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黑宝石般的眼睛,溜溜的转着,打量年哥儿,突然向他伸出双手,口齿清晰而且十分响亮的叫了声,“哥——哥”
众人皆是一愣,相互对视,齐声笑了起来,虎子不到周岁便会叫爹和娘,也会叫姐姐,可是懒得很。偶尔哪天儿高兴了,会叫上两声,而他不愿意叫的时候,任凭人怎么哄,他要么是装作没听见,要么是一直摇头,并把小嘴儿绷得紧紧的,死活不出声。
这会儿不但叫得干脆,还肯主动让他抱。
何氏笑着说虎子,“跟梨花小时候一模一样,稀罕年哥儿呢。”
年哥儿一把抱过虎子,在怀里掂了掂,笑道,“比梨花小时候沉多了。”
虎子又大叫了声哥哥惹得一圈人齐声笑,何氏说他是人来疯
晚饭做得丰盛,李家人又空着肚子等了些时候,入座后,众人吃得都很香,柱子一边吃一边赞叹,“还是李大娘做得饭有咱村的味道。”
何氏看年哥儿吃得也香甜,便不断的夹菜给他,让他多吃些。一直粘着年哥儿的虎子,象是看到他娘笑眯眯的,只顾看着年哥儿,劝年哥儿吃这吃那的,突然发起了小脾气,在何氏怀里扭来扭去,哼哼叽叽的发起了小脾气。
又惹得一家人开怀的笑。
晚饭过后,天色还早,年哥儿说他不急着回府,李薇便沏了茶,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叙话儿。吴旭娘用过晚饭后,借着给孩子做衣裳的名头,先回了西屋。
说到衣裳,春兰让春柳去把在家时,给年哥儿做的一件外袍找出来,“这么长时候不见你,也不知道做得合身不合身,你先比比,不合身再改”
春柳去拿衣裳来,让他套在外面试试,他忙摇手说不用试。春柳圆眼睁着瞪他,年哥儿无奈便要站起来比试衣裳,突然春柳眼儿一转,伸手向他领口抓去。
春柳这一抓,一圈子人都吓了一跳。柱子更是连忙跳起来,去拦春柳的手,“那个,春柳,让年哥儿进里屋试”
年哥儿微侧侧身,春柳抓了个空,她恼得一把把柱子推开,眼睛半眯着,直直盯向的年哥儿的脖子,“脖子怎么了?谁伤的?”
年哥儿不自觉的以手抚向脖子处,笑着摇头,“没什么,三姐,是我自己不心擦伤的。~”
春柳眼睛眯得更紧,“你打量咱家人都是傻子,自己伤擦伤会伤成那样?手放下来我瞧瞧”
年哥儿捂着脖子笑着解释,“三姐,真是我自己个儿不小心骑马骑太快了,没看见道路上横着一根竹竿儿,被挂伤了脖子。”
柱子也连忙点头,“是是就是这么回事儿。李大娘,真不是哪个故意伤的,是年哥儿自己不小心”
何氏一见年哥儿伤着脖子处了,登时急得了,又见柱子承认,更急。忙上前两步,把年哥儿捂着脖子手的拉开,将衣领子轻轻往下一扯,下巴正下方,润白脖子上,一道红肿磨伤的伤痕。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何氏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骑马挂伤的?”
年哥儿不敢再以手遮掩,只是轻笑着,“娘,没事儿呢。这些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春柳气呼呼的喊道,“娘,你信他的鬼话好好的道路上怎么有横着的竹竿儿?竹竿那么光滑,即使拌着了,会伤这么严重?”
突然她眼一眯,转向柱子,气势汹汹的问道,“你先前说年哥儿有事脱不开身来看我们,是不是因为他伤了脖子?”
柱子连连赔笑摇头,“不是,不是…”
何氏又是心疼又是气,一边让春兰去找药,一边数落他,“不年不让你回去,你偏要回去,回去就是这么个光景?这么些年,我和你爹没舍得碰你一下,整个家里也就春兰动过你两下子,你看看你现在…”
坐在椅子上哽咽道,“…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你让我将来咋有脸儿去见你母亲…”
年哥儿把衣领上的伤口盖好,在何氏面前儿蹲下身子,赔笑道,“娘,我真的没事。这伤看着吓人,其实也没大碍的。是我和府里的大少爷几人去郊外骑马,有人恶作剧在林子间拴了绳子,我骑马骑得快,没瞧见,被绳子刮了一下。真的不是哪个故意打伤的。”
李薇的手在袖子里狠狠攥起,只怕那恶作剧的绳子是故意针对他的吧?
