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莲鹤嘴角挂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从一开始,宁熙景便想将他逼入右下角,他虽不得闲去仔细观察右下角的异状,也知其中必有陷阱,偏就不如了他的愿。
叶乐乐一边看着,急得直冒汗。这边连射了好几枪,影卫又不是吃干饭的,只怕稍迟就会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庄莲鹤太过冷静不肯上当,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呀。
左思右想,把心一横,今儿个就不要脸了,不是说人至贱则无敌嘛。
反正她如今对场中这两位都没有绮念,就是丢了脸也不打紧,更何况,也要今日活出命来,日后才能去说要脸不要脸的事。
当下幽幽的道:“庄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问先生,是以今日才掺和了进来。”
庄莲鹤不予理会。
叶乐乐自说自话。
“先生当日,是真想置我于死地么?”
“先生好狠的心!”
“枉费我待先生的一片心意。”
“先生,我心悦于你!”
娇声软语,如诉如泣,听得庄莲鹤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宁熙景却差点绷不住笑。
叶乐乐躲在石头后边45度望天以助情绪:“忆秋日初见,桂花落了满头,问是何处郎君,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听着被她改得乱七八糟的诗,庄莲鹤终于道了一句:“住嘴。”
叶乐乐要的就是他心神间的一丝浮躁,便变本加厉: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简直声声抒情,句句诉爱。
庄莲鹤不是没有受到过女子的爱慕,但这些女子多是托人战战兢兢的传递些物件以表心意,或言语间打些机锋,还从未有女人无耻到这般,他不由得脚下都乱了一步。
叶乐乐实在肚里没存货,恶心的诗记不得两首,只好来两首恶心的歌了。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庄莲鹤一瞥脚下,竟然被逼至此,宁熙景又是一剑刺来,不及多想,只知不能踏上右下角,便往旁一点,谁知脚下连着拉起数个脚套索,他勉力跃起避过,将要落地,正值再续无力之时,地面覆盖的树叶底下又猛然兜起一张大网,嗖的一声将他从脚到头兜起,更进一步的飞快束紧。
庄莲鹤一挣,居然挣不脱,便知这是乌金网,据说是以乌金千次粹练而成,远非一般兵器可破,更遑论人力,这样的宝物整个黎国也只得三副,就有一副在骁荣会手中,今日竟给他享用了。
他身陷网中,当下亦不慌乱,只看向叶乐乐:“我记住你了。”
叶乐乐方才明白先前他根本没同自己计较,此时才真被他记了仇,眼泪都快出来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怨穿越大神,都怪自己作死。
便闷不吭声,在庄莲鹤的目光下掩示的解下了腰间水囊来解渴。
宁熙景也不去看庄莲鹤如何,先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埋头站在一边笑。
叶乐乐忍了一阵见他没个停,凉凉的问:“好笑吗?你要不诓我下水,我犯得着丢这份脸?”
宁熙景勉强忍住笑,直起身来,手握成拳抵住了唇:“一点也不好笑,简直精彩至极。”
第 53 章 ...
叶乐乐等着宁熙景笑够,叹了口气:“先拖着他转移地方罢,旁的容后再说。”
宁熙景绷紧了脸皮,过去扛住了庄莲鹤,同叶乐乐转移地方。绕了无数个圈,总算在个山谷里停住了脚步。
宁熙景将庄莲鹤往旁一放,去问叶乐乐:“杀了他罢?就埋这个山洞里。”
叶乐乐点了点头:“你等我走远些,我受不了这么血腥的场面。”
宁熙景一摊手:“恐怕需要叶女侠来动手,骁荣会的规矩,不可动手杀害于国有功的忠臣。”
叶乐乐张大嘴看着他,半晌合上了嘴,愤愤的瞪着他。
“你没打算杀他灭迹,你招惹他做什么,还把我拉下水,你是武功高强一跑了之,我怎么办?”
宁熙景连忙解释:“我先前就是打算陪他玩玩,再折辱他一番。这不是想着你日后别惹了麻烦,所以才建议杀了他,我就装着不曾瞧见。”
叶乐乐越想越气:“我能杀人吗?我会杀人吗?”她杀只鸡还要做点心理建设的好不好。
宁熙景瞥她一眼:“你对那什么姚大根,不是下手挺狠的嘛。”
叶乐乐气哭了:“我那是没有办法,血涌上头,你以为我一直就这样凶狠?”
