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要钱,送你们的

裴明远父女三个,今儿开张顺,中途卖得也顺,直到最后剩下这两盆春兰,竟然半天没人上前问价儿。眼看日头越来越高,裴明远担心在家的苏氏。便道,“咱们回去吧,你大壮婶儿指不定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办呢。”
裴妍有些不甘心,“再等等吧。”
裴明远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说完了话,就开始张罗着套车,一边催裴妍道,“今儿是正十五,家家都要过节。你大壮婶家虽有红梅嬷嬷操持着,到底也忙不是。赶快走吧,别叫人帮一回忙就帮怕了,下回我看你找谁帮忙。”
原本父女三个正为谁上府城来卖花愁。裴妍和裴玥过来,裴明远是不放心。而裴明远和裴妍两个来,苏氏是不放心他的腿。让那爷两个过来,裴妍一是不甘心,二来两个大男人卖花卖草的,总觉得有些别扭。
王大壮家的听见了,就自告奋勇地说帮他们招呼苏氏半日,让他们都来。
听了裴明远的话,裴妍也不好再坚持下去,便把剩下的春兰搬到车上。父女三个收拾停当,正要开拨,就听一个年轻的声音笑道,“还好这会儿街上人少了些,不然就错过了。”
三人都忙回头。
宋贤是极少到北安镇去的,裴玥和裴妍都不大认得他。便是裴明远也有些认不大准,迟疑地问道,“是贤哥儿?”
宋贤点头笑道,“三舅,是我。”
裴明远被这声三舅叫得略有些不自在,强笑着道,“你怎么来了,我和你爹说不用来了。他到底还是把你给指派来了。”
宋贤道,“都到了家门前,哪能不进家吃顿饭?又不是外人!”
明明就是外人嘛,他们只是名义上的舅甥情份。这话若让已三十过半的裴明远说,也不见得能说得这般的坦然,跟真的一样!
不由暗叹,怪不得裴刘氏一直说宋大用对这个大儿子颇为器重,看样子将来是要他继承家业云云,因此颇为裴明霞忧心。
他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练就了一副老道生意人的八面玲珑。宋大用不把家业交给他,难道交给宋宝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虽是宋宝的亲舅舅,裴明远此时也不得不在心里说一句,宋大用安排的没错!
心中想着,口中却笑道,“实是担忧你三舅母自已个儿在家不便。要吃饭,改日我们再上府城来,一定家去就是了。”
宋贤见他坚持要走,便也没再劝说。朝身后一挥手,让跟来的伙计把置备好的礼往裴明远的车上装,和裴明远道,“即这样,我便不强留三舅了。改日您再来,一定要去家里坐坐。”
裴明远还来不及推脱,那跟车的两个伙计已飞快往车上搬起来东西,赶忙拦道,“哎,贤哥儿,这是做什么。”
宋贤便正了神色道,“三舅也不必推,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再说,这是我爹的意思,您真要推了,那便是真怪二弟了。”
裴明远就笑了,“你这孩子!这话说得我还不得不接着了。”
“原该这样的。”宋贤笑说道。
一时两个伙计把东西都搬上了车,他又说了些客气的话,拱手告辞。
望着在人流中渐去渐远的宋贤,裴明远叹笑道,“怪不道你小姑姑忧心,要从家里挑一个嫁过来呢。这孩子将来…”
裴妍看着远方那个越走越远的人影,只顾在心里感叹这里的孩子可真早熟,突听这一句,忙回神问道,“爹,你说的是真的?”
她怎么没有听到丁点儿的消息。
裴明远被她这副急切地模样逗笑了,打趣道,“是真是假,都没你的份儿!”何况这只是裴明霞的一厢情愿,宋大用知不知道还两说呢。
裴妍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好象谁稀罕来着!”她只是好奇八卦而已。
便追问裴明远。
这事儿裴刘氏倒是和他嘀咕了几句,裴明远也只是和苏氏说了说便丢开了。毕竟在宋家没有明确之前,不好张扬了出去。方才也是一时感叹说漏了嘴,这会儿便再不肯说半个字。
裴妍追问了一会儿无果,便息了心思,坐在牛车上,四处张望闲看街景。
将到午时,集市上的人少了许多,有一种极致热闹过后的宁静。
正当她心神俱安地四下乱瞄时,突听不远处有人以不大不小的音量道,“咦,这不是你方才说的卖兰草的那户人家吗?”
