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表示他微博特别关注的人发出了更新状态，黎兆惟立刻打开软件。
X1011：今晚可以忙完。
不是黄V，头像也是普通的风景照片，这个回复很快就淹没在他十几万的评论中，如果不是对她特别关注，黎兆惟恐怕会错过她的消息。
他忍住想要回复这条评论的冲动，怕粉丝发现什么变成她的困扰，黎兆惟发了信息给她：晚上见面？
过了十分钟，她简短的回：好，公寓见。
***
当晚，晏卿开车回到他那间公寓的时候已经很晚，黎兆惟一直等到她进家门，她匆匆冲了个澡就睡了，黎兆惟就睡在旁边。
转天一早，她醒来的时候黎兆惟没在床上，厨房里传来锅铲的响动。
晏卿披了件睡袍来到厨房，男人穿着普通的家居装，不再是镜头下备受瞩目的明星，反而更像是寻常家庭里的丈夫，为忙碌的妻子做早餐。
现在，凡是晏卿有空的时候，他都会想办法把时间空出来，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她们除了少数会在酒店见面之外，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她送给他的这间公寓里，而她住的地方，自这次重逢后，她一次也没带他回去过，然而黎兆惟却从未谈起过这个话题，像是有意回避。
晏卿走到他身后，下巴轻轻垫在他的上臂，“你在做什么？”
“海鲜粥，里面放了海参和鲍鱼，帮你补一补。”黎兆惟偏过头，凝睇着她未施粉黛的脸，只觉得这样的她看上去少了很多距离感，不禁有些心动，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葱我挑出去了，待会儿可以放心吃。”
因为多了用心，所以黎兆惟发现了她很多小毛病，喜欢葱的味道但不喜欢吃，洗完澡不爱用吹风机吹头发，所以都是他帮她将头发吹干再让她睡觉，衣服不会区分哪些是湿洗哪些是干洗，他也会帮她把要干洗的衣服直接送去干洗店。
生活上哪些琐碎的事，甚至他随便雇个人都可以做的很好的事，他却渐渐喜欢自己上手，照顾喜欢的人的生活起居，远远比做任何工作的幸福感都要强烈。
晏卿也是最近才发现黎兆惟的厨艺不错，原来不知道，是因为他从未花过心思在原主身上，更何况是做饭给她吃？
这两年他的确有很大变化，有担当，成熟了，更能从另一个角度客观的看待问题，全然不见曾经的敏感和毛躁。她给他这两年成长，足见收获不少。
“我下个月没有工作，你如果不忙的话，我们去旅行？”黎兆惟没怎么动碗里的粥，全程都在看她吃。
“时间上可能不行，我马上要回父母那住几天。”
晏卿将空碗放到碗池中准备清洗，黎兆惟先一步抢过手套，“别碰这些，伤手。”
她自然乐得清闲，后退一步欣赏美男刷碗，撇去彼此的关系不说，黎兆惟的确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男人，就连刷碗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电视里才有的画面。
“回家住几天？还能见面吗？”黎兆惟其实在听到她回家的那一刻，心情就变得糟糕，语气也闷闷的。
“不知道，可能会很久，这次回去是为了相亲，可能什么时候成功了，我妈才会把我放回来。”晏卿刚说完，她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就响了。
接完电话回来，她看到他还拿着之前那个碗发愣，可以猜到她方才的话对他有所影响，晏卿只当没注意，“公司有事，我先去一趟，晚上别等我了。”
晏卿很快穿戴好，离开之前还特意来吻了吻他，黎兆惟勉强自己微笑，等她走了才摘下手套，已经没有心情刷碗。
