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吱唔道:“她们分头去找了。”
檀心道:“哦!如今殿下正在看园子,姑娘先回去,等我们走了再来寻。我们若见着了,自也让人给姑娘送去。”
九姑娘又抬头看了一眼时谨,干巴巴的只得应承。
正这时,就听后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都停了说话,转头望去。
就见一女子穿着和时谨一样的银灰色皮草斗蓬,一路小跑的冲了过来。
九姑娘认出这位是先前那融姑娘,也不知何故与摄政王分开了,此时又跑来。
她抬眼偷瞄摄政王,不由心中一惊,只见摄政王眉目浅浅的含着点笑意望着那融姑娘,嘴边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像是要笑又抑制住了一般,但任谁也能感觉到他心情大好。
薛池一下冲了过去,在时谨面前站定,拧着眉压低了声音道:“你当真不理会我的话?”
时谨目光在九姑娘身上瞟了一下,心中了然,一时但笑不语。
薛池真想将他脸上可恶的笑容给抹了,嗔道:“我总要先尽力看住你,看不住就算啦!”
他因着心情大好,似乎愿意再多给些纵容,广袖遮掩下牵住她的手,拉着往前走。
九姑娘面色难看,微垂下眼,心道自己平白的折了块玉,可怜自己一个庶女,手底下再难拿出那样好成色又无印记的物件了。
过得一阵她惊觉自己的出神,忙抬起头来,生恐被人责备,却发现先前和她说话的婢女也是怔忡的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顿时心中了然,不知为何也有点快意:这位融姑娘,想要痛痛快快的做王妃,也不是件易事呢。
檀心若有所觉,微笑着看向她:“百合,你送这位姑娘回去,莫惊动了旁人。”
百合应了一声。
九姑娘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来:“多谢姐姐体恤。”
檀心十分温柔敦厚的微笑,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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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池往后倒仰着,把全身的重量都吊在时谨的手上,由他拖着自己前行,一边对他道:“三夫四侍,我是和你说笑的呀。但我故乡的男子,委实并无三妻四妾,只得一夫一妻呢。”
时谨一边拖着她前行,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这并不合情理,喜新厌旧是大多数人的本性,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不过是女子痴念。实际能做到的,能有几人?便能做到,也指不定是不能,而非不愿尔。你不见多少贫寒之士能与嫡妻相守,一朝发迹却纳小妾红袖添香的不知几凡。”
薛池大怒:“这么说,你觉着发迹之后便弃糟糠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时谨站定,眉目间有些冷然:“纳妾并非要糟糠下堂,莫要胡缠。”
见薛池懵懂,他抬手用帕子擦去她发丝上雪花化成的水珠,微叹口气:“自然,古来能共贫困而不能共富贵者不在少数,弃糟糠妻者,自是品性有瑕,不堪重用。但余者多数还是能有始有终。纳妾并非不可,但也要善待嫡妻才是。”
时谨说着捏捏她的下巴:“有些人自幼受苦,发迹之后显本性。有些人早见惯权势,自有行事准则。你可明白?”
薛池知他意有所指,然而她摇了摇头:“并非衣食无忧有身份地位便叫善待。”
时谨看着她:“你想要的虚无飘渺,为难自己也为难旁人。”
薛池四下看看,见众人都离得远远的,她上前去把时谨往里推了推,借着座冰雕遮挡,一下抱住了他的颈项:“我一定要强求,我偏要强求!”
她双眉挑起,杏眼瞪得大大的,眼中带着三分怒气,三分决心,三分自信,闪着莹莹水光,一时竟然艳丽得令人无法错开眼去。
时谨微微惊讶,薛池已经脚一踮吻住了他。
冬日里,她的唇冰冷,但却奇异的从两人唇齿相接处引发一片燎原火热。他再多的话也无法说出口,只能再一次纵容,似乎低低的喟叹了一声,垂下眼帘。
在返程的路上,两人再也没再说这扫兴的话题,时谨支着额侧,看薛池摆弄她的宝物,抬手就将手机给拿了过来:“这个,就给我做定情信物好了。”
薛池咬牙:“还给我,我想看祖母画像怎么办?”
