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四月初五,虽还没到花神退位的芒种时节,但在地界偏暖的北安镇一带,也算是百花将尽了。
这回朱记门口摆放的花草,明显比上回少了许多。
想来不是卖完了,就是开败了送回花圃养着,以图明年再卖。
朱掌柜觉得眼前这小丫头,愈探愈探不着底了。
看她的年纪和衣着打扮,她该是个什么都不会的。
可偏偏,一样两样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说。
这简简几句闲谈,又透露出更让他讶然的讯息,她不是什么不会,反而象什么都会。
可真是怪事了!
因为好奇,倒也不嫌烦,反倒亲自带着她,乐呵呵地往铺子后面去了。
朱记和这花市里大多数铺子一样,都是只管卖花,自家并不种。但是总有卖不完剩下的时候,过了花期,那剩下的花即不能退,又不舍得扔。只得寻个稍有经验的来照看着。
是以,他家的铺子后面没住人,而是摆了满院子的花。
裴妍依样看过,里头各色花皆有。在院子一角,还看到一大片已经萌发尺高的鲜嫩苗子的菊花。
虽然已打过了顶,但因位置靠角落,阳光不足,因而有些徒长。
便让朱记那侍弄花圃的老者给挑了十盆大花的菊花,见老者疑惑,她就道,“颜色不拘,只要大花的。”
老者点了点头,依言挑了十盆。
又买了两盆开败了的牡丹和芍药。
倒是宝相和月季类的,现在正开着花,花形花色一眼就明,裴妍也各挑了两盆了。
第六十九章 忙碌
出了朱记,裴老四赶着牛车到了城南靠城门边的街市。
闷了一路的话终于问了出来,“妍丫头,你咋懂得那么多?”
裴妍跳下车,朝他笑道,“书上写的呗。”
“那书,这么有用啊?”裴老四和裴家众兄弟一样,连三百千都没读完,大字认得没一箩筐。在他的印象中,那书很是枯燥无味。
“是啊,很有用。”裴妍一边往街市两边看着,一边和裴老四说着话。顺着这话头又劝他,“反正好丫头和妙丫头现在年纪还小,你们家也不用她们做什么话。四叔干脆也教教她们读书认字。”
顺着这个,她也想到了自家的裴蓉和裴钰
裴玥虽然不在家,可她顶着和裴钥学了些字的名头,也能教上一教。
裴蓉是没机会去学了里,她可以教教她。不多教,先把《三字经》给教会了呗。至于裴钰等翻过年头,也该送他上学了。
裴老四因她的提议失笑,“丫头片子读什么书啊,人家正经的小子还不读呢。”
裴妍就以自身做例子,“你看。我要不让我哥哥教我看书认字,我也不懂这些是不是?现在我懂了,还能用书里教的东西赚钱,怎么会没有用呢?”
这倒也是!
裴老四让她说得一愣,又笑了,“成,我回家和你四婶儿商量商量。”
裴妍晓得他这话,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而且她方才说让裴好裴妙读书也是随口一说,虽然说过之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到底也要徐徐图之。
自已现在在别人眼中还是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呢。等什么时候,她能脱了这个帽子。再说旁的事儿吧。
两人边说边走,突地看见一间铺子,外头地坪上摆着竹床,那床上堆了许多零散的布头,旁边还围着三四个妇人在那里挑挑捡捡的,就挤了过去。
挑了三四块质地柔软,颜色清爽的料子。付了钱。这才和裴老四一块回了家。
这一趟,他们赶着时间,出发得早。到家时才半晌午时分。果然黄氏在当院做着针线,苏氏在逗弄着小儿子,王大壮家的也拿了鞋底子,几人一边做活一边说闲话。
裴妍到了家。先帮着裴老四把她买的花卸下来,这才把买的几块布头。拿去给黄氏。
黄氏看着眼前这几块柔软的新布,怔了一下。
“给小弟做衣裳的。”裴妍笑道。黄氏生了两个女儿了,也盼着儿子。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儿子,总得讨个口彩。
裴老四这才知道侄女买的布是给自家的。忙笑道。“我要早知道你是买给我们的,早拦着你了。”
黄氏就嗔他道,“你知道个什么?这要是换个有眼色的人跟着。一看妍丫头买的这东西,还能猜不出来?”又说裴妍。“你才没挣几个钱呢,又给我们买这个做什么?”