越想越伤心,穿越来的这些破事都涌上了心头,豆大的眼泪都滚了出来。
宁熙景一时手足无措,看着叶乐乐哭得委屈。
他不禁脸色微红,扶住了她的肩:“好了,别哭。若是你也下不了手,往后也不必怕他,跟我去骁荣会,我定会护住你。”
叶乐乐抽泣:“去骁荣会做什么,我又不会武,还不是去了被人瞧不起。”
“怎会,我在总会驻地给你圈一块地,你爱种田种田,爱种菜种菜。再给你封个客座长老,在会中横着走。”她这么有趣,带去会中日日看着,定是不错。
叶乐乐眼泪瞬间止住,高兴的抬起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宁熙景嗯了一声,摸了摸下巴:怎么有种受骗的感觉?
叶乐乐已是转了身,走到庄莲鹤身前,说实话,当时他要掐死她的阴影仍在,但看着他沉静的目光,她却是没胆下手。再则,宁熙景杀他也就杀了,宁大会长恐怕早就被贴上了“不乖”的标签,身后亦有个骁荣会做后盾。自己却是个草根人物,杀了这么个大功臣,那怕是被人查出来一点蛛丝马迹,连刀也不用,直接就被人啐死了好不好。
“那我们怎么办?费了大把心思,就为了放了他?你也太爱玩了些,接下来是否要来个七擒七纵?”
宁熙景方知,平日自己怎么玩都没事,带了个女人就有了约束。
“没有,我原本想好好作弄他一番,腻了再弄晕了扔给影卫。”
叶乐乐起疑:“这么说你和他也没甚深仇大恨,到底结了什么梁子?”
宁熙景叹了一声:“他辜负了我一个表妹,我为了让我表妹能入土为安,所以给他栽赃了一顶伙同二皇子叛乱的帽子。后来才知道,他正是将计就计了。只是不料他这人这般小心眼,回过头来还要找回场子。”
“辜负?始乱终弃么?”
宁熙景斜眼看她:“他那有这胆子,只不过他同我表妹订了婚,仍是招蜂引蝶,我表妹生来体弱,便生生的抑郁而死了。”
“为何我看你这神情,觉得其中大有不实之处?”
宁熙景哈哈一笑:“往事无需再忆,还是说说怎么处置他。”
叶乐乐亦想了一阵:“这样吧,我们拉着他在这山中转上几日,每日就给口水喝,再吓唬吓唬他,催毁他的意志,让他知道个怕字。”也算是报复当日他给自己的压迫窒息感。
宁熙景来了兴趣:“怎么吓唬他?断手断脚,挖眼,剜鼻?”
叶乐乐一寒,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当上会长的?”
