九叔说不定日后也会喜欢上我。”
尚睿看了她一眼:“朕心中只有皇后一人,其余绝无可能。”言罢,他牵着皇后从太后宫里出来。
王潇湘默默地跟着他,一直走到妗德宫。尚睿松了手,淡淡地说了句:“皇后回去休息吧,朕有事就不进去了。”
王潇湘等着尚睿离开后,看了看自己的手。
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够凄凉。
所幸,她不爱他,他亦是如此。
盛夏之时,朝中爆出一件大案。
九卿之一的太仆司务慕容思被查与中域反叛的邪教有染,私通逆谋。其信件物证均被御史衙门查获。
贺兰巡在朝堂上听到这个消息,微微一震,悄悄地抬头看了看御座上的尚睿。尚睿说道:“此案交予御史台彻查。”面色平静,答话如例行公事般,而后又附了一句,“凡事通报皇太后。”
慕容思乃慕容家长子,自小与一干皇子一同长大,太学院的时候还是魏王尚权的伴读。后来尚睿登基,八皇子魏王分封边域,慕容家也失了势。不过慕容思在朝兢兢业,十年了也只做了个二品大员。
这样的人被告谋逆,颇为蹊跷。
尚睿顿时觉得有些不祥。即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他不过是一个手无兵权,整天坐在朝堂上管些无聊琐事的傀儡罢了。
半个月后,事情果然如尚睿担忧的那般,慕容思的背后是魏王尚权。
数月前偷偷回京向皇帝密报淮王动向的魏王尚权。
听了贺兰巡从御史台了解的案情,尚睿脸色一僵,些许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尚权乃先帝第八子,与尚睿年纪最为接近,所以也合得来。
以魏王懦弱的性格,“谋逆”二字对他来说几乎不可能。
这不过是徐家的又一个铲除障碍的计策。
他现在羽翼未丰,无能为力。那些人要把姓尉的一个一个从他身边除掉。
晌午,尚睿正在御书房的偏殿小睡,为魏王之事辗转反侧,忽然听到殿外嘈杂。
明连压低了嗓子道:“大殿下、世子殿下请回吧,皇上在休息,要是被扰了可担待不起。”
尚睿沉声唤道:“明连,让他们进来吧。”然后便命人起帐,穿了衣服。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加皇上,吾皇安康。”
两个孩子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五六岁大的娃娃做起这些来也是一板一眼、毫不含糊。
一个是长子冉浚,另一个便是上次赐在他身边的伴读——魏王的世子冉鸿。小孩子的来意尚睿已经猜到了。
冉鸿“扑通”跪在地上,哭道:“叔皇,请您救救我父王。”
冉浚也跟着跪下一起求情:“父皇,世子在太学院陪着儿臣读书,当儿臣是朋友,可是现在他不高兴,儿臣也不高兴,请父皇赦免了八王叔吧。”
尚睿盯着两个泣不成声的孩子,突然就想起了儿时和尚权一起捉弄乾泰殿的宫女,一起受罚,一起向父亲请罪的情景。
尚睿叫明连扶他们起来,问冉鸿道:“你知道你父亲所犯何罪?”
冉鸿吸了吸鼻涕,擦着泪水:“鸿儿不知,但是圣人言,兄弟如手足,鸿儿虽然和大殿下只是堂兄弟,但是他说我若难过他也会难过,鸿儿也是一样。您是皇帝,父王是您的哥哥,无论多大的罪,不都是天子说了算吗?”
尚睿转头问儿子冉浚,“你也这么认为?”
冉浚虽然焦虑,倒是规矩许多,胖胖的小手合拢一揖,“回父皇的话,儿臣在想,父皇失去手足的时候,会比儿臣见到鸿哥哥哭还要难过吗?”
尚睿闻言,淡然一笑,摆摆手让太监把两个人带了下去,对明连说:“让雏息宫看管大皇子和世子的太监去禁房各领二十棍,罚三个月月俸。怎么看的孩子?”
人去之后,尚睿更加难眠,索性坐到御案前继续批折子。
外面的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嚷,加了两个冰盆依然觉得热。他烦躁地拉开衣襟,手指一用力便将压边扯坏了。
冰镇的白茶被他喝了一口便重重地放在桌上,终于不禁恼道:“明天再让朕听见外面树上的东西叫,小心你们的脑袋!”
