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篱因即将回府,心情略有些低沉,可一想自己就要回去实施离开大计,便又充满了期待。
何时离开呢?她在这问自己。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那些影响她离开的因素,写了半晌,便又放下笔叹了一口气,原以为除了李姨娘,其它都了无牵挂,而现如今…
拿起笔,将那纸上的字迹全部涂去,又正重的写下几个字:姨娘,棉花。
思虑半天,又在纸上写下:离期,十月初一。
那时她的棉花应该能完完全全的开了吧,剩下一些嫩桃,种子生长期不够,不要也罢。
端坐良久,这才将纸张叠好,放入一旁的小匣子里。如释重负般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青阳县主赶走了岳行武,推门进来,见青篱坐在那里一脸的沉思,奇道:“你这丫头做这个表情,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青篱连忙笑着道:“无事,有些累了,坐着坐着便愣了神儿。”
青阳县主疑惑的将她细细的瞅了,这才笑道:“方才我一进来,你那模样跟个小老太婆一般,真真是好笑呢。”
青篱微笑不语。青阳县主敛了笑容:“你兴致不高,可是有事瞒我?”
青篱摇摇头:“不过是想到过两三日就要回府,有些不豫罢了。县主不用忧心青篱。”
青阳县主了然的点点头,沉思一会儿,猛然拍手笑道:“不若我也去上你们那个学堂罢,这样可不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青篱看着她那如花的娇颜,眼眶有点点热热。那些被她想一走了之扔下的人,仍然蒙在骨里,用他们自己独特的方式关心着自己。她在心中叹息:我还是个真坏的人呢。
起身拉着青阳县主的手道:“县主关爱青篱,青篱心中甚是感动。可是万不能因为青篱这般叫县主去学那不喜的东西去。况且,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县主护得了青篱一时,护不了一世的。青篱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不是?”
青阳县主不依叫道:“哪个去护你?本县主是自己高兴去。再说那些东西本县主不学,那岳死人脸敢把本县主怎么着么?”
青篱瞧着她那鸭子嘴死硬的模样,有些想发笑,又有些想流泪。只得劝道:“县主真的不必如此呢。若是县主想找青篱玩,每日下午,或者到休学之日,青篱都可尽情的陪你玩呢。”
青阳县主沉思半天,才问道:“你可是怕本县主对你太好了,你们家里那些人不痛快?”
青篱连忙摇头,虽然她确是有这样的顾虑,可是她却不能叫青阳县主知晓:“县主还知我么?她们越是不痛快我心中越是高兴呢。只是此事毕竟是青篱个人的事呢。没得叫县主陪我去忧心不是?”
青阳县主闻言,脸色微沉,似是想到了什么,良久才笑道:“即你这般说,我便不去了。离京几天了,詹王妃今早上的信中还怪本县主没去瞧她呢。左右你这丫头也快回京了,本县主今儿就回去,先走一步,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去找本县主玩。”
青篱闻言松了一口气,听到青阳说现在就走,仿佛是自己赶了她一般,心中更是愧疚不安,急切的拉住她:“县主,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回去罢。”
青阳县主摆摆手,一边笑一边向外走:“本县主向来雷厉风行。宫里的娘娘都留不住我,你这丫头能留得住么?”
话说完已到了门外,高声叫了碧月碧云二人,说是要下山,这二人倒也不吃惊,二话不说,便回房收拾了东西,跟在青阳县主后面去了。
一直到青阳县主的大红身影在微微暮色中消失不见踪影,青篱也未开口说一句话。怔怔的立在那里,心中反覆的念叨着一句话: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怔立良久,直到浓重的夜色从树林中涌了上来,这才领着两个丫头回转。
接下来的两天里,青篱整日整日的窝在房中睡觉,睡不着的时候,就直愣愣的躺在床上,眼睛不知望向何处的发呆。想着想着,突然想起那夜听到的箫声来,那如诉如问的箫声在月夜里呜呜咽咽的在空山寂寺中向不知是何人道别:此去经年,再见无期。
一股浓稠的别意,从心中蔓延开来。最终化作两滴清泪溢出眼角。良久,她回过神来,伸手抹去那已经干透的泪,俗人终就是俗人呢,两世为人终究还是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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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青篱回府
静心院内,王嬷嬷一大早便进了王夫人的卧房,并将紫竹紫梅赶了出去在门外守着。
王夫人见她这般,眉头微皱:“可是‘幽香院’的小贱人又出什么妖蛾子了?”
