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六又道:“表姐上回说主角儿最末了成婚生子俗气,破碎虚空而去才最是新奇的。”
薛池想起来确实是自己说的,心道人家好端端的因为自己的话改了结局,若是连看也不看,未免不近人情,便道:“等会大哥哥来了,咱们一道去看看戏排得怎么样了?”
曹六弯着眉眼一笑:“好。”
说话间融语淮已是来了,他最近因身上有差事,又要照顾母亲,不免清减了些。他与曹六也是相识的,虽不喜曹六身上的酸腐气,但面子上总过得去,少年人相处并未过多的将长辈间的龃龉考量进来。
薛池同融语淮将情形一说,融语淮立即明白薛池并不想与曹六单独相对,尽管他不爱看戏,也义不容辞的相陪,三人各带了从人,往宝音班去。
宝音班在城西有栋三层的大楼,第一层是大堂,正中是戏台,第二层是围着下头戏台凌空一圈的雅间,第三层才是戏子们居住排练的地方。
薛池之前与平城贵女们往来时,也曾来听过两回戏,只是兴趣不大罢了。此时到得宝音班门外,见四处停满了车轿,往来人群十分热闹。
薛池刚扶了融语淮的手下车,便见旁边一辆车里下来一人,薛池定睛一看,竟是凌云扶着她的随身侍从小晋下得车来。
薛池张口便唤:“凌云姐姐!”
凌云闻言抬头来看,只见端的是花为容月为貌风为骨,倾国倾城。
顿时一旁的曹六呼吸便是一滞,竟是看呆了去。就连融语淮也一时失神。
凌云站定了,因有外人在,并不肯受薛池这声姐姐,向她福了福身:“见过融姑娘,见过两位公子。”
薛池笑道:“这可巧了,姐姐莫非来看戏的?不如一道?”
凌云稍一犹豫,便点头应了。
曹六木愣愣的盯着凌云,走路都变成了同手同脚,一边侍奉的香儿不由银牙咬碎,忙不迭的上来扶了曹六一把,曹六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香儿,皱着眉一把将她挥开。
融语淮倒是早就回过了神,然而人皆有爱美之心,他亦是忍不住要多看凌云一眼。
这宝音班里分了好几队人,分别擅长不同的曲目,轮着上台表演,此时台上正上演一出《折桂记》。曹六却不是领他们来看这个,而是领着他们直上了三楼,去看另一队私下排戏的地方。
曹六如今身份不同凡响,也是皇亲国戚,又舍得花银子,宝音班主得了消息,圆滚滚的身子差点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来迎接,点头哈腰的道:“六爷您要的戏正在紧锣密鼓的排,只是行头道具还在赶制…”
曹六温文尔雅的笑,偷看了凌云一眼,挥了挥手道:“先看看唱得怎么样。”
刘班主笑着道:“这可是让王大家一句一句教着他们唱的,保管错不了。”
几人上了三楼,进得间小厅,便看见一队人,虽然没着戏服,但架势十足,一板一眼的唱着。
曹六只管写了本子,但这本子怎么演,什么地方该唱什么腔,大有讲究。原本他这样玩票性的本子也没人会看在眼中,但谁教他是皇亲国戚呢,竟专门找了德音班的镇班之宝王大家来排这个本子,一句一句怎么唱皆都仔细揣摩了,简直是拿着狙|击|枪来射小鸡。
曹六凝神去听,果然满意。薛池和融语淮更是完全没意见了。
刘班主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总算松了口气:就怕遇上不懂装懂的,瞎不满意,瞎乱改。
还好曹六一向温和,并不与人为难,这戏本子唱得确实也好。
曹六同刘班主交流,凌云觑了个空,悄悄的同薛池说话。原来她今日难得告了假,到了融府外头,拿银子收买了门房婆子给薛池递完信后便随意逛了逛,想着便来德音班看看。她们倾乐坊的歌舞虽同戏曲不同,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是常会寻空看看戏的,不料与薛池正巧在戏班门口遇上了。
薛池同她轻声说了两句,一抬头就见曹六心不在焉的同刘班主说着话,却不停的扭头看凌云,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几人听了半出戏,从德音班出来,薛池就想回府去,实在曹六看凌云的眼神太灼热了,她怕生出事端来。