裴妍不由分说把布往黄氏怀里一塞,笑道,“就当是四叔提前预支了工钱。”
黄氏心下感激。这个四侄女儿,人家对她的丁点儿好,她都记在心里呢,是个知道回报的孩子。丈夫这才给帮了几天忙,这些天单塞给两个丫头钱,都有三四十文了。
就把布往怀里一收,道,“那成,到你四叔发工钱的日子,你可记着从中扣出来啊。”
苏氏就笑她,“你还当真了呢。她是个做姐姐的,给添个布料也是应该的。”
黄氏叹道,“这做姐姐和做姐姐也不一样,几个小的还长大也就不说了。你看大嫂二嫂二家的。婉丫头跟着那孔家往定州去了,一走这么些年,别说见人了,如今连个信也不得着,也就算了。娟丫头…”她说着叹了一声,“罢,她自己境况也不好,我也不攀扯她了。可是这个娆丫头…”
黄氏说到这儿,自己笑了,“我也是糊涂了。她连那样的事儿都做出来,我还指着她想着旁人不成?”
裴老大家的老大裴婉,嫁到石隶县附近的孔家庄。那是当年裴大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她家的远亲给说的一门亲。
也是平常百姓人家。只是裴婉的公爹是个有主意的,她才刚嫁去的第二年,朝廷下令“着地狭人稠处移往定州仓州等地广人稀处”。
原划定的移民是云州江州那带的百姓,根本没有青州府什么事儿。
可那老孔头想着自家人多嘴多,地又少,又听人家说移到那边,那地任人占领,只要占着就是自家的。与其留在家里头守着那几亩水田过一辈子苦哈哈的日子,倒不如放手闯一闯。于是就动了心。
这一去一千多里的路,背井离乡的,在普通百姓眼里可不算什么好事,生恐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那划定移民的地界,许多百姓都想方设法的躲。
他倒好,竟主动往上凑。
朝廷正愁移民的人不够呢,哪会理会他是哪里的人,只要是人,都能跟着去。
老孔头没费什么劲儿,就顺利加入了移民大军。知道了这事儿之后,裴老大两口还去闹了一场,不让裴婉跟着孔家过去,大不了合离。
裴婉却是愿意的,裴老大两口子,这才没了法子。回来还说,这闺女怕是白养了。
提到这件事儿,苏氏也感叹,“婉丫头一去也有五六年吧?也不知道那边儿是个什么境况。”自打老孔家一家人走后,只有到了定州之后,托人捎了口信回来。说那边一切都好,果然和朝廷说的一样,天大地大,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地。又说因人烟稀少,往来客商不多,捎信不易,让他们别惦记云云。
从此往后再没了消息。
顺着这个话头,妯娌两个感叹了半天。
原来的小女孩对这位大堂姐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裴妍趁机听了两耳朵。等两人不说了,这才去了东院子,安置她新买的花草。
先摆在院子里让它们缓一缓,适应一下新环境。等缓过了劲儿,再扦插菊花苗。
眼下离扦插独本菊的季节还早,正好趁这个时机,先插上苗,等这些成活了,就打尖,让它们多多的分枝,到了梅雨季节,正好有更多的菊花苗尖可供用来扦插独本菊。
盘算停当,下午时分,仍旧和裴老四等人往山上去找常春藤。这次去的不是她们常去的南山,而是往东山去了。
原以为,东山那边山头连绵起伏,一座比一座高,林子一座比一座深,还当那边儿也会有不少常春藤呢。谁想到跑了半下午,竟连一根常春藤苗都没找到。
不过,倒是意外地瞧见了不少百合花。
此时花已败了,胖胖的种子荚微微的鼓了起来。
裴妍和裴老四等人砍了些蒺藜,把那片百合花给略做了遮挡,好等种子成熟之后来收种子。再有,等腋生球成熟了,再来捡些腋生球。等到秋末,植株彻底枯萎了,再把种球挖回家。
忙过这些回到家,之后的两天,裴老四等着黄氏生产,裴妍也不再上山。
就在家里侍弄那些已扦插上的常春藤,和刚买回来的花草。
四月初五,这边刚吃过早饭没多大会儿,裴好匆匆跑来和苏氏说,“三伯娘,我娘要生了。嬷嬷二伯娘还有大伯娘不在家。我爹叫我来叫你的。”
苏氏心里也早挂这件事,忙抱着小儿子,喊上裴妍裴蓉和裴钰三个,匆匆往老院去了。
母子几人到时,平日里自早至晚不断人的裴家老院儿,静悄悄的。只有黄氏细微的呻吟声从南屋东间传出来。
苏氏忙把小儿子交给裴蓉,让她带着钰哥裴好等人在外头等着,叫裴妍去烧水。匆忙进了屋里一看,只有一个吓得脸白唇青,立在床边不知所措的,年仅五岁的裴妙。
急得忙问她,“你爹呢?”