时谨笑:“想看就来寻我,我自是大方。除了你祖母,往后你只需想着我,旁的都不必想了。”
薛池伸手夺了几次,均被他手一抬就避过,只得作罢,悻悻的道:“你又给我什么做信物?”
时谨自腰侧解下块玉佩给她。
薛池接过,见三寸见方的一块,上头雕着龙,绿莹莹的,她横竖看着也只知道是好玉罢了,反倒对下头的络子感兴趣:“这个穗子打得好。”以黄色为主,五彩线为辅,串了细小的玉珠,打成个精致的蝠形,飘着的流苏密密实实的,但由于丝线用得细,行动间飘飘荡荡的又特别飘逸。这样细的丝线要打得这样密实,那可费了不少功夫。薛池对针线一知半解,也看得出打这穗子的绣娘不是应付差事而已,以她的理解来说,简直算得上呕心沥血了。
时谨不以为意,替她系在腰侧:“龙佩是皇兄给的,我戴了很多年。这穗子却是檀心那丫头打的,你拆了重新打过就是。”
薛池用手摸了一下:“不用了,你看我身上可有一样自己的针线?让我打可真算难为人了。”
时谨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闲了学学针线,不要胡思乱想。”
说着见马车已停,便扶了她下车。车外候着的人都围了上来。
薛池下车时动作之间斗篷向两侧滑开,露出腰侧的龙佩。
檀心眼一扫,顿时眼一缩,立在当场。
薛池若有所觉,侧脸看向她。
檀心面色发白,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两手绞在一处。
两人静静的对视,这一瞬间,薛池心中了然。
时谨平静道:“檀心。”
檀心闻言一颤,急忙低下头去:“婢子失仪,望殿下和融姑娘勿怪。”
百合忙道:“禀殿下,檀心姐方才说有些头昏,怕是园子里风大,她凉着了。”
时谨微微颔首:“那便歇两日,不要近前服侍了。”
檀心低着头,屈膝一礼:“是。”
薛池抿着唇不言语,时谨放缓了语气对她道:“明日我来接你,你还没去过王府,我想在水榭旁边新搭座院子,你一道看看,有什么不合意的也好指出来。”
薛池看他一眼,指着檀心道:“你给她厚厚的一笔金银,把她遣出府去罢。”
檀心闻言,扑通一声就跪在铲净了雪湿漉漉的地上。
时谨看着薛池:“不成。”
薛池仰起脸:“你知道她对你的心意,却偏将她留在身边,是何用意?”
“…池儿,你管得太多了。”
时谨甚至都没有厉声喝斥她,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
薛池却泛起一种无力感,她说得那么明白,其实都只是多余,他根本没可能认同的是不是?
时谨帮她紧了紧斗篷:“你先回去,冷静冷静,不要耍小孩儿脾气。”
薛池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檀心。
一时愤怒,委屈,无力,烦闷,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确实不能再停在此地和他面对面了,立刻就一手抱了她的箱子,一手拎了裙角,抬脚往台阶上跑去。
青书和叠翠两个立在一边噤若寒蝉,见薛池跑开,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眼见三人从侧门入了融府,时谨淡淡的瞥了檀心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回府。”

第85章 符号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冬日里的残阳惨白的在雪地上留下一抹余晖。
薛池一路风驰电掣般疾奔,后面追着两个丫环。
融家园子里几个姑娘正结了伴在折梅花,伯夫人大曹氏难得出门走动,站在廊下看着这几个小辈嬉玩,神情木然,手中紧紧的捂着个手炉。
突见薛池这么冲过来,一群人都惊讶的望了过去。
青书在后头喊道:“姑娘,慢些,仔细脚下!”