不想曹六却道:“听了这半日,聒噪得很,不如去茶馆坐坐,清静的饮杯茶。”
融语淮并不知其中玄机,便道:“也好。”
凌云还想同薛池多说两句,便也点头应是。
薛池一阵无语,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便提议道:“我晓得一家茶馆,最是清净。”便领着众人往半日闲茶馆去,自是想趁机见一见时谨了。
几人的车轿在半日闲茶馆门前落下,薛池进得门去,茶馆掌柜见来了一群人,很有眼色,并不敢上前来露出和薛池十分熟识的样子,只是热情的上来:“几位大堂坐还是楼上雅间坐。”
曹六向香儿示意,香儿便拿出半角银子来扔给掌柜:“要个雅间。”
几人被引着上了楼,进房坐下。香儿又吩咐:“上一壶雪绿,有什么拿手的茶点果子都上来些。”掌柜应声往外退,薛池看他一眼,他便挤了挤眼睛,用手指头往左边指了指。薛池便知时谨在左边房里,心中便是一喜。
她说不得两句话,便借口要去方便溜出房来,直接去推了隔壁房的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探头一看,见一人逆着光站在桌后,身形高挑,一时看不清眉目,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张纸。
他听见门开的声音,抬眼看了过来,眼神藏于逆光之中,却莫名有种严厉的威压,薛池一下被镇住,觉得自己冒然进来是个错误。
时谨将手中纸张卷起,用绳子系上搁在一边,微微一笑,严厉的神情化为无形:“薛姑娘来啦。”
薛池嗯了一声,顿时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时谨见过她古灵精怪的样子,见过她热情洋溢的样子,见过她爽朗开心的样子,甚至见过她难得羞涩的样子,就是没见过她这样无措的样子,顿时明白方才吓到她了,便放缓了语气朝她招了招手:“来。”
薛池心中一松(尽管她不明白为何别人像招小狗一样招她过去她还松了口气的原因),她又恢复了神采,面上带着笑容脚步轻盈的走了过去。
时谨上下看她一眼,见她面色红润:“可大好了?”
薛池微向前倾身,半垂着头,背着手,脚跟在地上不自在的旋了旋,点了点头:“都好了,还要多谢时公子想得周道,替我安排了胡大夫圆谎呢。”
时谨点了点头,坦然的受了。
薛池觉得有点不对,时谨不是该更温和一点,告诉她“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么?怎么今天看他言行,霸气很多啊。
她有点傻眼,目光一移,看到桌上堆了一堆纸卷,都同时谨方才所看过的纸卷一模一样,淡绿的纸色,卷成卷,用暗黄色绳子系着。
薛池自然而然的琢磨:帐本?不是这样的吧。
时谨不以为意:“今日来得正好,来了种新茶…”
话未说完,门口便有人迟疑的唤:“妩姐儿…”
薛池惊讶的回过头,见凌云站在门口。
原来凌云正是追着薛池出来的,然而她此刻目光却并没看着薛池,而是怔怔的看着时谨,由于逆着光,她虽一时看不清时谨的面容,但只看他的身形,便让她有些失神。
薛池心道今日古怪啊,曹六和融语淮愣愣的看着凌云,凌云又愣愣的看着时谨,莫非这发愣还会传染不成?
第61章 易容
时谨看着凌云,没有说话。
薛池心里突然有点发闷——凌云那么美,任谁也要多看两眼的。
薛池是个颇有自信的人,学习的时候除了英语,其他功课很不错。做事利索,小小年纪便能照顾自己。就长相来说,她也是杏眼菱唇,明丽清秀,美人一个。从前晒得多了肤色暗陈,而如今养了这许久也白皙了。因而她对自己的长相也很满意,并没有想过要更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标准,要做到所有人眼中的最美,可能吗?所以自己觉得赏心悦目即可,爱生活,爱自己!
