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小葵不知这谢升家的是谁,刘妈可是深知的。更知她大儿子已做了亲,不由大急,问那小丫头,“是给她哪个儿子求的?”
“说是…那个傻儿子。”小丫头垂下头,声音低低的,似是替菊香难过。
“什么?傻儿子?!”单小葵一怒未平,一怒又起,一把扯着抱着她哭的菊香,沉声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是…”菊香哭得气息不接,紧紧抓着单小葵的手,“姑娘救我!”
“你是我的人,没我的话,我看谁敢动你!”单小葵双手紧紧纂起,双目中燃烧着熊熊火光。
刘妈赶忙拉菊香和兰香,“你们快起来,有话好好和姑娘说,只哭管什么用?!”
菊香兰香抽噎着起身。
“你们跟我来,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单小葵看了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仆从一下,沉着脸说着。
单小葵这院中的动静早已有丫头报于林氏知道。林氏刚刚用完早饭,正在吃茶,诧异道,“这话是谁传出去的?”
碧云碧月一齐摇头,碧云想了想道,“莫不是王姨娘传出去的?”这事儿是她先提起的,又是她一力撺掇而成的,现在事成了,她露出些口风也不足为怪。反正今儿本来就是要和表姑娘说的,这会子传与不传也没什么两样。
碧月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少奶奶,那菊香总不是我们家的丫头…”
“嘁!”碧云不待她说完,便撇着嘴儿打断她的话,“她如今吃咱们的穿咱们的,不是咱们家的丫头是谁家的?”
碧月还要再说,却见林氏坐在那里,神色自始至终不曾动过一下,知她意已决,只得闭口不言。
林氏端坐着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叫碧云,“方才谁来回的话,叫她进来。”
碧云应了一声,忙去外头传那个来回话的小丫头。
“你来时,表姑娘听完了那话可有生气?她是什么神色?”林氏问道。
这小丫头低头想了想,摇头,“不象生气,也象生气了。反正说话声音不高,菊香和兰香只是哭,后来表姑娘叫她们进屋说话,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林氏摆摆手,那小丫头退了出去。
碧云以为她怕单小葵过来哭闹,忙上前,“少奶奶,要不要我叫两个婆子守着院门儿?”
林氏撇她一眼,摇摇头,“我正等着她上门儿呢。”声音中竟然有一丝憎恨之意。
单小葵早先曾预料过,向林氏讨银子,她若是个心大的,日后不过生了嫌隙,少见面,少说话,便就完了。一辈子谁还没个不对头的人?
若是个心窄的,怕是要恨上自己了。
如今果然让她说对了,这林氏面儿倒没什么大毛病,即不娇纵,亦懂情理,却偏偏是个心窄的人。更因她生为嫡女,自幼颇得父母疼爱,在家时未受半点委屈。嫁到杜家来,婆婆又是亲姨娘,虽不比在家和顺,比起大多数新妇来,林氏已是极幸福的了。
一个心窄,却从没遭受过挫折的人,一旦遭受真正的挫折,往往会无限放大自己的委屈。如果,手中正好又握有相应的权利,那便要生出一大场事来。
可巧,这几样统统被林氏占全了。
又过不多大会儿,外头有丫头惊慌来报,“少奶奶,表姑娘哭着往西院去了!”
…
第028章 求去(一)
“什么?”林氏一惊,拧眉站起身来,“往西府去了?”
