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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绮偷眼只看得到朱沅的半截水红色裙子,一条青金闪绿如意绦垂落下来,她手撑在扶手上,闲闲的坐着。单就这一眼,画绮无端端的就觉着朱沅满是威严,同二姑娘朱泖予人的感觉全然不同。
于是咬牙横心道:“婢子是有事禀报。”
朱沅好整以暇的听着。
画绮见她并不追问,心下慌张起来,然而已由不得她回头,只好慌里慌张的道:“二姑娘想着要替了大姑娘入宫呢…”
雀环呀的叫了出声。
含素竖起了眉,有些着恼,但终究是主子的事,轮不到她指责,于是便有些焦急的盯着朱沅,看她如何说话。
朱沅笑了一笑,却是不慌不忙:“你为何要背主?”
画绮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的道:“大姑娘,二姑娘心太狠了…”
一边说,眼泪都下来了。
她原先总是嫉妒凤歌与朱泖是从小的情份,生怕自己不得看重,于是削尖了脑袋要往朱泖面前凑,处处给她出主意。
虽是如此,凤歌的忠心她也是看在眼中的,那晓得事到临头朱泖半句话也没替凤歌说。
其实仔细想来,凤歌就这事还含含糊糊的向朱泖求过救,只是怕说了也没人信,不敢将话说得太白罢了。但从前凤歌从不相争的,后头却有许多回争着要服侍朱泖出去。
朱泖但凡想上一想,也该知道并非凤歌起了坏心。
那怕为着遮丑卖得远远的呢,也好过一径儿打死。
画绮从那一日起就怕了,物伤其类,也替凤歌偷偷烧了两回纸钱。
有时下头人消息都是互通的,便有个婆子看不过眼,悄悄告诉她,大姑娘吩咐手下留情,凤歌恐怕还没死呢。
画绮断断续续的将这个中缘由说了:“婢子只信得过大姑娘,情愿替大姑娘办事。”
朱沅便温和的道:“也是你有心了。”
一边示意含素去拿了个荷包来赏她。
“你且莫露了痕迹,好生看着,待得知她要用何手段,再来回话,我不会亏待了你。”
画绮大喜:“是,婢子一定留心,绝不误了大姑娘的事。”
待她走了,雀环怒气冲冲的道:“二姑娘真是敢想!大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朱沅站起来:“不急。”
含素叹了口气,因又说到画绮:“倒没料到她还有这份心。”
朱沅微笑道:“虽她向着我,我却不敢用她。回头待事了了,赏她些银子,发还身契令其归家算了。”
雀环不解:“大姑娘,凤歌您都留着了,为何画绮倒不留着?知根知底,又一心向着您。”
朱沅取了个手镯戴上:“你且自己琢磨。”
人与人之间,许多时候是相处来的情份。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这是寻常。
却也另有两类人。有一类人,天生愚忠,例如那些以死相谏的忠臣,那怕皇帝再不堪呢,他们也不会转移意志。
另有一类人,身有反骨,一有契机便会毫无坚持的背叛。
愚忠有时固然令人觉得可悲,天生反骨更令人觉得不喜。
朱沅自认自己待身边人尽力公正,但也不免有令人委屈的时候,画绮这种,她消受不起。
一时想起自己并非是个忠贞之人,却也喜欢用忠贞之人,想到这里,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欢欢喜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3 23: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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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3 18:48:29
丫丫就是丫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3 16:26:56
感谢几位老朋友投雷
欢欢喜喜一投三个,这是神马节奏
给萧小狗点蜡烛
不用担心,少年啊,总要经历风吹雨打,才会更坚强~~
好吧,大家都喜欢小萧,那么只要没把它写崩,那就是他了
第43章
不管朱泖背地里做何打算,朱沅仍是前往高阳王府。
谦霞笑着提点朱沅。
“…后宫各位主子们都很仁慈,只要安分守己,谨言慎行便可。我也是白费些口舌,你是不必人担心的。”
顿了顿,挥了挥手让丫鬟们退到门外,面上带着笑,却放低了声音:“皇上不大爱往后宫去,皇后、皇太后都是心慈的,凡事都爱照着规矩来办。只有三个人,你且需格外仔细,远着些好。”
一时声音细若蚊蝇:“…姜贵妃娘娘爱较真,遇上了,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朱沅恍然,看来这位姜贵妃不好打交道了。
“娘娘还好,毕竟位尊,你等闲也遇不着,倒是二公主琳琅公主,脾性得了贵妃娘娘真传…”
见朱沅心领神会的颔首,谦霞迟疑一阵才道:“这是我祖父同我叮嘱了的,入得你耳,万不可再说与第三人听…废后沈氏最需避讳,见着了能不出声便不出声,万万莫想着在她面讨巧,她…犯了些臆症,怒而伤人的时候,不少。”
朱沅有些惊讶,这真是闻所未闻!
