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顿儿也不打一下,就大包大揽的应下了。你说她是说大话吧,可看她这些日子忙忙叨叨,干劲儿十足的样子,象是心里十分的有成算。
他把头转到自家院子西侧,那一大片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花盆上,疑惑,还真能指着这些野花挣几个钱?
裴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反正自己的盘算终于如了愿,最重要的是不用和裴老大做近邻了。
当下带着自己的两个小跟班裴蓉和裴钰就往邻家的宅子里去看。
即然买下了,裴明远和苏氏也都跟了过去,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这宅子荒归荒,屋子破归破,地方与他家也差不多,最重要的平坦。也正象大女儿说的那样,这家东边的滩地也不小,将来就是再要起屋,也能往外扩。
越看越满意的裴明远,这会儿倒不怎么心疼那二两银子,和苏氏道,“咱们三个儿子呢,将来也不可能个个有出息。这宅子买下也合算,留着给他们盖新屋时用。”
正说着,裴琮过来说,“三叔三婶儿,明儿娟丫头回门,爹娘请你们去坐席呢。”
裴明远和苏氏就是一愣,随即苏氏就明白过来了,总是韩氏去了府城,觉得女儿没什么不妥当的,想借回门的时候,再挽回些脸面。
心中叹息,事情已经这样了,这又是何必?
悄悄的让它过去不好么?
但转念一想,若是裴娟不回门,怕四邻的闲话更多。
只是,她和老大家算是断了亲的意思了,也不想一再掺和她家的事。没的这一去,又来往上了,反倒还要和他们牵扯不清。
就拿着要采春茶为借口推脱。
裴琮立时冷了脸,不高兴地说道,“三叔三婶,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要拿捏我们到什么时候?”说罢,气哼哼的走了。
苏氏气笑都不是地追在他身后喊,“琮哥儿,改明儿等你尝过这叫人算计叫人欺负的滋味儿,你就知道了。”
裴明远就忙拉她,“别喊了,叫人家听见了。”
苏氏气道,“他们不来撩拨,我喊什么?”
裴明远就劝她,“不理会不完了。”
说不理会,一家人真个不理会,第二日一早就合家出动,往东边山脚下自家的茶园里采春茶去了。
今年天暖,雨水却少,新茶萌发的稀稀拉拉。一家人采了一晌午,回家一称,才得不到十斤的鲜茶。这要炒了,最多出两斤不到的干茶,赶上最赖的年景了。
这已经采摘了一半儿了。余下的茶树,最多也再采个十斤鲜茶。两亩茶园,合起来,只出四斤的明前干茶。
裴明远和苏氏情绪都有些低落。
正在那里商议着,要不要从山涧那边引些水过来,把茶园浇一浇,就见裴娟来了。
她梳着个妇人的圆髻,身着大红暗花缎褙子,头上插着一根金步摇,高抬的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金镯子,指甲染得通红的指尖,还随意地夹着一方绣牡丹的杏黄帕子。
脸涂得粉白,眉修得细长。把身子端得正正的,一副很是矜持的模样,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一个十二岁长相伶俐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手里头拎着一个崭新的红漆木礼匣子。
见了裴明远和苏氏,她抿唇矜持地笑道,“才刚来了几回,三叔三婶儿都不在家,说是忙去了。”顿了顿她感叹道,“要说咱们庄户人家也真真是劳碌命,一年到头,一刻不停地忙。”
