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青扑到桌前,将那肉脯尽数拨开,包裹在里面的虫子比外面的更多。惊叫一声,又去看余下的蜜饯,因有白色的糖霜,她翻了好一会儿,才哭丧着脸跑出来和苏瑾道,“小姐蜜饯也生虫子了都信他家是老字号,不会卖把人家假货孬货地,我和我娘根本就没瞧”
说着背对苏瑾扶墙干呕起来。
苏士贞正等苏瑾整回这礼,好送人走,突见二人这般,忙出来急切问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苏瑾摆摆手,继续干呕,一边将那孙记商号骂个狗头淋血,什么破百年商号,生了蛆虫地肉干还往外卖。
苏士贞显然想到了旁处,突地急急往东厢房走,厉声道,“瑾儿你给我进来”
苏瑾正呕得起劲儿,突听这厉声喝斥被吓了一跳,再看苏士贞喷火地双目,黑沉面容,霎时明白过来,不由满头黑线,这个爹爹的想法可真是…真是太具有跳跃性了但是,这等事体决计不能进屋说,不然可真说不清楚了,连连摆手大叫,“爹爹,小青自孙记商号买来的肉脯是生了蛆虫地,女儿前些日也吃过…快恶心死我了”
“什么?”苏士贞一愣。
梁小青呕了几下,直起身子,附合苏瑾道,“是呀,老爷,不但肉脯生了蛆虫,那蜜饯也生了让人好生反胃。”
常氏被苏士贞的厉声喝斥惊得迅速赶来,听得这话,心头一松,赶忙道,“东西在哪里,快拿出来看看不是虫子。这孙记可是百年商号,怎会将这样的东西卖把人?”
梁小青连忙进屋将那堆东西抱出来,放到院中地上,并拿树枝扒拉开来,叫苏士贞看。苏士贞蹲下,细看两眼,果然其中有不少白色小蛆虫在其中蛹动。也是一阵的反胃,起身,“赶快拿去扔了”
梁小青气愤地道,“单这些东西一两多的银子呢。都信他们是百年商号,买货也不自挑,只他们称好包好,谁晓得竟是这样可恶地骗人”
常氏想了想道,“不都说孙记商号诚实守信,我们明日且将这堆东西拿到他们铺子里退了。一两多地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苏士嘉也在一旁附和,定要去找他们退银子。苏士贞想了想,便叫梁小青将这东西收起,另叫苏瑾在自家铺子里挑些酒水干果之类,并两匹尺头给苏士嘉做回礼。
用过午饭,一家人送苏士嘉出门,临去时,他一再叮咛嘱咐,“老四,年底族里祭祖修祠堂,你一定要回去。”
苏士贞点头应下。叫张荀赶着马车将他们送到码头。
终于将不受欢迎的人送走,苏瑾赶忙将到铺子里去查自家存货,是否也有生蛆虫的迹象。好在苏家的铺子一向是十天打一次货,每次存货也不甚多,且小食之类的零嘴儿,夏日本就下意识减少,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是秉着防患未然的想法,苏瑾还是和常氏几人,将家中库房里所存的吃食,尽数拿到太阳下,以纱罩罩好,暴晒了一整日。
做完这些活计,苏瑾愈想愈不甘心,而且在她看来,孙记商号能将生虫如此严重的商品卖把给客人,一定是内部管理出了问题。不管是出于偶象崇拜地心理,还是本着将来自家若做这等商号,可以汲取教训的学习心态,她决定去孙记商号退这批货。看看他们如何应对,以便于自己重新评价这个百年老字号。
送走苏士嘉的次日,苏瑾叫张荀送她和梁小青到孙记商号。她们到时,孙记商号刚刚开门儿,门口如以往那般已停了四五辆马车。
她刚下了车,便见自西边来了一辆甚是华丽地马车,转眼便停在孙记商号门前,里面的小伙计看见,忙奔出来,手脚利索地将脚踏凳子放好,殷勤笑道,“盛夫人,您来了”
苏瑾一愣,盛夫人?不会初次在孙记商号碰上,后又在大佛寺碰上的盛门丁氏吧?