虽然他们会见面，会上床，但黎兆惟清楚，她只当做这段关系是**关系，从未放真心进来，可他还能奢望什么呢？只有上床的时候他才能觉得她是属于自己的，离开卧室，她又是时尚圈人人敬仰捧着的谢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回家的那几天，他的心情持续走低，工作也不在状态，被经纪人骂了好多次，空闲的时候就抱着手机等她的短信，但他清楚她比自己要忙好几倍，根本没时间照顾他的情绪。
尤其看到别的明星公开恋情或者秀恩爱，他就觉得更憋屈，可一想到曾经自己是如何对她，又觉得自己活该。
感情里谁投入得更深，谁就会伤的最重，这话果然不假。
如今他泥足深陷，每天患得患失，用经纪人的话来说，他简直就像个备受冷落的怨妇。
他也想抽身，可为时已晚。
打听到晏卿和谁相亲，他会第一时间上网人肉对方，然后在和自己对比，不过不管怎么比，对方只会比自己更优秀，所以那几天他最怕听到的，就是她对哪个男人有好感，和自己划清界限。
经纪人安慰他道，“谢总眼光高着呢，否则不可能现在还单身，即便她看上哪个了，也不会这么快结婚，你还是有希望的。”
黎兆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希望，或许她曾经想过排除万难和自己在一起，不过现在，他恐怕是她最不会与之结婚的人选。
但因为太想和她在一起，他只能对她更好一些，好到她没办法离开自己。
……
这次回去，晏卿见过几个对象，不过都没成功。
黎兆惟因此大松了口气。
他渐渐减少工作，除非必须接或者万里挑一的剧本，他很少接戏，即便工作，也先把晏卿的日程拿到手，按照她的行程再进行安排，尽量将时间都留给她。
因为空闲的时间多了，他隔几天就会更新一条微博，无关于工作，反而都是日常生活之类——
“大忙人这几天因为工作原因正上火，有什么食疗的办法？我知道苦瓜，不过苦瓜怎么做都难吃，大忙人一口不肯吃，没辙，哎。”
“被放鸽子，一个人看电影，牛扒等大忙人来了在做，她爱吃这个。”
“手机还能中毒？？？大忙人手机里好多重要资料，求安全一点的方法！”
“嘿，大忙人难得去买菜，买到的番茄形状很像爱心，这么可爱我决定等几天在吃它。”
那之后，他的微博评论下一片哀嚎。
9182L：妈呀，恋爱之后画风大逆转啊，除了秀恩爱还会啥？还会啥？哪怕您发点广告也行啊我去！
27129L：虐狗进行时……取关倒计时……
62521L：男神简直二十四孝男友，感觉生活中除了女神其他都不重要。
88172L：之前为女友努力工作，今天还是为女友减少工作，光是这一点，就不是很多男人可以做到的，祝福。
91821L：只有我感觉女友是工作狂吗……多看看我们惟惟啊！替我们多疼爱一下这个小可怜！[偷笑]
晏卿也看到最后的评论，黎兆惟的确改变许多，每次她说不回他那里或者回父母家的时候，他的眼神都会让她想起被抛弃的小动物，可怜巴巴的。
想到好几天没见面，晏卿发了个条短信给他，说今晚有空。
黎兆惟几乎秒回：晚上我去接你。
到了晚上，结束饭局，晏卿在酒店后门等他，黎兆惟比预定的时间来的要早，停好车他从车上下来，熟练地拎走她手上的包，“喝酒了吗？我煲了点汤回去正好喝。”
“被灌了一杯白的，剩下的罗琳和副总帮我挡了。”她每次应酬吃的都不多，要是喝酒胃会不舒服，知晓她这个习惯，黎兆惟晚上都会煲点汤给她。
车里的空调开着，温度适宜，晏卿按按眉头，黎兆惟体贴的帮她把安全带系上，直起身时却被她突然搂住颈子。
近在咫尺，她涂着唇膏的娇唇带着浅笑，“你粉丝在微博上说让我多疼爱你，你说我怎么疼爱你好？”
黎兆惟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她的唇上移开，他知道她此时有点醉意，否则不会这样和他撒娇，“你看到我的微博了？”
“是啊，某人趁我不注意设置了特别关注，我怎么能不关注呢？不过，要不要发个接吻的照片上去，省的你的粉丝都以为我不疼你。”说着，晏卿咬了下他的下巴。
“不用管他们，曝光了对你反而更麻烦，你别忽视网友破案的能力。”说完，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个吻我收下了。”