宁熙景抱着臂:“家传。”
“我想有不少人不服气。”
“怎会,我武功亦是第一。”
叶乐乐觉得宁熙景的形象在她眼中逐渐倒塌,便不再指望他,自想了个主意:“你先去把他眼睛蒙上,在黑暗里,他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便会生出许多臆想来。”
宁熙景挑了挑眉梢,有趣的看着叶乐乐,这与将会中犯人关在黑牢中如出一辄,未料她亦有此见识。
心中想着,手上却去照着做。
庄莲鹤早已被他制住,此时宁熙景撕下片衣角来蒙住了庄莲鹤的眼睛,顺便又从庄莲鹤身上摸出了火药弹子,连着火铳一起交给了叶乐乐:“给你,拿着防身也是好的。”
叶乐乐看了喜欢,连忙接过,没听说么,这在全国都只有两管,绝对是可以傲视江湖的超级武器,有了它,就算身无武功,面对敌人亦不是无还手之力,出其不意的话,还可以将对方一击即毙。
人受到鼓舞便冒出了更多主意:“我当初给他讲了个鬼故事,记得白燕麟说他后头吓得够呛。也不知是真是假,再来试试。”
“好极,我也乐意听。”宁熙景顺手扔了根竹签,将叶乐乐身边的一只蜘蛛钉死。
叶乐乐便让宁熙景将庄莲鹤放倒,自搬了块石头坐到了庄莲鹤跟前,开始讲鬼故事。
鬼故事她有大量存货,因为喜欢看恐怖片,恐怖漫画,还有恐怖小说。只要稍加回忆,再改造以适应这环境,撑个三两日都全无问题。
鬼故事一:“所有看了这本书的人,都要死,夜半三更,这女子身着一身白衣,长发覆面,坚难的从书中撑开一条缝,慢慢的爬将出来,喉中发出咯咯咯咯的响声,像是被扼断颈项的人要勉强说出话来。她越变越大,枯枝般的手抓住了他膝头的长袍,抬起头来,从发间露出一只呆滞的眼来。。。。。。”
鬼故事二:“你不能想她,她死前修了仙道,身负异能,是以做鬼亦比常鬼强大,只要你一想她,她就会猛然飘至你的面前,逃无可逃!奈何愈是害怕,愈是不自禁的想起。”
鬼故事三:“。。。。。。嘿嘿嘿嘿,铺天盖地全是她森冷的笑,地底下钻出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你家收了我家的银子,将我的灵位迎与你作妻,这一世就莫想摆脱我,夫君——’”
。。。。。。
她这一讲之下,来了兴致,简直重温了大学时期熄灯后的夜谈会。那个时候有时开着录音机一起听鬼故事,有时亦会将新看的鬼故事说来分享。
重温往昔,不免有些情难自已。
却没看到宁熙景不大自然的神色。
宁熙景四周看了看,忍不住清咳了一声,拿了馍馍给她:“饿了吗?先吃罢。”
叶乐乐接过,低头去吃,总算住了嘴。
宁熙景暗中松了口气,想了想问道:“你说的这些,坊间为何从未听闻?”
此时的鬼怪故事,大多是聊斋之类,后世看着吓人,是因为添工加料成了影视作品。单从原著来说,吓人程度真个一般,多是美艳女鬼纠缠书生,成精白狐前来报恩,花成了仙爱慕主人。决不会把血像蕃茄酱一样四处涂抹,也不会具体到眼珠发丝断肢全拿来吓人。
叶乐乐一顿,嘿嘿一笑:“我闲来无事,自己编的。”
宁熙景脸色一绿: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决非常人。
叶乐乐尤未发觉,心想道,这些鬼故事虽然吓人,但时日一久就会忘了,真正吓人,便要与日常休息相关,可以讲一个从马桶里伸出鬼手来的桥段,教他一上茅房就有联想。或者讲讲铜镜中若隐若现的鬼像,教他不敢照镜,又或者讲讲浴桶底下飘散开来的发丝,让他洗浴时禁不住惊心。
三口两口的塞完,喝了口水,又要开讲:“再来说一个好了。”
宁熙景干笑一声:“你等我走远些,我去查探情形,莫被影卫围上来还不知情。”
叶乐乐觉得他想得周道,连连点头。
宁熙景特意翻过了山谷,却又不能走得太远,以免毒蛇猛兽突现伤了叶乐乐。
可恨自己耳力太好,听得风中影影绰绰的飘来叶乐乐的絮语,便觉得更为惊心。
终于忍受不了,三步两步的奔了回来,止住叶乐乐:“先等片刻,给庄莲鹤喂口水。”
他解开了庄莲鹤眼上蒙着的黑布,这个时候多看一个活人的眼睛都觉得安心一些。
庄莲鹤目光平静,脸色有些泛白。
他就着宁熙景的手喝下一口水,紧盯着叶乐乐,舌尖舔去唇角的水珠。
叶乐乐心中暗哼:虽是有些诱人,但我已对你有了生理上的抗拒,今时早不同往日。
孰料庄莲鹤却静静的道:“你不是佟珠儿,你是谁?”
叶乐乐哈哈一笑,内心却大受冲击,受不了,他眼光怎么这么毒?怎么办,怎么办,如何回答才好。
宁熙景亦是眉头微皱,回想起她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他是散漫,但敏锐度绝不低于庄莲鹤,只是寻常不愿多想。
两人看住笑得延绵不断的叶乐乐,待要看她如何作答。
第 54 章 ...