沈氏十七年前无故被废,但被废之后,仍然居住在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凤仪殿内,一应供奉照旧。皇上待长安候府亦是一如往昔,并未受废后牵连。这桩事情,在大燕一直是桩迷团。
今日才听废后有臆症!这便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将有臆症的女儿送入宫中,还入主皇后之位,沈家无论如何也难逃罪责,不料竟除了剥夺皇后之位,一切恩宠如旧。
朱沅深感其中必有内情,只她绝不想去探究就是了。
这种秘辛谦霞都说与自己听了,可见其心赤诚,朱沅再无迟疑,扬声唤了含素进来。
含素会意,进来奉上两个瓷匣放在炕桌上,再退了出去。
朱沅面色平静,将两个瓷匣揭开,推至谦霞县主面前。
谦霞县主莫名其妙的低头去看。
一匣里头装了满满一匣豆大的朱丸,圆润可爱,芳香袭人。
一匣里头装满了莹白如玉的凝脂。
朱沅直视谦霞,诚恳的道:“有句话,叫作‘看破莫说破’,我也曾忧心,说破了惹你生厌,自此再做不得知交好友。只是县主以诚相待,朱沅再顾三顾四的,未免失之以诚了。”
谦霞立即意识到她意下所指,面上顿时涨得通红,咬着唇,眼里水光浮现,又硬生生的将泪逼了回去。
她没有出声。
朱沅声音平缓的道:“我料县主也试过不少方子。我这却有些不同。朱丸内服,这玉脂膏里头,却是溶了不少道家散粉…早晚抹于患处渗入肌肤,或会有些刺疼红肿,先且忍着,月余必然见效。”
龙婆也曾随康松道人五个年头,道家有些秘法,其实也与医家相通。龙婆于此道上头颇有些天赋,康松道人只当她是个女子,并不曾防备,许多丹方都被她习了去,前世又教予了朱沅。
朱沅自第一回见着谦霞,猜出她的隐疾后便在琢磨着这个方子了。
原先免不了有些功利之心,此刻却是真心诚意。
朱沅这样平静的神态,多少也安抚了谦霞县主。
但她仍是羞愤难抑!貌美如花,身份贵重,是除两位公主外最有份量的宗室女。其实就连皇上,面对着她时也比对自家的两位公主还要和蔼。
然而天公硬要在这白壁上留下一点瑕疵,令她不得与人亲近,只能落寞的站在远处。
浓厚的薰香,其实连她自己都承受不住。
幼时有个远亲家的女孩儿面色古怪的看着她,皱着鼻子说:“这是什么味道?”
自此后她从不让人靠近她三步以内,出门必然满身防备。
朱沅平静的走近了她,她以为自己有了第一个好友,却没料到朱沅敢当面揭穿!
谦霞县主攥着丝帕,偏着头不去看朱沅。
这种事情,并非劝慰可解,说得越多,她越是难堪,唯有令她自己逐渐平复了。
朱沅盖上了匣子,下了炕行礼告辞:“…县主,朱沅先行告退,县主但有吩咐,再使人来唤。”
谦霞县主没有出声。
朱沅轻声道:“朱沅也并非轻狂之人,县主还请一试。”
屋子里静悄悄的,谦霞县主的纤指轻轻的抚上了瓷匣,冰凉的触感。空气中还残余着方才泄漏的那一抹异香,即便周遭全是香料,这香味也顽固的不肯被淹没。
她自小到大,不知用了多少药,抹了多少膏。她朱沅不过看了几本医书,怎么就敢献上药来?!