裴妍转头望去,见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指着自家的车子和身侧的人说话。再看他身侧是那位年约十八九岁,面目格俊朗温和的年青人。浅兰布衫,乌发高梳,正是帮她解围的那个人。
听他们的话头好象正因没有买到自家兰草而正有所遗憾,没能道声谢的裴妍,顿时喜出望外,身子探出牛车插话道,“你们是要买兰花吗?”
两人离车子尚有五六步远呢,那中年人也是随口一说,不妨她竟听见了,微愣了下,点点头,“买是要买…”
可是没打算买她家的呀。
只不过两人正在说这市售的兰草,看起来如何拘谨古板,倒不如自家侍弄的好。便提到了在集市上看到卖野生春兰的人家,恰巧又看到裴明远三人。这集市上卖野生兰草的也不多,裴家的柳条筐花盆也算有几分新意,是以大略有个印象。
谁想就让这丫头听见了。
裴妍则见他点头,飞快地抄起余下的两盆兰花,在车上直起身子,朝两人面前一送,见两人疑惑不接,她便笑道,“不要钱,送你们的。”跳下车,不由分说把柳条盆装着的兰花往那中年人手里一塞。
然后跳上车,朝那青年人一笑,“多谢你替我解围啊。”朝两人挥挥手,和裴明远道,“爹,咱们走吧。”
青年人微讶的神色直到这时才缓和下来,想来是听了这句话这才记得她是谁。
便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裴明远是晓得方才的事的,因此也朝两人感激地笑了下,待赶车走出十来步开外,他才回头朝裴妍笑道,“那边省了三十文,你这一转手倒送出去近一百文。”
裴妍知道他是打趣儿,就笑道,“怎么能这样算?那会儿省钱是其次,关键是争了一口气。再说了,这兰草又没卖出去…”转念一想,裴明远说得也对。现在没卖出去,不代表以后卖不出去呀。而且自己若是再养上个一年半载的,换个好看的兰盆,再弄点苔藓,装点上几块精致的小石,别说百文了,一两银子说不得也有了。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肉疼,毕竟眼下正缺钱的时候,不能和前世相比。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倒霉,也确实倒霉。
但日常生活中倒也没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又守着个大园圃,就养成个随手送花草的手大习惯。那会儿的倒霉是体现在事业上。
她的家乡是有名的花木之乡,当地人多数以种树养花为业。她的父母也不例外,而且为了将来能继承家业,特意让她读了个园艺专业。
刚开始的时候,父母也不大懂这行当,很是吃了不少亏,好容易家业稍好些了,他们却又双双离了世。大学还没毕业的裴妍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照料家里的园圃。
她虽然是学这个的,实践得却少。那一年,又赶上叶腐病爆发,因为觉察不及时,园圃里的花草死了大半。没死的,也伤了品相,卖是卖不出去了,只得挖了,用父母留下的钱重新买苗种。
而买回的桂花苗养了几个月,才知道竟然是大叶女贞。只得挖了重新买苗。
因她不熟悉路子,园圃里出多进少,为了支付园圃的土地租金以及人工等,把那些略值些钱的树木,如十年十五年的大桂花树被她卖了,什么木瓜紫藤之类的也不能幸免。
她家的园圃本来就不出挑,再没了名贵的花木撑门面,生意愈发艰难了。
裴妍不得不四处筹借资金,重新买了些月季,把自己在学里学到的知识运用起来,做树月架接试验。没日没夜的忙了一年,总算是强强有了些起色,接下来的两年,也因为个略微赚了些钱。