但再自信的人沾了感情,也要患得患失,今日她便怨自己生得不如凌云了。
凌云抿了抿唇,袖子下的手都握得有点儿发白了,她轻声对薛池道:“妩姐儿,这位是…”
薛池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将心中那点小郁闷撇到一边:“这位便是茶馆的东家,时公子。”
又对时谨道:“这是我凌云姐姐。”
时谨微一颔首,凌云微低了头,向他福了福身:“叨扰时公子了。”
时谨声音平淡:“茶馆便是开门迎客的,还要多谢诸位捧场才是。”
因凌云就站在门口说话,隔壁也听得声响,因此说话间曹六和融语淮都循声而来。
时谨便道:“相请不如偶遇,本店新到了种岩茶,正好请诸位品鉴一二。”
一时众人重回雅间,纷纷落座,自有伙计奉了茶具上来,拿了扇子给一边的红泥小炉扇火煮水。
曹六和融语淮听得他姓时,不免凝神多看了时谨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凌云自落座便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时刻关注她的曹六自然发觉,不免开口引她说话:“凌姑娘怎么了,可有不适?”
凌云抬起头来,微微笑道:“昨儿熬夜练了首曲子,有些耗了神了。”
薛池一怔,环顾四周,却发现几人并没有异色。
她却不知她虽避而不谈凌云歌舞姬的身份,然而凌云的名声在平城没听过的却少。便有重名的,有这个名字又有如此容貌的却再无二家了。因此几人早知凌云身份,不过是避而不谈罢了,如今凌云自己落落大方的说起,也没人诧异。
曹六面露惊喜:“竟有新曲子吗?”
凌云含笑看向薛池:“说起来,这首曲子还是妩姐儿给我的。”
薛池差点呛到:“我?”她猛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学琴来了兴致,把从前现代流行的几首歌谱了出来,写信送给了凌云,只是凌云后头并没反应,她也就忘了。
凌云点头:“不错,妩姐儿的几首曲子,词曲都有些怪异,然而却极为直白,入人心神。我将之改动了一些,并没在外头唱过,自己私下却常弹唱的。”
曹六忙道:“不知我等可得一听?”
凌云环顾一周,在时谨身上一顿,点头道:“妩姐儿的朋友,自不是旁人,小晋,取琴来。”
小晋听了,下楼上马车里取了琴上来。
凌云净了手,在桌案后坐好,双手扶琴,慢慢的拨动琴弦,同时檀口轻张,唱了起来:
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
剪下一段烛光,将经纶点亮,
不求荡气回肠,只求爱一场,
爱到最后受了伤,哭的好绝望!
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只期盼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薛池惊住,此时主弦律虽未变,但凌云也做了不少改动,曲子更为轻柔缓慢,更有古风。但更重要的是凌云歌唱时入情甚深,凄婉而虔诚,声声祈求,歌词中过于露骨之处倒像幽幽烈焰般灼入心底,让人情不自禁的要怜她情深。
一曲罢,凌云眼角竟然隐有泪光,抬起眼,有意无意的看了时谨一眼。
曹六激动得面色通红,抿着唇目光灼灼的望着凌云,略有些突兀的说了一句:“凌云姑娘这样的心思,必是无人肯负的。”
说着又目光奇怪的望着薛池,未尽之意让人捉摸不透。
薛池给他看得颇不自在,终于挂不住斯文面具,瞪了他一眼。
喝过一轮茶,时谨起身道:“时某还有要事,先不作陪了,各位自便。”
几人都起身与他见礼,时谨自走了出去。
几人看看天色,融语淮道:“我们也该各自散了。”
薛池看了凌云一眼,对融语淮和曹六道:“大哥哥和表弟先下楼去,我和凌云姐姐还有两句女儿家的话要私下说说。”
融语淮自是没有异议,拉了一把犹豫的曹六,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勾了出去。
薛池看向凌云。
凌云正在用块白帛轻轻的擦拭琴弦,眼帘微垂,动作优雅,让薛池想说的话都滞了滞。
她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凌云姐姐。”
凌云抬眼看她,那样绝美的面上略带些疑惑的神情,让人无法对着她说出重话。
薛池把眼一闭:“凌云姐姐,我,我喜欢时公子。”
话一说完,只听室内一片寂静,薛池把眼睁开一条缝,见凌云面带讶异,怔怔的看着她。
既然已经说出口,薛池反倒舒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我见姐姐对时公子很是不同,我不想姐姐日后发现我心思,生了嫌隙,亦不想隐忍自伤。是以先说清楚,这种事情,各凭缘份罢了。不要为此伤了情份才好。”
凌云脸色发白,看了她好一阵,轻声问:“妹妹不知他是谁?”