说话间她走近,含笑看着苏氏道,“不过,如今我娘倒好了。往后再不用象三叔三婶儿这样,整日家的在泥里打混了。”
裴妍简直想捶胸顿足,你们这一家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知道你们结了好亲,赶紧回家偷笑去吧,一而三,再而三的来撩她们算怎么回事啊。
第二十八章 叮咛
不过苏氏这回却罕见的没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附和了她两句,这才道,“娟丫头,你这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嗯。”兴许是见苏氏和颜悦色,裴娟原本就带着笑的脸,愈发的柔和了,浅笑晏晏地道,“如今我也算是旁人家的人了,回娘家,怎么也得给三叔三婶儿备份礼。”说着就让小丫头呈上来。
苏氏没接,却是指了指自己不远的凳子,示意裴娟坐下来,然后朝那小丫头道,“我和你们少奶奶说句话,你先玩去。”
小丫头应声放下东西,往院子外走去。
苏氏这才微叹了一口,正色道,“娟丫头,如今你出了门子,也是大人了。你今儿来看我们,不管是心里真有我们,还是假有我们。有句话儿,我倒是想劝劝你。”
裴娟听了这话,脸上硬生生堆出的笑微微闪了下,忙又扬起来,张口要说话。
苏氏抬手打断她,推心置腹地道,“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说完。”
裴娟只得按奈住,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假得让裴妍都替她累得慌的笑意。
“咱们两家为什么如今弄得跟死仇一样,这事你是心知肚明的。今儿我不说这事,就说说你。”苏氏正着神色,缓和着语气一一道来,“如今你这门亲的不妥当,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所以,三婶儿有句话要劝你,往后在旁人家里,自己个儿多小心。那赵家送来的钱财,能带上一些傍身,就带上一些。”
说着,她指了指那小丫头放下的礼盒道,“那赵家虽说顶着有钱的名儿,到底那些钱也是人挣来的,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往后花用起来,可不敢大手大脚的,跟这钱花不完似的。”
“再有,将来到了并州,若是日子顺当则罢,日子不顺当,你也别和他们顶牛,悄悄的使人捎个信儿来家。你爹你娘就是再狠心,也不会不管你的死活。”
话到这里,裴明远就嗡声嗡气地插了一句,“真到那艰难的时候,你爹娘不管,三叔三婶也管。”
真要到了生死关头,苏氏虽狠不下心不管,但也嫌丈夫这话说得太早太满。只是他已经出口了,能有什么法子呢。
只得点头道,“真要过不下去了,谁也不忍心看着你一个人煎熬。”总是个孩子呢。
裴娟脸上的端着笑慢慢垮了下来,眼圈儿微微地泛了红。
好半晌,她抬起头,朝两人故作轻松的一笑,“瞧三叔三婶说的,好象我进了虎狼窝一样。那家人还不错,相公对我也好。”
该说话的都说了,该表的态度也表了,苏氏和裴明远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裴娟是个好面子掐尖要强的性子,让她在旁人面前自揭短处,也不大可能。甚至苏氏今儿说这番起不起作用,连自己心里都打着鼓。
可不说罢,看着她端着装着,自己都替她难受。再者十六岁的孩子,虽说已懂了些事,又能想多长远?所以,这才忍不住说了。
再说,以赵家从大小定到成亲的作派,倒也真象是个厚道的。
苏氏就笑道,“那这样最好了。这是你的福气,好生过日子吧。”顿了顿又说,“娟丫头,你们往前就要回并州了吗?”
