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桑无焉惊讶,难道电话那头都能闻到肉味?
她这一问就等于不打自招。
“医生怎么说的,你一出门就忘!”苏念衾愠怒。
前几天,桑无焉皮肤又过敏出疹,检查出来医生居然要她对蛋白质和牛肉忌口。
对于无肉不欢的桑无焉,等于是一种痛苦。她说:“我的生命失去了一半乐趣。”苏念衾说:“只是起疹的这几天忍忍,哪有那么夸张?”
现在苏念衾来电话的目的也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的?”桑无焉又问。
“看你说话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准没错。”
她拿着电话用一种看你拿我怎么样的神色,伸了伸舌头。
“以后中午必须回家吃饭。”苏念衾宣布处罚决定。
“两个地方相隔很远,我懒得跑。”
“那以后中午我就亲自去你们食堂看着你!”某人又恢复暴君本色。
“不要!”桑无焉立刻投降。若是这些女人知道他就是她的男友,那恐怕自己得要遭受不死也要脱成皮的逼供。
桑无焉回到家已近黄昏。
她脱鞋时无意间叹了口气。
苏念衾听见,动作一滞,他知道她在四个地方之间奔波,真的很累。
要回学校要去电台,程茵一个人住她又不放心常回去看看,然后最后回到他这里。
他时常问自己,是不是很自私。心中另一个声音说,不,为了爱还可以更自私一点。
但是要一个人牺牲理想来将就另一个人总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苏念衾问:“疹子下去一些没有,痒得厉害不。”
“真的要我回来吃午饭呀?”
“不用。”
“难道你要去?”桑无焉更加紧张。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能去?”苏念衾挑眉。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桑无焉有些急。
“我也不去,只要你听话。”
桑无焉心间顿然温暖:“嗯。”
“对了,”苏念衾突然想到什么,“你人生的另一半乐趣是什么?”
桑无焉神秘地笑笑:“吃猪肉。”
(5)
“呀--小璐,我把醋当酱油放了。”
“没事,我一会儿把调味料重新和下。”余小璐立刻走来收拾桑无焉留下来的烂摊子。她熟练地打了个鸡蛋,然后加了点盐,用筷子当当地搅和。然后尝了尝桑无焉方才煮的萝卜汤,大概太咸,又加水放回去煮。
本来厨房挺大的,可惜桑无焉往那儿一站,真觉得自己没有容身之处,全是多余。只好缩到角落里陪余小璐聊天。
“苏念衾去哪儿了?”她一回来就没见这男人的踪影。
“家里有事,来人接他回去了。”余小璐淡淡地说,一如往常。
“家里?他有家?”桑无焉瞠目。
“怎么没家,狮山苏家还凭空能消失了不成。他没告诉过你?”余小璐一边下菜一边有些疑惑。
“狮山?苏家?”桑无焉不解。
这时,余小璐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了看桑无焉,犹豫着说:“如果他以前没有给你提过,那么我多嘴了。念衾大概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再说他的事。”
“那你自己的事情可以说吗?”桑无焉突然觉得她不应该再那么被动。
“看是些什么?”余小璐说。
不知道她和苏念衾是谁影响谁,某些地方竟然很相似,或者他们一家就是这个禀性。
“你们和苏念衾是亲戚?”
“是吧。”
“他说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既然有家怎么还被送去孤儿院?”
“呃--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说来话长,你换个简单的问。”
“他说他妈妈去世了。那爸爸还健在吗?”
“当然在。”余小璐点头,“但是,我只回答和我有关的,这个也犯规了。算了,算我送你的。”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这么一问出来,桑无焉又觉得不好意思,感觉就像在和情敌摊牌。
“小姨。”余小璐不以为意,回答得很干脆。
“小姨?!”