薛池奇道:“时谨啊,茶馆东家,不是么?”
凌云声音轻飘飘的:“你不知时谨是谁?”
薛池心中一动:“难道时谨是个假名?”
凌云摇了摇头,目光奇怪的看着她:“妹妹真是个不理事的。”说着她又摇了摇头,面上一片清冷:“妹妹放心,我不会和你争他,我不过是在角落多看他几眼罢了…只是妹妹说是喜欢他,只怕到头来也是一场空,趁早断了念想吧。”
薛池奇道:“这又是为何?”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这般年纪了,怕是早有妻室了?”说着她脸色一白,这倒是没想到,古人成婚早啊!要真是这样,那只得断了这念想,这么一下,就觉得呼吸不过来,心里空落落的疼。
凌云又摇头:“他现在并无妻室。”
薛池一口大气喘出,竟似又活过来一般:“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缘由?”
凌云低头抚摸着琴弦,面上一片伤感:“自是因为身份差别。”
薛池眨眨眼:“唔…他是茶馆东家,我嘛,说起来还是敬安伯府的姑娘。不过我不嫌弃他呀,我马上就不是了。”
这话一出,凌云错愕之下竟将琴弦给勒断了,也没注意到她说的“我马上就不是了”是什么个意思,只道:“你!你…”
“你知不知道‘时’是国姓?!”凌云大为失态,原先自怜自艾之态被她搅到哭笑不得。
薛池啊了一声,一时敲了敲头,当初小曹氏让她学习谱系,上头必然是有的,但那有如蛛网一般的关系看得她头疼,她能漏一点算一点,并没学全了。又加上人称皇族必用封号,她还真不知道“时”是国姓。
想起先前曹六和融语淮听说他姓时后的另眼相看。不过以前听人说过,皇族发展到现在,旁支多不胜数,皇帝也有两门穷亲戚,姓“时”的怕也不是个个富贵。曹六和融语淮并不曾见过时谨,因此便以为他不过是个没落了的旁支罢了。
“这样啊…”,薛池摸摸下巴:“那…我也不可以没有争取过就放弃啊!”
凌云看她一阵,笑着叹了口气:“你知道他…”
话没说完,门突然被扣响了,薛池和凌云同时侧头一看,见掌柜的笑呵呵的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纸包:“我们东家吩咐,这新茶叶让包些给两位姑娘拿回去。”
薛池连忙道谢:“太客气了!”
掌柜将茶递了一包给薛池,又递一包给凌云,凌云伸手去接,一拿之下茶包居然没拿动,便知有异,抬眼一看,掌柜别有深意的看着她笑道:“东家原先提了一句,要亲自来送的,偏偏事务缠身,我只好越俎代庖了。”
凌云一凛,听出言外之意,不由心中酸楚,一时强颜欢笑道:“劳烦掌柜了。”
待掌柜走后,薛池再继续问她,她却再不肯说时谨的身份了,只说:“何必问我,他不明言必有原故,时机合适自会亲自告诉你的。”
薛池一想也对,虽心中有如百爪挠心一般,也不便再纠缠,与凌云告别回府。
曹六默默的同融语淮一道陪着薛池回府,待进了二门,融语淮匆匆的回主院去看大曹氏。
曹六便同薛池走到了水榭边上,走了两步却突然站定。
薛池也只得随着站定,却见曹六看着她,抿紧了嘴,似在鼓足勇气一般,突然对着她一揖到地。
薛池吓了一跳:“表弟,这是怎么了?”