众人瞧她冷着脸,咬着唇,都知必然有事儿,一时面面相觑,想上前来卖个好,始终是原先关系太僵,姑娘们面皮薄,要转个好脸也臊得慌。唯有融妙倒隐隐露出两分快意,然而就算是她,也再不敢和薛池对上的,只得默不作声的立着。
薛池一路脑中思绪纷杂,理不出个头绪来,临到近前才发现有这么群人,便欲停脚。
却不想不停还好,一欲停倒是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一仰,众人惊呼一声,还好青书已经一个箭步窜了上来,一把扶住了她的肩。
众人这才算舒了口气,若让这位准王妃在自家府里摔折了胳膊腿,有那多心的,还会猜是她们姐妹嫉妒生事…天知道,她这可不是门普通的好亲事,还能嫉妒得来的,何苦来!只盼她能顺利的嫁了,她们姐妹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二姑娘融妁最近正在议亲,对方正因为要做摄政王的连襟而高看她一眼,因此她虽是二房嫡女,一向心气颇高的,此时也勉强自己露出笑意迎了上来:“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薛池站直了,看她一眼,并不言语。
融妁笑道:“我们这是折了梅去作画,我那正熬了姜汤,姐姐从外头回来,不如一道去喝一杯暖暖?”
薛池觉得自己一个人,会越想越气苦,不如找些事冲淡冲淡,和旁人说说话也好。
因此融妁并不以为她会答应,她却出乎意料的道:“好啊。”
薛池在融妁惊讶的眼神中将手里的箱子交给了叠翠,让她送回去,转过头来道:“你们折好了?”
融妁忙道:“好了好了。”
婢女们抱着梅花,簇拥着姑娘们往融妁的院子里去。
二房一共三位姑娘,都住一个院子里,二姑娘融妁住了三间上房。五姑娘融姻住了东厢三间。
十一姑娘融婕是庶出,年方八岁,由乳娘带着住西厢三间,平素就和个透明人似的。
薛池这还是头一回来串门子,一入院子就见正中种了棵双人合抱的大树,冬日里叶子秃秃的,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树杆上吊下来两架秋千,地面的雪扫得干干净净的,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
融妁笑道:“冬日里没什么看头,平常我们这院里倒很是种了些花草。”
薛池点了点头,随着众人走上了游廊,前头的丫环把正屋的厚棉帘子掀了起来,立即就有股暖暖的姜汤香味飘了出来。
融妁招呼众人进去,薛池随意的扫了扫,见她这小厅壁上挂着幅青碧山水图绣品,墙角立了一人高的景泰蓝掐丝瓶,多宝阁上放着小幅绣屏、瓷器、玉摆件,看着中规中矩的。
屋中点了几盆炭火,暖烘烘的,姑娘们都解了身上的斗篷下来坐下。
婢女们用小盏捧了姜茶上来,又拿着梅花问融妁:“二姑娘,这花儿怎么插?”
融妁放下杯盏,让人取了个花瓶来摆在靠墙的案上,亲自上去插了梅花。
这边婢女们又在桌案上摆好了纸笔丹青。
融妁笑道:“今儿各作一副雪梅图,分个高下,输了的可要拿银子出来做东。”
三姑娘融妍笑:“这可怎么评个高下呢,咱们自己说的可不算。”
融妁轻轻看她一眼,知道她的意思,自己的好去处已落定了八成,也不怕帮她一把,因笑道:“今日大哥哥正有三五好友来访,咱们不如作出画来,送去请他们品评好了。”
融妍拍着手笑道:“如此甚好!”
姑娘们喝下姜茶,暖了手指,便开始作画。
融妙自始至终的闭着嘴没说话,此时便立意要在画技上压薛池一头。
谁知薛池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她跟着小曹氏学过画,甚至比起她的棋艺、女红来,画技还算不错的了。
只此时虽是找了事给自己做,但执起笔来还是忍不住出神,想起檀心那样谦卑的样子,想起时谨那样冷淡全当她是无理取闹的样子。
她从没有谈过恋爱,直至今日才算知道什么叫爱之若狂,愤之欲死!想找他大声吵闹,甚至想动手挠他!
可他却绝不是她在现代可以平等来往的男孩子!