他俯身过来，衔住她的下唇一阵撩拨吮吸，等晏卿娇呼一声时瞬间将舌顶了进去，晏卿一双手攀上他的肩膀，睫毛忍不住发颤，原本想结束这个吻先回家，但一见到她顺从乖巧的模样，又不由自主倾身延长了这个吻。
两人回到公寓，自然是一整晚的厮磨，晏卿喝了酒再加上体力不支，第二天睡到很晚，手机关机，所以错过了绯闻爆发的第一时间。
黎兆惟通过经纪人提醒看到微博上的照片时，才意识到昨晚自己被狗仔跟拍了。
狗仔在自媒体上发布了照片和视频，第一张照片中他一手牵着晏卿，一手帮她拎着包，第二张照片是在车内他和她接吻，黎兆惟只庆幸照片中的晏卿被拍得很模糊，这样即便她公关一下说明照片中的人不是她也圆的过去。
“公司那边准备怎么解决？照片能不能删除？”晏卿应该是不想曝光的，如果绯闻坐实，她父母那边第一个不好交代。
“大哥，事态现在发酵到这种程度，就算删了那几个营销号，也没办法删掉网友的，你没看到狗仔的那条微博都上百万的转发量？估计网友好奇你的‘大忙人’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不过，目前新闻还是说‘神秘美女’，还不知道谢总身份，要隐瞒谢总的身份恐怕要谢氏出面，公司这边不太好办。”
思来想去，他觉得这件事如何解决还要和晏卿商量，把晏卿叫醒，黎兆惟给她看了视频。
出乎他意料的，晏卿反应很平静，“你粉丝有没有骂我的？”
他愣了一秒，没想到她更在意这个，如实回答道，“都是八卦咱们的，祝福居多。”
“那就行了，我可不想被那么多人在背后骂。如果是正能量的评价，对你事业没有什么影响，就不用管它了，反正我不是娱乐圈的人，曝光与否对我没影响。”晏卿打了个哈欠，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可是，如果搁置不管，很快会有人人肉出你的身份，到时候……”
“就算是挖出来，和你在一起也不丢人啊。”晏卿拍拍他的脸颊，感觉到他的肌肉都很紧绷，“放轻松，我们是正常的男女交往，一没出轨二没劈腿，怕他们做什么，花精力去公关发而会显得心虚。”
晏卿撑不过三秒，又陷进被子里睡了过去，而黎兆惟则沉浸在那句‘和你在一起也不丢人’里欣喜不已。
从始至终，她都没轻视过和自己这段关系，反而是他……那时候心里有芥蒂，觉得自己被她包养，所以觉得丢人，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丢失了男人的尊严，可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她都觉得他们只是正常的男女交往，偏激的人只有他而已。
黎兆惟注视着她熟睡的睡颜，爱意更甚。
等到下午，他微博的评论不再那么猛烈时，黎兆惟才发了条微博。
黎兆惟：大忙人已经很忙了，如果喜欢我，请远离她的生活，谢谢大家。
晏卿看到他发的微博，也看到下面都是粉丝希望网友贴近作品，远离明星私生活的评论，不过，这难道就是他窝在书房里一上午想出来的应对方法？
正想着，黎兆惟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递给她，表情也是一本正经，“你看一下，如果同意就签上你的名字。”
晏卿不明所以，接过来，率先看到第一页上的标题——
包养合约。
“这一次主动权依旧在你手上，何时开始结束，我都不会有异议，即便你想和别人结婚，亦或者对我不再有感觉，你可以随时解除合约，我也不会纠缠。但只要在合同生效期间，我会无条件顺从，照顾你，爱你。”
三页的合同，都是对他的约束，包括工作、私生活、财产等等，而对她的约束却只有一条，就是如果结束包养需提前半年告知。
原来，这才是他思考了一上午的成果。
晏卿挑了挑眉，含笑道，“如果期限是一辈子也可以？”
他没将她的话当做玩笑，忽略在听到她说起这句话时的心跳失序，十分认真的点头，“我希望是一辈子。”
晏卿盯着他看，短暂的考虑，她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签上她的名字。