可花木的价格又一路下滑,竞争激烈。特别是市政项目,拼的不止是商品本身,不但要拼关系,还要在酒桌上拼酒量。
几场酒下来,还差点被人借机非礼的裴妍退缩了。她是个女人,不想过着汉子一般的日子。
主动远离的市政项目,园圃的经营又回到了原点。还好,后来得一个好友的帮助,拿下几个地产项目的绿化供应,当时她还以为要时来运转了呢,结果这个相交多年的好友竟借着替她讨尾款,从她这里骗到了委托书,拿着讨到的余下钱款,消失不知所踪。
被骗的裴妍心灰意冷,想到这么些年,自己为了这个园圃,吃尽了苦受尽了累,到头来却仍在原点打转,就觉这条路走不通。一狠心把园铺转租了出去,利用回笼的资金和这些年不多的赢利,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父亲好友的帮助下,争取到一些贷款,在她所在省会城郊赁了一块地,决定筹建一个供人周末游玩消谴的场所。
也感谢从前做市政项目的时候,那些不太愉快的经历,让她不怕不怯地在各个部门跑审批,最终游园顺利建成。虽然不大,但是主打花卉这一项,也算有些新意。
广告也打出去几波,从最初的游人寥寥到周末假日也能小小爆一下。才试营业半年,贷款部分已差不多还完了。裴妍觉得自己这回走对了路。
她还想着,等到游园彻底无债压顶,自己手头有了闲钱,可以四处走走看看,犒劳一下自己多年的辛苦呢。
结果就到了这里。
霉运走没走完她还不知道,只是这手大的习惯却延续了下来。

第十四章 她做错了什么吗?

裴明远见女儿辩了一句之后,便沉默下来。都快到家了,还一言不发的。只当她心疼那两盆兰草,便笑道,“方才爹是和你说着玩的,人家帮了你,合该表个谢意。那东西原本是山里挖的,不值什么钱。”
裴妍抬头一瞧,北安镇已然在望了,这十五里的路走得倒也挺快。眼角撇到宋家给的谢礼,突地想起一事,朝裴明远道,“爹,咱们到镇上买只活鸡回去给娘补补身子吧。”
裴家原也养了七八只鸡的,裴明远伤了腿后,就杀了三四只给他补身子。然后是过年,家里余钱不多,苏氏不舍得拿现钱去置礼,又杀了两只,给老裴头送去一只,给娘家那边送去一只。
余下的两只,在她生产后,也给杀了。
两只鸡吃完后,苏氏每日也只是比一般人的多碗红糖水并两个鸡蛋而已。
虽然在小姑娘的记忆中,这在平头百姓人家来说,也算尚可。可裴妍来自衣食无忧的时空,也见过好友的月子是怎么坐的。
相对比之下,苏氏的月子就寡淡得让人可怜。
裴明远正因妻子坐月子事事凑合而心有愧疚,听了也没二话。拐到镇中卖各种活物的铺子,买了一只大公鸡,又另添了三十个鸡蛋,父女三人这才往家走去。
北安镇有东西南北两道主街。老裴家就在东西向的那条主街上,从镇中回自家,刚好打老宅院门前过。三人赶着车还没走裴家老宅门口,远远就见老裴头双手背在身后,立在溪岸边的那棵大栗子树下,和人说闲话儿。
看到裴明远赶着车过来,他扭头抬脚回了家。
远远瞧见的裴明远就暗叹了一声,显见得老爹还在生气。和街边说话的街坊一一打着招呼,往自家去了。
已是午正时分,裴明远父女三个还没回来。王大壮家的就要去自己家给苏氏端些吃食过来,苏氏正推脱着,就听院中有动静。
王大壮家的出来挑帘一看,裴妍手里拎着活鸡和鸡蛋,而裴玥也在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盖着红纸封的酒坛子;颜色鲜亮在日头下闪着光的布匹;还有那装了满满两篮子,盖着红纸的点心封。
讶然地道,“哎哟,妍儿爹,你们这一趟是发了大财吧?怎么买了这一车的东西回来!”
苏氏在屋里听见,忙问究竟。
王大壮家的在外头一一说给她听。
苏氏就纳罕地问裴明远,“这些东西哪来儿的?”