谦霞气恼的将匣子往旁边一推,待推到了桌边,眼看着就要跌下地了,她又停了手。
朱沅不是个张狂的人,也不是个愚蠢的人,这样挑破了必然会惹恼她的事儿,她为何会做?
谦霞想起朱沅的那一句“看破莫说破”,是呀,她懂这个理儿,还执意这样做…
***
朱沅回家的时候,朱泖已经回来了。
她一改往日里面对朱沅的心虚气短,笑盈盈的唤了一声:“姐姐!”
朱沅也笑着颔首:“妹妹今日有喜事?”
朱泖抿了嘴笑,又意有所指的道:“姐姐待会就知道了。”
朱沅只作没有听出异样。
两姐妹竟少见的携手往上房去,柳氏一眼看见,心里高兴:“就是这样亲亲热热的才好。”
朱泖娇笑着吐了吐舌头:“看娘说的,牙齿舌头还会磕着呢,就不兴女儿和姐姐拌两句嘴了?”
柳氏高兴得直点头。
朱泖眼珠一转道:“今日爹爹难得休沐,女儿倒有个主意,不如就趁机贺一贺姐姐,让两位姨娘并沣哥儿都来前头用饭,庆贺咱们家出了位女官!”
柳氏有些恍然,心道这孩子真是大了,嫡亲的姊妹,也会因着姐姐有了好处,在利字上边低了头。但无论如何,姊妹和睦总是好的,这么和睦下去,沅儿三年后从宫中出来,谁还记得前头那一些半点的拌嘴了?
因而柳氏笑着道:“是我糊涂了,竟忘了这般喜事正该贺一贺!”
朱沅便推脱:“也不知到底能不能选上了,早早的欢喜了倒不好。”
朱泖便挽住她的手摇了摇:“姐姐,你比谁不如呢?怎会选不上,切莫自谦了,妹妹还指望姐姐带契!”
朱沅有些无奈的看她一眼,没有再说。
朱泖看了看天色:“这般时辰了,也不知灶上来不来得及备上一桌。”
柳氏道:“这有什么难的,让两边灶头一齐准备便罢。”
朱家内院一个灶房用半堵墙隔开,一边专烧主子的饭菜,另一边烧姨娘丫环的饭菜,外院又是另外对付的了。
朱沅看着朱泖涌出喜意的双目,也露出笑意。
两边厨下一齐开火,不一会儿就办了一桌菜来,柳氏使人请了朱临丛并姨娘、孩子们过来,团坐一桌。
自上回尴尬而散后,一大家子这是头回再聚齐了用饭。
朱临丛举着杯子道:“今日不拘大小尊卑,都紧着量来!”有意要热闹起来。
贾姨娘十分捧场,满面笑容:“咱们大姑娘是个有造化的,就是婢妾,来日也必能沾光呢!”
赵姨娘心中不屑,觉着这一家子为着这么点才有了影儿的事就高兴成这样,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不过她到底也不敢露在面上,举起杯来道:“大姑娘生就一副有福的样子,金老太君常说了,要有福,这面上就需饱满,大姑娘这样的是最有福的…”金家就是她原来的主人家,赵姨娘刚进朱家门的时候,时刻将金家挂在嘴上,忘了自己不是金家人,不过是个婢女。这阵好多了,遇上这机会,还是没忍住。她轻飘飘的瞟了贾姨娘一眼:“生得单薄,倒是惹人怜,就是福气上头…”
贾姨娘全不将她放在眼中,且也不爱同她酸了,只作没听到。
赵姨娘也觉没意思,自己一杯饮尽,朱沅却只略沾了沾唇。
几盅酒下去,还真有些热闹起来了。
沉哥儿如今学着自己进食,不免吃得满脸狼藉,朱临丛待要开口,实在有些犯怵,又止住了。
朱泖却指了一碟玉兰花枝片道:“这个菜好,却不知咱们家也有做得出这个味儿的!”