王嬷嬷见太太的气色还好,两日前太太的病奇迹般的好转,坐着坐着便突然昏睡了过去,怎么喊都喊不醒。老太太老爷慌忙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因之前睡不着亏觉,现在突然能睡着,许是好了。只让她好生睡着便好,不碍得。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许知太太竟然一睡便睡了整整两日,若不是有着大夫的话,还以为太太又得了什么怪病呢。
早上听说太太醒了,便急匆匆了赶了来。见太太发问,从鼻子孔里发出一声轻哼,鄙夷道:“那位哪天不出点妖蛾子。老太太看在她肚子的份儿,才一时容忍她,她就兴头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这种人不值得太太忧心,眼下倒是有一桩比‘幽香院’的那位更重要的事儿。”说着顿了顿,才又道:
“今儿是二小姐回府的日子。不是奴婢故意给太太添堵。太太病了这四十来日,老爷统共在雪姨娘那里歇了几晚,剩下的日子大多都是在‘幽兰院’…二小姐自请上宏远寺祈福,又投了老太太的喜好,奴婢听说这些日子,老太太提到二小姐不但不似以往那般厌恶,似乎还透着几分喜爱来…”
听到这里,王夫人重重哼了一声,阴沉着脸:“这还不都是你办差不利惹的?”
王嬷嬷“噗通”一声跪下:“太太,那日奴婢虽然有些差错,可二小姐见了奴婢还不知是太太派去的么?中间奴婢几次要开口说原由,都被二小姐拿话堵了…她是故意不听,好打了奴婢让太太没脸的…”
王夫人坐着不语,半晌,摆了摆手:“这件事儿,我自有思量…且先放一放。如今我病也好了,先把大小姐的亲事定了。等我腾出手来,再理会她们不迟。”
王嬷嬷面上讪讪的站了起来,心中略有些怨气。她可是等着出这场气呢,原本以为二小姐一走,以太太的脾气定然要拿李姨娘作筏子,谁知还刚没几天,太太便病了,这一病四十来日,生生把这好时机错过去了。听见太太这般说,便想起府里头下人们的私下议论,有心给太太的心头再点把火,连忙凑近压低声音道:“太太,奴婢以为大小姐这事儿,还急不得。奴婢听府里的下人们多嘴,说是岳家大公子似是极看中二小姐,对二小姐比对大小姐和张王二位小姐都要好上十分…”
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的一拍桌子:“是哪个在那里闲嚼舌头,去给我拉了来!”
王嬷嬷心中暗喜,却仍是一脸忧心的连连安抚:“太太,使不得。奴婢知道老太太,太太中意那岳家大公子。那岳公子有才有貌,家世门第与我们苏府又相当,与大小姐是再相配不过了。可是这传言,奴婢瞧着不像是空穴来风呢。还有那日二小姐在院子里闹,岳公子也在场,奴婢见他话里话外都在给二小姐说情…”
王夫人原本就看出岳行文似是对自己女儿不甚上心,也曾疑过他心中有人。今儿王嬷嬷这一番话,再细想赏花宴的那一幕,心中顿时透亮起来。千里抓贼,没想到这贼就藏在身边儿!
脸色愈加阴沉。那看似无害软弱可欺的母女二人,一个趁她病了霸着老爷,一个悄不吭声抢了她的好女婿,女儿的心上人。这口气她如何能咽?