“不带血缘关系的小姨。”
桑无焉的脑袋停在小姨二字上,半天没有运转过来。
“我姐姐是他的继母。”
桑无焉呆在原地。
此刻,一辆香槟色的宾利行在离这房子一百米开外的拐角处,司机就听苏念衾在后排说:“就在这儿,不要开过去了。”
司机有些为难地从反光镜看了看也坐后排的余微澜。
余微澜点点头。
车缓缓停下间,余微澜说:“你父亲身体不好,时常挂念你。多回去看看。”
苏念衾沉默。
“听小璐说你喜欢上的那个女孩很可爱,好好待她。”她年纪只比苏念衾长几岁,说话的神色却已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还拍了拍苏念衾膝盖上平放的手。
“不必你说,我会珍惜。”苏念衾将手缩开,然后下车离去。
“少爷。”司机本要去送他,却被余微澜止住。
“算了,他自己行。”
桑无焉透过厨房的玻璃正好看到苏念衾推开栅栏进了小花园。
她顿时慌乱起来,很多的未知让她不知如何适从,于是突然就进房间拿上手袋,准备出门。
刚到门口碰到苏念衾。
“无焉,去哪儿?”苏念衾问。
“程茵找我。”她不敢看他,像在逃难。
“他们家有很复杂的人际关系。”咖啡厅里,程茵说。
服务生走过来。
“我要草莓奶昔。程茵你喝什么?”
“冰镇酸梅汁。”
服务生记下来:“一杯草莓奶昔就没有了吗?”明显对程茵的要求恍若未闻。
“还有酸梅汁。”桑无焉补充。
“还应该很有背景。”程茵继续分析。能让宾利车接送的人家境总不会太坏。“联系在一起就更没疑问了,有钱人里面老夫少妻很平常,余小璐肯定也没有必要骗你。现在的问题就是:苏念衾为什么要瞒着你,对于我们这种现代女性来说,家里有钱也是好事情啊,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有点生气,难道我不够资格让他说实情,难道他还要检验下我是不是拜金女?程茵,我突然对爱情没有信心了。”桑无焉抓了抓头发,“我好苦恼。”
“是啊,以后钱多得没有地方花的话可真是件苦恼的事情。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去你的。”
桑无焉苦着脸,心中的焦虑觉得没有人能帮她。本来她仅仅以为一今就是苏念衾,苏念衾就是一今,这已经是她能享受的最大的秘密。
她打了个电话,让李露露帮忙在网络上查“狮山苏家”是个什么东西。听余小璐的口气应当是有点名头的,那还该查得到。
结果出乎意料的骇然。
一个富贵的家族,旗下包括闻名于世的RD化妆品。
“主要是化妆品?”
“不是,只是这个我们最了解。其他的……”李露露移动了下鼠标,“还有石油钻机。”
“石油什么?”
“估计就是开采石油的玩意儿。专门卖给老外用。”
真是一个桑无焉无法想象的世界。
李露露问:“桑无焉,难道你不准备工作,打算转移目标调金龟婿了?
苏念衾母亲早亡,从小长在孤儿院--这一直是桑无焉接受了的事情。而且自己和他在一起又顶着家里这么大的压力,但是桑无焉一直觉得苏念衾是她的私人独享物。她了解他。
但是在一天之内,猛然发现,苏念衾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他不是孤儿,也不是孤苦伶仃,他有父亲,有继母,甚至还有一个显赫非凡的家庭。几乎是一瞬间,她所建立起来的认知统统坍塌。
而且第一个让自己知道一切的,不是苏念衾本人!
桑无焉坐在公园里,忐忑地拨了家里的电话,但愿母亲还要答理她。
“喂--”
“妈,我是焉焉。”
电话的那一头,停滞了一下,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
见没有回答,桑无焉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我看你们去散步没有。”
“没,我一个人在家,正要出去。”
听到母亲跟以前的话,桑无焉大大地松了口气:“爸爸还在学校?”
“是,学校正搞教学评估,忙得很。”
“妈……”桑无焉说,“以后不用往银行里汇钱,我打工赚的已经够了。”
“毕业考试一定要认真考,授学位的时候照的照片要寄回来看。”母亲又恢复了妈妈本色,“生活费也会汇到你毕业,你打工那点钱才多少。女孩子一定要独立,用自己的钱才抬得起头脸来。”
“嗯。”她懂母亲的意思。那些教导从小谨记在心。
挂了电话才明白自己的不安是什么。母亲曾说即使他有钱有势,我们也不妄想高攀他家的门槛。
母亲从小只愿她平凡幸福,却独独在念书方面特别严厉。她说念书,上大学,找一个地位收入和自己相差不大的丈夫,才是幸福的基准。
而苏念衾这样的家庭,她想都没想过。而他,又为什么要瞒着她?