叶乐乐笑了一阵,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可以机智脱困的回答。
只好耍无赖:“我当然不是佟珠儿,我是叶乐乐。”就算是21世纪,也没有有效的灵魂探测器吧?你再觉得怪异,也永远无法证实,佟珠儿的每一件事,她都记得,任何盘查她都能应对得过来。
说着又露出个阴森森的神情:“难不成你觉得,现在的我,是厉鬼上了身?”
庄莲鹤面无表情:“世间岂来鬼神之说,若真有,被我坑杀的元军鬼魂岂不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叶乐乐一听,很不甘,她讲鬼故事可是当年全寝室公评最具恐怖感的:“不要嘴硬,方才明明脸都白了。”
庄莲鹤微微阖目:“你大可再讲三天三夜。”他脸色发白,只是宁熙景一路故意用肩顶住他胸腹,让他胸口有些翻涌。
叶乐乐挫败的看向宁熙景:“你觉得如何?”
宁熙景想了想:“不要紧,你讲了这么多,我从未听过,着实有些,嗯,吓人。”他幼时曾受过惊吓,今日一听叶乐乐瞎掰,居然就不自禁的忆起当时。
叶乐乐总算找回一点成就感,但为什么她隐隐觉得这是宁熙景不大成熟的标志呢?真是让人痛快不起来。
她看向自若的庄莲鹤,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不会杀了他,所有有持无恐?都被绑了,还一副讥讽人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叶乐乐虎起脸:“恩公,请你再将他眼蒙上。”
“。。。。。。好吧,你还要再讲?”宁熙景脸上不见了惯常的笑意,有些消积怠工的慢慢帮庄莲鹤蒙上眼睛。
“不讲了,为什么要为难我自己。我来给他放点血。”
说着拿起宁熙景放在一边的剑,并不脱剑鞘,迅速的在庄连鹤腕上划过一道,放下剑,却拿着水囊倒置,微微松开一点塞子,让它慢慢滴出水来。
一滴,两滴,啪的滴在脚下草上。
她以前听过一个用死囚做的实验,说是如果一个人以为自己的血液在流失,那么当他听到血液流失到差不多的份量时,便会死去,即便他真的一滴血也没有失去。
今日拿庄莲鹤来做实验,当然不会让他死,但总要给他吓个血虚气短吧?
“庄先生杀了如此多的人,我还以为你的心黑了呢,未料血还是红色。”
庄莲鹤淡淡一笑,对此毫不在意,却是答非所问:“你潜伏在小小一个何府,有何目的?”
“你不是我爹娘,亦不是何府中人,何以在此大放厥词?还是多担心些自己,觉得受不住了要出声,我和恩公都没想你死,一定会饶了你的。”
宁熙景低声道:“其实,嗯,他应该听得出其中区别的。”滴水的方位,以及血和水不是同样的声音。他和庄莲鹤之流耳力是非常人可及的。
说完他略有些担忧的看着叶乐乐。
果然叶乐乐一愣,泄了口气,有些颓然。旋即她又扭过头来看他,幽幽的道:“你来想想办法?”
宁熙景见惯了叶乐乐神彩奕奕的样子,见她受挫,心头不落忍。便点了点头:“我来给他上刑。”
说着就要伸手到庄莲鹤肩上去,先卸了他左臂。
陡然却是脸色一变,微微侧过脸倾听。越听越是惊疑不定。
叶乐乐也有些奇怪的看到从身后林子突然涌出一些蛇虫鼠蚁,纷纷往谷口去,这种密集感让她心中发麻,禁不住就站起身,蹬蹬蹬蹬的往后退了几步,却绊到了庄莲鹤的腿,往后一仰坐倒在他怀中。
此时庄莲鹤从肩往下都是束在网中的,但纵然是束在网中,他清淡的气息传来,那种令人寒毛倒竖的窒息阴影一并涌了上来。她尖叫一声弹了起来,又踩到块碎石将要倒下。宁熙景回手捞住她,往一块大石上一放:“你站在这上头,情形有些不对,它们急着逃命,你不去招惹它们,便不会有事。这约莫是有天灾了。”
庄莲鹤接口:“是地动,将我放开。”
宁熙景与叶乐乐对视一眼,若是不放,在地动中将他束在此处,与杀了他也无异。
叶乐乐想了想:“放了你也行,只是你不得再与我们为敌。说起来,我与恩公都未曾真的害到过你,何必如此心窄。若能一笑泯恩仇,岂不大好?”
