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
两个小时就整理了满满一箱子,跟白霖打了个招呼之后,我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出门了。
白霖在身后大声问:“你晚上回么?”
“要回来。”
从女生院到学校大门口的公交站,大概要走二十来分钟,如果走大路的话要绕着学生活动中心兜一个大圈。我和白霖时常从小水渠边的小道抄近路,能少走好大一截。
我拉着长方体的大号行李箱打破了小径的宁静。箱子下面的轱辘和水泥地摩擦的杂音虽然刺耳却有节奏。我哼着小调,让这两种声音交相辉映。哪只,好景不长,轱辘忽然发出一个令人心碎的“咔嚓”声。我试着再拉了拉,箱子只有左边朝前移动的趋势,而右边屹立不动,很明显地告诉我,它的轮子坏了。箱子是拉不动了,我只得给刘启打了电话,然后自己再费力地试着提起东西往前走。
小径的中间有个转角,内侧都是浓密的灌木丛,所以无论从哪一头来,都只听得到脚步声,而很难清楚转角另一边的情景。也是因为如此,刚开始这里成了A大的十大受欢迎的约会的隐蔽场所之一。只是,后来行政楼改在这旁边,来来回回的老师、领导多了,便又冷清了起来。
此刻,我听见那边有人一边谈着话,一边慢慢地朝我走来。
“前些年信息学院那边选择的那个课题。想必你也听说了,历经三年多时间的攻关,终于研制成功。年底,他们获得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我们全校都通报表扬过嘛。本来这个课题前瞻性强,技术含量是很高的。可是谁想,当我们满心欢喜地拿着科研成果到部队找婆家,想推广时,才觉得尴尬。老陈他们事前没有深入部队进行调研论证,虽然成果虽然好,部队却用不上,最后只好拿回来锁进档案柜,真正成了中看不中用的摆设。所以,我们全校都应该反思啊。小慕,尤其你们也是和军方合作。”一位中年男子语重心长地说。
我听见那人口中长篇大论后,结尾出现的“小慕”二字,心中“咚——”了一下。
果然,慕承和的声音随后传了过来。
“我们会注意的。”他说。
3
霎时间,我慌了神色,想找地方避一下。可是这下硬着头皮继续走也不是,往后退也来不及。要是我撒腿往回跑,也许来得及,但是箱子怎么办,总不能扔在这儿吧。孤零零地放在这里,有点像搞恐怖活动的工具。
小径右边是小水渠,不能往下跳,何况即使我跳下去,也要被发现的。左边是一人高的灌木丛。我的脑子了飞速地思考着,最后下定决心拖着行李跳到花丛里,躲在灌木背后。
还好他俩跟闲庭信步似的,走得慢。
我就位之后,才一步一步地慢慢踱来。
“你母亲最近身体好吧?”那人又问。
慕承和说:“还好。”
我蹲在万年青的背后,透过草叶的缝隙,紧张地注视着路面。
“上个月,我去B市开会,遇见过你母亲。她那张嘴啊,还是年轻时那么厉害,就因为你,我现在都害怕见她。”
“怎么?”慕承和问。
“你说怎么,你肯定比我清楚。”那人笑说:“小慕啊,今年27了吧,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成家了。你要是有了称心的带回去给你母亲看看,否则她还怪我们搞科研耽误你。”
不知道慕承和是不是在笑,却是未接话。我听着他俩的谈话声渐渐远去,想站起来确认下,却又不敢贸然前进,只好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
哪知道,就在等待中,又有脚步自远而来。我仔细分辨了下,是单独的一个人。这个人最后居然在靠近我的地方停下来,随即定在我躲藏的万年青前面驻步不前。
我盯着那双鞋子,有点狐疑,觉得很眼熟,好像就是刚才见过。这么一想,脸色倏地就白了。
然后,鞋子的主人居高临下地说:“薛桐,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我迅速地仰起脸,触及慕承和目光后,噌地一下站起来,支支吾吾的说:“我……我……”一时间脑子短路了,恨不得像日本忍者一样扔颗烟雾弹就能就地消失。
“你在找东西?”慕承和勾起嘴角问。
与其说是一个问句,不如说是他在提示我。我立刻点头:“是啊,找东西。”
“找手机?”