裴娟点了点头,“家里都收拾好了。定了十日后就走。”
苏氏便道,“那婶子劝你一句,走时就别再回来辞行了。”
她回来一趟,就勾得大家议论一回。那赵家的儿子不妥,迟早要传开。还不如就这样一去不回,冷一段时间,等大家都淡忘了再回来呢。
裴娟好象也听明白了,立在那里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就告辞。
临去时,执意把那礼盒留下。
苏氏推不过,自进屋取了小红封塞给她,“留着防身。”
裴娟捏着苏氏塞给的小红封,眼圈儿又微微的泛了红。
苏氏突地又想一事,摆手让裴明远和裴妍都走远些,这才缓声道,“不管这亲事如何,如今你嫁也嫁了,旁的也不要多想了。”顿了顿又说,“也不要整日家的冷着脸,好似他们亏欠着你一般。这样,反而会叫人心里烦躁。原本心里有十分愧的,你一闹,反倒只剩三分愧了。这人心可不经磨,天长日久了,兴许连那三分的愧疚也没有了。到时,反倒硬气起来,你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若是打定主意,过几年和离呢,就先忍一时之气,熬上几年,到时候和离回来,也算熬出头了。”
想到当时她心疼女儿的话,又接着道,“我看那赵家父子也算是和善的人,就是将来孩子留到那边儿,他们必也会厚待…”
话才刚说到这儿,裴娟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苏氏望着她匆匆出了院子背影,一叹,自己到底是多嘴了。可话赶话到这里,不说透自己心里又不安。可说透了,自己也觉得残忍。
这终归是一件难办的事。
“娘,她的这份礼你到底还是出了。”待裴娟走远了,裴妍看着一脸感叹的苏氏道。
苏氏回神,摆手自嘲,“就是这么个心软的性子。她性子再不好,总是打小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不忍心。”
是啊,不忍心。不但苏氏不忍心,连经历过些世事的裴妍也有些不大忍心。
她看过多少年轻时一步错,后来步步错,直到无法收拾的田地,才悔不当初的人和事。
跟着苏氏感叹了一回,心底的沉重还是散不去,便又去摆弄她的花。
苏氏和裴明远坐着感叹了一回,一家人草草用过午饭,又去茶园摘了一回茶。
到傍晚时候起风了。
裴妍看着头顶的忽然阴沉起来的天色,感叹,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终是要来了。
果然当天夜里,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直下到第二天早上,还未停歇,且有越下越大的势头。
这场一连下了两三天的连绵春雨,似是将因赵家那亲事而惹来的糟心事,给冲涮得干干净净。
过后几天里,再没听见裴老大家那边传来半点的消息。
裴妍的心情就和那喝饱了雨水,迎着春风暖阳嗖嗖疯长的石竹苗一般,有说不出的舒畅。
第二十九章 消息
没有了糟心事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已是半月过去,一脚踏进了三月里。
这半个月来,裴妍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照料她的那些石竹和百合,又是浇水又是上肥又是除草,得了空子还从新买下的东屋堂屋后墙挖了些苔藓,往那几个因为积存太久,而盆外壁显得斑驳陈旧的尺口阔的花盆里都铺了一些。
这么一铺,倒不显得那花盆陈旧了,反而有了几分古意。连那原来看着十分碍眼的斑驳处,也象是用心雕琢上去一般。
石竹只所以有个竹字,是因为它杆子象竹子般挺拔有节,叶片细长,也肖似竹叶。
竹与苔藓可是再相配不过了。
无心插柳的裴妍喜出望外,把那些过于陈旧的大小盆都给寻了出来,依样铺上苔藓。隔上两天,便用沉淀过的淘米水淋一淋。而且苔藓喜荫,她那些石竹种得又密,上头的阳光根本透不进来,即使整日放在太大阳底下,也碍不着它生长。
新铺上的苔藓没过两天就返挺过来,并且有越长越旺的趋势。
石竹苗子已有半尺高了,到了季节,它们长得飞快,可以说一天一个样。想来再过五六天就能看见花苞,而见了花苞不过七八日就能开放了。
百合因为她做了深埋处理,比山上的野生百合出芽要晚一些。但现在也长有半尺来高,因为当初种时施足了底肥,一棵棵长得粗粗壮壮的,很是喜人。
裴妍这边一切都如预想般那么顺利,裴明远那营造班扯得也顺。这半月里,他和田满仓把往日相识的人家都走遍了,象营造班最关键的几个工种已定下来了,单等插过秧,就能正式开始接话了。
三月初六这日,正是北安镇起集的日子。一大早的王大壮家的母女两个过来,邀苏氏母女去集上逛逛,顺便买些小鸡娃子来家。
苏氏苦笑着指着怀里的小儿子道,“一添了他,比养百只鸡娃子都费神。我们家两三年内,怕是不能想这茬儿事了。”
王大壮家的就笑道,“不买去散散也好。”
这些日子家里无事,裴明远除了去访他相熟的人,多是和苏氏在家里收拾东邻的院子。
那院子荒了有十年往上了,满院的荒草就不必说了,那荒草中间夹着不少杂树的。大的有碗口粗,小的也有手腕粗细。单清这些树都费了不少工夫。
再有把彻底塌得不成样子的东屋给掀了,把杂物运出去,地面收拾干净,再早先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篱笆墙也重新给扎了一遍。
忙忙叨叨的半个月,还真没往镇上去过。
苏氏就笑着点头,“也好,你等我收拾收拾。”
正说着,就见一辆簇新的红漆马车停在自家门前,车帘挑开,从里面露出一个身着青色细棉长袍,袖口衣襟配着同色暗竹纹琐幅的青年。
正在离院门口不远处洒扫院的裴妍一看到他的脸就笑了,往前迎了几步笑道,“是宋家大表哥啊,你今儿怎么得闲往我家来了?”