柱子也忙在一旁半弯着腰赔笑,“李大娘,我不是故意骗你们,是真怕你们担心。下次,下次,我和大山一步也不离他左右,你别伤心了现在,现在…”
年哥儿缓缓抬头,扫过柱子,柱子又接着说道,“…现在,府里的老爷已经罚大少爷在家思过了。”
年哥儿说明的原由,何氏心头稍安,看他脖子上的擦伤才刚结了痂,贴身衣物虽然细软,也勉不了磨蹭,嫩痂被磨裂开来,有血丝渗出,沾染在雪白的里衣领上,才让春柳看出来了端倪。不由又责怪他,“伤了为什么不包着?”
柱子忙从怀里取出一卷白布包条展开,里侧有药膏并沾染几点血色,手脚利索的将年哥儿颈上的擦伤包扎起来。
李薇看着他衣领出露出的白布,叹息,原来是怕被人看来了,才在进家门儿前特意取掉,恐怕今儿也是他故意选在天擦黑后才来的。
因着这么一个事儿,众人都没有了叙话的心思,又坐了一会儿,何氏便催他们回去。
年哥儿看看天色,确实不早了,今儿出来,是打着给贺府那位挑选寿礼的名头,回去时总要带一两样东西装装样子才是。
便笑着与何氏说,“娘,那我先回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们。”
何氏点头。李薇挑了灯笼立在堂屋门口儿,等着送他们出门。
年哥儿走过来,伸手接过灯笼,向屋内几人道,“梨花送我到院门口就行了。娘,你们都歇着吧。”
此时天空之中薄云微散,月亮在云层之中穿棱,撒下一地朦胧清辉。李薇闷头不作声,送他和柱子到院门口。年哥儿回身将灯笼交还给她,轻笑着拍她的头,“梨花别担心,我没事这次是疏忽了,以后,不会了。”
他说“以后,不会了”的时候,语气里有着承诺似的正重。
李薇暗叹一声,抬脸笑着,轻点下头,“十五夜里你定是没空来,若是十六晚上能来,早点来送个信儿,爹娘盼着你过来过个团圆中秋呢。”
年哥儿想了想,点头,“十六晚上我必来”
李薇向他们两个挥挥手,关了院门儿。
年哥儿在外面立了一会儿,才苦笑着摇摇头。
和柱子两人缓缓走着,直快到巷子口的时候,柱子才拧着眉毛,偏头问他,“方才为什么不让我说他当街跑马,却被路上‘突然出现的大坑’绊了马腿,摔了一跤,跌断腿儿的事儿?”
年哥儿笑着摇头,“这些事儿爹娘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他们定然担忧我的反正他现在出不了门儿,你说闭门思过也没错儿”
柱子眉头还是不展,“可她们知道你受欺负不是更忧心?”
年哥儿缄默了一会儿,点头,“以后我会小心的。”
柱子叹了口气,又奇怪的问道,“那天,那绳子你真没瞧见么?我离那么远就瞧见了”
年哥儿眼睛眯了眯,没吭声。当时,那几人一直在他身后叫嚷,分散他的注意力,直到他纵马到那绳子跟前儿时,才发现。若非他躲得及时,有可能被绳子拦腰挂起,重重摔在地上…与那个比起来,躲闪时被挂伤脖子,算是轻伤了。
柱子看他心情似是不太好的样子,便自己笑起来,“你这脖子的伤,也算是值了。老爷训斥他一场,又打算把粮店让你暂管着。”
年哥儿也叹了一声,轻笑,“是啊…”
李薇背靠在院门儿上,抬头望着夜空这中那轮掩在云中明月。突然又想起那年元宵节他说过的话:浮云掩月,月穿浮云
再结合第一眼见到他时那清朗的眼眸,一时倒象是些明白了。
屋内何氏与春兰春柳春杏几个闷坐在桌子前,李薇进来,熄了灯笼,就着桌子坐下,笑道,“娘,年哥儿说十六晚上准来吃饭呢。也没剩几天了,我们提前准备吧”
春兰点头,拿起那件衣裳,略想了想,“当时这件衣裳是按柱子的个头做的,今儿一看,倒也不差,就是年哥儿比我想象的要结实了些,亏我留的有余地,再放出些余量来。”
何氏知道几个女儿的心思,便扯出一抹笑意,摆摆手,“行,夜深了,去睡吧。”又交待她们,等李海歆回来别跟他提及这件事儿。
四姐妹一同出了堂屋,春兰回东屋,剩下三人去了西屋。
进屋刚掌了灯,春杏就扯着李薇问道,“方才哥哥跟你说了什么?”
