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学堂下学,武睿果不其然跟着佟永年身后,他一见二柱,朝他做着摔打皮鞭的手势,赶二柱走。
二柱赔着笑脸儿上前,“少爷,姨奶奶和表小姐来了,还有舅老家的小少爷。老太太太太让你一下学赶快回家呢。”
何氏忙招佟永年到身边,接过他手中的书本,摸摸他的发顶,问累不累,学里的饭菜吃得惯不,被褥子厚不厚,夜里热不热等等。
佟永年眼睛含笑,一一回答着。
武睿眼睛闪了几闪,蹬蹬蹬跑过去,把佟永年挤开,大眼盯着何氏。何氏刚开始不明所以,愣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仍笑着把手放在他发顶,轻摸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武睿却不答话,何氏说完,他转头走了。
何氏跟李海歆笑着,“这小少爷真是怪。府里头老太太太太老太爷不都是极疼他?”
李海歆笑笑,“是怪疼爱的。要啥给啥。”
几人回到家时,夕阳刚沉了下去,绚色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竹林青翠炊烟袅袅,明明十天前才离家,佟永年却觉得已离开了许久,再见到时,心中有忍不住的激动澎湃。
春柳正在喂鸡,看见他们,忙把鸡食盆子往旁边儿一放,迎到栅栏口儿。
佟永年跳下车,叫了声三姐,又往怀里掏。他好象自去镇上便养了这样的习惯,每次回来总要带些什么。或者十来文钱的糕点,或者几颗糖。都是从何氏给他的零用钱里面省出来的。虽然不见得比何氏买的好,却是他的心意。
春桃笑嘻嘻的接过黄纸包,打开一看,是五六块糖果,挑了一颗在他眼前晃着,“三姐先吃一颗梨花那丫头这几天捣故着养什么地龙,把我们累得不轻,她自己也累困了。正睡着呢。”
佟永年也只把这个看作是没人陪梨花玩儿,她自己乱捣故,就笑笑,“明儿我陪她玩,让三姐歇歇。”
春柳嘴里含着糖,嘻嘻笑着去喂鸡。
第二日一大早,大山和柱子来玩,前王村的常假和镇上的常假倒是同一日,都是在每月初十、二十和月末各歇一天。
两人笑嘻嘻的和佟永年笑闹一阵子,去东屋说了一会儿话,佟永年记着要陪梨花玩,就推了他们的邀请。
李薇的蚯蚓坑里粪已发酵得差不多了,今天的任务是挖更多的蚯蚓,往坑里扔。
佟永年也拿了把小铲子过来,李薇好奇的问他,“你不是很怕这个虫子?”
佟永年摸着她发顶,“哥哥现在不怕了。”问清她要去哪里挖,就牵着她的小手往竹林子里走去。
事实上,他口中的不怕,仅仅是在做了很多遍心理建设之后,才硬着头皮面对的。李薇看着他脸色发白,额上细汗涔涔,往后撑着身子,用长竹枝把蚯蚓往篮子里了装的模样,十分乐呵。
咯咯笑将起来。
佟永年有些赫然,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把汗。
两人挖到将晌午,才顺着竹林回到粪坑边,佟永年看着这六个大坑上面都盖着草栅子,有些意外,李薇也不解释,弯腰掀开潮湿的草栅子,把篮子里的战利品,分别倒入三个坑中。这六个蚯蚓坑算是都放完了种蚯蚓。当然,以后每天她仍会去挖些扔进来补充。反正只要养料跟得上,蚯蚓的养殖密度是很大的。
想到这儿,她又发愁每半个月添料添粪的事儿。还好家里的兔子都长大了,猪圈里现在有一头母猪和年初刚抓的三头小猪,另有鸡舍里鸡粪小牛粪,食料还是丰盛。她只有趁家人不注意,往外清蚯蚓粪,然后随时添加新鲜粪了。
午睡醒来,几个姐姐都不在。李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想下午干啥。然后一骨碌爬起来,穿上鞋子往外跑。
佟永年坐在东屋当门的小圈椅上,一手拿书,正看得入神儿。听到脚步声,抬眼笑着,把书放到一旁,“梨花下午想干啥?”
