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苏瑾伸手去接她怀中的衣裳,今儿没事儿,她也做做家务,活动下身子骨。
“以我看,难”梁小青皱了下鼻子,抱着衣裳跟在苏瑾身后,两人一道去水井边儿上,“那人若有丁点愧疚,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不来我们家一趟?老爷不是说,他现在开着粮铺子,能没挣一点银子么?这么些年不提银子的事儿,打定主意是不还了呢。”
苏瑾偏头笑道,“这些我倒没想到,还是小青说地对”
“小姐,你又笑我”梁小青圆圆的脸蛋上浮上一抹不自在的羞红,不过眼睛却因苏瑾随口的一句称赞,而闪闪发亮,“这些小姐也想到了吧?”
苏瑾忍着笑意,摇头,“想到一点点,没小青想的清楚。那你说说,若汪家舅爷不还银子,我们该用什么法子把银子讨回来?”
“呀,这个呀…”梁小青轻轻叫了一声,眉头拧起,下意识地将手中衣衫揉搓起来,苏瑾认出那是她自己的,便不提醒她,悄悄把自己的衣衫往一边扯了扯。
眉头拧了半晌,梁小青突然眼睛一亮,“小姐,他们若不还银子,咱们去告官咱们手里有那姓陈的亲笔写下的字据,咱们去告他,准能告赢官府大老爷会叫他们当场还银子地”
苏瑾将自己衣衫归拢好,正在转井轱辘,闻听此言,抬头笑道,“这是个好办法,还有旁的法子么?”
梁小青眉头又拧起来,“旁的呀…那我再想想”说着又低头搓起手中的衣裳来,直到苏瑾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出仅仅刚盖住桶底的水来,梁小青眼睛又是一亮,叫道,“小姐,那咱们找人去围着他们家的铺子讨要,若不给银子,他们就别想做生意”
苏瑾气馁的望着桶里那不足一碗的水。这木桶甚不好用,下到井底水面上,轻飘飘地,无论她怎么摆绳子,这木桶偏是不是倒。往常见常氏打水,只消松松摆动一下,水桶便乖乖的偏倒在水面上,水流进去后,木桶自然下沉,轻易便打满一桶水。
梁小青正说的起劲儿,见苏瑾的神色不好,起身往桶里一瞧,咯咯咯地笑起来,将水桶接过去。苏瑾抹了下额头的细汗,退到一旁思量,陈家如果还不还银子,该如何办。这个“不还”可不是没有银子,还不起。而是有银子故意装穷,或者避着苏家。当然陈家最有可能会做出的反应,便推脱。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推过一年是一年,推到讨债的不耐烦,这事儿便算黄了…。
其实能用的法子倒也不少,梁小青说的两个也还不错。不过她一直想找一个最合适的办法,最好能一举要回银子,而且不跟他们纠缠那么久。
苏瑾这边儿寻思着讨银子的事儿。苏士贞已自铺子里出来,赁了车赶到新城西门外的散粮市上。这粮市上是自发建起来的,两旁的铺子盖得不甚整齐,在粮市口寻了在外面招揽生意的小伙计,问了问,便直奔粮市西头。
将走到粮市尽头时,远远瞧见一家木质招牌上写着个大大的“陈”字,心知是找到了。也不急着靠近,找了个阴凉处,装作过路歇脚儿,打量陈记粮铺。
这铺子三间开门,房子是胡乱建的,也不讲究。中间开门儿,两侧是大大的窗子,自外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铺子里堆积着人高的装粮麻袋。因天色还早,才过辰时不久,铺子里并无卖粮的农户,只有两个小伙计和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聚在窗前桌边儿算帐。
正看着,自东边来了一辆轿子车,转眼便到了陈记粮铺门前。苏士贞看那车体崭新,雕花镂刻无不精致,微微侧过身子,将脸扭到西边张望,眼睛余光却暗暗注意那辆车的动静。
车子刚停稳,铺子里一个小伙计飞奔出来,手脚利索地将放在前板上下车凳子取下来,在车前放好,“老爷,你回来了?此行可顺利?”