西府是大房对二房的俗称。
“是。”丫头连连点头。
林氏心中微慌,再不想她不来找自己理论求情,反倒往西府里跑!这是去叫二老爷替她主持公道?心中愈想愈慌乱,脸上却强撑着,敛了慌乱之色,叫碧云碧月,“走,我们瞧瞧去!”说罢也不要人打帘,自己急匆匆挑帘出去了。
“少奶奶…”一听是往西府里去,碧云也有些着慌。这事可是她一力撺掇少奶奶应了王姨娘的,若是二老爷知道…忙忙的跟在林氏身后,向院门而去。
等林氏主仆几人到往西府去的主道儿时,单小葵主仆几个已经跑到通往西府的小月门处了。
这一通气非同小可,单小葵动了真怒,动了真气,一路拿帕子握了脸哭着,闷头闯过月门儿,就往刘氏的院子冲了过去。
刘妈几人都不知她这是为何,本来在屋内说得好好的,姑娘只确认这事确有其事后,突然就哭着跑出院子,害得刘妈三人不得不紧追着出来。
她们主仆四人,一个在前头跑着哭,后面三个抹着泪儿追。惹得杜府的下人纷纷驻足观看,皆不知这突然的打哪里生出这么大的气来。
林氏一见这架式,登时气黄了脸儿。恨恨冲着主仆四人的背影,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本事你就长长远远的住在那院儿别回来!”
说完赌气回了自己院子。
且说林氏的陪房冯妈妈今儿正好假满回府,刚进二门儿,便见前头围着一群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再往旁边看,沿道的不止她们,多数仆从都在这里瞧热闹说闲话儿,心下奇怪,又着急,不知府中发生了何事。
急惶惶走近,还没等她问,已有人瞧见她,竹筒倒豆子般,将方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冯妈妈大惊,“是谁说少奶奶要把菊香配人?”
那人指了指厨房的祝婆子,“诺,是她说的。还说是谢升嫂子先看上的,故而来求了少奶奶…”
“糊涂!”冯妈妈急得一顿脚,急匆匆向少奶奶院中而去。
就在二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单小葵已冲捂着脸冲进刘氏的院子,将守门的婆子和院中的丫头都吓了一大跳。
因刘氏这里今儿有客,她的贴身丫头青凤正在廊子底下和小丫头玩抓子儿,突见她捂着脸进来,帕子已湿了一大半儿,更有哽咽之声。不觉大奇,连忙迎过来,边高声说道,“表姑娘来了,您这是怎么了?!”这是提醒刘氏。
刘氏在里头听见青凤声音不似以往,便知事情有异,微微皱了眉,叫另一个丫头青莲,“出去瞧瞧…”话音刚落,只见门帘一挑,一个人影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大哭,“求二舅母给青娘做主!”
刘氏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瞧,却见单小葵跑得簪钗斜歪,鬓发散乱伏在地上,呜呜痛哭不已,不觉站起身子,拧眉道,“这是怎么回事?要做什么主?”一边说一看往门口跟进来的青凤。青凤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刘氏无法,只得又向哭着的问了一遍儿,单小葵哭得气息不接,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青娘千能忍万能忍,只这一件事不能忍,求二舅母做主!”
刘氏很摸不着根由在哪儿,却知她这是在那院儿受了委屈,摆手叫青莲,“快扶表姑娘起来,有什么委屈只管好好说。”
青莲应声弯腰去扶单小葵。被单小葵一把推开,露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儿,看了刘氏一眼,复又以额头贴地,哭道,“青娘自知所求之事甚大,二舅母未应前,青娘不敢起身…”
刘氏见她今日这气势就不同往日。可见是真气恼了,才会如此不顾礼节体面。也正因如此,她也不好认真和她计较,只得叹了一声道,“你说吧,要求何事?何事要我给你做主?”
“二舅母,青娘求二舅母发一句话,叫青娘离了府,自行过活。”单小葵原先是没哭的,不想装腔装了半晌,竟不知勾起哪里的悲切心肠,泪水这会子长流不绝,不一会儿便把面前的青砖地面打湿了巴掌大一片来。她借着泪水的势,悲悲切切地哭诉道,“我本是姓柳的,爹娘只留我一个,也该我撑起柳家的门户,便是千难万难,我总要去试试。还求二舅母说句话儿,叫我带着丫头们出府去吧。”
刘氏不妨她竟是这话,一时倒怔住了。半晌方才斥道,“你这是什么糊涂话?谁欺负了你,你只管与我说。我能做主的即时与你做主!不能做主的,还有你二舅舅,再不然等你大舅母回来,这都使得。说什么去不去的话?”
正这时,青菱进来,走到刘氏身边小声说了在外面问来的消息,刘氏拧眉,“是真的?飞哥儿媳妇要把她的丫头配给一个傻子?”