黎兆惟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希望你不会违约，赔给我你所有的财产。”
黎兆惟将合同随后放在沙发上，一把将她拉起，拥抱的很用力，“我现在只担心你的心会跟别的男人跑掉，所以我在想尽办法留住你。这可能是我做过最蠢的一件事，不过如果能留你一辈子，那这也是我做过的最划算的交易。”
如果说两年前的黎兆惟在乎的他的骄傲，那两年后的黎兆惟，在乎的只有谢晏卿。
之后有人扒出他‘神秘女友’的身份，很多粉丝被震惊了，有一部分黑粉说黎兆惟吃软饭，靠女人，就连曾经和谢晏卿传过一段绯闻的寇霖也跳出来咬他一口。
然而黎兆惟丝毫没有受到侮辱的感觉，反而在微博上大方放出两人合同的首页，让所有人清楚的看到‘包养合约’这几个字，并在微博上贴文——
大忙人终于签字，以后我就是有主的了。预期期限是一辈子，未来几十年，请多指教。[微笑]
第79章 神棍少女的涅槃（一）
晏卿在一阵恶臭中醒来，周围充斥着**腐朽的味道, 耳畔萦绕着蚊蝇发出的嗡嗡声, 她几乎能感觉到虫子的翅膀扫过肌肤的感觉, 令人忍不住颤栗。
她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张眼球凸出的脸, 那张已经腐烂的脸和她的嘴只有半个指尖的距离，晏卿忍住尖叫和不断翻涌上来的恶心，迅速从尸堆中爬了出来。
没错, 她这次穿来的时候, 原主已经死去, 并且被人丢在了乱葬岗, 家人连掩埋她都不愿意,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有着一双可以看到死人的阴阳眼。
古晏卿自小就有能见鬼的能力，一开始她能看到鬼魂并对别人说起时, 旁人还觉得她年纪小乱说话，并未当做一回事, 后来古家人帮她找到了个有钱人家, 收了三百两把她卖给对方做媳妇，即便知道了也得瞒着, 生怕对方反悔把钱要回去。
原主嫁过去当晚, 就在相公房内的屋梁上看到挂着一个吐着长舌的女人, 她尖叫一声引来无数宾客，听完她说明原由，宾客吓得屁滚尿流, 而她的夫家闫家，立刻做贼心虚的说她疯了，将原主关在柴房里整整三个月。原主从柴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被饿的说不出话，闫家更是将那女尸从被抛尸的井中拉出来，一不做二不休将杀人的罪名陷害给了古晏卿。
古晏卿一介弱质女流，根本敌不过闫家家大业大，有没有人肯为她作证，便就这么冤死了，她死后，被衙门里的人扔在了乱葬岗，别说闫家，就连古家都没有一个人肯来为她收尸。
古晏卿恨古家闫家，更恨百姓愚昧无知，不论事实为何，只因觉得她是不祥之人便齐声要求官府处死她。
从尸堆中爬下来，衣服上还挂着不知是哪具尸体的腐肉，晏卿循着原主的记忆找到最近的一处河流，迅速清理了自己，如今古晏卿已经是个死人，如果她再出现在镇上怕是不出片刻又要被人当作怪物乱棍打死，考虑过后，晏卿决定先到附近的一家寺院求宿几天，在想下一步该如何。
兰若寺是远近闻名的佛家圣地，不少高官的家眷都在这里共奉香火。
晏卿以这身打扮出现，小沙弥都不用请示，自觉的挡在门口不准她进入。
“施主，不是小僧不通情面，着实是因为马上有贵人要入寺上香，您这样……会扰了贵人的清净。”小沙弥一脸难做的表情。
“小师父，我只求能找个地方让我换身衣服，吃点饭食，绝不会在寺中乱走。”
晏卿靠近一步，小沙弥立刻警惕的后退一步，鼻子皱了皱，也是被她身上的味道给熏着了，“你、你莫再上前了，住持要是看到了，会罚小僧的，施主莫为难小僧了。”
“小师父，我……”
“是何人在这大吵大闹？扰了佛家清净。”严厉的呵斥从背后传来，晏卿转过身，见到一架马车缓缓停在寺院的门前，两个小丫鬟先从马车上跳下来，随即搀扶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走了过来。