李薇摇头,伏身铺床,“没说什么。我就问他十六要不要来吃饭,他说要来的”
春柳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子道,“我去堂屋陪咱娘。省得虎子换了地方,夜里头哭闹,你们两把门拴好了再睡。”
两人应了一声,春柳出了东屋门儿,到院门口,细细察看了院门,确认门闩紧了,才挑着灯笼到了堂屋。
何氏见她来了,笑笑,“那两个睡了?”
春柳应了一声。何氏要去对面那间屋子给她铺床,春柳摇头,“我在这里打地铺吧。年哥儿一来,心里头觉得怪难受的。不想一个人去睡。”
何氏缄默了一会儿,一叹,“行了,别想了。我看年哥儿精气神儿还好。面目上瞧着也开朗了些,没长那种阴阴郁郁的孩子。这就算不错了”
第一百零七章 基本安定
李海歆第二日快中午时,赶着牛车从李家村回来,一家人忙围过去,问路上的情况,李海歆一边卸着车上拉来的东西,一边说,“还那样,跟咱们来时差不多。~”
石头爹帮着把李海歆从李家村拉来的一牛车东西卸了下来,便回东门巷子去。
李海歆带来回的东西,全部是能入口的,有上次未带装完的苞谷粒,有在苞谷地里套种的绿豆黄豆,还有菜园子里已经长成的白菜,在院中堆了好大的一堆儿。
何氏笑着,“走的时候没顾上说,还怕你忘了这些呢,看来还是有心的。”
李海歆笑笑,从牛车上拎起一把铁锹来,“走吧,咱先把后院那片空地挖开,把白菜埋进去,家中菜园子里还能再拉个两牛车,收拾完这些,等明儿石头爹从他们村回来,我再回家两趟,把能入口的都拉来。”
何氏让李薇牵虎子玩儿,也拿了铁锹去,春柳要去拎最后一把铁揪,吴旭娘拦住她,“待会挖好菜坑,你和春杏帮着搬白菜就好。”自己拎起那铁揪跟在李海歆夫妻后面去了。
李家村一向用土办法储存过冬白菜,就是挖出一尺半见深的方坑,将采收下来的白菜,放在太阳晒两天,晒去表面菜叶子多余的水份,然后将白菜头朝上,一棵棵整齐的码在方坑里,若是泥土过湿,则需要将坑晾晒两天,然后将白菜埋起来,吃的时候,可去现挖随取。
白菜埋得深些可以防冻伤,基本上这样储藏的白菜能吃到来年二三月,不过,到那个时候,白菜外边的叶子会腐烂,即便是这样,也好过没菜吃。
象白萝卜之类的也可以用这种方法储藏。
至于眼下就要吃的白菜,只须在太阳下略晒,码整齐,中间用麦秸杆隔开,摆放到阴凉处即可,可以一直吃到没上冻之前。
几个大人去挖坑,还要有一会儿才好,春柳几个便把成堆儿的白菜挑捡,有些晒得好的,表面叶子发皱微干,最适合放到土坑中储藏,另有些,水气仍足的,便靠着厨房的一侧堆放。
刚挑了一会儿,院门响起,李薇跑过去开门儿,却是春柳和赵昱森抱着赵瑜。
“梨花,爹娘呢。”春桃进了院不见人,便问道。
李薇指指后院,“挖坑藏白菜呢。”
春桃看看赵昱森,不待她出声,赵昱森抱越瑜放到地上,让他自己跑着玩儿,“我去替娘回来”
春桃“嗯”了一声,叫儿子,“瑜儿,去和小舅舅边上玩儿去吧,娘帮着姨姨收拾菜”
赵瑜乖巧点头,向虎子跑去,嘴里喊着,“舅…舅…”
虎子正闷头玩着他的那些小鸭子小木剑什么的,听见赵瑜喊,头抬了一下,待他跑到跟前儿,拿起一只小玩具塞过去,自己又闷头玩儿。
何氏与吴旭娘从后面儿回来,看这情境,笑骂他,“你生生是没有一点舅舅的样子。还不如你小外甥呢”
虎子抬头咧嘴笑,仍是不说话。
好在,赵瑜并不在意虎子的态度,抱着怀里的小玩具,蹲坐下来,乖巧的玩着。