Chapter 7.[我的女人]
(1)
“如果找不到匹配的肝脏,他活不过今年冬天。”
苏念衾独自在沙发上沉闷,想到徐医生说的话。好像所有的爱、恨到死亡面前都会忽然软弱。
那个男人的残忍甚至让他在七岁以前都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个无父无母无姓氏的孤儿。
直到母亲含泪找到他。
母亲只说:“你很小很小便和我们失散了,妈妈找了你很多年。”
懂得人情冷暖之后他才明白,不过是那个男人故意将他抛弃而已。
母亲窘迫地解释:“当时只是你父亲养家很辛苦,加上家里条件太差怕养不大你。”
苏念衾冷笑。
他知道,一个瞎子怎配做他苏怀杉的儿子。
若不是到头来苏怀杉也只得这支血脉,这男人估计一样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下。
可是如今,他却要死了。
他都还没有恨够这位所谓的父亲,怎么就可以要死了。
苏念衾没有开灯,一个人静谧在黑暗里。
夜深,而无焉还没有回来。
她除了电台有特访加班以外,鲜有晚归。
两件事情交织在一起心乱如麻。
苏念衾虽然竭力地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但是内心从未这么忐忑不安过。
余小璐说无焉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一直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告诉无焉,甚至可以说是他不敢告诉无焉。
怎么跟她说?
要说:“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一些事情。”或者说,“当时家里不富裕,见我眼瞎怕是负担又丢人所以就把我扔了。”还是,“我母亲死后,父亲又结过三次婚。现任夫人还是与我同龄的朋友。”
眼睛的残疾,已经让他在无焉面前足够自卑了。
那日,他和余小璐路过从机场高速回来。
“咦?那不是桑小姐吗?”小璐问,“一路的那个人好像是她妈妈。”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拨了无焉的电话。
那一头却很冷淡地说:“我一会儿打给你。”
然后,他足足等待两个小时,什么事情也做不下去。
他好不容易又下决心拨了她电话,却没有人接。
后来,小璐说无焉要自己准备见什么人,后来又补充了一句:“不会今天下午真是她妈妈,老人家要求见你吧?”
听到这话,他好像觉得自己有点高兴。
哪知后来无焉却只字不提,自己终于忍不住问她,她却说:“是程茵啊。”闪烁其词。
无焉一撒谎便会故意在他面前撒娇,掩盖过去。
彼时,他的心有点空。
忽然,他听到无焉在门外掏钥匙。
他猛然站起来,却又觉得不妥,急忙坐下。
“你去哪儿了?”他劈头就问。
“我见程茵来着。”
“你为什么要朝小璐打听我的事情?”他说出第二句话来,形容更加恼怒。
苏念衾第一次发现,原来恶人先告状就是他这个样子的,只是不知道那些恶人们是不是和他一样心虚。
无焉反常地没有与他回嘴,静静的。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有我的原因。你若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他怕无焉询问他,于是只好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故意生气。
“我……”她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站在门口,蹲下来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地埋进去,像一只鸵鸟,平时所有的伶牙俐齿,大胆古怪都全然不见。
苏念衾察觉不对,站起来:“无焉?”语气依然僵硬。
她没有理他。
“无焉。”他开始担心,走来,最先摸到无焉的头。
随即与她一同坐在地毯上。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男人。苏念衾在心里道歉,一说出口却变成:“以后不许这么晚回家。”
无焉还是不理他。
无焉没有出声,仿佛一只钻进堡垒的寄居蟹。
苏念衾在旁边不知所措。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苏念衾不敢去想,可是越不想,心却越揪着疼。
他顿了顿:“明天我带你回苏家。”这句话几乎耗尽他所有的勇气。
却没想无焉突然抬头:“不!”
苏念衾一震。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桑无焉跳起来,“苏念衾,我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去哪儿?你凭什么要我去你家?”
“你说你是我什么人!”苏念衾愠怒。
“一个无权利了解你的暖床工具!”桑无焉不甘示弱,“你说你长在孤儿院,我就真的傻乎乎地以为你是孤儿,为你哀怨为了难过,你在旁边看戏是不是?很有意思是不是。你觉得你有钱,装着不让我知道,很逗趣是不是?什么臭钱,什么苏家,我不稀罕!”
苏念衾闭了一下眼:“要是你不想去也罢。”站起来,冷冷地说。
“苏念衾!”桑无焉更生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霸道!”