还欲再说,紫竹在外面回道“太太,二小姐回府了,老太太请太太去上房。”
冷哼一声,起了身子,交待王嬷嬷一句:“去再把自岳公子进府至今,凡是与二小姐有关的都打听清楚。”
王嬷嬷恭恭敬敬,一脸欢喜的应了,太太出门后,她便风风火火的跑去打听消息。
青篱强压着对苏府的排斥感,规规矩矩给老太太、太太行了礼,便立在一旁儿,等着这二位问话。
苏老太太端坐上首,面容平静,无悲无喜,一双看透世事的老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这才略略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意:“虽你先前的行事欠妥当,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是不明事理。看在你诚心将功折罪的份儿上,就免了院里那三人的责罚,回去要好生管教,可记下了?”
青篱连忙称是,杏儿柳儿也连连磕头,谢老太太,太太开恩。
王夫人自进了慈宁堂,便一直阴沉着脸,就连方才青篱向她行礼,她哼也没哼一声。此时见老太太三言两语又免了她院子里三个奴才的责罚,不由脸色更加阴沉。
苏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里头更不悦。这媳妇儿自病了之后,越发小心性起来,不由重重的哼了一声。
青篱方才已瞧见太太精神似乎还好,只是略微清瘦了些,不像是病着很久的样子。此时心中正诧异那岳行文使的什么招数儿。
听到老太太的冷哼,连忙起了身子,淡笑道:“祖母可是累了?”说着又看了一眼王夫人:“是篱儿不懂事,没眼色,倒累着祖母,母亲了。不若祖母母亲先歇息着,若是得了空儿,再叫篱儿过来回话。”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便又缓了几分,带着一丝赞赏,微微颔首应了。王夫人因老太太的冷哼也缓过神来,脸色微缓的冲她点点头。
青篱出了上房,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身后两个丫头的脸色也不似进府前那般疑重,不由微微一笑:“这顿板子总算是躲过去了。不枉本小姐在宏远寺中青灯古佛的守了五十日。”
杏儿柳儿两人眼圈微红:“奴婢们就是吃顿板子也不碍的,小姐以后再不可这样,让奴婢们愧疚不安。”
青篱恨恨的点了点那两个人额头:“一回到府里头,就又变傻了?你们记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遇到什么事情,能不硬碰的,便要学着智取。实在躲不过的,也得学会找后路。总之,这次回来,你们都给我警醒一点。往常就是因我不爱听,不爱打探旁人的事儿,才叫王嬷嬷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也算是个教训。从明儿起,你们出去多听少说,府里头的大事小事只要是听到了,便一一说与我知道。”
杏儿柳儿两人齐齐点头称是。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李姨娘
出了慈宁堂,青篱带着杏儿柳儿便去了李姨娘的幽兰院。
是该给姨娘透透口风了。思及此,情绪微微有些低落,若是她最终都不愿随自己出府,可如何是好?这么想着,脚步便慢了下来。杏儿柳儿以为她累了,便劝着先回去歇一场,再来看李姨娘也不迟。
青篱摇摇头。方才在二门处,李姨娘那红着眼圈满眼企盼的模样,她可是瞧得真真的呢。
刚转过前往“幽兰院”的拐角,便见李姨娘与丫头合儿立在院门外,不断的向她的来处张望着。看见青篱的身影那一刹那,她整个人像突然注入一道佛光般,脸上散发出喜悦的光彩。迎着她的来处快步跑了过去。
见那急切的身形扑来,青篱连忙也加快了脚步迎向她。两人相携着手对立了一会儿,李姨娘的眼圈愈发红了起,眼看那眼中蕴含的热泪就要滚滚而下,青篱连忙笑道:“姨娘莫急,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们回院里说话罢。”
李姨娘闻言慌忙抹去刚流出的两滴眼泪,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来“是我欢喜糊涂了。”一面拉着她的手前行,又一面打量青篱,略有些落寞般的自言自语,“二小姐长高了,瘦了,也黑了…”
青篱紧了紧握着的手,淡笑着与李姨娘相携向幽兰院走去。快行至院门口时,正对面赵姨娘的紧闭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紧接着闪出一个青衫瘦高的青年妇人来,从门的缝隙中隐约还看到一片绛红衣角。那妇人见到这些人微微一愣,随即反手带上院门,便是未看到众人一般,目光斜视的去了。
青篱认得那妇人,正是府中无所出的张姨娘,此人一惯深入简出,极少见她在府中走动,也不喜与人来往。她在苏府这么久,也只是远远的瞧见过她一次。
方才她只是从身边经过的那一刹那,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已让她微微打了一个冷颤。
一个清冷阴郁,从不屑与府里的人来往;一个浅薄妖媚,目高与顶,不安于本份,这样的两个人怎会突然有了交集?