苏氏也很诧异,赶忙把人往屋里迎,也笑道,“你可是稀客,今儿来是有事,还是顺道?”又忙叫在东屋看书的大儿子出来迎客。
王大壮家的母女两个一见她家来了客,晓得是去不成了,便和苏氏招呼了一声,自往镇中去了。
宋贤朝苏氏行了晚辈礼,这才笑道,“是特意请三舅帮忙的。”
苏氏就是一个愣怔。自家能帮上宋家什么忙?
裴妍却瞬间就明白过来,喜道,“宋家大表哥,你们可是要盖新铺子?”
宋贤略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头,含笑点头,“正是。”
宋家父子这半月来,为了新铺子,整日家的得了空子就外城门外转,又在城内走。走走转转这小半月功夫,宋大用终是下定了决心,要在西城门外开铺子。
只是那西城门外,眼下尚还怎么繁华,便有空铺子转赁,不是太小太旧,便是位置太偏。宋大用一个都没看上。就叫大儿子拿主意。到底是在内城盘现成的铺子,还是在城门外盖新铺子。
宋贤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就一力主张在西城门外盖新铺子。
如今盖铺子的地块都已经买下了。
就在离西城门约有一里来地的地方,是块两亩大小的临街地块。
而早先在城门外遇见裴明远时,听他提过一两句,要扯营造班的事儿。以宋贤的意思是,自家要起新铺子,单是打货都要忙上好一阵子,这盖屋的事儿,也没多余的人手整日盯着。而且,又知道裴明远有意起个班子,如今他家正要盖屋,难道舍了裴明远的班子去请旁人么?
是以,思量了一回,就和宋大用商量,来问问裴明远的班子,到底扯不扯,准备得怎么样了。
若是准备妥当了,这盖屋子的事儿就交给裴明远。
以裴明远的为人,总不会不尽心。这样一来自家也省得时时挂心照看,二来,也算帮衬帮衬他新起的班子。
所以,今儿宋贤趁着往石隶县去打货的机会,是顺道,也算是特意,到裴家来问问。
裴明远是一大早去了田满仓家商议称土辩土专司桩基的人手,到底定哪一个。才坐下就见大儿子急匆匆来找,忙跟着他回来,听了这一番话,甚是感激。
再不想,他心里愁了多时的,这个千难万难的开头,就这么容易解决了。
喜得一连声的应下,和宋贤拍着胸脯道,“大外甥,你放心。这活计交给我做,我一准儿当成自家的活来做。”
苏氏即是感激宋家父子,没想到他们竟把自家的事儿放在心里了。又是笑这丈夫这副猴急的模样。便嗔他道,“本来就是自家的活。难不成你先前还当成是旁人家的不成?”
说得裴明远不好意思搔着头嘿嘿地笑了。然后急忙站起身子留宋贤在家吃饭,“你稍坐,我这就去镇上打些酒来。”
宋贤是真要急着往石隶县去。那石隶县离此七八十里,唯恐路上耽搁了,赶不上进城的时辰。便忙告罪推脱。
正说着,一脸笑意的赵氏,急匆匆地过来,未进院子就扬声笑道,“听说宋家大外甥来了,这可是稀客。我寻思着三弟妹一准儿要留饭,这不,慌得跟什么似的赶来帮忙了。”
裴妍就暗哼了一声,你当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还是怎么着?还慌着赶过来帮忙,我看你慌是另有其事吧。
第三十章 衷肠
苏氏也是晓得赵氏的心思的,不待宋贤说话,便道,“你来得不巧了,大外甥有急事,这就要走了。”
宋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向赵氏行了礼,这才道,“二舅母恕罪,确实真有急事。”
赵氏就微板了脸打趣道,“你一向少往镇上来,今儿却巴巴的来了你三舅家。如今二舅母一来你就要走,显见得是二舅二舅母不如三舅三舅母亲了。”
裴妍就笑了,斜了斜一脸惊讶的苏氏,心道,娘,你还说二伯娘老实,嘴头不行的话不说了?