“去请产婆了。”裴妙说过这一句,“哇”的一声哭了。
苏氏忙叫裴好把她领出去,等小女娃儿们都出去了,这才掀开被子看黄氏的情形,又问她,“怎么家里一个人没有?”
黄氏先是安慰她,“三嫂别急,我都生了两个,自己个儿心里有数,没事呢。”这才又说,“昨儿好象把宋家要的嫁妆给凑齐了。今儿一早,爹娘带着二哥二嫂还有娆丫头,一道上了府城。听话头,象是要直接去宋家当面说个明白,若是还要再出什么难为人的主意,干脆就把娆丫头勒死他们面前算了…”
说着,肚子剧烈绞痛起来。黄氏“哎哟”一声,笑了,隔着被子拍了拍肚子说,“这个一准是个小子,不喜欢她娘说人家闲话呢。”
苏氏也跟着笑起来,“这不正是你盼的?”又叮咛她先歇着神儿,别说话等。
不一会儿裴老四带着产婆子匆匆来了。那产婆子见黄氏才刚开始发动,也有了闲心扯起了闲话,道,“你们这老院儿,近二十口人呢,往常打门前过,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的,今儿怎么这安静?”
苏氏笑道,“家里忙着办喜事呢,都忙去了。”
产婆子就笑道,“你家侄女嫁个好人家,你这弟媳再添个大白胖小子,双喜临门。是大好事儿呢!”
三个时辰后,黄氏果然产下一个大白胖小子。而到了半下午时分,去府城的一行人回来,不但没把裴娆给勒死,还带回了宋家瞧定迎亲日子的消息。
只不过,看老裴头裴刘氏等人的面色,是不是双喜,可就难说了。
但不管喜不喜,宋家迎亲的日子,还真是瞧定了。就在四月二十,也是展眼就到的事了。
第七十章 自辩
黄氏生产,裴老四自然顾不上来这边做工。不但顾不上往这边来,因裴刘氏平日里气着黄氏,又正值裴娆备嫁妆的当口,拿这个为由头,也不去侍候。他还要亲自侍候黄氏的月子。
黄氏的娘只在她刚生产完的时候,过来照料了七八天,到女儿能下床走动了,挂着家里的事儿,便回家去了。
苏氏因想到自己生产的时候,也是类似的情况。那会儿裴明远还躺在床上不能动,还不如黄氏。颇有些感同身受,也早晚过去,帮了几天的忙。
她一走,小裴玹自然丢给裴妍裴蓉照料了。裴妍一是没了人帮忙,二来也没更多的时间摆弄她的花草。好在常春藤扦插的枝条,已足够多了。
她也索性趁着这时机歇一歇。
这天她和裴蓉正在家里逗着小裴玹玩,才刚去老院儿的苏氏又急匆匆的回来了。
裴妍便问,“娘,咋了?那院儿谁给你气受了?”