一面思索着,一面进了李姨娘的幽兰院。“幽兰院”院子不大,格局与“篱落院”一样,也是东西两面厢房,北面是三间正房,却十分整洁,院子的东北角种着几棵高大的广玉兰,此时花期已过,空留一树茂密的枝叶,将本来就冷冷清清的院子趁得更加冷清。
一入了院门李姨娘的眼圈立刻又红了,拉着青篱的手细细的摩挲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的淌下来。
青篱连忙捉住合儿递过来的绵帕细细地替她擦着。可是这眼泪却越擦越多,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擦着。
合儿上前来扶着李姨娘,半是责怪半是劝道:“姨娘,您天天念叨着二小姐,这二小姐回来了,合该高兴才是,您怎么倒是哭上了。”
杏儿柳儿也连忙上来劝,李姨娘好容易止住了眼泪,这才发现二小姐还立在院子里呢,一面拉着青篱进正房,一面连连叫合儿去备新茶新鲜的茶点。
合儿应声去了,青篱给两个丫头打了个眼色,那二人会意,跟在合儿身后也去了。
进了屋,李姨娘拉着她在靠窗的长塌上坐了,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上上下下的又瞧了半天,半晌才抬起手,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摸着,那指尖温凉轻柔,似是在摸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好一会儿才幽幽叹道:“模样倒是没变呢。”
青篱被她的眼神动作弄得心里一阵的酸疼,连忙笑道:“不过四十来日功夫没见,哪里就变成让姨娘不认得了么?”
李姨娘微怔了一下,含着泪笑道:“可不是么,是姨娘魔症了,总觉得似是几年几十年没见了一般。”
青篱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日后,我一日也不离姨娘可好?”
李姨娘笑容微敛,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知道二小姐好好的,我便放心了。总归是姨娘能看你一日是一日罢。”
青篱淡淡笑道:“姨娘难不成不想日日瞧见我么?”
李姨娘强扯出一丝笑容来:“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呢。二小姐这一走五十天,我这心里便空落落的,整日整日不是滋味儿。”
青篱故意调笑道:“即如此,不若我带了姨娘离府吧。”说着把小嘴噘得高高,闷声哼道:“反正老太太,太太也不喜我。家里又有大姐姐和三妹妹压着,颇不自在呢。”
李姨娘吓得连连摆手:“二小姐怎么突然说这些,这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可如何是好?”
青篱仍旧装作一副不甚开心的模样:“姨娘,我瞧着你在府里头也不快活,我们不如一起到府外头过快活的日子去罢。这样姨娘可不就日日能见到,我也能天天见着姨娘了。”
李姨娘将她的话听成孩子般的赌气,便笑着安慰道:“姨娘知道二小姐受委屈了。暂且忍耐一两年罢,到时候二小姐出了阁,便不用日日不自在了。”
青篱不依道:“那姨娘呢?日日在这府里头,守着这么一个院子,冷冷清清的,我若不在,姨娘一个人在这里,这日子怎么熬?”
李姨娘眉头微微夹起,脸上浮上一丝凄色来:“这是姨娘的命。”
那言语之中有着淡淡的忧愁,和认命的无奈。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青篱仍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稍做思量,便把这件事暂时丢开。问道:“方才我瞧见张姨娘从赵姨娘那里出来,怎么我从不知这二人何时走得这样近?”