今儿刘氏这里的客人,倒不是旁人,而是杜老太太跟前的温老嬷嬷。她今年六十有三,身体却好,在家闲不住,有时也来这两府里走动走动。这才到刘氏这里,才说了几句闲话儿,便突出闯出这么一宗事儿来。
她虽早已不当差,早先两府在一处时,她的大儿子就是管家,儿媳就是管事娘子,又因她服侍过老太太,在这府中颇有体面威信。原本她是不预管的,自己现今又当差,老太太又不在。
听这了这话,不觉跌足道,“这种事如何使得?不管那孩子是傻的,还是个齐全的,也没有把主意打到亲戚头上的道理!况,那边的少奶奶竟连问表姑娘也不问一句,就自做了主张?”
单小葵方才见她往里闯里,丫头没有用劲儿阻拦,便知今儿的客许不是什么贵客,方才扫过一眼,知是个老婆婆在这里,却也不知她是谁。这会听她的话头,竟如府中的长辈一般。
借着她的话头,哭音又高声起来,“…正因如此,青娘才斗胆求去。请二舅母成全我…”
这边正闹着,不知是谁去告诉了这几日在家歇养的二老爷杜如明,他身着家常道袍,沉着脸儿,大袖飘飘的进来。
温嬷嬷和刘氏都赶忙起身相迎,单小葵等来这个最该来的,复又哭起来,将前面的断断续续哽哽咽咽地说了一遍儿,仍旧求去。
杜如明已知事情原由,心中原本就不快,听她句句要走,愈发烦闷,因说道,“你爹娘将你送了来,如今你往哪里去?这里便是你的家。一家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碰的?若磨了嘴,便要走,家还能成个家么?”
单小葵伏地哭道,“我是没家的。若不然,他们也不敢欺我至此。前事我不说,只说眼前这件。若我有爹娘父兄在,又有万贯家财傍身,谁还敢如此轻贱我…”话不及说完便又掩面大哭。也顾不得这话杜二老爷两口子脸上过得去过不去,反正她气极了,气糊涂了,这会子谁还管得这些?
这话说得杜如明和刘氏面上一讪,略带出些恼意,要和她计较时,又不好计较。双双端坐不语。
单小葵不管这些,今儿她打定了主意,要闹个天翻地覆,且,一定要出去。只管伏地诉说,“…我虽是女儿家,爹娘留我这根独苗在世上,我便要把柳家的香火传下去,我要出府另立门户,招婿为柳家传香火。今儿我不求二舅舅替我主持公道,只求给一句话儿:让我出去,日后就做一门亲戚走动岂不更好。”
杜如明听前话糊涂不象,不由眉头大皱。听到最后“做一门亲戚走动”时,又觉倒是那么个道理,只是碍于颜面,哪里肯依。只叹道,“你若是个男儿,你要走,我自不留你。如今你…”
“花木兰可代父从军。我不敢自比花木兰,却也想替爹娘撑起残门陋户,延续我柳家的血脉…”单小葵听这话有了松动之意,愈发借着她被“气狠了”这个由头,提自己的真实要求。
杜如明听她自比花木兰,又可气又可笑,向刘氏温嬷嬷道,“看不出她还是个心性刚强的孩子。”
刘氏却不展颜,她是瞧出来,今儿这柳青娘是去意坚决,若不让去,如何收场?若让去,这南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如何背后说道他们?
杜如明也是一时好笑,过后复又敛了神色,“那边的事,我已知道了,自会叫你二舅母替你做主。你也不可多想,安心住着罢!”说罢便要起身。
上天好容易赐给她一个机会,单小葵哪容易让他这般就走了,向他脚前面的青砖地面上一扑,哭道,“二舅舅若是不允,就让青娘回池州府去罢。这里我没脸再住下去了…”借势又她素日里受的委屈絮叨起来。
杜如明被她的身子拦住去路,又见她闹得厉害,似是铁了心一般,只得又坐回去。脸色比先前更沉了一分,哼道,“便是准你出去,你出去以何为生?须知世道艰难,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在家中空想,哪里知道挣钱的难处?”