几人把白菜拣好,该放到厨房的,这会儿就搬进去,剩下的,等那坑挖好,再往里摆放。收拾好白菜,又合力把剩下的黄豆绿豆搬回堂屋西间里去。
李海歆带来的绿豆和黄豆足足有几**袋,这也是这些年一家人得了套种的甜头,把家里的十来亩都套种上绿豆和黄豆,套种下来,不但苞谷没少打,而且套种的收成也很不错,豆苗也抑了苞谷行间杂草的疯长。今年秋上共打下黄豆绿豆一共约有五六石的样子。
这些和上次来时带的,只拉了一半儿不到。
收拾完这些,春柳去扫院子,何氏抹了把额上出的细汗,让春桃和吴旭娘都进屋歇会儿。
吴旭娘摆手,“你们娘俩个说会话儿吧,来了这几天只顾忙乱了。”
春桃笑应了声。何氏见她这样,心知她有话要说,便和春桃进了堂屋。
进了屋,春桃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子,递到何氏面前儿,何氏嗔她一眼,不接。
春桃把钱袋子往她手中一塞,笑着,“娘就收下吧。这是爹给垫付的赁院子钱,不是孝敬你的”
何氏“扑哧”一声笑了,把钱袋子放在桌上,又瞪她,“这是清算帐的时候么,顾着一家人吃喝要紧”
春桃捂嘴儿一笑,“娘,你别再当石头只会读书,啥钱不能挣了。你忘了,他在县学做辅助教谕,一个月也有一两的银子,饭菜衣裳都是县学里管着,哪用得上什么钱儿?后来去了州学做教谕,一个月有三两的银子。这回进京赶考,州府里给每位学子三十两的路费,可石头是跟小舅舅一起去的。~小舅舅有官职在身,一应用度皆是衙门出的,他又沾了光回来的时候朝廷又给了三十两的路费。统共花了不到八两的银子…还有娘这么些年给的呢”
何氏听春桃这么一说,大略合计下,也有个百十两的银子心头松了一大口气儿。
笑了笑,把那钱袋子拿起来,“行,我先收着。反正离得近,你手头啥时候紧了,可记得来说一声。”
春桃应了一声,指着放粮的西屋笑着说,“刚见那绿豆和黄豆,我心里头正想问娘要一些回去发牙菜呢。娘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待会儿石头走时,一样给我们装个十斤吧”
何氏起身拍她一下,拉她进西屋,找了两个小布袋子,打开放在最里面的那个麻袋,一边装,一边说,“这袋子里面的绿豆是单种的,个儿长得大,你拿回去熬粥喝,发牙菜用那些品象不太好的。”
春桃应了一声,帮何氏装粮。
李薇和春杏帮着三姐把院子扫干净,晃进堂屋,往西间儿里伸了伸头,见母女两人正在装东西。
依着西屋门框,笑道,“娘又背着我们偷偷给大姐东西”
春桃回头笑骂她一声,让她进来撑袋子。
何氏一边装一边说着,“…发芽菜,用竹篮子最好,每天浇一回水,再用湿笼布盖好,这天气三四天儿就能吃了。你们家要是没有合适的竹篮子啊,一会儿去春柳她们住的那屋子里挑两只…”
春桃捂嘴儿笑着,“娘,我婆家穷得可是要住山洞了,我婆婆呀,也是个啥也不懂的野人吧?”
李薇嘿嘿笑起来。何氏听春桃打趣儿她,抬眼瞪了她一下,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呀,成天就会瞎操心”
李薇来到宜阳这几日,一直在琢磨着挣钱的门儿路,这会便琢磨起卖黄豆芽儿绿豆芽儿的可行性来。
可一想起大山说的什么粮价飞涨之类,又有些犹豫,这个时候,存粮是最重要,而不是卖钱吧?