裴明远便简简说了裴妍如何遇到宋大用,宋大用如何让儿子去送东西。
王大壮家的便笑道,“这样说来,宋家父子倒也是个明事理的。”
虽然从前对宋大用的观感不错,可今儿这一出,倒真真是出乎苏氏的意料。感叹了几句,又怪裴明远,“这礼太厚了,你不该要。”
裴明远心道,还有十两礼金没拿出来呢,添上这个那才叫真的厚。原他们并不知道有礼金这回事,是在路上无事,他叫儿子翻看那些东西时才发现的。
不过因王大壮家的在,也不好明说,只道,“那个贤哥儿二话不说就让人往车上装,我哪里推得过?他又说我不接着就是还怪宝哥儿,话到这份儿,也只能接着了。”
王大壮家的又顺着这话夸了宋贤几句,想到前些日子苏氏和她嘀咕过的一两句两家结亲的话,想要再扯上几句,可见天色着实也不早了,人家又带了这么些东西回来,她再留下去,就是没眼色了。
忙忙的告辞回家。
裴妍将那些点心干果拎了两包追出来塞给她道,“给红梅和青松当零嘴儿吃。”
王大壮家的忙往外推。苏氏就在屋里笑道,“你就接着吧。若不接着,往后我也不好意思请你帮忙了。”
王大壮家的便朝屋里笑道,“原来你是打这样的主意。我要不接着的话,岂不是说往后不打算帮你们的忙了?”说着,就伸手接了过来,朝众人笑道,“那我就接着了。往后有什么事儿只管开口!”
送她走后,裴明远忙着去杀鸡,裴妍进屋陪苏氏说话顺便把卖春兰的钱拿给她看,“卖了十八盆,共得了近七百多文钱。我爹拿去买鸡和鸡蛋花了七十多文,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苏氏看着眼前这堆钱,笑得合不拢嘴儿,“没想到真叫你说着了。这兰草还真能卖钱,还卖得不少呢。顶上你爹一个月的工钱了。”
“也是正过元宵,府城热闹。要放在平时,也卖不了这么多。”裴妍说着,就和苏氏商量明儿仍去府城的事。
苏氏顿儿也不打地应承下来,“行,去吧。趁着节过挣几个钱,再往后就该农忙了,也没了空子。”
说着,她顿了一顿问裴妍,“在府城没遇上你嬷嬷他们吧?”
“没啊。”裴妍摇头,奇怪地问,“她也去府城了吗?”
苏氏就带着几分看笑话的模样笑了,“嗯,去了。兴许是因你大伯娘和二伯娘在家磨嘴耽搁了些功夫,你姑父见到你们的时候,他们还没到。”
裴妍八卦心又起,忙问苏氏,“她俩磨什么嘴?”
苏氏见女儿神神秘秘的,象是知道了什么事儿,就嗔她道,“你倒灵通得很!”
裴妍就笑了,“还是我爹今儿见着宋家大表哥,说漏了嘴我才知道的。”又追问苏氏到底因什么。
苏氏道,“因为什么我不能出门也不大知道。是你大壮婶儿听红梅说,她们正在那里磨嘴,你大壮婶儿就过去听了一耳朵。好象你嬷嬷要进城去你姑姑家,你二伯娘也要去,还带着打扮一新的娆丫头。你大伯娘就在那里指桑骂槐,说什么痴心妄想,打的好算盘,也不瞧瞧自家上不上得那高台盘等等。”
“原来没分家的时候,你二伯娘是从不和你大伯娘吵闹的。你大伯娘说得再过份,她也不理会。咱们出来单住了这么些年,也只听你四婶和你大伯娘磨过嘴,她俩倒是一团和气的。谁想到,这回你二伯娘倒硬气起来了,不但不依你大伯娘,还说什么老鸹子倒嫌猪黑,自己是那吃屎的蛆,就以为旁人也喜欢吃屎等等。”
说到这儿,苏氏一笑,“往常你二伯娘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嘴头上也有两下子。”
裴妍就笑了,这世上哪有真正的老实人?