方才呵斥他们的，像是这户人家的护卫，他率先走近晏卿身边，也立刻捏起了鼻子，“你是多久没洗澡了？小乞丐，上一会儿去，小心我揍你！”
晏卿知道自己讨不到什么便宜，只能默默退到一旁，然后小心打量那名妇人。
妇人眼底黑漆漆，瞳仁也没什么光彩，仿佛魂不附体，被两个小丫鬟缠着步履缓慢，好似刚刚大病过一场。
紧跟着，她的视线绕过妇人，落在她背后的某一点上。
“夫人，住房已经安排好，请随小僧来。”小沙弥见到那名妇人，态度瞬间变得恭敬，可见对方身份怕是不同寻常。
妇人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丫鬟打赏，小沙弥没有推却，道了句‘阿弥陀佛’，便要领着妇人入内。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清灵的女声吟念了一句诗，却叫那名妇人全身一震，随即缓缓回国了身。不同于方才双目无光，妇人此时凝睇着晏卿的眼神，带着不可思议与震惊，她指了指晏卿，“你、你……”
护卫上前一步，就要拿手中大刀挥向晏卿，“小乞丐，要饭去别的地方，若在上前一步，我劈了你！”
“不，别伤害她！”妇人出声阻止了护卫的动作，隔着基层台阶，妇人略显激动地望着她，“你刚刚说了什么？你怎知我是来……”
“夫人，小女子几日没有休息了，只求一粥一茶。等小女子休息片刻，夫人若是有何疑问，小女子便知无不言。”晏卿双手作揖，弯了弯腰，但脸上却全无哀求。
妇人点点头，护卫厌恶地皱眉，立刻道，“夫人，我看这小乞丐来数不正，夫人休要上她的当！”
晏卿直起身，笑了笑，“胡言乱语，你怎的还是这般莽撞？”
护卫名叫胡言，曾经那人给他起了个绰号，便叫胡言乱语。
听到晏卿的话，胡言整个人如同被点穴了一般定住，眼睛瞠得大大的，嘴巴微张，惊愕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妇人更加确信晏卿的话，忙退了几步，“姑娘莫要和我家护卫计较，小姐请进，我会请师父帮姑娘准备餐食。”
晏卿微微一笑，大摇大摆从一头雾水的小沙弥跟前走过，妇人安排了寺院最好的客房给她，包括衣裳和餐食，晏卿洗了个澡，饭却吃的不多，只要一想到乱葬岗内那些尸体碰过自己，她想自己怕是有一阵子会没食欲了。
妇人的丫鬟很早就等在门外，不敢惊扰她，但又十分焦急。
晏卿也不想折磨对方，换了身能出门的衣裳便来到妇人的房间，当时胡言手里依旧握着那柄大刀，只是看着晏卿的眼神不再充满嫌弃，而是谨慎中又透着古怪。
晏卿理都没理他，径自坐到妇人的身旁，妇人开口要说话，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晏卿继承了原主的身体，自然也拥有了原主的特殊能力，但她与原主的区别就是她经历过无数个世界，太懂普通人的心理，神鬼之间本是一念之差，若是会包装人设，那些人非但不会怕她，反而会奉她为仙。
晏卿故弄玄虚，让妇人摊开手，她用指尖轻轻划过掌心中最短的那条纹路，噙起一抹暖人的笑，“你是不是又咳嗽了？早就对你说过，院中的杨树叫胡言砍掉，你有气喘的毛病，到了春天杨絮乱飞，对你身体不好。”
林如是仔细凝视着晏卿的眼神，说话的神态，当她听到这些话，又注意到晏卿说这些时和那人的表情一模一样时，眼泪瞬时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相、相公……”林如是用帕子捂住嘴，很快，那帕子便被眼泪浸湿了。
胡言站在一旁，看傻了眼，这些话主子的确对他说过，但因为那杨树是主子亲手栽下，妇人不舍得砍掉。
晏卿收回手，学着不远处某个鬼的做派，手指轻点着桌面，“璃儿还是这么调皮吧？我看他似乎长高不少？还有，你平时莫再那么宠着他，男孩子摔几个跟头是平常事，我总怕你把他养成骄里娇气的女娃娃。”
林如是泪已翻涌，明明在哭，却又在笑，“璃儿很好，现在已长到我肩膀，他总问我爹爹在哪，打仗怎么还没回来，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前一阵子他是摔了，你看到了，是吗？不是我娇惯着他，而是我怕有一天你回来，看我没把咱的儿子养好会怪我。”