她一边想着,一边用笔沾了朱砂,在纸上要点片花瓣,但一时心情激荡,重重的落笔下去,染了红红的一团。
融妁一旁看着,心中叫糟,她这明显是心中有事。她能有什么事?现在谁还敢惹她?必是和摄政王相关的了,那事便小不了,一会儿谁招惹她发作起来,谁吃得消?真真后悔自己先前不该邀请她,可也不过是客套一句,谁知她会应呢?
薛池眼见自己笔上糊成了一团,眉眼都懒动一下,另换了只笔沾了墨,就在这一团红上添了几笔,画成一簇梅花。
一时众人画完,婢女们捧着去烘干,几人净了手,围坐在一处喝茶。
薛池默默的听着几人闲话,突听得人说融语淮也选中了一家姑娘,正是常胜侯家的三房嫡女。
薛池一怔,这才算是凝起神来听。
常胜侯府自然是比敬安伯府高一等,且常胜侯是握了兵权的,不比敬安伯只挂了个闲职。
但融语淮是长房长孙,将来要承爵的,这姑娘却只是三房的,老常胜侯一死,这侯府的荣光就不大照得到她们头上了。
因此从门弟上来说谁优谁劣不好评断。但这姑娘本身的人才相貌却是出众的,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温柔敦厚,端庄大方,如今已经学着帮府上理事,几次大宴小宴下来,人人都说她能干。因此她也是个佳媳人选。
融语淮的亲事到如今还没定下来,是颇有些尴尬的。敬安伯府融家在外人眼中已经跌了下去,而且原先与太后还有点矛盾隐患在,一等的好人家不愿与之联姻。但府内自己还将架子端着不肯低就,尤其融语淮是长子嫡孙,他都低就了,其他人的婚事更要低到尘埃里去了。是以一直东挑西捡没说定。
这回也是沾了薛池的光,常胜侯府才有了这意思,如今说得也是有七八分成了。
薛池一边听着,想起来她这些日子和时谨在一处,那些婢女们都和她熟了,说起檀心,都夸她“温柔敦厚”,此时众人说到常胜侯家的孙姑娘“温柔敦厚”四个字,薛池便忍不住闹心。
她眉头紧锁,融妁便问:“大姐姐可是身体不适?怕是在外头着了风寒,不如再来一盏姜汤?”
薛池摇了摇头:“你们都见过这位孙姑娘吗?”
融妁、融妍、融妙都是见过的。
融妁道:“听说她爱做针线,她母亲身子不好,她帮着照看教导下头几个弟妹,因此倒是不大出门。”
融妙听着,就着意盯了薛池一眼,低声道:“她后头到了说亲的年纪,就愈发不出来了。人人都夸她颇有些旧时的端淑。”
薛池知道她在讽刺自己订了亲还天天在外头跑,便冷冷看她一眼:“你倒佩服她,你去学前朝女子把脚裹了足不出户呀!慧明皇后娘娘特许咱们自在些,不想竟妨碍你端淑了!”
融妙被她一句话堵得眼泪在眶里打转,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是再不敢跟薛池发横了。
薛池发完脾气又觉自己不该,虽然她从前就是不让融妙的,但如今总觉自己仗着时谨的势欺负人,堵了旁人都觉自己不痛快。又看四周众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她脸色,更觉没意思,因此便站起来道:“我看今日这画不必评,最末等的必然是我了。我今日是有些着凉了,先回去歇着,回头使人送银两来做东,还有两坛子果酒,妹妹就自己玩吧,改日我再来赔罪。”
众人起身送了她出去不提,融妙坐了一会子也找了个借口离去,径自去找了伯夫人大曹氏。
如今内宅的事务都被老太太收了回去,分派给二夫人管理,大曹氏无事一身轻,反倒没有从前那种精神头,成日里木木愣愣的。
融妙一冲进来,就扑到暖阁西窗下的炕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大曹氏原本正在做针线,听这动静神色一动,脸上的木然之色渐褪,走过去在炕边坐下,伸手拍拍融妙的背:“妙儿,何事如此伤心?”