正想着,丁氏的贴身大丫头明月先跳下马车,苏一眼认出她来,猜测被证实,赶忙往前走了两步,在离马车五六步远的地方静候车内的人下来。明月转眼看到苏瑾,不由惊诧出声,“苏小姐?”
苏瑾含笑点头,“与盛夫人实在有缘,我也是来买货物地,恰听小伙计迎盛夫人,我自当也迎着。”
说话间,丁氏已自马车中下来,许是因季节变化地缘故,她今儿的装扮苏瑾在大佛寺遇到的时候,装扮华丽了许多,只是耳上那两粒血红的宝石,仍然佩带着。
她看见苏瑾,微微一笑,“与苏小姐确是有缘。不过,你若是来买货,还是算了罢。这孙记…”
“盛夫人,您,您这话是从何说起?”一旁迎客的小伙计瞬间苦了脸儿,却不敢得罪来人,只好连连赔笑道,“若往日有对夫人照顾不周地方,还望您海涵…”
“对我照顾不周倒不要紧,要把货物的关口把好…”
苏瑾佩服丁氏的勇气地同时,也感叹,人只有到了一定地高度,有些话才有资格说。自那日从大佛寺归来,她开始留意关于丁氏的事情,问了常氏和苏士贞,知道她如今是归宁府本地商人中,最大的布匹丝绸商,生意并不往南边做,反而主要是往西边的开封,河南的障德等地,以及山东地界的各府,再远一些,便是与关外的商人,以丝绸互市毛皮药材等物。
因而她名下的生意有丝绸店,布店,手帕丝线铺子,并在本地有两间成衣铺子和两间生药铺子。虽然苏士贞和常氏都不知她在别处的生意有多大,但光在归宁府内的铺子,便有八间。特别是她的成衣铺子,每年冬天,将自辽东一带置换回来的皮毛加工成皮袍子,皮袄子。一件至少售价八十两银子,最好的貂皮皮袍子,一件要价近三百两。就商品的单价便能估出她铺子里每日的流水有多少。真真正正是个名符其实的女富翁。
正想着,却听丁氏又问苏瑾,“苏小姐此来是买何物?”
苏瑾连忙收回心思,上前一步先行了礼,才笑着回话,“说实话,今日并非来买货物,是因昨日买的物品不合心意,想来瞧瞧是否可退了。”
“哦?”丁氏挑了挑眉头,似乎对苏瑾的做法有些意外。苏瑾也不明说,只叫梁小青将篮子拿来,将油纸打开一角,露出里面的肉脯,轻轻道,“是些吃食”
“哦…”丁氏拖着长长的尾音,了然点头,“即如此,你随我一道儿进去罢。看在我的薄面上,孙记的大掌柜必会给顺当退了的”说到最后,已带出讽刺意味来。
对她这一表现,苏瑾不明就里,也不敢胡乱插话,便谢道,“如此,苏瑾先谢过盛夫人”
那小伙计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地跟在两人身后回了铺子。
进了孙记商号,丁氏也不停留,径直上了二楼,她并不看货,只是随意带着苏瑾进了一处雅间,落座之后,才向苏瑾道,“这里我以往来此挑选货物歇脚的地方,苏小姐请坐。”
苏瑾忙施礼道,“谢盛夫人”心中却在揣测,她对自己这般友好,却是为何,难不成只是因为可怜自己被退了亲,又欣赏那么一点点的小勇气,还有一点点的小聪明?
“这些吃食可是生了蛆虫地?”见苏瑾落了座,丁氏示意明月将那篮子取来,边问苏瑾。
苏瑾点头,“正是。夫人也买到这样的吃食了么?”