苏氏自打过了年,还没去过老院儿,直到黄氏生产。裴妍以为是裴刘氏或者韩氏,要么是赵氏,再不然是裴娆这些人中有哪一个寻她的麻烦。
苏氏摆手笑道,“不是,才刚听街上人说,你田嬷嬷身子不爽利,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我寻思着你满仓婶子总是见咱们家里忙乱,也没好意思和咱们说。”
没起营造班之前,他家和田满仓已算是相互有礼了。起了营造班之后,两家的关系就更近了。
所以,田世全的嬷嬷生了病,而且好似是不能起床的大病,苏氏不知道则罢。知道了,还真得去瞧一瞧。不然就是礼疏了。
裴妍一听这个,就道,“那还得置上些礼吧?”说着,就把小弟交给裴蓉,进屋去给苏氏拿钱。
家里倒也不是没有,不过。那是备着给裴明远起班子用的。日常花用的钱。还是她出好了。
裴妍取了二百文从屋里出来,有些小得意,她现在可是有钱人。
苏氏见了就笑她。“就那六七两的银子就把你兴头这样,赶明再多挣些钱,还不得高兴得上了天!”
裴妍呵呵笑着,把钱递给她。
苏氏转身要走。裴蓉抱着小弟在她身后磨道。“娘,我也要去。”
苏氏回身走了两步。把小儿子抱在怀里道,“成,你也去。”又朝裴妍说,“你也去吧。见天闷在家里。镇上的人都快不认得你了。”
裴妍摇头,“我不去。”
苏氏就笑了,“走吧。世全不在家。”
“真的?”裴妍不去田家,还真是因为他。自打正月十五那场误会后。因她刻意不去田家。是以,从那往后,还真没见过田世全呢。
苏氏笑着点头,“嗯。听你满仓婶子说,上回你满仓叔来家,他闹着要学你哥哥,也不读书了往营造班里做工。你满仓婶子压了他几天都没压住,前儿到底趁着你满屯叔上府城,也跟着去了。”
田满屯是田满仓的弟弟。小时候也算是北安镇这一带有名的淘小子,娶了亲后,也不怎么收心。
老田头老两口瞧不惯他,就跟着大儿子一家过活。
“即这样,那我也去看看。”裴妍大松了一口气。
她只所以躲着田世全,倒不是自己心里有什么。而是怕田世全瞧见她别扭,又或者,原来那心思没完全断,自己又整天在他眼前晃悠,又给勾起来了。
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哪怕他只是小小的尴尬,裴妍也觉不自在,而且是大不自在。
嗯,老牛和嫩草…
这压力实在太大了。
还好,她心里打着鼓跟着苏氏到镇上置好礼,到了田家,田世全果然不在家。
吕氏一见苏氏娘几个来了,忙迎她们进屋。看着裴妍手上拎着的礼包,埋怨苏氏道,“是老人家的老症侯,也没大碍,还给置什么礼。”又说,“如今咱们该亲近,你倒和我见外了。”
请娘几个坐下,这才又说道,“我想着你们家正忙乱呢,不叫杏姐儿在你们面前提起,你到底还是知道了。”
苏氏摆手笑道,“嗨,我们有什么忙乱的。忙的是她们,乱的是她们。”
又进了里间儿,去看田嬷嬷,问她的病情。
田嬷嬷喘得跟风箱似的,撑着身子要起来,一边起一边喘粗气,“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前儿那场雨,我还没觉得怎么着,就受了寒。开始没放在心上,谁成想喘成这样。”田嬷嬷有个喘症的老毛病,最受不得凉。
吕氏忙扶着她躺下,道,“您老人家要是早说嗓子眼里痒痒,还不早些给你抓些药吃吃?偏等支撑不住了,才开口。要不是,也不会受今儿这遭罪。”
苏氏也说,她这病得自己个多注意,别受凉。
正说着,突听外头响起赵氏的声音。
苏氏忙朝吕氏摆手,意思是别让赵氏知道她在这里。省得在旁人家里遇上了,不说话不好看。说话吧,和她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吕氏明了,挑帘出来见果然是赵氏。她便笑道,“屋里世全他嬷嬷正病着呢,你们家又正在办喜事儿,你别沾了病气儿,就不请你进屋了。”
赵氏也没打算进屋,先问了一回田嬷嬷的病情。这才带着丝丝恳求,语气恳切道,“娆丫头结的这门亲,我晓得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我倒想去和人家当面说一说,可那话也没说到我脸上,就是想分辩,也寻不着人。没了法子,只得来各家走走。把这里头的实情和大家说一说。若是听了我的话,还觉得娆丫头有错呢,也请看在都是近邻街坊,娆丫头年纪又小的份儿,饶过她这一回。若是觉得没错呢,请近邻们再听到这话儿,帮着给辩一辩…”
屋里苏氏和裴妍相互对了个眼儿,赵氏这词很耳熟有没有?