伺候的太监唯唯诺诺地应着,接着马上就叫人去取长竹竿静悄悄地赶知了去了。
旁边的明连明白,适才两个孩子的一番稚嫩之言,字字击在皇帝的心上。
之后,尚睿去了妗德宫。皇后知道他的来意,屏退了所有人,直言不讳道:“皇上,魏王一事,臣妾不但不能帮你,还要劝您千万不要为此事和太后纠缠下去。既然事不关己,皇上还是静观其变吧。”
刚刚落座的尚睿闻言突然站起来,忽然一笑:“这是潇湘你在对朕表明王家的立场吗?”
“臣妾没有,王家也没有立场。”
尚睿倏然失笑:“你们王家还有选择吗?难道你认为可以有朝一日让徐家废了朕,他们自个儿不当皇帝,偏要另立浚儿为新帝然后拥立你坐上太后之位,再保王家百年之盛?你们莫不是已经忘了当日的葫蔓之毒?”
一听葫蔓一事,皇后脸色惨白:“我没有下毒。”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后认为你们姓王的已经危及了她儿子的性命。自己的儿子她可以废可以立,却容不得别人动他半分,你明白吗?”尚睿轻轻一笑,那笑容却犹如万年冰封的湖泊,满是寒气。
皇后一颤。
她明白,当太后握住她的手说“哀家信你”四个字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一切没得选择。若非这样,她今日怎么会突然对尚睿说那些静观其变的话来。父亲的话没有错,他告诉她只要那样对尚睿说,以尚睿的聪明睿智马上就会明白。
他们王家已经下注了。
尚睿又缓缓坐下来,拿起茶盏自己倒了一杯茶:“那么,王相和朕合作的第一个要求便是要朕旁观魏王的死吗?”
“他们不过借魏王来试探皇上的心。如今徐家手握兵权,于魏王一事与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好一个以卵击石。
尚睿握紧拳头,直到指节发白:“好,告诉你父亲,朕答应。”终究,他与王潇湘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交易而已。
这一夜,尚睿没有在妗德宫留宿。
两个月后,魏王定罪,魏王府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全部押京斩首。
世子冉鸿贬为庶人。
当日,尚睿从乾泰殿下朝回来。路过御花园时,皇后正好与他碰上。王潇湘委身下拜,礼行了一半被他止住:“皇后就不必了。”举止如常,神态如常,连他手掌的温度都如常。只是——称呼与语气都疏离有礼了起来。
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两个人站在莲池边。
每年帝京的夏天去得特别早,暑气一过,已是一池残荷。
王潇湘见他心中郁结,便劝道:“皇上胸中装着黎民苍生,生杀决断都是为了天下安泰。”
尚睿不禁轻笑:“为了庆贺皇后的娘家与朕即将联手,现在朕想告诉皇后一件事,一件你很想知道的往事。”
王潇湘抬头狐疑地看着尚睿。
“还记得你给朕做的那碗莲子羹吗?”
她利用他。
他又何尝不是呢?
从此之后,他和她之间没有夫妻,只剩君臣。
他在她面前俯身,于其鬓角边轻语道:“毒,是朕自己下的。”
第四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锦洛的秋天,桂花香气四处弥漫。
本来楚秦捎信说的就是今日到家,哪知回来的时辰比夏月预想的提早了些。
夏月正要上街,却见白衣少年急切地推门而进。
两个人正好对视。
随之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的楚仲,在看见夏月面前呆立不动的子瑾时道:“刚才还像救火似的往回跑,说急着见小姐,怎么到了家反而不说话了?”