“向人打听的是你,不去的也是你,怎么还能说我霸道?”苏念衾转身背对她,语气又恢复了他以前说话时常带的那种嘲讽的味道。
“你!”桑无焉说不过他,气极后一跺脚,摔门而出。
为什么苏念衾要这个样子。
她已经够苦恼的了,明明就是苏念衾不对,他还没有一点解释和安慰,还要朝自己发脾气。她本来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只是觉得有点难受,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些。所以才对他使点小性子,只希望他温柔地哄一哄就行,甚至说句软话都成。但是,他为什么总是那个样子。
桑无焉一想到此,又想振臂大吼。
“苏念衾,你这个白痴!白痴!”
说话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一副天下第一的模样。
做事情也不询问别人的意见,从未用“好不好?”、“好吗?”、“你看怎么样?”这样的句型。完全是直接下达指示,不容更改。
她逃得匆忙居然忘记带手袋,钱包,钥匙统统在里面。跑出来了又不能这么没面子地回去,只好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回到程茵那里。
她从门口的踏毯下摸索到钥匙。
“你被苏大少爷撵出来的?”程茵问。
“程茵,你别拿我开涮。”桑无焉呈大字躺在沙发上,像一只被打败的小猫。
“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决定要爱就得爱到底,不然两个人都会受到伤害。”
“是他先伤害我的。”
“他怎么你了?”
“我都还没和他理论,他倒先质问起我来,口气那么坏。”
“据我所知,他一直都这毛病,你以前也不太介意。”
“我……”
“那是因为你以前是站在强者的立场上看的,你觉得和他的残疾相比你有优势所以不介怀。但是现在苏念衾突然从孤儿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你自卑了。自卑让人敏感,这是你常说的话。”
“是这样?”
“怎么不是。说不定他一会儿就给你打电话。”
“我手机也在手袋里。”桑无焉叹气。
“那可好,落个耳根清净。”程茵吹了口刘海,“正好惩罚一下敢对我们桑家大小姐发少爷脾气的苏念衾,让他今晚担心个够。干脆我俩再一起拜个佛,诅咒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寝,吃东西被卡死,喝水被呛死,洗澡被水淹死,如何?”
“他真的会很担心的。”桑无焉听程茵那么说有些心软。
“那你自己跟他联系。”程茵说着准备把电话扔给她。
“不!我还没气过呢。”桑无焉迅速把头藏到枕头底下。
(2)
不过她的火气终究比不上苏念衾。
那晚苏念衾本来是要追出门的,结果刚到玄关慌忙间一磕,绊倒在地还“哗啦”一下打碎了鞋柜上的花瓶。
玻璃碎到地上,水洒了一地,他手臂一蹭便割破了皮。
余小璐闻声跑下来扶他,却正惹到苏念衾的怒火:“不用管我!”
他从玄关又折了回去打开钢琴,突然猛烈地弹起《拉德斯基进行曲》,完全不顾这是凌晨一点或者两点。
邻里街坊被他吵得纷纷亮灯。
若不是余小璐和物业的保安一一去赔不是,恐怕会无一不去报警。
等事态平息后,余小璐凝视着苏念衾钢琴前的背影说:“其实我很羡慕桑小姐。”
“念衾你、我、姐姐三个人一起长大,你一直都那么骄傲又冷淡地对待所有人,一直以来我以为那是你的本性。看到桑小姐才知道,不是。她能让你恼怒、欢喜、沮丧,只需要一颦一笑就可将你的喜怒颠覆。我甚至……”余小璐摸着额头无奈地笑了笑,“我甚至羡慕她能使你发这么大的火。”
苏念衾顿了顿,淡淡说:“我累了。”
“不需要出去找她吗?”
“不用。”
他回房,关门。
苏念衾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类型。一关门站了不到半会儿。就掏电话,接通了却听见铃声在客厅里回荡。他随着铃声寻去,摸到桑无焉的手袋,手机、钥匙、钱包、身份证……无一不在里面。
苏念衾顿然色变。
“念衾,怎么了?”余小璐在楼上早听见电话响。
“我必须去找她。”
沃尔沃驶出小区。
“你确信距离这么远,她也能走路走到程茵那儿?”余小璐一边掌着方向盘拐弯一边朝两边人行道探望。
苏念衾不说话,胳膊肘撑在车窗上支着下巴,在脑子里飞速地寻找着桑无焉能去的地方。
余小璐看了他一眼说:“念衾,你不要着急。这一带治安还不坏。”
“我没有好好照顾她。”苏念衾半晌之后冒出句话。
“你说过,这世界上没有人需要别人照顾。”
“无焉不同。”
“那她也没有照顾好你。若是她知道你会这么着急就不该如此任性,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余小璐看了看表。
“小璐,”苏念衾转头说,“很不好意思麻烦你,我可以下车一个人找她。”
“念衾,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余小璐叹气。
汽车到十字路口的红灯处停下。
“咦?”