庄莲鹤一笑:“一笑泯恩仇不能,但此时我亦不会与你们为难。”
宁熙景也不多言,直接伸手收了庄莲鹤身上的网,又解了他身上的禁制。
叶乐乐见这网看着很大,团到手中也不过巴掌大小。
庄莲鹤自伸手拉下眼上所系的布条,眯了眼笑看着叶乐乐。
叶乐乐一寒:“您还是抗击元军的大英雄,可不许出尔反尔的。”
庄莲鹤缓缓垂下眼:“你安心。”
说话间地面已轻轻晃动两下。叶乐乐没习过武,不由得东摇西摆。
庄莲鹤与宁熙景对视一眼:“需尽快出去,到村头的平地上方好。”
叶乐乐看着:这种默契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不等她多想,宁熙景已向她伸出手来:“顾不得这许多讲究,我拉着你走。”
叶乐乐赶紧将手交到他手中。
宁熙景的手很干爽,又微微有些暖意,让她觉得很安心。
他拉着她就往谷口奔,叶乐乐一声不吭的加快步子以跟随他,就算是一脚踩死一只巴掌大的蜘蛛,也强忍着不吭声。
但越近谷口,出现了越多的蛇,叶乐乐根本无法下脚,不免有些跌跌撞撞。
宁熙景回头看了她一眼:“得罪了。”
叶乐乐吸了一口气:“无妨。”
宁熙景手臂一伸,揽住了叶乐乐的纤腰,起身飞跃。
此时已经近了黄昏,夏日的夕阳亦是格外浓烈,叶乐乐被宁熙景抱着赶路,被极快的速度晃花了眼,入眼只得一片桔黄的光。
轻功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可一气升入高空飞翔,但是却可以使身体轻盈,宁熙景行云流水般交替借力飞跃。
地面摇晃得更厉害,从地底隐隐传来了阵阵轰鸣声,山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这种时候呆在谷里是非常危险的,宁熙景一步将要抢出谷口,庄莲鹤便淡声提醒:“留神头顶。”
宁熙景一瞥,头顶和前方同时落下几块巨石,他去势已不可缓,虽然自己可以在落石中寻到间隙,但又带着叶乐乐,只怕她会受到刮蹭,这种落石势重,轻蹭一下对于她来讲也是大伤。
电光火石间,他把叶乐乐往后一掷。叶乐乐在空中旋转,裙摆飞扬,庄莲鹤眼也没抬,伸手接住。
叶乐乐只觉得天旋地转,没料到就到了他的怀里,顿时身子一僵,寒毛都竖了起来。
庄莲鹤沉静的择路落脚,并不看她,只低低的道了一声:“别怕。”
这一场地震愈演愈烈,四处都是轰隆隆的巨响,一座山头塌陷,却有另一座山头突然隆起,地面开裂,乱石如雨,天色又渐渐的暗了下来,根本难以分辨去路。
庄莲鹤与宁熙景两人面色更为沉重,堪堪交替的护着叶乐乐在此间寻找相对平稳的落脚点。
叶乐乐的一颗心就像在坐过山车,空荡荡的落不到实处,在失重感中飘浮。为了怕干扰到他们,她把自己当成一件死物,任他们掷来抛去。
熬了不知道多久,震幅渐渐的减弱,最终慢慢的平息下来。
庄莲鹤与宁熙景站定,四看了一眼,薄薄的夜色当中,已是看不到往常那样成片的林木。宁熙景将叶乐乐放下:“总算过去了。”
叶乐乐一个脚软往下一倒,下意识的抱住了宁熙景的腰,立即又不好意思的松开。还好方才情急,两人抱得不少,宁熙景一时也没觉得有异。
庄莲鹤仰头看向夜空道:“要等出了星子,才好定方向。”
宁熙景便对叶乐乐道:“就呆在这里,莫要乱走,若是有月亮出来也就好了。”
三人一时相对无语,席地而坐,静静等待。
夏日的酷热渐渐退去,吹来了一股凉风,叶乐乐摸了摸腰间,发现水囊不见了,想是先前拿来吓唬庄莲鹤,未料事发突然,落在了谷里。
她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好渴。