李薇觉得他有些补尝心理在里面。以往在前王村上学时,虽然也常帮着她做这个做那个,但假休的时候总要留半日出来看书或练字儿。现在假休时除了帮家里干活儿,更多的就是这样,问她想干啥,不论她说想干啥,人家总没打过顿儿
心中感叹一把,真是好孩子然后甜甜的笑着说,去菜园子里掰菜叶子,喂小兔子。
佟永年站起身子,扯她的手向往外走,边说,“我有一个同窗,家里也有喂了几只小兔子。他说,兔子最好还是喂草,我们去河沿边上割些芦苇嫩杆儿回来,好不?”
李薇点头,自己家的母兔子正好过了哺乳期,喂芦苇没事。
两人找了一处芦苇密秘密处,佟永年用镰刀割,李薇在身后抱草装筐子。六月初的溪岸边儿,虽然略凉爽一些,可仍顶不住日头毒辣,没一会儿,两人都出了满头的大汗。
佟永年停下镰刀,抬头看了看白晃晃的太阳,站起身子,笑着,“走,哥哥带去你溪边洗洗小花脸儿。”
李薇一抬头,也笑了,还说别人小花脸儿,他自己脸上,也是灰尘与汗水合在一起,冲出道道沟壑。
这个时节的午后很静,田里很静,热气蒸腾着青草气息,合着微凉的水气,幽静得连溪水里的小鱼都恬然而游。
李薇乖乖的坐在芦苇荫处的浅滩石块上,让他洗了脸,擦干净。然后脱下自己的小花鞋,把脚浸在凉凉的溪水中。乍然凉意让她舒服的发出一声细叹。
佟永笑洗完脸,一看她这惬意模样,笑了,伸手把她的小裤腿儿卷高,让她别乱跑,仍去割芦苇。
不多时春杏从竹林里过来,一看这情景,又唠叨李薇一番。反正都是她听得耳朵快生茧子的话。
割完草回到院中,春柳和何氏正在摘豆子,准备下大酱。李家村人一向习惯在六月初六天祝节当日下大酱,都说这日下的酱好吃。
佟永年回屋换了衣干爽的衣衫,也过去搭手,何氏不让。他便在一旁陪着说话,“睿哥儿也喜欢吃娘下的大酱,等新酱做好了,我给他带些。”
何氏笑呵呵的说好。又问他睿哥儿在学里是不是也这样,有没有找他的麻烦等等。佟永年摇头笑着,“睿哥儿怪好玩。娘别担心。”
李薇听见这话,便知武睿这小子在学堂里肯定有找过他的麻烦。想想也是,那小子就是处处装地头蛇,这会真做了地头蛇,威风还不使劲儿耍?N
春杏听见跳脚,说武睿再来,要教训教训他。
第五十八章 春桃定亲
六月初八,赵家派来丁媒婆过来,说小茶礼看好的吉日是六月二十八日。
乡里规矩,小茶礼送物品,大茶礼送礼金。
小茶礼一般只是些簪花、发钗、巾帕、布匹之类,用六盘或者十二盘装了。农家行小茶礼多是象多是绢花铜钗之类的头面,连银制的都很少。
说完这个,丁媒婆悄悄的把石头娘准备的大茶礼礼金说给何氏听,礼金六吊钱儿,细棉花布两匹,剩下的头面啥的都是与其它庄户人家相差不大。
何氏让闻讯赶来的王喜梅先陪丁媒婆坐着,到外面儿先跟李海歆说了,他点头,说虽然薄点,可石头正上着学,他觉得可以。要说这礼金也属中上,不算薄了,可谁家的闺女谁心疼,李海歆这么说也没错儿。
何氏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亏春桃,但石头家也是实情。又与石头娘打过交道,她也不像那种家里有不肯出的主儿。
便去东屋和春桃说了,春桃笑笑:“不少了。比三婶儿还多一吊呢!”
何氏拍打她一下,也笑了:“这话可不能让你三婶儿听见。”便出了东屋。
何氏和媒婆客套一番,说没什么旁的要求,又塞了五十个钱儿并两包点心,送她出门儿。
春桃的婚事儿刚作下时,何氏没敢往外透,生怕中间出什么意外,传出去对春桃的名声儿不好。
现在定了行小茶礼的日子,就得给李王氏并大娘娘三娘娘,连带老二老三家的都得说说,到时候这些春桃的近亲长辈们都得在场才行。
许氏听说这户人家说定了,男娃儿长得体面,还是个秀才,先是说了一通春桃的好福气,说着猛然想起什么,凑近何氏要说。
何氏一向知道老二家的见不得她家有点好的。一有些好处,她总能变着法儿的给你添上些晦气话,把身子一扭,说还要去大娘娘家说道说道,出了老李家院儿。
大娘娘李郑氏听了何氏的话,笑呵呵的说那天一定到。又拉起何氏的手,拍着:“春桃娘,咋样?我原先的话儿没错吧?!你啊,是个享闺女福的人!”