李姨娘笑着道:“也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才走动过几回,许是因赵姨娘怀了公子哥,有心亲近罢。”
青篱对这样的答案不甚满意,直觉那张姨娘不是那样的人。况且若要讨好亲近,自然是该讨好老太太,太太才是。虽然那赵姨娘顶着个生儿子的名儿,但那样浅薄无知的人,张姨娘那样清冷的人会受得了么?
出了李姨娘的院子,杏儿和柳儿一左一右走在她身边,悄声回着方才从合儿嘴里打探来的消息。
张姨娘近一个月里面,统共去过对面的院子四五回,每次都呆不长时间,约末一两柱香的功夫便走;老爷这段时间在“幽兰院”歇了不少日子;大小姐前一段时间大闹厨房,还与赵姨娘院中的人起了冲突,老太太很不喜;太太跟前的王嬷嬷四处跟人说小姐的闲话;听大小姐院子里的小丫头说,太太应了大小姐病好了就去岳府提亲…
正文 第六十章 二小姐不简单
王夫人自上房出来,脸色比去之前更加阴沉了几分。紫竹紫梅敛声静气,跟在后面,心中暗暗将王婆子骂个狗头喷血。
刚出了慈宁院,赵姨娘主仆三人迎面走来,赵姨娘一手扶腰,把刚刚显形不久的肚子挺得愈发高挺,头抬得高高的,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见了王夫人,微微一愣,将脸上的得意微微敛去二分,一边给太太行礼,一边吊着嗓子着道:“太太安康,前日听说太太病好了,贱妾便想着去瞧瞧太太,可是老太太不准,说是怕过了病气,伤了小公子。贱妾只好尊了老太太的命,还望太太不要怪罪才是…”
王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反而放了缓不少并浮上一丝淡淡的笑意来,只是这笑容让一旁的春草夏草看得心里直发毛。
王夫人将赵姨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几个来回,似是对着一个极可心的物件儿,在检查有没有磕着碰着一般,看着看着,不自觉的便敛了笑容,直直盯着她的肚子出神儿。
赵姨娘半僵着身子,太太没发话,她也不敢起身。就这么僵着半晌,实在撑不住了,不由抬起头来,想看看太太是什么表情。这一抬头,只见太太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肚子看,那眼光像是吃人野兽一般,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腿一软,向后倒去,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赵姨娘惊慌失措,扯着嗓子喊叫起来。
骇得春草和夏草齐齐回了神,连忙扑了过去,总算这二人扑得及时,赵姨娘的身子滑到一半儿,便被二人一左一右合力扶住。赵姨娘紧紧的抱着肚子,吓得脸色煞白,半依在两个丫头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王夫人淡淡的看了这主仆三人一眼,冷哼一声:“即是怀了小公子,怎么还这般不知轻重?若是伤了肚子里的小公子,莫说我与老爷饶不了你,老太太也定然饶不了你。从今儿起,你便在院子里好好养胎罢。没我的话,不谁你出来。”说完便带着紫竹紫梅离开。
这是变相禁了她的足?!刚从惊吓中回过神的赵姨娘,闻听此言,气得七窍生烟,咬牙顿足好一会子。从两个丫头怀里挣脱出来,冲着远去的背影就要开骂,春草夏草连忙紧紧拉住,这可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她们姨娘再有脸,现在也不过是看着肚子的面儿,到孩子落了地,指不定是什么光景呢。
王夫人进了回了“静心院”,将紫竹紫梅赶了出去,一人坐在那里神色不明的思量着什么。
半晌,才起了身子,进了里屋,将门掩好。转到床幔后面,打开一只红木箱子,里面放着几个带了锁的长方形小箱子,取了最下面的那只出来,取下脖子里的一串钥匙,打了开来。
里面放着几个香囊,并几个红布塞子小瓷药瓶。指尖一一划过,半晌挑出一个白瓷药瓶,拿在手里惦量了许久,又放了回去。将箱子重新锁上合好,这才走了出去。
将近午时,王嬷嬷从外面匆匆回来,一眼瞧见太太手中的钥匙,身子猛的一震,回头看了一下门口,压低声音道:“太太可是要对二小姐用那样的法子?”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钥匙重新挂在脖子上戴好,整整衣衫,这才道:“今儿在老太太院门外碰见‘幽香院’的小贱人…一时有些气恼罢了。这事儿还是先放一放,等筝儿的事儿了了再说…”
王嬷嬷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太太圣明。”说着又压低声音道:“奴婢又打听出几宗事来…”
王夫人嗯了一声,端起桌的茶杯来。王嬷嬷立在太太一旁,将一上午打听出来的消息一一与太太说了:
“听说二小姐第一天入学,便做了槐花包子送给岳先生吃,当时老太太还派了莺儿两个去送吃食,叫她扔到一边去了,就连大小姐做的点心,也被她挤到了一旁…”
“…刚入学堂几日,便藉着学认字的由头,日日缠着岳先生不放。三小姐说,问的都是《三字经》里头的字,那些个字她都认得…难道二小姐就不认得?”