赵氏的话还在继续,“…娆丫头原在老三家吃了席是回了家的,走到家门口见老四媳妇和老四闹上了,她嬷嬷压不住,也是怕她四婶儿动了胎气,这才去叫老三家搬人来劝架…”
“…结果,才刚走到小桥头,那院里的人已得了信都出来看热闹。咱们乡庄人家的秉性你也是知道的,见谁家有了热闹可看,那比镇上来个卖艺耍猴的都要起劲。她是才到小桥头,还没过去,就叫涌出来的人给堵在那里呢。正过过不去,退退不出来的时候,就见钰哥儿掉水里了。”
“…她也是急,抬眼就见宋家大外甥在桥头站着,忙叫他救人。谁想到宋家大外甥正准备往水里跳,这一跳,把娆丫头也给带下去了。”
“…我那宋家妹夫是厚道人,一见贤哥儿害得娆丫头当众出了丑,怕她往后再难说亲,就提了议,说亲上作亲…”
赵氏说到这儿,急急地道,“我不知道你见过我那宋家大外甥没有。端地是好人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娆丫头要能嫁个这么样的人才,我是千愿意万意愿的。何况她不嫁,往后亲事也别再想了。就这么着,我们算是欢欢喜喜的把亲事做下了…”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只是我那妹子一向心气高,有些瞧不上娆丫头。嫌她性子蔫,将来不能帮衬宋家大外甥,很是和我生了一场气,连我娘也怪上了…”说着,长叹一声。
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
裴妍就朝苏氏挑了挑眉,听听赵氏这话,颠倒黑白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关关节节都想得到啊。
她最后这几句话,肯定是为了掩盖在裴家老院里发生的那些掩盖不住的争吵。
她摇着头“啧啧”有声,还真是个人才!
苏氏就悄悄给女儿一巴掌,低声斥她,“别学那怪样子,前儿还有脸骂钰哥儿呢,你今儿不也这么着了?”
裴妍暗暗吐了吐舌,正了神色,接着往下听。
只听赵氏接着道,“…这本是顺情顺理,又亲上作亲的大喜事。我不知道外头传的难听话,都是打哪儿传出来的?敢情娆丫头救钰哥儿还救错了不成?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溺水,也不着急,这才是堂姊妹情份?”
说到这儿,她面色索然地摇了摇头,一副很是伤心失望的样子,“旁人能狠心到这份儿上,我们娆丫头可狠不下那心。谁想到一腔好心,反招了歹意!”
吕氏可是听出来了,这话暗指苏氏。生恐苏氏在屋里听了按奈不住,跳出来和她对嘴。到时自己这个帮着隐瞒的人,可就尴尬了。
忙接话道,“我这些日子不常在家,倒还真不知道呢。不过,今儿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往后再听见谁说这话,我替你辩。”
生怕她再接着说下去,又忙忙的道,“…宋家下聘的排场我是没有亲眼见,但也听人说了。可那真是气派风光的很!说是咱们北安镇上的头一份也不为过。”
赵氏低头抿了抿耳边的碎发,自谦道,“哪有。有钱老爷家在呢,咱们平头百姓哪能越过他家。”
钱家在镇上,算是平头百姓仰望的之家了。祖上出一个同进士,做了两任县令。这一代,家里出了一个举子,也颇有些家业。
吕氏就道,“就算是钱老爷家做亲时的排场也不过如此了。”
又好奇近日她听到的那些风声,赵氏会有什么不一样的说辞,便笑道,“…听说你们家正忙着给娆姐儿置办嫁妆。样样都是去府城买好的,单嫁妆都要花上几百两银子呢。”
赵氏脸面一僵。
第七十一章 牵连
屋里苏氏和裴妍都是一笑。吕氏这话问得正合她们的心意,她们也很想知道,赵氏对外到底会怎么说。
可那么难辩的事儿,赵氏都辩明白了。这件只要自家肯吃了亏就能翻过去的事,还能辩不明白?