何氏也笑:“可不就是托了大娘娘的吉言了!”
两人立在院中说了几句闲话。何氏又去三娘娘家。三娘娘李张氏正在院中翻晒日头下的大酱坛子。见她来了,脸儿抽了抽,不冷不热的让她坐。
何氏推说家里忙,边帮着她搅大酱,把春桃的事说了。
李张氏沉默着不言语。
何氏知道她为先前儿没借给她钱的事儿,还有上一回说到年哥儿舅舅府里头当差的事儿,老四老五也在场,她没应承,三娘娘心里头有气,这会是趁机拿捏自己呢。
心中冷笑着,若不是这样的事儿非得请她,自己才懒得到她跟前儿来受这脸子。又想着,这年头谁还能一辈子不用着人?三娘娘家的小女儿现年也有十七了。她要敢在春桃的事儿上撂挑子,自己就敢不送她闺女出门儿。到时候让街坊们都看看,家里头最该出面儿的大嫂不去送嫁,她们的脸面往哪儿放!
李张氏沉默了半晌,不见何氏出声。觉得怪没意思,就淡淡的嗯了声,算是应下了。
何氏道了声谢,便说家里有事儿,出了院子。
在街上碰上几个媳妇儿,都笑着道贺,有人也打趣她,说有个秀才弟弟,又得了秀才女婿等等。
何氏自谦了几句,忙着回家准备,和李海歆商量着摆什么宴招待人家,又催春桃赶快把给石头的衣裳鞋袜都做了。
何氏第一次张罗大闺女的亲事儿,心中高兴又忐忑,又见天手里活计忙不停,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李薇叹了口气,别的她也没办法,只能整日照料那几池蚯蚓,外加十来只大兔子和四十来只小兔子。
转眼儿到六月二十八日,前一日佟永年特意向学里告了假,从镇上搭着顺风牛车回来。他出现在院门外时,家里人好一阵的愣怔。
春桃高兴得很,直说这么些年没白疼他。佟永年从怀里掏出一朵十分精致的浅桃红绢花,说是武睿与他合送给春桃的。
李薇看他这样说时,手不自觉的刮了下鼻子,好像是说谎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呢。难道,她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若是跟武睿无关,他肯定不会提他,武睿那小子要主动送东西恭贺的觉悟似乎也不太可能。唯一的可能这东西是他诈武睿的,或者像前世小学生那样,用代做作业啥的换来的。
春桃乐呵呵的接过来,说年哥儿选的这颜色好。何氏也说,睿哥儿这孩子长大了,居然知道送人东西。忙着去看晒的大酱,等佟永年去学里,让他带些给武睿。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家里便热闹起来。大武媳妇儿几个过来帮忙做午饭,早早的就到了。这时节各家的菜园子里都有些新鲜菜,来时都带了些给何氏添菜用,防着她备的菜不够吃。
这些人嘻嘻哈哈的挤到东屋看装扮一新的春桃。春桃上身是浅桃红丝绵经宽袖短衫,袖口缀的是水色围子。下面儿是一条月白百褶绣花长裙,脚上是一双浅藕色绣花夹鞋,随着她走动若隐若现。头发盘作一个时兴的坠纂儿,一侧鬓角压着佟永年买来的浅桃红缎子绢花儿,耳朵上是一对银质流苏耳饰,随着她的浅笑,微微晃动着。
众人都齐说,清爽好看,等会儿人来了,保准迷了他的眼。
李薇心里感叹,大姐实在是个美人儿,这点儿,她们家姐妹几个都随她娘,皮肤偏白,身量也高些,骨架纤细适中。又叹永年舅舅送的布料确实好,似纱非纱,没有纱的飘乎,却比乡村里寻常棉布多了份灵动,把大姐的温婉柔和衬得婉约动人。
到了半晌午,李王氏等人都来了,乌压压的坐在院子墙荫里等着前来验亲的人。
何氏与李海歆也各穿着一身崭新的新衣,笑盈盈的在院中招呼着人。又过了不多时,院外竹林小道说出现一辆牛车。
春柳认出正是石头一家的,忙给何氏摆手。
何氏带着许氏王喜梅迎了过去。
石头娘一下车就过来拉着何氏的手,两人心照不宣的对笑了起来。
丁媒婆笑呵呵的跟何氏说:“大妹子路上这牛闹脾气,跑不快,给耽搁了,你别介意啊。”
何氏笑笑说,来得正正好,不早不晚的。
领着石头娘往东屋去,李海歆则带着这石头爹往堂屋走。赵昱森一身浅蓝长衫,头上是同色头巾子,穿着皂色新布鞋,头脸儿清爽整齐,进了院后用余光扫了下,不见春桃的身影,知道是躲在东屋。
正欲跟着他爹往堂屋走,一转眼儿,又看见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探研的光。直盯着他脚上瞧着。
“梨花,你有事儿?!”