赵姨娘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道:“怪道二姑娘没尝过,看着是方婆子的手艺,她这道菜确是极拿手的。”方婆子便是丫鬟姨娘那一灶的掌勺。
朱泖搁了筷子,对画绮道:“去叫了方婆子来,我要赏她。”
柳氏心下纳闷,他们朱家可素来没这排场,想来泖儿还是想学些大家气派,可惜这画虎不成啊。
过了一会儿方婆子解了围裙来了。
屋里人自说闲话,除了朱泖,倒也无人理会她。
朱泖却有意提了提音量:“方婆子这菜放了些什么作料?我却炒不出这种味儿来。”她们姐妹也学了些厨艺,虽然只是站在灶边上动动嘴皮子,但也是清楚放了什么,出来是什么味儿。
方婆子子便一一报了配料,朱泖沉下脸望着她:“你倒会藏私,我问你也不说实话!”
方婆子唬了一跳:“婢子不敢!这花枝玉兰片实没甚么花样儿,不过多闷了会。”
这一下便将众人目光引了过来。
柳氏不满,也不好在人前训女,朱临丛则不以为意。
朱泖哼了一声:“你这老虔婆,我明明就尝到其中有种似苦似甘的味道,你却要隐瞒,需知你一家子都是我朱家的奴仆,你倒瞒着,我看,是留你不得了。”
如何就说到这份上了!柳氏正欲说话,方婆子一吓之下却道:“有了,有了,二姑娘您说的那股味儿,定是大姑娘交待婢子放的益元八粉!”
朱泖闻言,看了眼朱沅,只见她神情并不慌乱,只是闲闲的听着这边对答。朱泖心道:你就装罢,有你哭的时候!
于是又问方婆子:“什么粉,我怎么没听姐姐提起?”
方婆子擦了把汗,还有些余悸的道:“是大姑娘屋里的龙妈妈交待来的,说是放了曲霍、香芝什么的。每日做调料放着,久食益气养血,强身健体,百病不侵。”
柳氏突然想到一桩,不由得面色发白,喝止朱泖:“你闲得慌?倒问起这些,正经敬你姐姐一杯才是。方婆子且先下去。”
朱泖心中一跳:莫不是娘亲也插了一手?…顾不得这些了,回头自己做了女官再回护她便是。
于是高声道:“慢!”
方婆子才要退出去,就站住了,心道:赏没领到,却被二姑娘唬了一跳!
朱泖又问:“可有多长时候了?”
方婆子思忖一会才道:“有小半年了。”
朱泖便笑着对朱沅道:“不料姐姐这般心善,对着一干奴婢也舍得自掏银两,替他们调理身子。”
朱沅似被她这不阴不阳的语气给激得不悦了:“那里的话,我也是看了一两本医书,想试上一试。全是些便宜药材,也不费什么银子,她们成日里与咱们近身服侍,呆在一个屋里的时候比父母、兄弟、姊妹还多。若是她们不好了,也是极易过了病气到我们身上的,索性防治一二。”
朱泖禁不住露出一丝冷笑,觉着朱沅当真死鸭子嘴硬。
作者有话要说: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4 14:41:45
鱼鱼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3-12-04 14:19:16
多谢两位亲的支持
更得太晚了,抱歉
有点卡
实在是因为写到计谋方面,我就智商捉急
我发现了,作者的智商捉急,会限制主角的智商
所以我不打算写一个太复杂的后宫
咱们不跟那政治经济扯上关系
要藏拙是吧
第44章
这关乎着后半生是云,还是泥。
不会错,罪证确凿,一定能让朱沅不死也会脱层皮,自此失去爹爹欢心。朱家,终究还是爹爹做主!
朱沅镇定自若的样子,到底还是让朱泖有些心慌。她心底将事情重新理顺一遍,下了结论。这才吩咐画绮道:“这也是姐姐一份用心,你去厨房问了小丫环,找了这药粉来我看看。”
朱沅哦了一声:“你为何要看,难不成你还懂些药理?”
朱泖便以为她心虚,笑道:“也没什么,觉着好奇罢了。”
朱沅便慢吞吞的道:“好奇便好奇,可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可不惯着你这点脾气。”
朱泖委屈的对朱临丛道:“爹,你看姐姐,这般疑心自己的亲姊妹!”