车帘挑起,一个身材微胖,身着宝蓝织花地缎子长衫的中年男子探出身来,踏着脚凳下了车,斥道,“多嘴不该问的别问昨儿收的粮都入仓了?”
“是,是老爷您交办的事儿,小的们哪敢偷懒。都办好了只等老爷您的信儿”水伙计受了斥责,笑得愈发殷勤,半躬着腰跟在来人身后进了铺子。
苏士贞听他的声音熟悉,似是汪家舅爷,只是这身形却有些不敢认了,再看他的穿戴,心知这粮铺的生意还不错。
汪家舅爷进了铺子,便坐到临窗的大木窗前,与那掌柜模样的人议着什么,因离太远听不大清楚,突地,那汪家舅爷将帐本往桌上重重一甩,高声说了句“胡家二掌柜”什么的。
苏士贞不动声色的听了一会儿,突的起身,整整衣衫,举步往那铺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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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章 讨债(二)
“这位老爷,您有何事?”
苏士贞的脚还未踏入陈记粮铺,里面的小伙计已迎过来,眼中充满疑惑,苏士贞今日穿着半新的素面细棉长袍,即不象来卖粮地农户,也不象哪家商号地掌柜。
苏士贞并没有回答小伙计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仍旧坐在椅子看帐本的汪家舅爷。
小伙计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时明白,“您是来找我们家老爷地?”
“谁找我…”汪家舅爷闻言转身,话说到一半儿,看清来人,不由愣住。紧接着面皮抽了几抽,好一会儿才调整出恰当地表情,“啊呀,是苏大哥”
苏士贞微微一笑拱手,“陈老爷”
“啊呀,不敢当,不敢当苏大哥可折杀小弟了”汪家舅爷神情尴尬,极力作出一副热络模样,一面叫小伙计看座上茶。一面暗猜苏士贞的来意。实则这也没甚么好猜的,汪苏两家的事儿,他已尽知,苏士贞此来定然不是与他这个前舅爷叙旧,或者做甚么生意。但是他也拿不准苏士贞是为了那笔银子。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这事儿由汪公汪婆出面去求了情后,他再没提过一次。这人一向重信守诺,必不会出而反尔再来讨要那笔银子。
但又看苏士贞神情不咸不淡,心中又泛起了嘀咕,正要说话,突听苏士贞问道,“陈老爷这粮铺现在做的是哪里的生意?”
“啊”汪家舅爷微微一怔,连忙摇头道,“苏大哥开玩笑了,这间铺子并不是小弟地。是小弟族里几个远房本家凑了些本钱,叫小弟替他们跑腿脚”
突然找到借口,汪家舅爷嘴皮子溜起来,在苏士贞对面坐下,望着日渐高起的日头叹息诉苦,“现如今哪有好做地营生?就说这米豆粮食,今年夏天又缺水,农户收的粮自个儿都不够吃,哪里还有余粮发卖?倒让外来的商户占了大便宜。小弟为他们操持这营生,也强强能讨到一口饭吃”
苏士贞听他诉苦,便知他已猜到那笔银子上面,本就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便顺着这话头道,“正是因如今生计艰难,我也是不得已旧事重提。崇祯三十七年正月里你借我的那笔银子,现下也该还了”
猜测被证实,汪家舅爷神色变了几变,脸上笑意缓缓敛了下来,重咳了两声,掌柜的与两个小伙计赶紧找了借口出去。汪家舅爷沉默好了一会儿,突然又打起笑脸赔笑道,“苏大哥,这银子的事儿当年您不是说过不要小弟还了?怎的突然又提起来?当年之事,小弟着实感激,那可是救了我一家老小呢,小弟至到现今,见了人便赞苏大哥为人宅心仁厚,是个心有大善地”
说着拧了眉头,苦脸儿道,“再说小弟真的是没有银子,这铺子确是本家爷们地本钱,一时间哪里能凑出许多银子?”