李薇点头,大人们都走远了,才指着他脚上的鞋问:“你这鞋是小香做的吗?”
赵昱森一愣。李薇只好又问了一遍。
他这才明白过来,忙摆手:“不是,不是,这个是我娘做的。”心里却奇怪才四岁多点儿的小女娃儿怎么就想起来问这个了呢?
李薇哦了一声,小手捏了捏下巴,才说:“你以后只能穿你娘和我大姐做的鞋。”
赵昱森看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局促之感顿时消减不少,笑着点点头,应了声好。这时正帮着抱柴的佟永年看见她挡在人家面前儿,一副小泼皮的模样,忙叫她一声,把柴放在地上,跑飞快去把她抱开。
何氏回头看了一眼,立时又气又笑,跟石头娘说:“我们家这个五五丫头啊,小的时候乖巧得很,现在倒是皮实得很,不怕生人,整天还笑话百出的。”
石头娘笑着:“你可不知道,我呀馋死梨花这机灵的小模样。你要嫌她皮实,回头春桃过了门儿,让她去我家多住些日子。小玉这两天儿还念叨着她呢。”
进了东屋,何氏给她介绍李王氏众人。石头娘与她们寒暄了几句。王喜梅扶着春桃从北间出来给石头娘见礼,她乐呵呵的从怀里取出个小包来,里面是一副刻花银镯子,像是刚炸过,亮闪闪的。拉过春桃的手给她戴上:“这个是石头姥娘当年给的嫁妆。套在春桃手腕上,可就是我家的媳妇儿。”
春桃双颊似火,嘴角弯起,轻盈盈的道了谢。
许氏看那镯子厚实,不似以往看到的轻飘飘的,约莫得有三四两的重量,眼睛几乎要冒火,一连声的说春桃有福气,夸石头长得好又是秀才婆婆大方等等。
旁人说这话像是恭维客套,可她一说起来,倒透着春桃高攀了这门亲一般,带着股巴结劲儿。
何氏皱了下眉毛,王喜梅扶了春桃回北间儿,笑嘻嘻的出来接过话头:“要我说呀,这是两家的福气!”伸手拉石头娘往主位上一坐,笑着:“不是我这个当三婶儿的夸自家侄女。我们春桃性子和顺,模样好,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能干。这也是老嫂子的福气!”
石头娘笑着说,谁说不是呢。要不这样,咋能见过春桃第一面儿就动了结亲的心思。
何氏让王喜梅陪着坐,去厨房看菜。心里寻思着石头娘的话,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像是真的,应该是客套。
吃过行小茶礼宴,本家的女人们,有的归家,有的留下说话儿。
王喜梅就说屋里热,请大家到院中树荫下坐着。何氏懂她的意思,让春柳几个张罗着,搬条凳抬桌子,众人挪到大杏树底下。
佟永年被李海歆叫着在堂屋陪着吃饭,这会儿堂屋吃完,撤了桌子,李薇钻进去,让他带着去东屋写字儿。
赵昱森眼睛闪着,李薇心里头笑着。这小子自来了之后,就坐卧不安的,肯定是想趁机见大姐一面儿说上几句话。便问他:“石头儿,你也教我写字儿行不?”
李海歆绷着脸儿斥责她,不准叫人名字。赵昱森笑笑说没事,起身对李薇说:“好。”
李薇心说这小子还算机灵,一点就透。不理她爹的训斥,扭身往东屋去。
何氏几个看到他们三个往东屋,都扭头说着话,装作没看见。
赵昱森心跳如雷进了东屋,立在当门不住的往挂着布帘子的北间儿瞄。佟永年拐进南间儿,去磨墨铺纸。
李薇笑嘻嘻的冲着北间儿说:“大姐,我让石头儿教我写字!”