他在子瑾身后,说的话子瑾自然没有听见,况且他也不是要说给子瑾听的。
夏月知道楚仲的意思,他们这些日子总是忽冷忽热,子瑾定是出门后在什么地方都郁郁寡欢的,他们楚家两兄弟看在眼里肯定心疼。
好歹她也是做姐姐的,暂且就再原谅他一次:“你桌子上有桂花糕,饿了就先吃点垫着,晚饭的话常妈妈还没开做呢。”语气还是很僵硬。
子瑾怔忪一下,点点头,然后弯起眼睛幸福地笑了。那种笑容就像清风吹过冰封的河面,突然之间就春暖花开。
夏月心中最为挂念的那件事情以子瑾的拒绝而告终。
“少爷当时说他身残志薄,无法为淮王出力,平静一生足矣。”楚秦黯然叹息。
夏月知道楚秦定是万分失望的,他日日夜夜地期待着时机的成熟,不想换来的却是少主人如此淡然置外的一句话。
闵老爷不置可否。
荷香敲门送茶,大伙也都停止了说话。
子瑾从坐下来开始就一直垂目不语,大概他对楚家两兄弟还是内疚的。他用指尖轻轻抚摩手中的古玉,荷香倒茶的时候瞅到子瑾的动作,突然就想到那日清晨他也同样用了这只手抚过夏月的唇,一分心,茶盏不小心没放稳,水溢了出来。
水是刚烧开的,洒到子瑾的手背上,身上也打湿了。他虽然也习武,但是因为听力的关系,总是不如楚秦楚仲来得快。
身边的楚仲立刻跳了起来,想看子瑾的情况。
“少爷,少爷我……”荷香急得想哭了。
子瑾迅速将手缩到袖子里,对荷香微微一笑:“不妨事,水不烫。”眼角眉毛温柔地弯起来,一副让荷香宽心的表情。
门又合上。
荷香忐忑的心舒解了不少,一想到子瑾清亮柔和的眼睛,就更想不出为何那日他会差一点就对夏月做出错事来。
听荷香的脚步刚一走远,夏月就起身走去:“手给我看。”
“没事。”子瑾索性将手背在了身后。
夏月微恼:“是呀,一点也不烫,你蒙谁呢?信不信我也往自己手上泼点。”说话间就要去端旁边楚仲的茶。
“月儿——”子瑾只得伸手去阻她。
抓在夏月腕间的那只手,从袖子里露了出来,虽没出泡,却已经肿得通红。
夏月着实叹了一口气:“虽然这样做很好,可是好歹也心疼下自己吧。”硬拉着子瑾回房上药,出来的时候隐隐听到闵老爷喃喃道:“看来锦洛,我们还是不能长住了。”
夏月在屋子里给子瑾上药,眼眶红红的。
“我可没在心疼你,是气你居然连我都不说实话。”她依然在恼。
他从小就死拗,幼时磕到哪儿,痛得嘴唇都咬出血来,也不会吭一声。每当夏月发现都会扎扎实实地教育他一番: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姐姐。可是说了之后连她都觉得无奈,就算知道了也无法为他分担任何病痛。即使这样,一旦知道他瞒着自己,总也无法释怀。
“现在再问一句,疼不疼?”
他依旧摇头:“还好。”
夏月真恼了,抓起他完好的右手,一口就咬下去。他却也不躲,就任她咬,依旧不叫疼。她便更生气,久久才松开,看到两排深深的牙印,她的眼泪突然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看你还逞不逞强。疼吗?”
子瑾一皱眉头,吐出一个字:“疼。”
夏月顿时慌了:“我咬重了是不是?还是烫伤药上得不对……”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不是,是你一哭,我这里就疼。”
夏月破涕,推开他道:“酸死了,这些话以后对你娘子说去。”
临近中秋时节,锦洛的天气异常地好,接近日暮时分居然冒出多日不见的阳光来,夕阳映在街边的青砖矮墙上,衬得人脸成了橘红色。
夏月从明伦街口出来,就见街中央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
几个小毛孩与一身奢华公子打扮的男子嚷在一起。
那几个正是去年春天在水月桥边欺负照虹被夏月教训了一顿的孩子。
而华服男子一脸痞气,夏月认得他,正是州吏王奎的儿子。那王奎妻妾成群,膝下却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对王淦十分宠溺,也让他在这锦州城里跋扈惯了。
想必他今天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
她琢磨着自己一个人出门也不该管闲事的。可是刘三儿那几个小孩,虽说在街上常常耍混,终究是没长大的孩子。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来打听。
原来,刘三儿几个在街上疯闹,不小心撞了王淦,将王淦手里的扇子碰落在地上,沾了泥水就脏了。几个孩子都是孤儿,从西边逃荒逃到这里,被城西铁铺的老刘叔收养,其中有一个叫紫鹃的小姑娘,被王淦垂涎了几天,就是找不到什么借口。
如今,王淦看了看沾了泥渍的扇面,看到刘三儿旁边的紫鹃,正好扬言扇子值一百两,没钱的话就押紫鹃来赔。
紫鹃正含着泪躲在刘三儿身后,还是逃不开王淦色迷迷的目光。那不过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胸脯都还没长开,一脸稚气。前年还在街口要过饭,瘦得跟一根竹竿子似的,爹娘都在路上饿死了。后来又和三儿一起被老刘叔领到铁铺去,刚刚有点清秀的样子就被这人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