“怎么?”苏念衾放下手臂,转头问。
“那人背影像桑小姐。”
女孩正在过马路,一副疲惫的模样,转过侧面来,果然是桑无焉。
“是她。”红灯一停,余小璐拉档。
“不要叫她。”苏念衾突然说,“在后面跟着她就行了。”
于是,桑无焉在前,车在后,两者之间保持着大约一百米的距离。车子挂着低档,一直磨蹭了二十分钟才跟着桑无焉回到以前的住处。然后目送她上楼。
“灯亮了。”余小璐说。
苏念衾洗澡时才发现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那花瓶本来是在钢琴架上的,不知道谁没有知会过他就随意地放在鞋柜上面。转念一想,除了桑无焉以外还会有谁,乱放东西是她的本性。
她不愿意跟自己回去,苏念衾沮丧,一切和他意料中的差不多。
他配不上她。
早上被铃声吵醒,苏念衾摸索了半天才接起来。
“无焉啊,我记得你是今天答辩……”
苏念衾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蓦地从被子里坐起来。
“无焉?”桑妈妈问。
“不是……伯母……是……”苏念衾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说话有点结巴。
桑妈妈听见男声也顿时一怔。
“苏先生?”桑妈妈理了理头绪。
“是我。伯母。”他竭力用一种不是睡梦初醒的语调回答。
“打扰你了。无焉呢?”
“她昨天把电话落在我这里了。现在大概在学校。”苏念衾强调了昨天二字,替桑无焉遮掩。
“哦。”桑妈妈好似大大地松了口气。
“苏先生。”
“伯母,您请说。”桑妈妈格外客气,让苏念衾大感前途不妙。
“你知道,因为某些你的原因我和无焉的爸爸并不赞同你们来往,为人父母的心情不知你是否理解。对此我亲自去过A城。无焉和我大吵一架。虽然她脾气被我们惯坏了,但是还从来没有这么和我说过话。她是我女儿,她固执地要和你在一起,不惜和我闹翻,事到如今我们拿她也没有办法,只好随她。”
苏念衾表情逐渐冷凝,这些事情他竟然统统不知道。
“无焉从小是我们家的至宝,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和她爸劳累了大半生,就是为了让她不吃苦,不受累,找个合适的人过一辈子。如今她却为了你牺牲了我们为她安排的一切,所以希望你也好好对她。”
“我明白。”
苏念衾放下电话,沉默良久。
(3)
在桑无焉的世界里,最大的烦恼无非是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妈妈太唠叨,若是讲得有理想一点就是这世界不够和平。
但这仅限于苏念衾闯进她视野之前。
程茵的话使人信服,但是除了一点:她说苏念衾会担心,但是如今过了三天,这个男人尚不思悔改,居然没有以任何形式在她面前出现。
桑无焉很窝火。
她去办公室,突然看到吴谓捧着一本书,《边城》。
叶丽揶揄:“我的神啊,吴谓你这么有文学素养,居然看名著。”
吴谓摇头:“啧啧啧,看这是什么社会,看花花公子的被人崇拜,看大师作品的被人鄙视。”
叶丽捅了捅桑无焉:“看他多得瑟。桑无焉,上。”她知道就桑无焉能收拾他。却没想桑无焉讨好地对吴谓说:“吴哥,你那书能借我用几天吗?”
“你干吗?”吴谓紧张地掩住爱书。
“我看看。”
其实,她不是看。她突然想起来上次苏念衾去订这个书的盲文版却没有了。盲文书的种类,少得可怜。她想她帮他读一遍,然后录下来。
录个东西,在这种地方是很简单的事情,特别是还有吴谓帮忙。
但是书太长了。
吴谓问:“你不会是去什么地方做义工吧。给盲人用?”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桑无焉,原来录出来可以给很多人用。于是,坚定了她的决心,甚至还找了些儿童读物。这个事情几乎消耗掉她所有的空闲,甚至减弱了对苏念衾的怨念和思念。
她站在录音室里,正巧聂熙进来。
“对一个立志做主播的人,嗓子很重要,千万不要过度使用。”聂熙说完便离开,留下一杯水。
第四天、第五天……
苏念衾仍旧不出现,桑无焉几欲抓狂。双方谁也不想先向对方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