里面春桃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如垂柳在水面上轻轻划过,轻柔的撩起层层的水波。
佟永年磨完墨,去请赵昱森进来,挑开帘子一看,却见他眼睛痴痴的盯着对面儿的门帘,梨花倚在门边笑嘻嘻的。
他眼睛闪了几闪,拉李薇出来,在南间儿窗子底下坐了。
屋内赵昱森对着门帘作了揖,半晌才憋出一句:“春桃,你,你的针线活做的真好。”布帘子不算太厚,透过光亮,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春桃听他结结巴巴的憋出这么一句来,紧张感顿失,捂嘴儿闷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没你脚上那鞋的针线好。”
赵昱森听见她笑,已悔的要死,猛然听见这话,忙说:“我今儿的鞋子是我娘做的。”
李薇在外面听见,捂嘴儿叽叽叽的笑着。佟永年早见她拦着赵昱森的时候,也听见了什么鞋不鞋的,估计这里面有典故,好笑的捏了下她的鼻子。
接着又听赵昱森说他中了秀才,却不像小舅舅那样,是禀生,没念月有钱粮,春桃能应了亲事儿,他很高兴。又说往前七月要进县学,不能常来看她,会使人捎信儿过来,让她千万要回。还说,今年小舅舅参加乡试,他学习不精,想三年后再参加等等。
春桃只在他说没钱粮的时候说过一句,没钱粮种地也行,去学馆给人教书也行,还能饿着之类的。其余的时间便是回以轻轻的“嗯”声。
两人门里门外的说了一会话,何氏叫春兰去东屋拿果子,李薇知道这是她娘放出的赶人信号,果然,片刻过后,赵昱森从东屋里出来,本来不太黑的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喝酒上脸的人,从脖子红到头顶。
李薇笑着:“石头儿,我带你去看我的小兔子吧?”
赵昱森忙说好,跟在她后面儿到兔子舍。兔子舍在东屋西山墙之后,这边院中的大人们看不到,李薇明显的感到他舒了一口气儿。
赵昱森看着满舍大大小小的白兔子,夸李薇能干,突然又俯身,盯着她的眼睛说:“梨花以后不叫石头,改叫姐夫好不好?”许是没有外人的缘故,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尴尬红晕褪去,眼中有着读书人的恬然和透彻。
李薇笑嘻嘻:“好哇,石头姐夫。”迈着短腿儿跑了。
前来陪坐的人陆陆续续家去,只剩下两家人坐着话家常。春桃换了衣裳,做了桃子甜汤让春兰送出去给众人喝。
赵昱森连喝了两碗,惹得何氏和是石头娘都笑。
经两家人商议,大茶礼定在迎年月里行,迎亲放在来年的迎年月里,都趁着县学里的年休。
何氏既想把闺女的亲事早早定下来,又不想春桃出门太早。这个安排让她很满意。
送走石头一家,何氏把石头家送来的小茶礼分了包,每家送过去一份儿。
春桃亲事儿一定下来,何氏心里头轻快了许多。春兰十四岁多点,寻亲事儿还有几年时间。
终于熬过了四十来天,李薇迫不及待的开始往外挑蚯蚓喂鸡,秋天正是鸡产蛋的高峰期,再加上多喂蚯蚓,产蛋量能比原先单喂麸皮青草的产蛋量提高近三分之一。
只是,她手中停顿了一下,去年给鸡喂过整条蚯蚓后,有几只鸡鸡冠紫红,鸡粪稀黄,还掺有血丝,她娘说鸡是生病了,找了大蒜拍成苞谷粒大小,在鸡翅膀下用针挑破挤出黑血,每她鸡又喂了些大蒜,如此好几日,这些鸡才反挺过来开始进食。
先前家里的鸡倒没怎么生过病,那次不知道是不是喂了活蚯蚓的缘故。又努力想了想书中提到过的养殖技巧,这么往深处一想,倒像是记得在什么地方看过蚯蚓虽好,但是容易带什么细菌,刚从粪坑里扒出来喂鸡,好像会让鸡得什么病之类的。
因时间久远,那些记忆有些不太清晰了,想了半晌,决定不管是不是因为蚯蚓的缘故,从现在开始,要把蚯蚓洗净烫熟了喂鸡,这样总不会再有什么细菌了吧?