丁氏笑着摇头,“自这新任的大掌柜来,我便很少在孙记置买东西。旁人觉不出孙记不对头,我却能一眼看透。现下果然叫我猜中了,这几天我倒是天天来地,你这点货物若非正巧遇上我,你是退不掉地。”
说着顿了顿,自言自语地道,“我倒要看看孙世诚的多久能觉察这边出了岔子,才派人来收拾这烂摊子”
苏瑾听前面的话还好,后面却有些听不明白了。她这语气中,有对朋友般的怒其不争,又有等着看热闹的心态,更摸不着头脑,不过这话却表明,丁氏与孙记的交情是不浅地,最有可能的是与孙家的现任家主交情不浅
但这话她不好接,也不好问。心思一转,顺着另一条线问下去,“敢问夫人,孙记何时换了大掌柜,苏瑾四月底曾来挑些物件送把人,并未觉出异样来”顿了顿又补充道,“苏瑾那次来,也碰到了夫人,只是那次苏瑾有眼不识泰山,白白错过了。不过,由此可见苏瑾与夫人也是实在有缘”
“可是潘府来给潘小姐挑选嫁妆地那次?”上次大佛寺一面之后,丁氏便听另一丫头名叫繁星地说了此事,因而听了她话并不奇怪,含着别有深意的笑意反问。
“正是”苏瑾大方地点头,对她话中其它暗指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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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章 百年商号的危机(三)
“那次当真没异样么?”丁氏收起笑意,淡淡地道,“以往的孙记,可从不会叫客人在大厅广众之下唱单挑货,大声喧哗影响他人。贵客自会迎到雅室之中,有小伙计拿着货单,取了货叫客人看。”
苏瑾那次也觉潘府下人鸹噪,若是在现代的超市之中,有人这般作态,早有喜抱不平地人出来呛他们了。但她却原谅了,大抵是因为存着这种开架的销售方式已属难得,不要太过苛求的心态。听了丁氏的解释,才明白,原是自那时孙记商号已经病了。而这“病”来源于新换了个不成事的大掌柜来
不由对原来的孙记商号又多了一层的好感,进而对接下来的事态又添了一层好奇。
两人正说着,突地门外有人恭敬地道,“可是盛夫人来了在下孙记二掌柜孙牛”
“进来吧”丁氏的声音淡淡的,象是吩咐自家下人一般。
门立时被推开,进来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男子,进门便笑着拜下去,“见过盛夫人”
“免礼”丁氏的神情仍然是淡淡地,等那孙记二掌柜孙牛直起身子,她突然毫不客气的数落道,“孙牛啊孙牛你还真象一头牛,只知道拉犁耕田,却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的收成都保不住”
孙记二掌柜脸上浮起尴尬的神色,苦笑道,“盛夫人,您就别取笑小人了。不让小的做大掌柜是家主的命令,小人怎敢不从。”
丁氏微微叹了一声,又冷笑道,“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这孙世诚也不例外你们那位姨娘家地舅爷现在何处?可知道你们铺子里已出了大事?”
说着将苏瑾带来的篮子往他面前一推,不无讽刺地道,“瞧瞧这是什么?入口的东西,长了蛆虫仍往外发卖,二掌柜、仓管、伙计和帐房,孙记商号归宁府分号百余人的眼睛都是瞎地?”
孙二掌柜连连赔罪,“这…这事说来话长盛夫人您别气,小的马上叫人将货物退了,两倍赔偿”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苏瑾。
丁氏摆手道,“赔偿自是要赔地,不过两倍却不够,莫要问我多少,自去翻你们地店规我且问你,这吃食是怎么回事,孙家的库房我是晓得的,夏有冰窖,冬有暖房,何至变会成这等模样?”
孙二掌柜一是不敢得罪得她,二来是晓得她与家主确实有些渊源,虽不清楚是什么关系,但这么些年来,这盛夫人对孙记的友好,他也是晓得的。只是这次她突然插手孙家自家的事情让他有些意外。但意外归意外,自己现在也是无计可施,送往宁波的书信已有半月,仍不见那边有半点动静。
自前五日起,来退货地人已多起来,那位姨娘舅爷大掌柜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几天才出来晃一圈儿,便又不知钻到哪条烟花柳巷之中。这分号的库管与帐房皆是他带来地人,自己说话无半点份量,每日只能干着急。
以丁氏与家主的交情,知道此事说不得会替他再往宁波那边儿报信儿,想到此处,突然感激丁氏此时插手,便不管家丑可不可外扬,一五一十的实话实说,“盛夫人不知,新来的大掌柜并不懂经营。一月前,不知谁与他说,这些吃食本是制作好地,露天放着也不会长虫子,仓房地窖中每日要大量冰太过可惜,他便将我们号里库存地冰卖了一大半儿。冰一少,地窖里冰气不足,又兼潮湿,许多吃食都有长毛发霉地迹象。再加仓房地管事也是他带来的人,只顾吃酒耍乐,哪里肯用半分心照看,仓房的门未封死,以至于有苍蝇飞了进去,这东西一旦落了根,哪里能除得尽…唉”
孙二掌柜顿了顿又道,“有些吃食实在不能卖地,便偷偷扔掉了,现下柜上剩下的吃食已不多了。只是,他还将本是分作三个等级的福建竹纸,都按一级卖,说根本瞧不出其中的分别来还有小店中原卖的是纯麻油,那大掌柜硬叫伙计们往里掺把菜油,说一斤里面搀上二两,客人根本分辨不出来,还说苏杭那边的商号都是这么做地。…更别说容易做假地酒水之类,自他来卖出去的酒水,不掺水地甚少”
苏瑾暗吃一惊。原本以为这吃食只是失误,或者管理不善,却没想到是主观造假如此严重的问题,这孙记商号在归宁府的声名可算是完了
丁氏听孙二掌柜说完,半晌说道,“你是二掌柜,这般大的事情,为何不早早给宁波去信儿?”