苏士贞放下茶盏,沉默了会儿,正色道,“早先我们和汪家是亲家。咱们是近亲,看在亲戚情份上这银子便许你缓一缓,我可从未说过不要还地话。现如今汪家与我家再相干,咱们也没了亲戚情份。没得我苏家的银子白白便宜了外人”
“苏大哥,您看您这话说地…”汪家舅爷话还未完,苏士贞又道,“当时咱们写地字据,一年一分地利,如今五年零四个月整,本利合计四千六百两。我们与汪家的亲已断了个干干净净,咱们这笔帐也该清一清了。”
他话头强硬,汪家舅爷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苏士贞这是摆明了甚么话都不听,只要银子当下也不再虚打笑脸儿,抓起桌子的茶杯一饮而尽,沉声道,“小弟实是无力偿还。苏大哥这是要把小弟往死里逼”
这话可激怒了苏士贞,强忍着拍案而起的怒气,声音也冷下来,“我苏家自问待你们有情有义,汪家已逼得我女儿晕死过一回,如今我只是讨回自家的银子,你休要拿死唬我”
苏家的银子他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现在来讨银子可不正是在他心头上挖肉,汪家舅爷即肉疼又恼怒,一不做二不休,放胆别过刀脸冷冷哼道,“旧事不提了。我这里现下没那么多银子。你便是去告官,我没有还是没有”
苏士贞似是早料到他会如此。默默看着他。良久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道,“你我都是经商之人,我也不逼你太急。四千没有,四百两总是有的。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家家事艰难,急等这银子救急。今日无论如何你要先还我一些银两,余下地你何时有了银子,我再来讨要。”
对方突然的退让让汪家舅爷微愣,随即有些明白了。苏家这是山穷水尽,没银子日子都过不下去了,难怪会如此强硬地过来借银子。再看眼下看苏士贞这姿态,是打定了拿不到银子不会走人。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现下他正求着山西胡家的二掌柜,多次想邀人来自家粮铺看看,以期能攀上胡家这棵大树,那胡家手指缝里漏一漏,就足够他吃的了。今早去邀请胡家二掌柜来铺子,他身有要事,暂时推了,可也保不齐什么时候他想起来,不打招呼就来了。欠债不还,可是经商之人的大忌讳。若叫他碰上,那可是得不偿失。
略做思量,也放缓语气道,“苏大哥体谅小弟的难处,小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这铺子并非小弟地本钱,可动地银钱只有我旧年应得地红利,现下还余五十几两地现银。苏大哥若不嫌弃…”
“五十几两是不够地。我现今铺子里货物周转不济,须得一百两银子方能渡过这一关”他话未完,便被苏士贞打断。
汪家舅爷肥油地面皮又颤了颤,咬牙道,“也好。苏大哥有急用,小弟就担个干系,先自铺子中再挪五十两出来。”说完生怕苏士贞反悔,扬声喊道,“曹掌柜,曹掌柜先将今日备下的买货地银子取一百两来。”
曹掌柜自打听汪家舅爷与苏士贞扯谎,便已猜到是怎么回事,忙自后面帐房里取了两锭大元宝包好,送到苏士贞面前儿,嘴里犹不放心地道,“陈爷,这银子小的可填不起,季末会帐时,您可得替小的说句话呀。”
汪家舅爷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晓得。”
苏士贞并不理会这二人做戏,将银子验过成色,拎着包裹便要走。汪家舅爷忙在身后喊他,“苏大哥,今日还银子咱们还是立个字据为证”
苏士贞一笑,返身又回了铺子,小伙计端来纸笔,两人将还银字据写了,各按了手印,一人一份。
“我呸”见苏士贞走远,汪家舅爷登时发作起来,恼怒地指着铺子里的几人道,“下次这人再来,你们只说我不在,他要等只管叫他在门外等,别误我们家做生意”
“是是是”小伙计们连连应声。
汪家舅爷犹自气着,如困兽般踱来踱去。这间铺子他说地也没错,本钱却不全是他自家,而是他巧舌自族里本家中筹借来地,每年要把人二分的红利,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自家的本银统共只得不到五千两。若全还了他,自己岂非又是身无分文?虽然只还了一百两,也够他肉疼地。