单小葵伏地哽咽道,“我柳家世代经商,我想,我也可以自小本营生做起。商户行商,乃是我们的本等行当,不在乎贵贱身份地位…”
“这如何使得?”杜如明沉声说道,“况那行商得多少本钱,你哪里有?又要抛头露面,只有家境过不下去的妇人,才那般…”
单小葵依旧哽咽伏地道,“便不是行商,叫刘妈和菊香她们做针线卖,也可。…有今日的奇耻大辱,我再没脸住下去,心中离意已决,还请二舅舅发句话儿罢。”说着又细细哭将起来,只是眼中的泪水再也流不出来了。
…
第029章 求去(二)
今儿任谁见了这架式,都能忖度出来她离意已决。若不然,她焉何会不顾脸面的闹?
杜如明沉默不语,刘氏也不作声,温嬷嬷看着伏在地上哭得气若游丝的小小身子,不觉一叹。向杜如明道,“论理是二老爷的家事,我不该插话。可今儿又碰上了,我逾规说几句,二老爷别见怪。”
杜如明强笑道,“嬷嬷有话只管说。”
温嬷嬷叹了口气,“论理,表姑娘来咱们家住着,断没有叫她一个孤寡女儿出去住的道理。只是,自打老太太去了后,我听说过些事情。咱们府里这些丫头奴才们,当差久了,都长着一双富贵眼,攀高踩低的…如今那边少奶奶年轻不知事,不知又受了谁的挑唆,弄出这么一宗事来,表姑娘颜面上确实过不去。”
“…那谢升家的二小子是个什么人?天生的痴儿!便是那家穷过不下去的,也不肯卖女儿到那样的人家儿…”说着一叹,看了看二老爷刘氏二人,“总之这事做得糊涂!现今事儿已出来了,表姑娘求另立门户住着,我想,这倒也是个法子。至于将来以何为生,我是想着,她在咱们府中,也要吃喝的。一样的花费!不若二老爷替她们寻个院子,叫她们主仆单住着。花费的银子也是有限的,一月不过二十来两足足有余。这点银子,府中不拘在哪里省一抿子就够了!”
单小葵忙接话道,“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不要舅舅舅母给银子。只求另立门住着,我是想着,出了这院子,我另立门户,日后再来,凭我再穷,也是一门亲戚。不似现在今,客不是客,主不是主的,着实尴尬。”
杜如明没得官,如今一家子只靠祖上留下的田产取租过活,日子虽不是拮据,与大房是没法比的。与那些真正有官的也是没办法比的。一月二十两,虽瞧着不算什么,一年就是二百多两。
杜如明不管家,倒觉这个法子可行。刘氏心中却大不乐意,只是不好明说。叹息一声,愁眉看向二老爷,“你说说飞哥媳妇儿怎么就这么莽撞,好好的日子,她惹出这么一摊子事来。”
说完这话,才又看向温嬷嬷,苦笑道,“嬷嬷说的倒是个法子。只是大哥和大嫂不在家,我们叫她出去了,将来岂不落褒贬?”
温嬷嬷笑道,“这个二太太不必担心,到时我老婆子自会说句公道话儿。”
刘氏便没了话说,只看二老爷。
二老爷脸色沉着,看地上跪着的瘦弱倔强身影,半晌,叹一声,“即这样,你起来罢。应了你就是!”
单小葵心中暗喜,青莲忙上前扶着她站起来,她哭了这半天,又跪了半晌,声带嘶哑,双膝酸痛。一张脸因跪在上弄上些灰尘,一块儿灰一块白的,花猫一般。
我见犹怜。
刘氏忙吩咐,“打水来,带表姑娘去梳洗。”青莲和青菱扶着单小葵出去,刘妈三人早等在院中,没二太太的话,她们都不敢进,里头的话又听不清楚。正心急如焚,看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姑娘…”
单小葵自刘妈开始,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定格在菊香双眼红肿泪痕满面的脸颊上,扯出一抹笑来,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成了。”
刘妈三人都不知她所指何事,见她笑,只当是二老爷吐了口,拦下这宗事儿,个个脸上欢喜。跟在她身后去梳洗不提。
这边刘氏的正房内,温嬷嬷说道,“虽是大房那边的事儿,二老爷也该问问才是。侄媳妇儿不知事儿,也该说她一说。况,那谢升家的是咱们这边的,背着老爷去那边求人不说,还弄出这一宗事来,岂可轻饶?”