孙二掌柜道,“实是大掌柜看得紧…”
“以我看,分明是你胆小怕事”丁氏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他的话。
孙二掌柜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丁氏道,“好了,我也不多管闲事了。这位小丫头与我有缘,将她的货物退了吧。赔尝照你们店规赔乔大掌柜若责怪你,叫他去找我理论”
苏瑾并不打算占孙家的便宜,此行退货是幌子,主要是她好奇孙记这个百年商号到底怎么了。现下已答案,便不想节外生枝。当然,更不想无缘无故地承丁氏的人情
刚要推辞,孙二掌柜已连连应声,将苏瑾带来的篮子拎着出去了。苏瑾只好连连向丁氏道谢。
丁氏笑道,“你不必谢我,想来你也不是图那点银子”
苏瑾一愣。丁氏又笑,“听说你家苏家鞋铺子的鞋码子是你想出来地?”
这是她查过自己了苏瑾脑中下意识浮出这个想法,笑着承认,“是,不过是偶然突发奇想,想出来地。”
丁氏又接着问,“往各家铺子里铺货,请旁人代卖鞋子也是突发奇想?”
苏瑾呵呵笑了两声道,“那个也是地。我家本钱少,开不起甚么象样的鞋铺子。做生意不就是有本钱的,用有本钱的法子。没本钱地,自是要多想想,想个以少挣多地法子。”
丁氏笑着,赞赏点头,“你小小年纪,心思却是极活络。只是你家鞋铺子中的鞋品太过单一,颜色也单了。”
苏瑾一愣,“夫人去过我家地铺子?”
丁氏点头,“我每日无事可做,最喜东游西逛,这归宁府出了什么新鲜事儿,没我不知地。”
正说着,孙二掌柜去而复返,送来十二两银子给苏瑾。这是按一赔十了苏瑾正诧异着,孙二掌柜又哀求道,“请这位小姐给小号保个密,这风声且不可传出去,不然我们这里可是要出大乱子地”
突地隐隐有蹬蹬蹬上楼的脚步声传来,片刻有人急切在外面道,“请问这位姐姐,我们二掌柜可在里面?”