苏士贞出了粮市,叫了辆马车,打道回家。今儿来虽然心头有气,但能顺利讨回一百两银子来,着实叫他意外。不但他意外,苏瑾也很意外,将那两锭大元宝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确是真银无疑,九成逼火地,成色极好。
苏士贞在一旁道,“这次顺当地讨回一百两来,是因他没甚么准备,找不到由头推脱,日后再去讨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嗯”苏瑾点头,将银子放下,“爹爹,讨债本就是个难差事,我今儿在家里思量一整天,也没想出甚么好法子。这事儿先放一放也使得。有了您辛苦讨来这一百两,鞋铺子便不缺周转的本钱了。那黄麻布爹爹便找人去买吧至于余下的银子,由女儿去找他们讨要”
“这怎么行?”苏士贞拧了眉头,“你一个女孩家家怎的能去做这种事。这事你不要管,爹爹再想想办法,接着找他们讨要”
苏瑾嘻嘻一笑,“咱们自家的营生是大事,要爹爹拿主意做决断呢讨债地事儿,您只管我给我便好”
苏士贞仍是不答应。苏瑾实则是心疼他这样大的年纪到旁人面前受气,这话却不好直说。便将话头扯到汪家舅爷的生意上去,“爹爹,他那粮铺生意如何?”
苏士贞想了想,道,“因今日去的早,来卖粮的人倒不多。不地,我听到汪家舅爷提了一句胡家二掌柜,不知这个胡家是不是山西做米豆的大粮商胡家。若是真是他家,汪家舅爷与这家接上头儿,生意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胡家?”苏瑾微微皱起眉头,听着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猛然脑中一亮,好似是第一次见掌珠时,她曾说过这归宁府几大商家巨贾,其中有就有一个姓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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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章 讨债(三)
“小姐,小姐张荀来了。”梁小青大步向东厢房走,一边叫道。
“别嚷了,我听见了。”苏瑾挑帘出来,“张荀呢,叫他进来吧。”
梁小青嘻嘻一笑,“人家还不是知道小姐等他的信儿等得心急,这才赶忙来说与小姐知道。”说返身回铺子,叫张荀进来。
苏瑾一见张荀,便摆手,“闲话莫说。只说你打听的消息”
“是”张荀拿衣袖抹下头脸上的汗水,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小姐猜的不错,那汪家舅爷现正巴结胡家二掌柜,想攀上胡家这棵大树。小的前两天去,那汪家铺子都没甚么动静。今儿去时,却见一辆好气派地马车停在陈记粮铺门口儿。我到陈家粮铺东邻那家儿去探了探,今儿去的正是胡家在归宁府专管粮食生意的二掌柜。小的顺便又向其他商户打听了胡家。他们都说山西胡家在太原府可是有名地大商贾,自祖上开始经商,历经三代,也算是百年商号,声誉甚好。这胡家早先做粮,只是换盐引,主做盐货与茶货生意。直到这一代家主接任后,粮食的生意才愈做愈大。”
苏瑾对他打探来的消息很满意,略作思量道,“都说山西商人重信重义,虽然有个山西老抠的名声在外,但在生意场上却是一诺千金,且极度不喜与品性有污的商人往来。你这两天抽空去打探打探这胡家家主喜好如何,在归宁府管事的大掌柜和二掌柜品性如何,店规如何,瞧瞧是不是与传言那般。”
“是”张荀应了一声。苏瑾看他热得满头大汗,有些于心不忍,想了下道,“老爷这两日说再要雇两个跑腿儿地伙计,等人手够了,便不要你这么辛劳了。”
“不碍的张荀跑这些事儿并不觉累。”张荀一连的摇头。
苏瑾笑了下,“即便你不觉得累,铺子里做鞋制鞋的差事,还有往各家铺子送货地事儿,也不能没人管。好在王瑞与梁二叔就快回来了,到时大家便能松快些。你若喜欢这跑腿儿的差事,到时便专叫你跑腿儿。”接着又问了他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张荀知道她挂心铺子,又不能常去。将铺子这几天的情况详详细细地与她说了,“铺子生意还好,前日、昨日分别卖出五十双和五十五双,今儿小的出门时,已卖了十来双,想必今儿的生意也不输昨日。库里还余下四百来双的鞋子,可再卖七八日。老爷前两日问的黄麻布,今日那家掌柜派小伙计到铺子里说,已给老爷凑得一百匹,叫咱们抽空去拉了来。”
苏瑾问道,“你可知一匹要价几何?”