“是啊。”我附和。
“在哪儿?”他侧了下头,问我。
“这不……”我话还没说完,倏然发现电话没在手上,再下意识地摸羽绒服的口袋,也是空的,电光石火间,才想起给刘启打了电话之后,顺手放回了双肩包里。
我心虚地改口说:“这不……放回包里了。”
慕承和闻言笑了,眼睛眯起来,然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唇角的弧度更深。我这下才反应过来,是不是他给我下套了?先替我编了个谎,再让我自动现原形。瞅着他那双溢满笑意眼睛,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结论。这人居然又整我!
于是,我赶紧换了一个哀怨的眼神回敬他。他站在外面,我站在里面,中间隔着一颗半高的万年青。这个时候,只见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然后走进一步。我有点狐疑地盯着他。没想到的是,他却忽然抬起左手,朝我伸过来。我的心骤然加速。眼看指尖离我越来越近。一尺,半尺,一寸,半寸……
就在要触到我的前一刻,我下意识地将头偏了一下。就是这么微小的一个角度,就避开了他左手的手指,让它们很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刹那间,我看到慕承和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闪过。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神色。它消逝得是如此之快,完全没有给我机会和时间,将它弄懂。
以至于后来我想,我这么粗线条的人,是不是永远也搞不懂一些事情。
转瞬之后,笑容又恢复到他的脸上。
他收回手,问我:“你准备一直站在里面,继续践踏我们学校的花草?”
我“啊!”了一下,赶紧跳了出来。
“在这儿干嘛?”
“我……我……等人。”
“放假了?”
“嗯。”我说,“正好收拾点下学期用不着的东西,拿回家去。”
“找到工作了?”
“还——没有。”我有点沮丧地说。
“寒假打算怎么过?”
“妈妈要我下个星期去她那儿,和她一起过年。”
“哦,”他说,“我也会在外地。”
谈话似乎到此告了一个段落。
为了打破这个寂静,我主动问:“工作忙吗?”
“还行。”
“你也别太挑剔了。”我突然又说。
“?”他一时不明白我指的什么。
“我刚才偷听到你们讲话了。”
他无奈地笑了下。
“你妈妈挺着急吧,有没有让你到处相亲啊?”我想揶揄他。
“那倒没有,她知道我一直没这方面的打算。”
“为什么?”我诧异。
他脸上的笑,逐渐隐去,继而淡淡地说,“人生志向。”
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
我俩面对面站着,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小桐。”
刘启一边叫我,一边从那头迎面赶来。
“哎——”我兴高采烈地应着他。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竟然有一种被解脱的感觉。
刘启看到我身边的慕承和,很尊敬地了声:“慕老师。”
慕承和微笑地点点头,然后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随后,刘启替我把树丛里的行李箱提了出来,还禁不住问我:“你是怎么让它跑到那里面去的?”
“我先想的是,要是你不来接我,我就把它藏在里面,等你晚上来拿。”
“不会吧,你真这么想。”
“当然。”我扬起下巴说。
跟刘启说话,和在那个人面前完全不一样。哪怕是撒谎,也是这般简单。但是慕承和不同,我表面上的任何的掩饰,在他眼中似乎都是多余的。
“薛桐。”刘启的声音拉回了我漂浮的思绪。
“嗯?”
他示意了下我的额头。我顺着他的眼神,摸了下我额前的刘海,然后触到头发上悬着的异物。我拿下来一看,发现是一片叶子。小小的,墨绿色的,万年青的叶子。
叶子尖端的边缘,略微泛黄,所以有点卷曲了。
原来,刚才他只是想要替我拿掉它。
我觉得,慕承和对于我而言,有一种既敬畏又迷恋的感觉。
只是,从今往后,我不再需要了。
4
考完后的第三天,我上了往B市的长途车。
妈妈他们监狱离市区不远,本来单位给她在市区长租了一个三居室的房子。她平时嫌它离监狱远,很少去,就在单位宿舍住。那宿舍其实就是一个筒子楼,厕所和浴室都是公用的,吃饭只能在食堂解决。
我来这里之后,一切都觉得不方便,还不如我们学校。
于是,她跟着我一起住回城里。
搬东西的时候,来了妈妈的好几个同事一起帮忙,其中有个五十来岁的伯伯特别热情,那个年轻的小司机一直笑嘻嘻地叫他“陈政委”。
自从上次和她在墓地吵架之后,我对“陈”这个词敏感极了,斜眼打量了那个“陈政委”很多次。
他个子不高,瘦瘦的,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棉警服,显得很黑。人倒是对我和善,就是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总是板着个脸,和爸爸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后来,他似乎察觉我审视的目光,也频频看我。而妈妈只字未提。
睡觉前,我再也忍不住,率先问:“这个男人就是你说的那个么?”
