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来了兴趣,盯住宣墨问:“那个神秘组织,你了解多少?”
宣墨的脸色暗了下来,不甘的说道:“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只有一个组织的名字:染。但染的内部结构不明,组织领导者不明,只知道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
流苏讶异,本想问:连你也无法查出?看了看宣墨有些自尊受挫的脸色,终是忍住了。不过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的又说:“无论你做什么,只要记住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宣墨心里一震,看向流苏的眼神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流苏啊流苏,你还有多少惊喜和震撼要带给我?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呵,明了他的意图,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点出。他似乎是娶了宝呢。
流苏看着宣墨稍霁的俊颜,心里只盼着他赶紧滚蛋好继续看账本,终于忍不住问:“你究竟来做什么的?东西忘带了吗?”
宣墨被一提醒,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懒懒的往椅子上一靠,叹道:“不知可有这个荣幸请夫人为为夫的煮碗蛋羹?”
流苏手里翻着账本,头也不抬:“没见我忙着呢!”下一刻,账本上便多了宣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一张带着诱惑笑容的俊颜在流苏眼前放大:“你煮蛋羹的话,下午便带你上街,可好?”
流苏偏头看向宣墨,宣墨也看着她,两人的眼光对峙了几秒,流苏绽开一抹明丽的笑容,娇声道:“能为夫君洗手做羹汤,可是流苏的荣幸呢。”
半个时辰后,流苏挽着宣墨的手迈出了宣家大门,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疑惑:什么时候他们竟然便的这么熟了?
缨络园里,唐络正烦扰着究竟是戴那支双凤纹鎏金银钗,还是点翠嵌珠步摇更适合,小蛮一脸愤恨的迈进房内,看到唐洛捧着镜子仔细端详头上的发簪,心里一股火烧的更盛,一个跨步上去就把唐络手中的钗夺下重重摔在梳妆台上,忿忿道:“你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少爷带着凌流苏出门了!只有你整天在这缨络园里望穿秋水!”
唐络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那扶着步摇的手终是渐渐颓废的垂了下来,却仍是盯着镜中的自己慢慢说:“不会的,我相信墨。”那微弱的声音彷徨到连自己也不相信。小蛮忍无可忍地终于摔门而出,空荡荡的房间里留下一声几未可闻的叹息声。
流苏来到这个时代,只有在归宁那日的马车上瞥过市集几眼,今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逛街,难免有些兴奋。正东张西望的想看那日看到的繁华的景象,入眼所见却是极宽阔却冷清的一条街,街边一个摊子也无,只有两旁森严的高宅,每扇红漆大门前都有卫兵把守。宣墨在旁解释:“这是京城的爵禄街,在此居住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因此平日是冷清的。”
流苏回头一望,果然看到宣府也坐落在爵禄街的深处,应该是这条街官位最大的府邸了。
又和宣墨走了一段路,一个华彩辉煌的牌坊渐渐逼近,流苏立在牌坊下仰头看,见那牌坊上书三个大字:爵禄街。不由站着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宣墨在旁耐心的等待,边对流苏说道:“这是高祖亲笔题词的。”流苏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转了身挽了宣墨继续往前走。离开了爵禄街,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各色小摊也多了起来,吆喝声,车马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流苏饶有兴致,每个摊子上都逗留了一会儿,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宣墨从未想到自己也有如此耐心,看着流苏好奇的如同孩子一样的神情,也不觉得乏味。这边流苏拿起一支发簪端详,那发簪上刻着吉祥如意花纹图案,缀挂了一串珠链,做工倒也精致,不由就多看了一会儿。宣墨在一旁轻声说:“你若喜欢,不必在这里买,不如去瀚珏轩看看吧。”瀚珏轩,流苏迅速在脑中搜索,记得荷包在自己耳边唠叨过,说瀚珏轩的首饰是如何如何的精美,又是如何如何的昂贵,全京城的姑娘都以拥有瀚珏轩的一件首饰而自豪云云。想毕,放下了那簪子,回首对宣墨笑着摇摇头,指了指头上那支暗碧色的玉簪说道:“不必了,首饰无需太多,只要有自己喜欢的便好,我喜欢这支。”
宣墨挑了挑眉,便随了流苏的意。两人一路停停走走,半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流苏这才觉出有些饿,询问的看向宣墨,宣墨像是知晓似的,带着流苏转过一个路口,人声更加喧闹,比刚才的街道愈发繁华。宣墨体贴的护住流苏,悄悄地将她与拥挤的路人隔开,流苏装作不知,心里却有些感激。走了几步路,便在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前停下,流苏仰头望招牌,心里已经料到不出那几个名字,抬头一看,果然见上书“醉仙楼”三字,不由微微笑了笑,小二早已迎了出来,躬着身道:“宣少爷,宣夫人,里边请!”