追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苏氏道,“你嬷嬷这回倒反偏着你二伯娘骂了你大伯娘一通,叫她和娟姐儿都在家。你大伯娘便说,要去你姑父家说琮哥儿的差事呢,你嬷嬷这才应了。走时的时候都大半晌午了,进了城,还要在城里转上半天,兴许到你姑姑家的时候,你们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裴妍道,“也不知道我姑父会不会瞧出些端倪。”若是瞧不出来也就罢了,若是叫人看透她们的心思,光想想,就替裴娟和裴娆两个尴尬。
虽然那宋贤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这样处心积虑的去攀附,真的好么?
苏氏便道,“听你今儿的话头,你姑父那样老道的人,不该瞧不出来。”说着,她一叹,“这是你嬷嬷和你姑姑自迷心窍。这继子继母的自来隔着心,你姑父又不糊涂,怎么可能同意咱们家的丫头嫁过去?没得姑侄一条心,反倒把他儿子晾在一边儿。”
顿了顿又说,“何况这女孩家家的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能不帮着自家男人,反倒过来帮她这个外人?”
裴妍点头,“是啊。”她都能想明白的事儿,裴明霞怎么会想不明白,“她这是图什么?”
“图什么?”苏氏感叹了一声道,“听你爹说,你嬷嬷和他嘀咕,你姑父有心给你那大表哥在相熟的商户里头寻一门亲事。我估摸着你姑姑生怕他结了门好亲,有了岳家帮衬,往后愈发没宝哥儿什么事儿了。还说你姑父现今已把一间铺子交给他大儿子打理了。”
裴妍有些无语。怕自己日子不好过,自已努力呀。想法子拖别人的后腿,这算怎么回事!
母女两个说了一回话,裴妍去帮裴明远做了饭,饭后她稍歇息一会儿,起身把她买来的百合球埋到厨房边上的菜地里。
下午仍要裴玥上山,这回裴明远也要去。苏氏又拗不过他,也懒得再管。
父女三个在山上挖到天将黑,回到家又马不停蹄地给兰草装盆,待都收拾停当,明月已升到屋顶之上。
裴妍强撑着困乏的身子给苏氏做了鸡汤面送了过去,自己到厨房准备熄灯灭火回屋睡觉,就听厨房西侧小菜地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象是有人。
忙轻手轻脚走出来,只见月光下有三四个人影猫在菜地里拨着菜,不时还发出几声窃笑。
而他们脚下正是自己刚种下百合球的,裴妍心疼得两三步蹿过去,大喝,“你们做什么?”
那几个人影被惊得一齐抬了头,然后一哄而散。
裴妍跑过去一看,自己种下百合球才刚浇过水的地方已被踏得面目全非,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追过去冲着跑在最后面,还一面回头朝自已得意洋洋在做着鬼脸的人影,大声喝道,“田世全你个混小子你给站住!要吃菜你说句话,哪有大半夜来偷的?我看你是皮痒痒了!”顺手抄起一根棍子,朝他冲了过去。
她弄这几颗百合球是容易的么?被他们这一踩,也不知道要踩坏多少。
见她冲了过来,方才哄笑着散开的几人反倒愣了。
裴妍也被几人的反应弄怔了,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第十五章 这是什么破风俗!

裴明远在屋里听见鞋都不来及穿,赶忙奔出来,喊道,“妍丫头什么事儿?”
待听到裴妍的话,他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丫头过迷糊了不是?今儿可是十五。”
“十五怎么了?十五他们就能偷咱们的菜了!”裴妍气道。
裴明远扬声让那几人散了,拉她进屋,和裴妍一说缘由,这下轮到裴妍哭笑不得了,这是什么破风俗!
第二日早饭后,裴妍把被百合球从被踩成烂泥一般的土里挖出来,重新另种时,还为此怨念不已。
苏氏便笑道,“他们又不知道你在那里头种了旁的东西。再说,这偷青偷青偷的就是个趣味儿,也是往自家偷财,可不兴真恼。”
说着感叹一笑,“要说咱们镇上倒也有几门从这偷青上头成就的姻缘。”
裴妍无语地扯了扯唇角,“还真有人当真啊。”
苏氏道,“原本就是真的,什么叫有人当真?”
裴妍更加无语,“那田世全的娘不会也当真了吧?”