妈妈疑惑:“你在说什么呢?这个那个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就是那个陈什么的,今天帮你搬东西的!”
她听了之后,哧地乐了,“你最近脑瓜子都在想什么呢?但凡是姓陈的,你都怀疑啊。什么陈什么,有没有礼貌。人家这个陈伯伯是我们单位的政委,不是上次我……”她敛色,顿了下,“不是上次我给你提的那个。”
“哦。”我答,“谁叫你不说清楚。”
“对了,他女儿也读大四,下个星期考完研究生考试就过来陪他过年。你们到时候也可以做个伴儿。”
“哦。”
“他说他女儿内向,不喜欢和人接近,怕你们谈不拢。我就说你从小性格好,和谁都能玩儿到一块去。我可是夸了海口了,你别拆我台啊。”
过了一会儿,我意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妈,这个陈伯伯,是已婚还是离异?”
妈妈来气了,“我说薛桐,你管起我来,比我管你还严啊!”
我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我渐渐长大了,还是由于现在我们母女难得聚在一起,我们的关系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我从未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拿着地图走街串巷地晃悠过,开始还觉得不习惯,过了几天之后开始爱上这种感觉。
陈伯伯的女儿是在第二个星期到这里的。
她叫陈妍,是个异常秀气的女孩儿,皮肤极白。
“你学什么专业的?”我问。
“法律。”
“哇,这个专业好。”
“你呢?”陈妍问。
“英语。”
“英语也好啊,至少去考研,英语这课可以拉很多分。你怎么不试一试?”
“我不喜欢继续念书了。”我说,“而且念书有什么好,又不能挣钱。”
如老妈所愿,我和陈妍真的成了好朋友。
等熟识了之后,我才发现,沉默寡言只是在她外面的表象而已,私底下,仍然和普通女生一样叽叽喳喳的,而且爱八卦,好奇心强。
有一次在说到老妈单位时候,我惊讶:“他们监狱里关的是男犯?”
“是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陈妍更吃惊。
“我妈从来不和我说工作上的事情,我只知道她以前是女子监狱的,而且那些同事也基本上是女的,我就以为这个也是女犯监狱。所以我那天看到那么多男警察我还纳闷呢。”
“又不是女的只能管女犯。在男子监狱,女警只是不能代班和进监舍而已。”她显然比我懂很多。
“为什么不能进监舍?”我好奇地问。
“也不能说绝对不能进监舍,只是规定,女警进监舍的话必须要两个男警陪同。”她继续监视。
“为什么?”
陈妍没立刻回答,而是朝我眨巴了一下她的大眼睛。
然后……我就明白了。
我乐翻了,指着她说,“你这表情真猥琐。”
陈妍问:“你自己没想猥琐的事情,怎么就能看出来我猥琐了?”
“你知道得真多。”我说。
“我喜欢问我爸工作上的事。”
“你们谈得来?”
“嗯。”陈妍点头,“你不要看他总是绷着脸,其实很和善。”
和善?我扬起头,回忆了下陈伯伯那漆黑的脸,怎么也无法跟“和善”这个词联想在一起。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俩穿得肥肥的去放烟花。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刘启打电话来,和我说了老半天。
陈妍问:“你男朋友?”
“嗯。差不多吧。”
“小心我告诉你妈。”
“她才懒得管我这些。”我说:“你呢?”
“我没有。”她回答,“我没这闲功夫。”
“谈恋爱又不是闲事。”我争辩。
“我没这个打算,我这辈子都想自己过。”陈妍说。
“为什么?”
陈妍感慨说:“一个人多好,无忧无虑的,而且我还有其他理想。”语气异常郑重。陈妍的一席话,让我不禁联想起慕承和,是不是他也抱着这种生活态度,才想要独身。
突然,我和陈妍的电话同时响起来。
是老妈。
“喂——”我说。
“桐桐,你们在哪儿?”。
“在市政广场。”
“你今晚和陈妍一起,妈妈有事要去单位一趟,可能回来不了。”老妈语气凝重。
“怎么了?”我急问。
“工作的事情,你不要问,自己注意安全。”一说起公事,她都是这种态度。
老妈挂断电话之后,陈妍拿着手机比我多讲了好一会儿。
“你爸打的?”