曹六直起身,眼中有着无法掩示的亢奋:“表姐…原本该另寻个时机,好生与表姐说道。然而,我此刻实是按捺不住,不吐不快…”
薛池恍然,心道瞧他先前种种,必是对凌云一见钟情了,凌云虽比他大了六、七岁,但容貌气质已经令人忽略了年龄的界限。少年人的爱,如一把火烧得人心慌,坐立不安,就如她一般,也是片刻忍耐都是煎熬。因之前听曹七、曹八取笑说过世子夫人想让曹六娶她,是以曹六此刻定是来跟她说“对不起,我看上了别人。”
反正薛池也对他无意啊,这种被人拒绝到脸上来的羞辱就不要介意好了,横竖他后头还要和世子夫人大战三百场的,咱不为难他。
正在琢磨间曹六已是道:“表姐可知今日我母亲去找姑母是所为何事?”
薛池点头:“嗯…也有所猜测。”
曹六俊秀的面上一片绯红,温言道:“我与表姐志趣相投,能得表姐相伴,甚悦。”
薛池大惊:“喂…!”
曹六又是一揖到底:“今见凌云姑娘,便恍若前世似曾相识一般,必是有缘。我想去求求皇帝许她脱藉…若…日后…还请表姐容下凌云姑娘。横竖凌云姑娘与表姐亦是好友,我们三人必能和睦…”说着羞涩难当的样子。
薛池听得下巴都要掉了,她一手指着曹六:“等等,你的意思…是要享齐人之福?”
曹六含羞抬眼看她:“我必会敬重表姐,表姐放心…”
薛池鼻子都气歪了,实在忍耐不住,抬脚就往曹六身上一踢:“做你的春秋大梦!”
曹六惨叫一声,蹬蹬向后跌倒在地,捂着肚子抬头:“表姐!!”
要说曹六这种文弱书生,两个捆一块儿也不是薛池的对手,她扑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曹六一阵鬼哭狼嚎。
“叫你痴心妄想,叫你白日做梦,看你胆子不大,心比天还大!!”
她下起手来豪不留情,这倒也不是全部失去了理智,不过是她与曹六粘着亲,这事闹大了算家事,而且她打了曹六,这亲还做得成吗?为了做不成这亲,必须打,还得狠打!
——我们是暴打的分割线————————
曹六被鼻青脸肿的扶了回去,世子夫人一张脸阴得要滴出水来,看这情形,下辈子都不会贵脚再踏融家的贱地。
薛池也没捞着好,非常光荣的被禁足了。
薛池倒也没有太沮丧,发现对时谨的感情以后,她就在跑与不跑之间犹豫。
不跑吧,麻烦事情多,甚至有生命危险。
跑吧,跟时谨是没有接触机会了。
如今她要禁十日的足,耳房就有两个婆子守着她,倒是清净得很,可以仔细想想了。
薛池叹口气,抓起枕头下那套元女的衣服来,这套衣服是白偷了,元人既然和摄政王一事有关系,她还往上凑,那不是嫌命长吗?
可一想到他那日突然出现,救她一命,搂着她的腰…
想到这里,薛池往下一扑,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因她这禁足,便连长禄长公主的花宴都错过了,解禁这日,正是元人使臣启程返回元国之日。
既然元人与摄政王一事相关,那么今日能顺利出得平城么?时谨似乎也参与了此事。
薛池思及此,连忙让人换了衣衫,要去城门处远远看一看。
因她刚解禁,若让老夫人知道她立刻就往外跑,必然不悦,薛池便避着人,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
到了出城的巡天街一看,路边看热闹的人早站满了。
平城人就是这样,生活富庶,就爱看个热闹。
突然听得远处一阵骚动:“来了来了!”