听听这话,哪象是个嘴头老实的。
不但不老实,还花哨着呢。
继母的心思虽然没有明说,宋贤却还从那些蛛丝马迹中觉察出来几分的。是以,也明白赵氏这话不是单纯的打趣儿,也有借机硬留的意思。便简简将自家盖屋的事说了,以表明自己来是有正事要办。
裴明远也没防着赵氏的消息竟这么通灵,一时下也不好狠留宋贤。不但不好留,反而催着他走,“即这样,你就快走吧。路上小心些,别一味只顾着赶路,连饭也不顾得吃了。”
言罢就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宋贤顺手推舟又说了几句告罪的话,上了马车。
没留下人的赵氏,虽然心有不甘,到底也得了些旁的消息。便立在车旁殷殷地笑着道,“即你有正事儿,二舅母也不敢强留了。往后得了空子来家坐坐。省得叫四邻瞧着你亲近三舅,远着二舅,还当我们做了什么对不住外甥的事儿呢。”
宋贤神情无波,淡笑告罪。
等宋家的马车上了官道,往北而去,没入南山之间的夹道,再也瞧不见了。
苏氏等人才收回目光,回了家。
没人理会的赵氏立在院门口踟蹰了一会儿,一抬脚也进了裴家的院子。
还自来熟地和裴妍拉扯闲话,“哎哟,妍丫头这是你种的花呀?”也不等也不用裴妍回应,她就自顾自地看着裴妍笑道,“怪不道这些日子常听人家说,你整日********的扑在花儿草上的,都快魔障了。我先前还想着,一准儿是大家夸大来着,没想到竟是真的。”
说着,又看向苏氏道,“你说说,我这忙忙叨叨的,也不知道见天忙个啥。一日一日的都出不了家门。”
这话即是给前一句打个补丁,更重要的目的应该是向苏氏婉转的说明,她为何自从韩氏上门给自己算了一卦之后,再没来过自家。
裴妍不管苏氏听没听懂,反正她懂了也装不懂。就和赵氏道,“我娘也是和二伯娘一样的。这不,今儿好容易得空,才说要集上买些针头线脑,宋家大表哥就来了。”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催苏氏道,“娘,咱们快去吧,待会儿又该做午饭了。下晌还得再去摘一遍春茶呢。”
苏氏就应了一声,抱着小儿子忙忙的往外走,边和赵氏道,“大外甥也走了,二嫂还是赶紧的家去忙吧。”
赵氏是知道苏氏为何避着自己的。此时见苏氏母女一一个的,对她待理不理的,心下有些尴尬着恼。可这会儿还不恼的时候。
不但不能恼,反而要借机和苏氏诉一诉衷肠。
跟在苏氏母女身后出了院子,边走边说,“我晓得三弟妹心里头因大嫂做的那事记恨我,怪我没和早些知会你一声。可我…”
她说着,急走两步,头伸到苏氏面前,分辩道,“…当时大嫂来给妍丫头算卦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回到家后,倒是忖些出味儿来,待要来和三弟妹说说,又怕她前脚才妍丫头算了一卦,我后脚来你家说。这不明摆着,是我从中翻的话么?”