明月应了声在,便在门外回道,“夫人,孙家伙计有事找二掌柜回话。”
丁氏情知是今日又有来闹着要退货,向孙二掌柜冷笑一声,“现下的乱子还不够大么?罢了,你去应付吧。她必不会四处散播地。”
苏瑾连忙保证,“孙二掌柜请放心,大家同是经商之人,自是知道轻重地。在你们商号没有公开解决办法之前,我不会与他人说地。”
孙二掌柜连声道谢,向丁氏告了罪,匆匆下楼而去。
一时无话,苏瑾一在盘旋在心头的疑问又冒了出来,想了想,含笑问道,“苏瑾今日得夫人相助,顺利退了货物,又得了赔偿,甚是感激。只是苏瑾不明自己何德何能,屡得夫人青目”
丁氏笑了笑,感慨一叹,半晌才道,“只因与你投缘罢了”
她即不想说,苏瑾也不好再追问,事情已办完,便想告辞回去。正要开口说话,丁氏已站起身子,“走罢,我在这里呆着也心烦”
苏瑾连忙起身,跟在她身后,下了二楼。孙记门外此时已有六七个人在嚷嚷着退货之类地,孙二掌柜带着几个小伙计在门口解释。丁氏微摇了摇头,方要转身,欲自侧门而出,突听外面有更大喧哗声传来。
苏瑾抬眼望去,只见十数名官兵并十来个仆从骑着马在一个锦袍男子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将孙记商号的正门围个也水泄不通。
那正在嚷着退货的人都不明就里的愣住,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德王府办案,不相干的人闪开”。
又命令道,“将孙记商号给我封了”
骤然变故,将那群嚷着要退货的人惊得四下逃蹿,瞬间便逃了个干净,孙记大门口只留下几个目瞪口呆的小伙计。
领头之人一声令下,后面跟着来的官兵,齐齐应声,跳下马背,涌来便要封门。孙二掌柜顿时懵了,直到那些人将走到大门口时,方醒过神来,扑在为首之的马下,连连磕头,“敢问周总管,小号犯了何事”
“呸你个天杀的混帐狗东西,瞧瞧你们卖地好货”德王府周总管自马背上将手中一包东西狠狠砸向孙二掌柜,“给王妃娘娘的吃食你们也敢糊弄”
“啊”孙二掌柜待看清散落了一地的那包东西,登时惊怔当场那是些菠萝蜜饯之类的小零嘴儿,方才他已在后面验过苏瑾带回来地,里面确是生了蛆虫,登时一阵天旋地转,瘫软在地上,喃喃地道,“完了,完了,归宁府的孙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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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亲的鼓励,大宝会努力写地。

064章 百年商号的危机(四)
苏瑾读过《国朝史略》是知道,大明朝宗族亲王虽然对朝廷中事没有半点的发言权,手中也无兵权。但是在自已的封地之上,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却是叫你三更死,哪个肯饶你到五更虽然朝廷有令,人命案子必经由朝廷审理后方可发落,若亲王王府私自了结人命,地方主治官员可以向朝廷写本上奏。但哪个地方主治官员敢去,想去趟这浑水?
再者孙记商号卖长虫子的货物是事实,德王府便是不要人命,封了他的铺子却是轻而易举地。
“来人将这帮伙计和掌柜的一并锁了,送到知府衙门”周总管又是一声历喝。
苏瑾立在丁氏身旁,看她一直不动,自己也不敢动。眼见封门的官兵便将门板上严,她仍是不动,苏瑾不由暗急,被封到里面,她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可没胆量撕破王府的封条回家。
好在,孙记大门剩下两块门板未上时,丁氏往前迈动了步子,立在门口向周总管遥遥笑道,“原是周总管,今儿可真是巧遇呀”
“哟,这不是丁当家的?”周总管愣了一下,翻身下马,往前行了两步,疑惑,“丁当家的是来此买物?”
丁氏笑道,“正是,月余不见,周总管气色愈发的好了,王妃娘娘最近精气神可好?我凑巧新得了几瓶大食蔷薇露,还想托周总管献给王妃娘娘呢,一时忙乱倒忘了,待会归家,立时使人送到。”
苏瑾虽不知这大食蔷薇露到底价几何,却也知道现下海禁,这些外来货物必是偷偷出海的商人寻把来地,所谓物以稀为贵,价自当不菲。再看周总管的神色,猜出这大食蔷薇露必是难寻又得王妃娘娘的欢心之物。
她这是要替孙记出头?周总管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虽丁氏在本府有些脸面地位,可此事王妃娘娘确实震怒,并非几瓶小小的蔷薇露和西洋物件儿,他便能息事宁人地。
丁氏说完这话,突然扭头向孙二掌柜淡淡地道,“孙掌柜可别怪我落井下石,世人都知,生意场上的事可马虎不得,尤是这吃食,你们孙记怎么如此马虎?王府地人来买货,你们也敢糊弄?虽然你身为二掌柜,劝不住,拦不下,也合当…”
瘫软如泥的孙二掌柜哀叹,这城府里达官贵人哪家来买货,小伙计们都知道地,自会从小冰窖里取好物。定是德王府的人没乘带徽记的马车,来人又是生面孔才招至如此横祸。
正叹着,听到丁氏后面的话,突然心如福至,急忙爬起来,如捣蒜般叩头,大声叫嚷,“周总管,这都是我们乔大掌柜的主意,与小的们无干啊。求周总管明查,求王妃娘娘明查”
“都是我们乔大掌柜的主意,小的是被迫行事,求周总管明查,求王妃娘娘明查”周边有机灵的小伙计连忙跟着下跪磕头求饶。
周总管情知丁氏这是想保孙家,但得罪了王妃娘娘又不能没有替死鬼,这才将乔大掌柜推了出来。不过这倒也合情合理,思量片刻,借势问道,“你们乔大掌柜在何处?”