融妙哭了一阵才开口说话,声音闷闷的:“你说她怎么就这样好的运道?摄政王怎么就看上了她?你是没见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个个都看她脸色行事,今儿她腰上挂了块龙佩,一看就是摄政王给的,谁的眼珠子不在上头粘一阵?偏她还仗着势欺负我!”
大曹氏眉眼不动,牙关却咬得紧紧的。
融妙直起身来,双眼红红的:“母亲!今日太后又接了莲夫人入宫,还不定说些什么呢,你说她们会不会为了让融妩身份好看些,让父亲想法把莲夫人扶正?”
大曹氏拍了拍她的手:“不会的,这扶正,也只有那些没规矩的人家才做得出来,从没听说那个官宦人家能做出这种事的。”
融妙眼睛睁得大大的,惊疑不定:“可若摄政王和太后都同意了,谁还能反对不成?”
大曹氏微微抬了抬下颔:“私底下怎么样不说,明面上这样乱了规矩,他们是不会做的,你安心。”
她心中有一句却没说,若他们真乱了规矩,她曹华芝是八抬大轿从正门进来的,若谁想让她出去,只好抬着她的尸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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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曹氏也只比薛池早一刻回府,此刻换下了正装,穿了件小袄,松散了头发,斜倚在炕上看书,旁边点了炉了尘香,清幽淡雅,她半合着眼,并没盯着书上的字,倒有些昏然若睡。
门外突然发出点声响,小曹氏眼一睁,神色渐渐清明起来:“是信娘?”
外头应了一声,信娘挑了帘子进来回话:“夫人,大姑娘回了屋子。”
小曹氏清咳了一声,坐正了拢了拢头发:“你请她过来说话。”
信娘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请了薛池过来。
小曹氏看着薛池面上神情不佳,心知如今两人没了那层窗户纸,就是问她她也不会说,便省了这层事,直接请她坐了:“我今日去了宫中。”
薛池有些讶然,她出门后宫中才来人接小曹氏的,是以她并不知:“你不是不乐意去么?”
小曹氏扯了扯嘴角:“太后娘娘派了车马来请,怎能不去呢?”
薛池哦了一声,点点头:“想太后娘娘有话要说了。”八成还是和她有关的。
“…说来也怪,巴巴的叫我了去,其实也并无什么事儿,不过是述些旧情。”
薛池一听,心道这太后这会子倒想起要修复姐妹情来了。
小曹氏嘲讽的一笑:“你是不知,我竟沾了你的光,今儿一句软话也没给她。”
薛池了然,不置可否。心里却觉得太后从前做事挺不地道的,受小曹氏几个冷脸不算什么。
小曹氏笑了一回,又道:“不过,她的意思我总要说予你听,无非是想让你帮着缓和缓和她与摄政王之间的形势罢了。”
太后做了什么,她自己和时谨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然而不知为何时谨总是隐而不发,这便像他拿着刀却不出招了,可不教太后心中不安么?
而且时谨虽不出招,但言语之间对太后却少了从前的一分软和,朝臣官眷都会看风向,对太后态度再怎么恭敬,骨子里的那点敬而远之总是有的。太后这样要强的人,这一点点敬而远之就让她夜不能寐。
她现在所持的也不过是时谨并无证据,诚然,他可以不必凭证强势行事,然而皇家就算少个鸡蛋,也会让人联想到秘辛,他要敢说不出一番道理就换个皇帝,自然要传得风风雨雨的,所指望的不过就是他畏惧言论不敢专横。
正这时居然教她发现一线生机,时谨居然要娶她侄女,不管是通过薛池来服软还是…这其中可就有太多文章可作。
种种原因,由不得太后不修复与小曹氏的关系,然而她却万万也想不到,薛池与小曹氏如今的情形。
薛池听得烦上心头:“摄政王!摄政王!什么都和他有关!我是我,他是他!”
小曹氏静静的看着她:“怎么,嫁给他,你还委屈了不成?”
薛池见她脸上略有些关切,心中一软,仿佛又回到了在那小院中与她朝夕相处,假母女也处出了几分真情份时。
她叹口气:“本朝官员到底有几位与夫人恩爱无间,不纳妾室的?”