“我们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她嘴头又强,我是个老实不会说话的,也懒待和人吵嘴。就想着,等缓个一两天,寻个什么正大光明的由头再过来和你说一说。结果…”
说着话,到了老裴家院门前。赵氏定住脚,气笑不是地长叹一声,“…谁晓得娘和大嫂那么急。还没等我寻着由头呢,三弟妹就知道了…”
“…后来,我倒是想过来和三弟妹把话说开,把心结解了,可是,我又拉不下那脸,这一拖就拖到今儿…”
说着她自嘲一笑,“这也得谢谢宋家大外甥,要不是听说他来了,我急着去给三弟妹帮忙。这会儿我还在家里闷着呢,这话自然也不拉下脸和三弟妹说了。”说罢,朝苏氏歉然地笑了下,转身回了家。
“娘,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离了裴家老院儿,母女几人转到起集的主街上,裴妍就笑着打趣苏氏。
苏氏佯瞪她一眼,自家仰天叹一声,“活到这会儿,我也活不明白了。这荣华富贵到底有多好,值当她们一个个的,大费周章费尽心机的攀附。”
裴妍因这话也感叹地笑了一下,道,“这大概就是人常说的,缺什么在意什么吧。”
缺银子的自然在意的就是银子,以为有钱就是好日子。至于有了钱后,会在意什么,大概也是自己没有的东西。
比如回门那日的裴娟。
终于过了上她眼中的好日子,却又开始期盼自己缺少的东西。至于钱嘛,已经有了,还在意它做什么?
这边母女两个感叹着进了集市,不多会注意力便被街边各式各样林林总总的货品吸引住了。
赵氏强忍着脸上的臊意,脚步匆匆进了家。才刚一脚迈出穿堂,就听见裴老大不耐烦地连声喝道,“去去去,馋痨鬼托生的东西,别在这里碍眼!”
赵氏抬头一瞧,正见裴老大在自家东屋门前的大榆树下自饮自酌。
她家小儿子,现年六岁的裴珍,正咬着手指,眼巴巴盯着裴老面前小方桌上摆着的吃食。
那上头共摆了四个盘,一样卤牛肉,一样烧鸡,一样风干带壳的咸味落花生,一样云糕片。
无论是香喷喷的牛肉油汪汪的烧鸡,还是北安镇这一带根本不种也很少见的落花生,还是那甜丝丝软绵绵的云片糕。
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是以,虽然被裴老大厉声喝斥,裴珍还是咬着手指不动,连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一下。
赵氏一股邪火涌上来,飞快蹿过去,捞起裴珍,“噼里啪啦”地朝着他屁股蛋子上狠狠给了几巴掌。
裴珍顿时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
第三十一章 和解
近些日子,心里头也窝着一股邪火的老裴头,背着双手从屋里出来,绷着脸喝道,“大白天的你嚎什么丧?”
裴珍被喝得打了个激灵,哭声立时止了。
赵氏气狠地拉扯儿子,把裴珍拉着一路踉跄着进了西屋。进了门又“啪啪啪”地给他几下子,边打边骂。
显然是刻意打孩子给人看的。
老裴头在外头气得吹胡子瞪眼。
裴老大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面前,殷勤地笑道,“爹,儿子置了酒菜,你也吃两盅儿?”
说着就扬声朝东屋喊儿子给添筷子拿酒盅。
老裴头甩开大儿子的手哼笑,“可别,你这酒我吃不起!”说罢大步往外走。
裴老大就苦了脸儿追在他身边道,“怎么爹也跟着外人作贱儿子?”
老裴头往外走的身子豁然一顿,偏头喝道,“那是你自找的!”
裴老大晓得老裴头这些日子为何别别扭扭的生着气。
一是娟丫头的亲事,虽强撑着脸面办了下来,却是漏洞百出的。大家惊叹过赵家的排场裴娟的好命后,如今的闲话,多是暗里猜裴娟的亲事如何不妥。
连他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好似还有人猜着了。
老爹是因这个怪他办事不力。
可裴老大也觉得冤枉。
早先这事是大家都知道,也同意的。到最后有了不是,全落到他自己身上了。
再有,是大定那****和妹子吵了嘴,以至于到女儿出门子时,裴明霞也没来,只差了个小伙计送上半两的贺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