朱临丛也觉朱泖这架势,隐隐有发难的样子,但又说不出何处古怪,如今朱沅眼看着要有出息,他自然偏着朱沅拢络,板着脸道:“你好生用饭,偏折腾些有的没的!”
柳氏也白着脸道:“我瞧着你这模样,就是要挑事,你姐姐平时大度让着你,倒将你给惯成这样!”
朱泖心里更恨!越发想取朱沅而代之,两手绞着帕子,恨恨的道:“我不过想拿来尝尝,瞧瞧这味儿是否真因此药粉而来,若真有这般滋味,又助于养生,倒可给祖母将这方子捎去!”
一番话说得朱临丛面色缓和下来:“也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画绮觑空看了朱沅一眼,只见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才低眉敛目的应了声:“那婢子就去了。”转身走了出去。
柳氏一把攥住朱沅的手,指甲都掐进了她的手背上。
她也看出来朱泖今日是有的放矢了,若要压着,只怕越发露了心虚和痕迹。这可如何是好?!
朱泖看朱沅仍然不见焦虑,反倒柳氏十分张惶,不免有些疑惑:难不成却是娘亲从中动了手脚?
一时她见着柳氏张惶,也有些快意:让你偏心朱沅!只是此刻哪怕不是朱沅所为,也非将这屎盆子扣在朱沅头上不可。
不一会儿画绮取了个罐子来,朱泖装模作样的揭开盖儿嗅了嗅,又用筷头沾了些放入口中,面上神情古怪起来:“爹,这却有些不对…”
朱临丛不耐烦起来:“偏你事多!”
朱泖面上怒气一闪而过,按捺下来:“女儿多事,也是为着爹爹,这药粉子碾得虽细,实则这滋味独特,女儿却是似曾相识。”
朱沅不说话。
朱泖急不可耐的道:“女儿不似姐姐通药理,薛姐姐家请了个宫里嬷嬷来教规矩,女儿前去做客,正巧这嬷嬷在同薛姐姐讲古,一时说到这些害人的东西,女儿也听了一耳朵,有些易得的药材,嬷嬷也寻了来让我们几个小姐妹尝过…说起这易得的一样草药,就有种浣花草…”
朱临丛听到这里,隐隐觉着不对,终于正经看向朱泖。
贾姨娘、赵姨娘更早的嗅到了其中的意味,惊讶的看向朱沅手中的罐子。
朱泖抑住笑意:“这种浣花草香气清淡,入口微苦。女儿执意要寻了这药粉来看个究竟,也是因着方才放在菜中量微,味道难辨。直到此刻女儿直接尝了药粉,才能确定。”
说着便卖了个关子:“爹爹可知这浣花草有甚功效?”
柳氏没想到朱泖竟尝得出来!
朱沅若背了这罪名,便是妨碍朱家子嗣,忤逆父亲,向庶母下手!她还怎么活?
柳氏一时恨朱泖不顾姐妹情谊,一时咬了牙,决定自己将这罪责背负在身上,至多说她好妒不容人罢了,便有什么,也是比朱沅扛着要强。
柳氏才要说话,朱沅便按住了她的手,柳氏一怔,就见朱沅侧着脸笑看着她。目光平静,不慌不乱。
朱沅轻轻的向她摇了摇头,趁众人目光都落在朱泖处,朝柳氏比了个嘴型:“无事。”
柳氏忐忑的坐定,心乱如麻,想信她,却又不敢信。
朱泖却已经在众人的期待下吐出了答案:“浣花草最常用的药效,便是避子。”
赵姨娘啊的大叫一声!目光立即就含了恨意射向了朱沅。
她在朱家根基最浅,初时还仗着自己年轻,后头发现朱临丛更喜欢不怎么年轻的贾姨娘。
年轻时尚且如此,年纪大了可如何是好?也只有生下个一儿半女才有倚仗,所幸朱夫人柳氏儿女都已大了,并无理由再限制她们有孕,却没料到大姑娘反倒暗地里下手了!