一句话提醒了刘氏和二老爷。
二人都说,去叫谢升家的过来回话,又叫人去请林氏过来。
院中婆子丫头应声去了。
此时,这件事已传得阖府皆知。二姑娘自打重阳回来,就一直懒懒得,不大出门儿,连单小葵那里也没去,只窝在房中看书。多数是自二少爷书房里寻来的。
她知道得最晚。待得了信儿赶过去时,刘氏院中已聚了乌压压的一院子人。
她进院扫了一眼,见林氏的丫头碧云碧月也在其中,知道她已来了。转眼又瞧见刘妈三个,走过去,轻声问,“我才知道的信儿,现今里头是个怎么样的光景?”
单小葵并没与她们细说求出府之事,净了面仍旧要回正房,因而刘妈三人也不知内情,只说,“方才二老爷驳回少奶奶的话儿,这会儿正在屋里说着呢。”
不多时,谢升媳妇儿满面愧色的进来。
菊香怒目圆,风一般冲过来,朝她脸上狠呸了一口,吐了谢升媳妇一脸的唾沫星子,骂道,“黑心烂肺的老婆子!”
谢升媳妇儿讪讪地拿帕子擦了,不敢言语,低头转单小葵主仆,向正房去了。
兰香过来拉她,劝道,“姑娘已给你做了主,你何苦生事?”刘妈也生怕她再闹出什么来,让姑娘在中间为难。忙拉着她,三人一径到东厢房廊子底下。
室内,二老爷和刘氏在上首高坐,温嬷嬷坐左下首,单小葵刚净了面,木着一张素净的脸儿,低头把玩手指。
林氏坐在二人对面,神情尴尬。
静默良久,二老爷咳了一声。刘氏方长叹一声,转向林氏,略带埋怨道,“飞哥儿媳妇,你今儿这事确实欠思量。你瞧今儿这事,叫我们怎么办?青娘因这个,哭着闹着寻死觅活的要搬出去府!你这不是叫我和你二叔父为难么?”
林氏原以为她是来哭诉委屈,顶了天,是二太太发话,救了菊香,也不过如此了。却没想,她半句没提菊香的事儿,只闹着要出府,自己这会子也慌了神儿。
只得赔笑道,“原是我想得不周全,只想着谢嬷嬷早先在老太太跟前儿是出了力的,谢升嫂子家境也是过得去的,她嫁过去,也是少奶奶似的,强如她将来配个穷小厮…”一边说,一边看立在身后的冯妈妈。
原她是准备二太太叫她来问话,她便不承认有此事,只说单小葵道听途说就当了真。冯妈妈说不妥当,莫要两下闹对了头,到时,还是自已脸面上过不去,只有认了这事儿,让这件事快快揭过去才妥当。又说,她认下了,二老爷二太太不过责怪几句,并不能把她怎么样…
“糊涂!”二老爷寒着脸斥道,逼视着林氏问,“谢升家的是个傻儿子,你知不知道?”
“叔父…”林氏委屈地站起来,低头轻声道,“我知是知道一些,只说不是傻的,不过是个孩子心性,因而就没想么多…”
“哼!”杜如明沉脸冷哼,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沉声一叹,将脸儿扭到一旁。
林氏尴尬地立着,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虽是她的错,眼圈也不由的红了。
她这一哭,刘氏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侄媳妇儿又不是儿媳妇儿,虽是长辈,他们倒底还隔一层。若老大两口子都不在了,自该他们管。现在那两二人都在,哪里有他们下死力管教的?