等到月亮慢慢的爬了上来,洒下一片清辉,庄莲鹤和宁熙景站起,预备寻路。
靠着北斗星定了村子的方向,宁熙景扶着叶乐乐,同庄莲鹤一齐朝着村子走去。
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三人脚下赫然出现了一道大峡谷。
谷口极宽,遥遥看得到对岸,却不是人力可以跃过,又极长,两边一时看不到头。
宁熙景往黑沉沉的谷底扔了块石子,久久也听不到声响。
先前分明没有这道峡谷,叶乐乐闷闷的想,这是几级地震?都赶上将沧海变了桑田。
宁熙景定了个方向:“我们往左边走,看能不能绕过这道峡谷。”
庄莲鹤亦无异议,三人一道沿着峡谷向左走。
叶乐乐闷头跟着走了一段,觉得脚都开始酸疼了。
宁熙景突然想起,解下了腰间的水囊给她:“先前见着你的水囊落下了,不及去捡,渴了吗?若不嫌弃,先将就着解解渴。”
叶乐乐感动得热泪盈眶:“恩公。”
宁熙景的笑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温柔:“我们也算是共过患难,别把恩公再挂在嘴边。”他先前觉得她一口一个恩公挺有趣的,不过现在貌似再叫恩公不太合适。
叶乐乐先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水,因不知要走到何时,怕宁熙景也口渴,不敢多喝。塞上了塞子,从善如流:“宁公子。”
宁熙景觉着少了些什么,但也想不出个合适称呼来,便也点了点头。
宁熙景接过水囊又递给庄莲鹤:“你也喝一口罢。”
庄莲鹤默默接过,仰头饮水,下颌在月光中印出一个完美的剪影来。
三人稍作休整,又继续走。
来时这林中遍地是草,但如今天翻地覆,两个男人穿着厚底靴还好,叶乐乐穿着薄底的绣花鞋,走在碎石地上,真是十分咯脚。
但是她完全没有撒娇的资本,只好咬牙忍着。
孰料走到了天色将亮,这峡谷也没个尽头。
宁熙景叹道:“也不知这地裂延绵到了这十万大山的那一处。”
此时这山中已不复原先的树木茂盛,四处是倒塌被埋入地底的林子,树木一处有,一处无。
叶乐乐一直走在庄莲鹤与宁熙景的中间,以护安全。天色大亮间,宁熙景无意一瞥,就见叶乐乐偶然露出裙摆的后脚跟隐有血迹。
不由拉住了她的手腕:“快站住,你脚走出血了,怎的这样勉强自己,也不吭一声。”
说着扶着她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宁熙景又有些束手无策,女人的脚,岂是随便可碰的。
叶乐乐坦然一笑:“宁公子,其实我不大在意这些规矩,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赖上你的。”
宁熙景看她一眼:“你多心了。”
说着轻轻托起她的脚,她鞋底都已磨穿了,脚上的泡都已破了,流出血来。
不免就有些不忍她的倔强:“你说一声,我们先歇脚便是,何必强忍。”
一面说着一面帮她把鞋除下,就要用水去冲洗,叶乐乐连忙止住:“还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不要把水给糟蹋了。宁公子若是不介意,就背我一程,我等到了山外头,再来清理这脚。”
宁熙景很坚持:“迟一些,沙石长进了肉里,你后悔也没办法了。”
执意用水冲去了她脚底的泥砂,再敷了些随身带着的伤药,未料伤药只敷得一只脚便不够了,庄莲鹤一边冷眼看着,随手掷了个瓷瓶给他:“用这个。”
宁熙景替她全敷好,再撕了两片衣角给她把脚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