春柳帮她挑完蚯蚓,一听她还让洗,又让煮,把手里的长竹枝一扔,瞪她:“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洗!”说完蹬蹬蹬走了。
李薇冲着她的背影皱皱鼻子,决定等赚了钱,三姐的嫁妆给最少!
想了一会,自己拎着装蚯蚓的小竹篮子,往小溪那边儿去,找到一处浅滩,把篮子放进水中,潺潺流水漫过,将篮子中脏兮兮的蚯蚓冲刷得露出肉红色身体。李薇拿着一根小竹枝,不断的在篮子里搅来搅去,清洗蚯蚓。
第五十九章梨花病了
三姐不帮忙,李薇只好又去磨大姐春桃,春桃先也是不理会她,后来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只好从在竹林子里给她挖了个临时的土坑,用破罐子盛水,帮把她清洗好的蚯蚓煮了。
煮好之后,又没有人帮她剁,李薇真是欲哭无泪。
想了半响,罢了,还是自己动手吧。虽然她也恶得不行,可谁让自己非要办成这件事儿呢。找了三姐剁鸡食的破刀来,叮叮邦邦的剁好,又加些麸皮菜叶子拌在一起,拌了满满一大盆,让三姐过来分开,端去喂鸡。
鸡是吃得欢了,可是她却惨了,恶心得不行,满手都是滑腻的触感,中午饭只吃了两口,借口不饿推了。
何氏以为她又偷吃了家里的点心,也没在意。
到晚饭时候,她又说不饿,何氏不依,非让她吃饭。李薇只得强忍着恶心去扒了两口饭。刚咽下去,只觉胃里一阵的抽“哇”的一声哇声吐了满地。
把何氏吓了一跳,失声喊起来,“梨花这是咋啦?”
李薇想抬头跟她娘说没事,又一口秽物冲出,接下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干呕。
春桃几个也跳起来,围作一团,有人拍她的背,有人去拿水。
李薇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不停的吐着,最后吐出的是黄黄的胆水,李薇鼻眼都是酸苦酸苦的,小脸儿因呕吐用力涨得通红。
李海歆急得一把抱起她往外走,又叫何氏拿钱儿,赶快去村子北的那户土郎中家里,让人给瞧一瞧。
春桃几个都被梨花突出其来的病症,吓得面无人色。春桃冲进东屋,拿了李薇的小夹衣,跟上匆匆出门的何氏,三人一路小跑往村北那家土郎中而去。
李薇心说不用,可是呕吐不止,吐得她混身虚软无力,到李海歆抱她走到老李家家小院的时候,己经呕不出酸水,小身.子随着胃部的冲力,不停的一抖一抖。
何氏的眼泪顺着脸颊直往下淌。梨花自生下来,只有过夜里几场小发热,微微发汗,第二日就没事了。长到快五岁,只在两岁那年秋上受了寒,喝过一回苦汤药。这怎么好好的,突然吐得这么厉害。
李家老三吃过晚饭,出来消食儿,转眼瞧见三人急惶惶,赶到跟前一前儿一看,梨花虚弱着小身子窝在大哥怀里,小身子一耸一耸的。
李海歆只说了句,这孩子吐个不停,脚不停的往前跑着。李家老三跟上两步把李薇按过来,飞快往前跑着,“大哥你们快点跟来。”
等到那位土儿郎中家中,一问人却不在家,走亲戚去了。老三二话投说,扭头就往回跑。李海歆何氏刚跑了几步,见老三又拐回来了,便知郎中不在家。
何氏再看梨花,小身子仍是吐个不停。脸上潮红,伸手一抹,微微有些热,失声叫起来,“梨花发热了。”
李海歆忙伸手盖在李薇额上,片刻放下来,边安慰何氏,边跟老三说,“快去套咱爹院里的牛车,咱们去镇上。”
春桃忙从三叔怀里按过梨花,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梨花忍忍啊,到镇上就好了。”
李薇听她声音哽咽,抬起沉重的眼皮,朝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她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因为剁蚯蚓反胃罢了,怎么这一会儿就发热了呢?
李家老三赶了牛车出来,老李头也跟着出来,问了问耍不要紧之类的。李海歆匆忙答了两句,让老三和王喜梅帮着顾下家里的几个丫头。急匆匆的赶着牛车往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