贾姨娘因着已有了个哥儿,倒是没这般愤恨,半信半疑的看着朱沅:要说大姑娘做得出来,她是信的…
朱临丛当即拍了桌子:“你可知自己说了什么?!”
朱泖仰了仰头:“我还能含血喷了我亲姐姐?!爹爹只想,这小半年以来,娘亲和贾姨娘不说,便是赵姨娘也没半点好消息。恰恰姐姐这药粉,就独往这灶头下了半年呢!”
朱临丛一震,面色阴晴不定的望向朱沅。
朱泖道:“我也没料到姐姐下得去手…爹爹往后多有升迁的时候,咱们家也得有人才撑得住这份家业,光沉哥儿、沣哥儿怎么够?”
妨碍子嗣罪名不小!
朱沅一副惊讶的样子:“…妹妹,我晓得你自小便妒恨我,只这回,却有些过火了。这种罪名,岂是乱栽得的?你这是要逼死自己的亲姐姐啊。”她一面说,一面就在桌面下死死的按住了柳氏的手。
朱泖冷笑:“姐姐为非作歹,怎能怨得了旁人?我也是为咱们朱家好,没有帮着姐姐害了爹娘,害了朱家的。只是,我也怕识错,稳妥起见,还是叫了大夫来辨才是!”
朱临丛当即拍板:“好!就请了街头的孙大夫来!速去!”
立即有人领命而去,屋子里一时沉寂如死。
朱临丛惊疑不定的坐着,朱泖几乎压不住心跳。
过得一阵孙大夫便请来了,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十分斯文老实的样子。
他一迈进花厅,便觉着这气氛不对,局促的给朱临丛见过礼后就低着头听候吩咐。
朱临丛命人将那罐药粉拿了过去:“孙大夫且看看里头混了那几味药材?”
孙大夫接过,挑了些抹均在掌心,对着灯光细细的看了一回,又仔细嗅了嗅,最末又放到嘴里尝。
他有些迟疑的道:“都已混成了一团,实不好辨…唯独可识得一味浣花草,气清淡,味苦、辛。”
朱临丛瞪着眼追问:“浣花草有何用?”
孙大夫吓得往后一退,一副卷入了大事中的害怕模样:“…避子…,久食子便会宫寒…”
朱临丛当即狠狠的一拍桌子。
朱泖再也抑制不住,一瞬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来,随即又收敛起来。
随着贾姨娘和赵姨娘的惊呼声,柳氏摇摇欲坠。
朱沅站起来,脚步轻移的走近了孙大夫。
“孙大夫,话可不能乱说,你当真识出这味药材?”
朱泖便道:“姐姐,你这是甚么意思?难不成众目睽睽之下,还想唬得孙大夫改口?”
朱临丛却不想当着外人发作,咬牙道:“结诊金!”
朱沅抬手止住:“慢。”
朱临丛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朱沅!”
朱沅微微一笑:“气清淡,味苦辛的药材不计其数:甘青、卫矛、手树、九臼、爵犀、炦七…不知这位孙大夫是从何断定这就是浣花草?”
孙大夫一下便知遇上了行家里手,额上冒出汗来,禁不住以袖拭汗,往后退了一步。
朱临丛看他样子,原本怒焰高炽,又生出一丝疑来。
朱沅步步紧逼:“是否有人收买了你,教你这般说的?”
孙大夫唬了一跳,连着摆手:“没有,没有!”
一边眼睛却瞟向了朱泖方向。
朱泖跳了起来:“朱沅,你休要胡言!”
朱沅不理她,继续对着孙大夫道:“你需晓得我们家可不是平头百姓家。你若好生招了,我们为着不将事闹大,便也放你一马。你若执意隐瞒,只有将你绑了送官,再命人在监牢里好生照应你了…”
孙大夫心慌意乱,眼珠直转。
朱沅指了立在朱泖身边的画绮:“给你生路你不走,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了?是不是这个绿裙子的丫鬟吩咐你这般说的?!”
孙大夫惊愕:“你…!”
这般神情,明眼人都看出不妥。柳氏一时如坠云雾,明明这药粉是有问题的,为何又像是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