后院的坑挖好后,也将近午时,何氏留他们一家三口儿吃饭,他们说来时石头娘说了,要家去吃。
吃过午饭,李海歆说要去城郊转转,熟悉熟悉地形。何氏也同意,到这么一个新地方,要在这里住上半年光景,两眼儿一摸黑的,心里头也不塌实。
李海歆走后,何氏让春柳去各泡两把绿豆黄豆,“见天吃白菜也烦,发个牙菜,咱们也换换样儿。”
春柳应了一声。
李薇打消了去挣钱的念头,开始想着如何省钱。粮食这会儿是没丁点办法,顶多能多菜上面儿下下功夫。
正想着,院门响了,她跑过去一看,确是大姐一家三口和小玉娘两个都来了。
何氏笑着从厨房出来,“那边儿都安置好了?”
石头娘点头应了声。指着小玉说,“她非磨着她哥哥过来帮她摘桂花儿。”
吴旭娘搬了条凳子出来,请她们在树荫里坐。
何氏看了看那桂花树,笑着,“摘就摘呗,反正落了也可惜,咱不伤他们的树就好。”
李薇也早馋着这桂花,家里又没个会爬树的人,这会儿赵昱森来了正好。连忙进屋找了两个篮子,递给小玉一只。
院中几人一看她这样,都笑了。
赵昱森来时特意换短打的衣裳,手脚利索的爬上树,李薇笑咯咯的,赵石头当了几年纯读书人,看来这爬树的功夫倒没怎么退化。
赵昱森在上面摘着桂花,李薇和小玉几个便把他摘下的小花细心的去掉叶子和梗,装到小蓝子里。
桂花芳香萦绕,让她几乎忘记了外面儿是另一番景象。
摘桂花摘到半下午,摘了满满一小篮子新鲜桂花,小玉要做香馕,李薇心里头却想做桂花糖。前世小时候她到见过她那一点都不亲的奶奶做过桂花糖,印象中做桂花糖非常简单,拿一个罐子,一屋桂花一层糖,这么腌着就行了
倒是小玉想要的干桂花,她没见人处理过,不知道怎么弄。倒是春杏想了想说,她在书上看到过,新鲜桂花应当阴干,不能直接晒干,晒干香气就没有了。
李薇向小玉说,“这个你得听我四姐的,她天天抱着那几本书不撒手。懂很多呢”
李海歆一连几天在宜阳城里转悠,熟悉环境。何氏与吴旭娘这些日子也陆续添置了些生活必须品,象柴米碳油盐之类的。现在宜阳城中这些东西已比平时涨价一倍有余,象豆油之类的,平时只需二十文一斤,现在涨到了四十文,而三十文一斤的菜油,更是涨到了近六十文。
何氏咬牙买了三十斤的豆油回来,在她看来,豆油就是个名称不好听,没炼熟的豆油有股子生豆子味儿,买回来的油用来炸一回糖糕子菜角啥的,炼熟之后,味道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象盐巴这类的必须品,她也咬牙买了五斤,花去比平时多两倍的价钱。米和白面各买了二百斤。
至于柴碳她一直下不了决心,在李家村的时候从不缺柴,即使是秸杆不够烧,村边有的是树林子,孩子爹去砍几车回来补补就够烧了。现在一捆柴竟然要二十五文,想想就觉得肉痛。
可不买吧,再往前儿天一里一里的冷,春兰再往前十二月要生孩子,这没柴没碳,大冬天的可怎么熬。
这天李海歆午饭不到,便回来了,一进堂屋便兴奋的说,“孩子娘,出了西城门儿再往西走十来里,有一片大林子,咱们去砍柴吧?”
听李海歆说这个,她脸上一喜,“是野生的林子?”