“嗯。他说监狱里出了大事,可能有人越狱了。”
“不是吧!”我瞪大眼睛。
就算老妈平时把我和她的工作隔离开,但是电视看多了,我耳闻目染也知道越狱是大事件。
“我们怎么办?”我一遇到事情,就没主意了。
“我爸的车来接我们。”陈妍说。
“去哪儿?”我问。
“去我家。”
不一会儿,司机小李开着车到了汇合地点,送我们回陈妍那里。
一路上,小李面色异常严肃。我们在二环路口,就遇见了一道关卡,警察和武警认真地盘问和检查着每一台进出的车辆。
直至此刻,我才意识到这个事情有多严重。
“什么时候发生的?”陈妍问。
小李和陈妍很熟,直接就说:“吃晚饭确定这人还在,他们一般九点半看完电视,点名之后,十点就寝。今晚是年三十,就特许看到春晚结束,结果十二点半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个。”
“怎么跑的出去呢?”我纳闷。
我上次刚到B市的那天就去过老妈监狱。里外两层围墙不说,特别是那外围墙,有三层楼那么高,上面还有万伏电压的电网,最外面还有武警巡逻。
小李说:“他不一定跑出来了,也可能还在监狱的某个地方。所以,你们到了之后,只能呆在办公区。监狱现在路口设卡,只是怕他已经藏在运货的车里混出来,以防万一。”
他解释完之后,我们都不说话了。
几分钟后,车驶过了第二个关卡。
沉默中,陈妍又问:“是个什么人?”
小李说:“五十岁的新犯,上个月刚来。投毒罪,判的死缓两年。”
“死缓两年?”我问。
“就是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如果两年间,没有继续违法犯罪行为,自动转为无期徒刑。反之,会成死刑立即执行。”陈妍解释。
到陈妍楼下的时候,小李锁好车,一定要送我们上楼。
“我和薛桐能做伴,不怕。”陈妍说。
“我一定得送你们进家,看你锁好门再走。”小李强调,“我们不知道那个人会出现在哪儿,会干些什么。”
陈妍点点头,不再拒绝。
我突然就有些害怕起来。
夜里四点的时候,我在迷迷糊糊间听见什么响动了一下。刚才我俩倒在沙发上看春晚重播,看着看着就这么和衣睡着了。
我起身,环视了周围一圈。
电视还放着。
为了确定声音的来源,我拿起遥控板,将电视音量调小。
此刻,陈妍也醒了。
“怎么?”她揉了揉眼睛。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那个响声又出现了一次,而且是从大门方向传来的。
我俩对视了一眼后,又同时死死地盯住防盗门。我的心脏骤然猛跳,双手紧紧握住住遥控板。
门动了一下,缓慢地打开。
那一秒,我几乎忘记了呼吸,甚至设想过即将要发生什么。
“妍妍?”
从门后面探出半个身的人是——陈伯伯。
“爸,是你呀!”陈妍说。于此同时,我也大呼一口气。
“你可吓死我们了,回来怎么不先打电话?”
“怕你们睡着了。”
随后出现的是我妈。
“怎么样?”陈妍问。
“找到了。”陈伯伯放下外套说。
“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监狱里,躲在暗处,还在伺机想跑出去。”
我看着他们,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似的。突然发生了大事,突然又恢复了原样。至于那个企图越狱的人,最后怎么样了,也不是我关心的。
寒假到了末尾,再回A市的头一天,老妈坐下来和我聊天。我以为她要说她和另一位陈伯伯的事,没想到只是问问我学校的情况。
“你对以后就没什么打算?”
“我在找工作。”
“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陈妍就比我好,理想目标都那么明确。还有我那些同学,没找到工作的,春节都留在学校寻找机会。”
刘启在考公务员。
宋琪琪和老家的一所大专签了合同,回去当老师。
李师兄还有两年才研究生毕业,白霖的志愿就是留在A市陪着他,至于是什么工作,都无所谓。
赵晓棠想在一家地产公司做置业顾问。
而我呢?
除了下学期过专八,我还有什么目标?