“…四月初,她那一遭病…那一回岳先生还拉了几个人瞧她,听说,她在那些人面前还说自己是个不得宠的,院子里就这么几个人,故意给大小姐难堪,岳先生小王爷几个也听个正着呢。岳先生临走时,还给她把了脉,立在院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太太叫奴婢办的那一场事,中间李姨娘去叫了岳先生来,那岳先生一进门便给二小姐把脉,奴婢瞧得真真的呢…后来还帮二小姐说情呢,太太也瞧见了罢。”
“…二小姐在寺里的时候,还巴巴送了做的功课与岳先生…听说有一回学里头上什么诗课,岳先生还特意写了信叫人送到寺里,叫二小姐做了再立马拿回来…”
……
“太太,奴婢这么一打听,一桩比一桩心惊,都说这二小姐是个胆小性子软害羞怕人的。可这些事了哪一宗是个胆子小害羞的干的?我们府里头上上下下的人都叫给骗了去了…许是还有些事是咱们不知道的呢。太太,要不要叫人去寺里头打听打听?这么一看,她哪里像是个会老老实实在寺里呆着的?”
王夫人的脸随着王嬷嬷的话,不断的变幻着颜色。一时红一时黑的,听到最后,冷然一哼:“二丫头藏得深,不简单,当初你那宗差事,我便看出些苗头,只是没腾出手来,便这么病了一场,她倒愈发能耐了!”
说着将茶杯放在桌上,王嬷嬷连忙慇勤的添了新茶,直盼着今天的这一番话能叫太太替她报了此仇呢。
王夫人端起茶杯喝了半晌,这才放了下来,以指敲桌,思量了好一会子:“二丫头的事儿你先查着些,动静小些,别声张。方才你说的那些事儿,只能说明她是个有心有胆的,倒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由头。况且,筝儿的亲事也得老太太点头使劲儿,她既略得了老太太的眼缘,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惹了老太太不喜。”
王嬷嬷失望万分,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好顺着太太的话道:“太太可是打算向岳府提亲?”
王夫人神色不明的坐着,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先去将小库房里的值钱物件儿挑一些出来。我病着这些日子岳夫人来瞧我好几回,明儿先去岳府回了礼。再做打算。”
王嬷嬷满心失望的出了上房,刚走了几步,复又欢喜起来:连她都咽不下这口气,太太如何能咽得下?太太思虑得越周全,到时候便整得二小姐越惨。
紫竹紫梅二人冲着王嬷嬷欢天喜地的背影齐哼一声,紫梅悄悄道:“也不是那王嬷嬷这又是想要到作贱谁?这么高兴!”
紫竹看了一眼上门,压低声音道:“还能有谁?准是二小姐呗。没瞧见二小姐早上还没到府里头,她便兴头头的来了。一准儿是撺掇着太太替她出气呢。”
紫梅叹了一口气:“二小姐还真真是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