李海歆嘿嘿笑着点头,“是,是呢。我问过别人了,那林子就是个野林子确切的说是个大滩地,那林子长得密着呢,里面手腕粗细的小树苗子多,正适合砍来当柴烧”
何氏登时大大的松了口气儿,忙跟他说,“那你现在快去跟石头爹说说,反正咱们在这里见天儿也没啥事。每天砍两牛车回来,冬天总不怕受冷了。”
李海歆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东门巷子。何氏愁了几天的眉头才略伸展了些。
李海歆跟石头爹一说,两人当即约定吃过午饭赶着牛去砍柴。赵昱森忙细了问情况,听李海歆的话头儿倒不象是护城河滩上的林子,但是又有些不放心,便说午饭后他也跟着去。
午饭后三人赶着牛车出了城西门儿,一直向西,直到那大片野林子边上,赵昱森松了口气儿,这林子围着的是个小滩地,而且以这地方的荒芜程度,应该不属于有主的地界儿。
也不怪赵昱森谨慎,现在正值灾乱,各级衙门整日白干活捞不到一点好处,想必早已烦躁不已,可这差事又不敢不干,因而颇有怨气,若是这个时候再出个什么事儿,破财是免不了的。即使是自己有功名在身,一旦出事儿怕也要费一番周折。
石头爹与李海歆、赵昱森三人,当即砍了一牛车的柴,码得整整齐齐的,赶着牛车回到宜阳县城,通过城门时,守门的小兵以为他们是城卖柴的,照倒收了入城费,便放他们进城,赵昱森的心这才算彻底安了下来。
第一百零八章 一家团聚
李海歆与石头爹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两人开怀了许多,对于他们来说,在县城里避着,天天什么活儿都干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钱儿往外流,实在是闲得发慌又心疼。~
砍点柴能补贴一下家里,自己有点活计干,也不那么急慌,更重要的是冬天不能缺柴烧,让人安心了很多。
年哥儿中间儿来过两次,听说这二人去砍柴,很是笑了一阵子,倒也没劝说不让去砍之类的。他毕竟在农家生活了那么久,知道他们进了城来住,对什么东西都要花钱买着,极度不适应。
其实不止是男人们,就连李薇几个,最初的新奇过后,被整日圈在院子里,也有些无聊无精打彩的。
这日早上,李海歆赶着牛车回家李家村,李薇春杏跟何氏与吴旭娘到菜市上去,想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菜。
出了巷子,顺着主街刚走了一会儿,李薇突然觉出今儿的街上与前几日比起来有些不一样。除了日渐增多的逃荒者,刚从巷子转出来,只走了二三十步的功夫,已见有两家的马车队,匆匆驰过,向城北奔去。
刚开始她没怎在意,以为这些人跟他们一样,也是乡下人进城避一避的。这时迎面又驰来一个车队,她盯着了一会儿,便觉出什么地方不一样来了。这队人和方才刚过去的人赶的都是马车骡子,车辆大小颜色几乎一模一样,车上拉的物件儿,以油布覆盖着,车队中间,行着两三辆轿子车,两边儿分别有两个相随在左右…这不象是乡下人进城的架式啊
何氏吴旭娘春杏三个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察少了一人,往后一看,她站立在那儿,往车队过去的方向看着。喊她,“梨花,看啥呢?”
李薇回头,快步走到何氏身边儿,指着方才过去的车队,“娘,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呀”
何氏扫了一眼,笑笑,“有啥不对劲儿的?”
李薇低头想着,突然抬头,又看向驰远的马车队,“娘,你说这会不会是城里的人也往外搬了?”
何氏与吴旭娘对视一眼,看过去,眼中疑惑不定,“会是吗?”若是城中的人往更远更平安的州府避,那只能说明灾荒不但没控制住,反而更厉害了
李薇愈想愈觉得有这个可能。春杏在一旁眉头轻皱了一会儿,说道,“就是城里人往外搬也没啥吧?要是真闹凶了,哥哥昨儿来咋没提起?要论该搬,他家不更该搬吗?”
李薇想想,倒也是,做为宜阳数一数二的富户,这种时候,他们应该更关注这种事儿才对,他们没搬,是不是代表着根本没事儿?
何氏笑着点头,“春杏说的是,行了,别瞎想了,咱们快去买菜吧”
李薇点头。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不过一进入菜市,她的心顿时又提起来,而且更疑惑。她这副皱眉疑惑的样子,落在卖菜的老汉眼中,便成了嫌菜价儿高的意思。他连忙说道,“小姑娘,这上好的莲花白菘,两文钱一斤还贵呀?前几日可是卖到五六文一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