小曹氏一怔:“原来是为这个,怪不得老太太前一阵叫了我去,说得我云山雾罩的,却是这么个意思。”
她略垂下头,想了一阵才道:“本朝…只听说过一位,鸿胪寺的一名小官儿,惧内是出了名的,非但没纳妾,连花酒都不曾喝过。他这出名,还是有一日在外头要买个有些姿色的婢女,被夫人追着打了两条街,因此得名。若是说五品以上官员,不纳妾的可是一位都没有。”
薛池目瞪口呆:“这是被暴力逼迫的了,不好拿来当范例。”
小曹氏看着她:“你从不曾知晓摄政王的内宅情形么?”
薛池一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有意逃避这个问题,从来不曾去打听询问。
亲娘不是亲娘,名义上的嫡母和父亲也都不管她的事儿,祖母更是隔了辈儿,这件事她不去问,便也无人这般贴心的去打听了来说予她听。
小曹氏移开目光,望向一旁的赏瓶:“摄政王殿下…”
薛池心中涌起一种想要起身走开的冲动,她咬了咬唇,将手按在膝头,强令自己坐定。
“…他内宅还算清净,三年前王妃因难产而去了,生得个女儿没过百日就夭折了。现有一名奉仪王氏,两名侍妾柳氏、白氏。听说王府西园还养着些各处进献的美人,都是没名没份的养着,殿下也会将西园的美人拿来赏人。寻常人家都会注意无嫡子前不生庶子,想是这个原因,王府里如今倒没孩子。”
她说着顿了顿,若有深意的看了薛池一眼:“因他后宅的王氏、柳氏、白氏身份低微,一应事项都教他母妃留给他的一个丫头,叫檀心的给管着。”
薛池听得额上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小曹氏问:“他早就有妾室了,你还求什么不纳妾呢?”
薛池捂着心口,艰难道:“总有个先来后到,我总不能让人先来的给我这后到的逼得没了去处,她们又不好再嫁人了。因此我只当她们不存在了,只管往后就好。不想…”
不想真真的听到耳朵里,有了姓氏,有了身份信息,这人就从一个隐约的符号活了过来,尤其是听到檀心如此得重用,更扎得她心口生疼。

第86章 扑空

天色擦黑,薛池陪着小曹氏用过晚膳,这才回了自己屋里。
青书等人见她面色难看,并不敢说话。
就见薛池径自走到内间炕沿坐下,低了头把玩着腰间的龙佩,过了一阵子,抬手将它解了下来,她将之握在手中半晌,抬头喊青书:“拿剪子来。”
青书拿了把小银剪送了过来。薛池接过,抬手就要往那穗子上剪去。
青书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死死的拉住了她的手腕:“使不得,姑娘,使不得!”
薛池皱眉。
青书道:“这可是摄政王所赐,不得随意损毁。”
薛池定定的看着她,忽而一笑,果然松了手劲,由着青书夺过了剪子。
她低着头又把玩了片刻,拉开炕头矮柜的小屉子,将龙佩扔了进去关好。
虽然如此随手一放也是不妥,但总归她不想着要剪了,青书还是松了口气。却听薛池问道:“我都要嫁给他了,他给的东西也叫赐?”
青书小心的道:“先是君臣,后才是夫妻。”
薛池呵的冷笑了一声,自语道:“这样的人,我怎么自掘坟墓的要嫁?”
青书一愣,低声道:“可您与殿下…”她想说两人同进同出,亲密无间,除了摄政王,姑娘还能嫁谁去?且不说都订了婚了。
寻常人家婚约有反复,那都免不了要脱一层皮。和天家的婚约要想有反复,脱层皮都不能够。
薛池今日和时谨起了冲突,此时想起的种种都是和他在一起的坏处,不免就钻了牛角尖,起身在屋中踱来踱去。
心中暗想自己再也不要对他投注任何一点感情,不就是生得好看些么?
既然他身份不同常人,没法随意的分手,没法和他讲什么平等尊重,也没法阻止他有别的女人,那索性就不要喜欢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