刘氏叹了口气,摆摆手,“行了,你坐下罢。你知道错了,给你妹妹赔个不是。还有…”她的声音强硬起来,“到底是哪个奴才挑唆你的。你说出来,这会子我替你太太就打发了她!这等不省心专管做耗的东西,留她不得!”
林氏拿帕子挡了脸,缓缓坐下,顺着帕子缝,撇了冯妈妈一眼。
冯妈妈自她身后出来,赔笑上前回道,“回二太太,这事原来少奶奶是说不行的,只是经不过王姨娘再三的求…”
刘氏和二老爷都怔了。
林氏可叫来问话,谢升家的可以斥责,王姨娘他们倒不好办了。
半晌,二老爷冷哼一声,摆摆手。冯妈妈悄悄退下,和林氏打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这事总算是揭过去了。至于柳青娘出不出去,与她们无干。不在乎,也不在意。
一时,二太太又叫谢升家的进来,申饬一番,叫向单小葵磕头赔罪。
温嬷嬷见事了,长叹一声,站起身子,含笑和二老爷二太太道,“事了了,爷和太太也都乏了,我也不扰了,先家去。改日再来请安。”
二老爷二太太都起身相送,单小葵也跟着站起来,温嬷嬷口中道着不敢不敢,怜惜地看了单小葵几眼,由她的丫头扶着挑帘去了。
这里似乎是没什么事了。
但单小葵心中的事却没完。
抬起红肿的眼皮,扫了对面的林氏一眼,正遇上林氏抬头打量她,二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林氏的眸子猛然一凛,射出怨恨的光来。
单小葵挑了挑眉,冷冷一笑别过头,站起身子走到中间儿,向上首盈盈下拜,“今儿即扰二舅舅二舅母一回,青娘还有一事相求。请二位为我做主。”
…
第030章 求去(三)
二老爷连日身上不好,方才又劳了神,这会儿便十分不耐烦,拧眉道,“你又有什么事?”
“前年夏末,六月二十九日,大表嫂到我那里闲坐,说起闲话儿,因她说她赔嫁的香料铺子因掌柜的不得力,赔了好些银子,没银子周转,又不敢和大舅母及大表哥说,说到为难处,掉了眼泪儿。我不忍看着她为难,开了箱子取了一千两银子与她,让她周转使用。当时她亦说,等香料铺子周转开来,必还我银子的。如今我却等不得了,要出府住,必得有银子傍身。还请二舅舅二舅母作主,今儿把这一宗事儿也给了了。”
刘氏和二老爷听了这话都一怔,不止是因这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还因若是一般的借贷,只找当事人讨要便是,如何还说到他们跟前儿了?
不由的都转头看林氏。
林氏气白了脸,自打单小葵往这二房这边跑来,下意识想到这笔银子,和后赶回来的冯妈妈商议,若她当真在二老爷跟前提起,就和她来个死无对证。冯妈妈说不妥当,若她心中不服气,不顾脸面闹大了,闹到太太跟前如何是好?虽没证据,她怎不么赖旁人,偏偏赖你?
不想,她果然就说了借银子的事儿,心中着了慌,眼睛撇向冯妈妈。
冯妈妈暗叹一声,忙与她使眼色,叫她先应下。林氏只得站起身子,赔着笑,又十分委屈地向单小葵好,“银子我必还的,妹妹何必在二叔父跟前儿说…”
单小葵深深望了她一眼,不语。
仍转头看杜如明二人,“不瞒舅舅舅母,前儿重阳节,我和二姐姐应邀出去玩,见那边一个小庄子正要出售,我当时已让那买主留与我。本来是想着,买到手中佃与旁人,也好有个出息。不想今儿却出了这宗事儿。今儿这一闹,我实没脸在府中住了,舅舅舅母即应了我出府住,我想着那处就做个落脚地,即刻就搬了出去。”
说着她顿了一顿,看向林氏,“…故而青娘才如此着急造次,想着有长辈在此,将这事儿一并说了。早早完结,好早些搬出去,也落得大家干净!”说到最后,声意冷下来,似是还因方才的事儿,还赌着气呢。林氏却知道她是暗指上次讨银子之时,她百般推脱。
刘氏看了二老爷一眼,等他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