就说道,“嗯,是有这么回事儿。我和老二是想着,宋家大外甥不管怎么着,也算是受了娆姐儿的拖累,没得叫他们又多出银子。就和宋家说了,这嫁娶的事,明面上办得热热闹闹就行了,我们可不能趁机留宋家的财。”
“…我那宋家妹夫原是不同意的,这不,后来请我二伯二伯娘亲去了府城,和他好生说道了一回,这才应了。”
哎呀呀~~~裴妍简直要对赵氏行五体投地的大礼了。
真没想到,每个关节都想得到,而且都还有一番顺情合理的说辞。
那裴二老太爷两口子往府城说的真是这件事吗?说得跟真的一样!
吕氏强忍着笑,把赵氏送出家门,看着她往自家之东的人家去了,这才回来和苏氏说起来。然后笑着问她,“她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苏氏倒也不气,笑睨了她一眼道,“她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呗!”
吕氏就晓得赵氏这话是一派胡言。只是当着几个小辈的面儿也不好深谈,将几人打发到田杏儿的屋里说话。这才接着说起赵氏的行径来了,“往我们家东邻去了!老栓婶儿这回,可是给咱们镇上那些做了没脸事的人家,竖了个好榜样。”
自打当日老栓婶儿老泪纵横舍了老脸往左右近邻走了走后,镇上果然再没听见有人说她家的闲话了。她女儿女婿在镇上走动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苏氏就笑道。“那老栓婶儿可是承认自家闺女做错了的。她呢?”
顿了顿又说,“再说了,这种事儿,头一个做的灵,再跟着学的就不灵了。还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吕氏就笑了,“可不是。”顿了顿她叹笑道,“只是她家这亲表面上风光。你二哥二嫂可没得着一文钱的好处。”
苏氏道。“不但没得着,反而往里贴了呢。”
田嬷嬷在屋里听见了就插话道,“这事儿。以我看,还是你爹娘行事不正。老裴家的家风不正!”
单听她头一句话也没什么,可后一句就连苏氏也带上了,吕氏忙道。“娘也糊涂了。裴三嫂还在这儿呢!”
田嬷嬷话一出口已觉失言,急得又是喘又是咳的。连声赔罪。
苏氏忙笑道,“我晓得婶娘指的是她们,你别急,我不放在心上。”
可心里到底是在意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裴娆闹出这桩事儿的时候,也跟着觉得没脸了。
吕氏怕苏氏沉心,忙说起自已的愁人事来。“我正想找人诉一诉呢,你就来了。正好。也听一听我这些日子的糟心事吧。”
苏氏晓得吕氏是为了解她的尴尬,可她也是为了解自己的尴尬,忙收了心,听吕氏说了起来。
吕氏就叹道,“我这两个月里忙忙叨叨的不着家,都是叫王坪口镇的那门亲给闹的。”
吕氏的姐姐嫁到王坪镇口吴家。可她这姐姐命苦,生外甥女吴青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吴青还没半岁,就一病去了。
这个吴家姐夫因长得有几分端正,自来就有几分花花肠子。见妻子一病死了,他也不管家,而且那王坪口镇挨着青州府南城门,两下相距仅有二三里的光景。
府城有的是做工的机会,趁着做工的时候,专钻那府城的寡妇门。
自打她姐姐去了后,这十四五年里头,他连寻了几个相好的。
说到这儿,吕氏一叹,“这些就不说了,这是吴家的事。我姐姐走了,我们和他也就没亲了。可这个不成事的死东西,近些日子又粘上一个才刚死了丈夫的风流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