林如是说到这，强忍着许久，终于还是呜咽出了声。
原来他一直在她身边，原来他早就……
这么多年没找到他的尸身，她仍旧还残存着希望，希望他在某个地方过得平顺幸福，只是忘记了回家。她走遍所有寺庙烧香拜佛，为他祈福，却不知他竟一直陪伴着她……
晏卿看向林如是对面的男人，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触摸她，手却在触及到林如是的一刹那变成透明，十尺男儿的眼圈红了，眼底尽是挫败感与沉痛。
晏卿轻叹一声，代替男人轻轻摸了摸林如是的头，男人感激地看向她，林如是也在这一刻抬起了头，泪流满面。
“或许我早就有预感，如果还活着，怎能舍得下我和璃儿。多少个夜晚我梦见你，自此不愿意清醒，恨不得一睡过去，和你永不分离，可一想到璃儿，又狠不下心让他孤孤单单。”
晏卿说，“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你和璃儿好好活着。”
“我知道，所以即便每天都那么痛苦，我还是撑着这一口气。莫逸云，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跟你说，我没辜负你，你看咱们儿子那么优秀，我没让你失望，是不是？”
晏卿点了点头，不是她不想说什么，而是‘莫逸云’已经在林如是身旁，哭得不能自己。
晏卿代替莫逸云同林如是交谈到深夜，直到她困倦不已，林如是才愧疚道，“姑娘的大恩大德，林氏没齿难忘，即便知道相公已逝，但这么多年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
“能和夫人相见就是缘分，也许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安排我来为夫人解开心结。”
林如是点点头，握着晏卿的手，“姑娘，我已经叫人安排璃儿尽快过来，他想见逸云，希望姑娘也能帮我的儿子了了这桩心愿。”
晏卿自然是答应。
胡言奉林如是之命送晏卿回房，一路上胡言欲言又止，一直到将她送进房都还不知如何开口。
晏卿看了看他，道，“你想问，你家主子是否给你留过什么话？”
胡言一怔，望着晏卿片刻，点点头。
“他知你将璃儿看做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很感激，今生兄弟情无以为报，只希望下辈子继续做兄弟，再做报答。”
胡言默了默，随后扯出一抹苦笑，“这浑人，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还说什么下辈子。下辈子老子才不想认识他。”
说完，胡言匆匆转身，脚步急促地离去。
如果他转身再慢一些，晏卿想，她一定会看到他掉泪的样子。
关上房门，晏卿脱了鞋坐在床榻上，轻轻闭上眼睛，之前从未想过天人永隔会是什么情境，今日深刻的体会了一次，只觉得自己的心情都随着林如是和莫逸云的眼泪变得沉重。
莫逸云去世六年，林如是找了他六年，但却不知莫逸云死后不入轮回道，排除万难回到她的身边，日日夜夜看着她为自己伤身。
林如是痛苦，莫逸云比她痛苦百倍，因为他能看到妻子，看到儿子，知道他们怀念自己，却永远无法让他们知道，自己就在这里。
猛地，晏卿睁开眼。
非请直入的莫逸云就在她的面前，胸口的铠甲插着一支箭，他散着头发，血污也挡不住那双明亮眼中的神采，他向晏卿深深地作了个揖，随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晏卿吐出一口气，不由得想到原主，寺院重地，哪些孤魂野鬼不敢轻易闯入，若是别的地方，无时无刻都会见到模样可怖的鬼魂，这样的生活得有多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