薛池手往额上搭了个凉蓬,远远的看去。
果见一条队伍远远而来,走得无比缓慢。
因在城内,元人只牵着马匹前行,后头还有仆役拉着几车成国馈赠的礼品,这也大大的减缓了前进的速度。
更别说的是成国官员和宫中派来的大太监余公公等人正在队伍前头与元人使臣边走边说话,进行十八相送,这样快得起来才叫一个怪呢。
因队伍周围又有禁军护送,薛池便知自己当初想混出去的计划有多么离谱。
不过她并不以为意,皆因她从小开始做成的事情就比同龄人多,这里头有个缘故,别人是想了十件事,只去做一件事,薛池是想了十件事,去做了六件事,就算有失败的,她做成的也比别人多。这种结果造成了她的自信,失败最多让她懊恼片刻罢了。
队伍眼看着靠近了城门,成国紧闭了许久的东城门缓缓推开。
元人使臣再次向着余公公和其余官员拱手作别。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喝了一声:“且慢!”
先前在四周护卫着队伍的禁军突然枪头调转,对准了中间的队伍。
元人大惊失色,使臣罗达将脸一沉,对着余公公和成国官员道:“贵国这是何意?”
余公公吓得汗都出来了,转头一看,拉着尖嗓子叫了起来:“柳庭光!你想造反么?”
百姓见这变化,一阵哗然。然而平城百姓看热闹是非常老道的,立即集体往后退了三步,腾出空来给禁军施展。
薛池被人挤得东摇西晃的,踮了脚使劲张望。就见从一侧走出来一个高瘦的青年,一身黑色的衣甲,穿着长靴,腰悬长剑,十分英武。再看他面容,长眉鹰目,冷厉而凶残,薛池心道总算知道刀削一般的脸颊是怎么回事了。
这位便是禁军统领柳庭光了,薛池是听过他的名头的,听说他武艺非凡,心性坚韧,颇具才干。虽然年纪轻,但摄政王仍是破格提拔,让他当了禁军统领。
柳庭光冷然道:“稍安勿躁,因疑元人使臣与摄政王被绑一案相关,所以必须再查一次,查完若无问题,自然放诸位出城。”
罗达愤怒道:“余公公,我们出驿风馆时便有人将每个箱笼一一查过,念在贵国摄政王一事,我们容忍了这种无礼的行为。成国虽势大,一而再,再而三的,未免欺人太盛!难道贵国太后娘娘和皇帝就是这样待客的?我元国虽弱,也不是不敢应战!”
余公公连忙安抚:“不是,不是,太后娘娘和皇上并无此旨意…”
柳庭光已冷然道:“查了箱笼,还没查人!”
罗达转头怒视他:“难不成身上的小包袱,还能藏得下你们的摄政王?!”
柳庭光冷笑一声,不再多言,接过旁边属下递过来的弓,挽弓拉箭。众人阻止不及,队伍当中一人已经被他射掉了头巾。
罗达面色一变,牙关紧咬。
两名禁卫如狼似虎一般扑了上去,几下踢开旁边要阻拦的元人,上前一步向此人脸侧一撕,刷的一声撕下一张面具来。
面具下赫然便是摄政王!只不过他神情呆滞,双目发直。
众人尖叫起来。
柳庭光冷然:“这样粗糙的易容,若非有头巾遮掩,也敢献丑!”
第62章 时谨
薛池不是没见过热闹。却没见过这样万众一心的热闹。
无数人在耳边呼喝着:“踏平元国!”
其气势汹汹——宝宝心里怕啊!
那一队元人使臣在禁卫的包围下,连反抗也不曾有,脸色灰败的束手就擒了。
薛池从人缝中去看呆滞的摄政王,只觉他并不大像印象中的那个人,只远远的看不太真切。
这一桩变故在三天内就传遍了平城,各种真相也众说纷云。
最鼻子有眼的一种说法是元人与成国某势力勾结,绑了摄政王,用了金针封穴之术令摄政王浑浑噩噩,又用了凌零子母香来控制摄政王。这种香分子、母两部份,佩子香的人会在无意识状态下跟随佩母香的人。因此摄政王一直混在元人堆里没被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