“妈妈,你说我干什么好?”
老妈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如果还没想好就慢慢来,大不了先在家闲着,由我养。”
“要不,我也考警察。”
“不行。”
“为什么?你不也是警察。”
“就因为我做这一行,所以不希望你走这条路。”稍许后,她低声说:“太苦了。”
5
新学期开始之后,我和刘启不咸不淡地发展着,但是这种发展仅限于一起吃饭,一起自习,然后他替我打开水。
而寝室里,发生了奇怪变化的是赵晓棠,头发突然拉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和五颜六色的眼影也从她身上消失了,还每晚按时回寝室。
我不禁嘀咕:“怎么突然搞得跟个大学生似的?”
赵晓棠反驳:“我本来就是个大学生。”
“是么?我居然才发现。”
她冷眼一扫,“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3月14日,据说是白色*情人节。本来我不懂,全靠白霖提前很多天在寝室里嚷嚷这事儿,我才明白还有这么个说法。而2月14那天正好在过年期间,校园情侣们大部分天各一方,所以这个所谓的白色*情人节就被当做补偿,炒得沸沸扬扬。
14号,星期三,刘启他们晚上有专业课,所以他提前去买了下午的电影票。
看电影的地方,当然不是学校西区我和白霖经常骗会员票的那家盗版小电影院,而是在市中心的豪华影厅。这也许是我们第一次比较正式的,像约会一样的见面。
电影院大厅里有很多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男女来来往往。
我走过拐角那个买零食的地方的时候,瞥到冰柜上面的一行字: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显然,刘启也看到了。我俩的目光不小心地碰到一起。
“吃么?”他问。
“不吃。又贵又冷的。”我扭开头,尴尬地加快步伐,赶紧走开,将他留在后面。
我说的也是实话,今天确实很冷。原本春天都来临了,哪知从昨日开始又陡然降温,攻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我最厚的羽绒服都放在了家里,只好里面多穿几件来抵御严寒。
电影一开场,我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刘启瞅了我一眼。
我说:“没事儿。”
演到一半的时候,嗓子发痒,我又开始咳嗽。为了避免打扰其他人,尽量压低了声音。他见我忍得难受,就抬手拍了拍我的背。咳完之后,正当我认为,可以继续安心看电影的时候,刘启说了句:“你冷不冷?”随之,他的手从我的背上移开,转而伸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我心中一惊。转头看了看他。他稳如泰山地盯住屏幕,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手就这么握着我,没有松开的动向。一秒钟,十秒钟,三十秒钟……都过去了,还是这么握着。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一遇见这种事情的时候,是如此的胆怯和不知所措。我怕我挣扎一下就伤害他,或者我这么默许了之后,他还会有什么更加亲密的举动。于是,六神无主的我只好一动也不敢动,就由着他这般,却是全身僵硬。
我活了二十一年,除了老爸,从未和任何异性有这样亲密的举动。至于后来电影里演的什么,我已经完全没了心思,只觉得刘启的掌心也在出汗,那层细细的汗濡湿了我的手,变得黏糊又难受。
记得大三视听说课,老师放过很多电影,其中一个里面的女主角说她一直以为和恋人接吻,脚尖会不由自主地离开地面,幸福地翘起来,有一种失去自我的感觉。我也曾经以为,当我的男朋友第一次牵着我的手,我会觉得温暖且甜蜜。
可是现实和想象不太一样。
幸好影院里的黑暗掩饰了我的尴尬。屏幕上的故事发生到高*潮的时候,坐我前面的人忍不住扭头和同伴交流了几句,我也趁机换了个坐姿,然后再不着痕迹地从刘启的掌中抽出手。
也许是发展得太突然了,我来不及适应;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也许是我觉得气氛不合适,总之在我抽手之后,我顿觉轻松。出了电影院之后,我努力让自己显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吃过晚饭,他去上课,我回寝室。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下午,赵晓棠进门就扔了颗炸弹,放出豪言说:“我男朋友今天晚上请你们吃饭。”
“不是吧?”我和白霖异口同声地说。“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你们认识。”
“不是吧?”我们俩学着周星驰的表情,提高了嗓门又惊叹了一次。
“是慕海。”
“慕海是谁?”白霖问。
“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我沉思着说。
赵晓棠白了我一眼,提示说:“记不记得我们大三有一次见网友,你被他认成我来着,就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