“小的,小的知道。昨儿他在花月楼过的夜,他在那里包,包的头牌”一个小伙计抬头急急说道。
“去,去把那个狗胆包天的东西给我抓来”周总管淡淡吩咐一声。身后一众官兵护院齐齐应声,翻身上马,向西驰去。
“周总管,请里面喝茶”丁氏淡淡一笑,仿佛刚才只是一场误会,倾刻便烟消云散,侧身闪开正门,邀请道。
同时又向明月吩咐,“车里有上好的松萝,去取了来,给周总管润润嗓子。”
苏瑾出来退一趟货碰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已是吃惊不小,自不肯再尾随丁氏,忙扯着梁小青跟着明月往外走,当她刚到走仍然摊坐在地上的孙二掌柜身侧时,他突然一咕噜爬起来,将苏瑾吓了一大跳,连忙往一旁躲闪。只见他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一个箭步扑过去,扭着他的衣领低声说了句什么,
“啊?这么多?”那人听了大吃一惊,孙二掌柜一掌将他推出去老远,低声喝道,“铺子保下了来,这算什么?还不快去”
在她愣神的片刻,明月自车中取出一只小匣子,苏瑾赶忙上前道,“明月姑娘,麻烦转告你家夫人,就说苏瑾不敢再叨扰,这就告辞了,若有机会再向她当面赔罪。”
明月微微一笑,“好,婢子定将苏小姐的话带到”
苏瑾谢过她,带着梁小青迅速离开孙记商号。到街边雇了一辆马车,两人急匆匆上去,梁小青才拍拍胸口道,“小姐,方才吓死我了。”
苏瑾点头,“嗯,我也被吓到了。好在有盛夫人在”
又想那孙记商号不管被不被封,这么一闹,连王妃娘娘都得罪了,商号声誉坏了,还能再开得起来?苏瑾觉得有些惋惜,毕竟这是她的偶像啊。
就这么一路惋惜着回到家中,梁小青不免将在孙记商号那里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添油加醋地与常氏讲了一遍。常氏好一会儿才愣过神来,连连向苏瑾道,“小姐,日后无事千万别出去了啊。今儿万一被人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苏瑾点头,“好,奶娘,我听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真的不再出门,只安心帮着苏士贞记帐,算铺子里周转所需的用量,偶尔会到坊子里坐坐,看制鞋的师傅出的新鞋样。
经过张荀这些十来日的奔波忙碌,将苏瑾的设想基本完成,选定了三十铺子做为代售点,每家各送鞋子三十双。张荀每日必巡查五间到八间铺子,或结帐或补充货源,所有的帐目都有苏瑾一手整理,她给每家代销的铺子都做了业绩统计表。这样能对各家的销售状况便能一目了然,若发现哪家销售状况不佳,便立时将货物撤回,重新遴选铺子。
这期间也听来自家买货的街坊议论过,孙记的大掌柜被下了狱,那孙记商号也是被迫关了门,不过却没有王府的封条,想来这是丁氏从中斡旋的结果。
日子缓缓到了八月初八,苏家的铺子和坊子都逐渐步入轨道,新来的掌柜和制鞋师傅也慢慢的熟识,相处得很是融洽。
苏士贞有意在中秋时,摆两桌宴犒劳他们,叫常氏和苏瑾议菜单采买菜品,提早做准备。菜单倒是好议,大菜象烧鹅烧鸡之类地,皆从外面买来便是。自家杂货铺子里的干果之类也能凑六个碟,余下便是做些青菜面食并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