张荀想了想道,“听那小伙计与老爷说,这黄麻布虽不值钱,但因没人穿它,各家织坊均不大量织这些东西。这些布匹是他家老爷帮咱们四处收来的,价钱略贵些,一匹要三钱五分银子。还说,若咱家铺子用量大,可叫人到他家说一声,与咱们定织。”
苏瑾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忙罢。”
张荀走后,梁小青好奇的问道,“小姐,咱家只是小本买卖,又不做粮食的生意。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叫张荀打听起胡家来了?”
苏瑾笑而不答。梁小青撇撇嘴,知道再问下去她仍是不说,便不再追问。
傍晚时分,苏士贞果然带着几辆马车回家,车上装地正是苏家刚买的黄麻布。苏瑾白日在家算过,虽然这批黄麻布不怎么便宜,但比起新棉布,还是极合算。
待人将布匹货物都卸了搬进西厢仓房,她才出门去找苏士贞,“爹爹,今儿张荀来家说邱家织纺能给我们定织黄麻布么?”
“嗯”苏士贞虽面色疲惫,却掩饰不住心情的愉悦,“定织一匹至少可省五分到八分地银子。”
“多少匹定织呢?”苏瑾最关心的是这个,一百两银子初时她还想着能撑几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不够用了。
苏士贞明白她的意思,抚须无奈笑道,“你呀,什么时候变成了急性子?只要盯上哪件事儿,你便会一直盯着,直到又有新地事儿占了你心思,你才会将前一遭事略放一放有这一百匹黄麻布,再加我这两日到各家当铺走走,收些不成用地旧物来,两处合在一起,鞋子得做好一阵子呢。定织的事儿不消那般着急。”
苏瑾呵呵笑起来,这还是她收敛了许多呢,若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每天不得把将家中诸人都使唤得团团转。前世她精力旺盛,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睡觉,每时每刻都有工作可做。当时也不是没人手可用,而是她自己享受其中。
苏士贞看她对自己的话并不入心,微微摇头,“走,到正房去,我有事儿要问你。”
苏瑾心知他是为了何事,自己也只有这一件事儿没与他商量而已。笑呵呵的跟他进了正房,“爹爹要问何事?”
“坐吧。我问你,叫张荀去查胡家,是想做什么?”
查胡家是因苏瑾心中浮现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也许在苏士贞看来会很可笑,所以之前才没提及。听得他问,也不再继续隐瞒,略想了想道,“爹爹,我是想着汪家舅爷欠咱们的银子,若他执意不肯还,将来必有一番纠缠。咱们可以告官,但是这等银钱纠纷,不用我说,爹爹也明白,一旦告了官,这点银子喂那些衙役、班头、书办、门子,甚是衙门帮闲的白役们都不够,一场官司下来,我们能不能得四千两还两说,倒肥了衙门的那些人咱们自己去讨,虽然能气气汪家和陈家,自己也跟着受累不是?再者,爹爹也说,那汪家舅爷有了准备,下一回想讨一小笔银子回来,也没那么顺当了…”
苏士贞含笑打断她的话,“这些爹爹都知道。你只说说,你查胡家想做什么?”