苏氏就笑道,“这当不当真的,也要看各人的心思。若是有心呢,这就是个机会。若是没心,当个笑话听听也就过去了。”
裴妍便道,“娘你可别当真啊。这不是儿戏吗?哪有被偷的骂那偷菜的两句,就要结亲的?”
原苏氏还想着女儿还小,亲事也没在她面前提过。自打出了赵家的事儿,见天在家提起,说着说着就说惯了。又见这丫头不象旁的女娃儿提起亲事就扭扭捏捏的,倒也不再避她。
忍着笑逗她道,“只有那对人有意的才会追着骂,谁叫你跳出去骂世全来着?世全回家和他娘一说,他娘又不知道你那里种了别的东西,一准儿认定你是对世全有意。指不定这会儿正在家里头盘算着,怎么过来和我说呢。”
裴妍除了无语还是无语,“就那个毛头小子?我对他有意?下辈子吧!”
话里方落,就听一个妇人在外头扬声问,“裴三嫂,在屋里了呢吧?”
田世全的祖父就是早先和裴明远一道在镇上的木匠铺子做工,又在裴明远被诬赖偷工钱的时候,证他清白的老田头。
后来老田头也因这事儿被辞了。裴明远和苏氏很是过意不去,往他家多跑了几趟腿。打那往后,这两户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家往来亲密起来。
苏氏和田满仓的妻子吕氏也算投缘,因此一听话音就知道来人是谁,朝裴妍笑道,“看吧,人找上门来了。”
裴妍虽然不担心苏氏会因为这件小小的事儿定下她的后半辈子,到底还要费些嘴皮子解说,有些不大高兴在叮咛苏氏,“不管她说什么,娘只管别应啊。”然后挑开帘迎人。
却见王大壮家的后脚也进了自家院子。
吕氏和王大壮家的也相熟,两人说着话进了屋。
一见苏氏,王大壮家的便朝吕氏笑道,“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你的来意。”一边说还一边笑看着给两人端水的裴妍。
吕氏便点头笑道,“那好,你猜!”
王大壮家便指着裴妍道,“一准儿是因为妍丫头昨儿骂了世全的缘故罢?”昨儿那几个人里头,有青山红梅还附近的另外两个小子。王大壮家的昨晚上就听儿子女儿说了。
吕氏就笑道,“你猜对了。昨儿世全回家和我一说,我慌得跟什么似的。心里想着,我们老田家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能得镇南这一带模样性子都是拨了尖的丫头的青眼。”
裴妍忍不住摸摸脸,有她说的那么好吗?虽然没人不喜欢被夸,但夸得太过,她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吕氏说着,就看向苏氏,“这不,我心里火热了一夜,心里想着,我们老田家若能娶这么个媳妇,结你们这门亲家,那可真是烧高香了。今儿一大早的就过来探探你的话儿。”
原本只当她说笑的苏氏,听到这里,心中便是一动。这吕氏好似并非完全的说笑,倒有个试探的意思在里头。
乡庄人家说亲,特别是相熟的人,多是先玩笑般的透个话儿,若是对方也有意,那再正式提出来。不然的话,一张口叫人家给拒了自家脸面上不好看不说,原本相熟的人家,因亲事结不成反而疏远了,也不美。
要说老田家的家境和自家差不多,那田世全也个浓眉大眼模样周正的,也正上着学。不说将来考个什么,最起码不抓瞎。
何况因大儿子读着书,她总觉得读过书的孩子,都明些世理,比那些大字不识的要强上几分。
可以女儿这些天显露的性子来看,即便是自己同意,她也不象是个什么人都肯随便就认下的。
便摆手笑道,“嗨,你快别自贬了。世全哪有那么差?妍丫头又哪有那么好?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
王大壮家的也是个透钻的,听出两人话里的意思,便笑着朝裴妍道,“妍丫头,昨儿你咋不骂骂你青山哥。不然,今儿找你娘来说这话的就是我了。”
裴妍会意苦笑道,“大壮婶儿你就别笑话我了。这些天,我天天忙着,都忘了这茬事了。要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