苏瑾呵呵一笑,“我是想着山西商人重信重义,不喜奸佞小人。若胡家的家风店规正,那么所用的人应当也是正直之人。汪家舅爷不是想与胡家做成生意么,我们可以去拜会胡家地大掌柜,将事情如实相告,请求他们帮忙,在陈家交货地时候,漏个空子叫我们钻,从中截下与陈家所欠银两等量价值的粮食,再以低价转卖给胡家,或者发卖给其它商户…”
“这怎么行?”她的话还未完,已被苏士贞失声打断,“胡家与我们家非亲非故,甚至连认得也不认得,我们家又没什么值得他们可图的,他们怎会偏帮我们?若说他们是重信重义的,这种事他们更不肯帮忙,这不是坏了自家商号地声誉?”
想法被否定,苏瑾并不急,“只是漏个空子给我们罢了,又不要胡家人出面帮我们。不过,这也只是我初步的想法,具体该如何操办,并未想得周全”
她能想出这法子来,苏士贞心中甚感欣慰,不由暗赞她心思玲珑。但赞归赞,却仍觉这法子行不通,胡家是什么样的商号?怎会理会无足轻重的陌生人?连连摇头。
苏瑾笑道,“爹爹先别忙着否定,有道是事在人为商人逐利,若咱们开出足够吸引他们帮忙的条件,也不见得不能成事。再者即便不求他们帮忙,咱们也趁机了解了解这胡家,不也好?”
苏士贞失笑,“咱们只一间杂货铺子,一间新开门的鞋子,两间铺子合起来,一日赚不得五两银子。拿什么吸引胡家?”
苏瑾不好说若胡家真的不同意帮忙,她打算拿前世的一个小点子,换得胡家的帮助。因这个事儿她自己也还没算计好,到底值不值便笑道,“胡家这边儿反正已叫张荀去四处打听了。我们且听听他带回来的信儿再说这个又不碍我们想旁的办法,不过是多一条道儿罢了!”
仍旧说服不了她,苏士贞只得无奈点头。一边心是暗自思量,这个女儿是从何时起这般坚持已见了呢?
正说着,梁直在外面喊,“老爷,小姐,我爹和王瑞回来了”
“呀”苏瑾惊喜地站起身子,向苏士贞道,“梁二叔这一走十五六天,奶娘昨儿还挂心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说话间,梁富贵和王瑞两个已赶着驴车进来,两人的脸被晒得黑红,脖子下的衣衫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梁富贵跳下驴车,指着车上两个硕大包裹,笑着与苏士贞道,“老爷,这车上可不是没卖完的货物,是依着小姐的主意置换来的旧衣衫!”
“好好,辛苦你们了瑾儿赶快上茶,在墙荫里摆了凳子,叫你梁二叔和王瑞歇歇。”苏士贞连连点头。
王瑞连连摇头摆手,“老爷,小的可不敢坐,不敢坐”说完一溜小跑到水井处,拎了水,避到正房屋后洗脸消汗。
梁富贵望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将肩头的褡裢取下来递给苏士贞,“老爷,我们这次只去了夏津,在夏津也只走了三个镇,货物便尽数发卖完了。那儿的农户是富些,花起银子来也大方,这些带去的货物共得利近二十八两。不过那儿自归宁府到夏津,只间竟有两个巡检司,多出不了银钱,集市摊费也高些,单这些官府收的杂项,一共用去二两多银子,我们两个这半月住店吃饭以及牲口草料,也花去二两多。余下二十三两的利钱和本钱都在这里了”
苏士贞接过被汗水浸得半湿的褡裢,再一次感叹,“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梁富贵连连摇头摆手,向苏士贞笑呵呵的道,“这生意原我不想叫老爷做。现下做了几趟,自己却做出趣味儿来了。不但能挣钱,还能四处走走看看都说十里不风,八里不俗,这回可是真开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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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章 喜宴上讨债(一)
晚上苏士贞叫常氏多备了几个菜,与梁富贵吃酒闲话到近二更,才各自睡去。因梁富贵和王瑞回来,家里人手足,苏士贞腾出空来,仍想着如何去讨银子。
苏士贞仍然认为苏瑾是异想天开,苏瑾则没办法向他明说自己要拿什么与胡家交换,以期取得旁人的帮助。这也算是他们父女二人第一次意见相左。不过两人所想的方法并不冲突,苏瑾便悄悄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