流苏随着宣墨走进大堂,但见满堂济济都是人,觥筹交错,喧声笑语。宣墨似是十分熟了,自上了二楼,推开过道的一扇雕花朱门,里面是一个雅阁,布置十分幽雅,靠窗一张红木圆桌,从窗口望去恰能见到整条街道的全貌。两人在桌边坐下,小二恭敬的在旁候着,宣墨问道:“想吃些什么?”流苏摆了摆手:“随意。”
宣墨本是不讲究吃食的,就对小二说:“就上一壶竹叶青,一壶龙井。”
小二应了便下去了,宣墨笑吟吟的看着流苏道:“记得洞房那晚,你可是唱的‘醉爱竹叶青’呵,等酒上了,倒要见识下夫人的酒量。”
流苏看着街道上行走的人群,突然就有些怅然,懒懒的道:“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俩还堤防对方如同防贼,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可以对饮到醉,不得不说世事无常。”
这时小二将菜端了上来,揭开酒壶的泥封,正要给宣墨和流苏斟酒,宣墨一挥手,便放下酒壶退了下去。宣墨用力拔开壶嘴,竹叶青的清香便弥漫了开来,亲手给流苏斟了一小杯,自己却不喝,顾自斟了一盏龙井,细细品了,才开口说道:“世事无常,利益却是恒久的,你我今日能达成共识,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流苏倾身往前,盯着宣墨的眼睛,问道:“宣墨,我很好奇。你权力虽大,毕竟是文官。可那件事情,怎么也离不开兵力,你待如何?”
“大越朝的全部军力分为三部分,其中禁军是主力,驻扎在京师地区,负责保卫皇宫安全,巩固皇室地位。禁军中有一支精强的以宿卫军为骨干的中央军,藉以居内驭外,巩固皇帝的独尊地位。这支军队的虎符,掌控在令尊手上。另外两支为乡兵和蕃兵,乡兵分布在全国的各个卫所,控扼要害。蕃兵驻扎在边境地区,维护国家安全。由兵部侍郎康凤统领。但是这两支的兵力远没有禁兵雄厚。我呢,没有任何军队。”
流苏听着宣墨云淡风轻的描述,看到宣墨势在必得的笑容,便知道这过程将是多么残酷,也不知道宣墨将会怎么对付凌家,怎么拿到兵符,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定,只得端起酒杯茗了一口竹叶青,甘醇甜美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也就渐渐安定了下来。
两人默默无语的吃着饭,各有所想,一时气氛有些凝重。门口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默,流苏回头一看,是宣安带着苍澜前来寻宣墨,苍澜的神色很是焦急,在宣墨耳边急急的低声说了些什么,就看见宣墨对流苏露出抱歉的笑容,口中说道:“夫人,朝中有急事,我需得去处理。失陪了,等会宣安自会护送夫人回去。”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出了门口。
流苏对着宣墨的背影比了个鄙视的手势,对宣安说:“下去候着吧,我再坐会儿,走时再上来服侍。”说完望着窗外的街景,自斟自酌,倒也惬意。突然一抹暗红突兀的闯入了流苏的视线,流苏被那抹红吸引去了注意,留神细看,是一个修长的男子,着一身暗红色的宽松长袍,衣襟大敞着,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露出胸前一片肌肤,如瀑的黑发凌乱的洒在身后。流苏无端的觉出了那男子身上的颓废气息,是一种无视一切的漠然和对死亡的崇拜,不由心惊,刚想收回视线,却见那男子似有感应似的,缓缓抬头朝这边看来。
流苏第二次因为一个男子的容貌而愣住了,第一次是因为宣墨,这男子却和宣墨完全不同。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眉,斜飞入鬓中。一双漂亮的凤目如同初春解冻的泉水,清澈又带着冰棱的刺骨,那眼里一丝情绪也无,暗影沉沉一片。那男子看着流苏,薄唇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明明是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却依旧倾国倾城魅惑众生……

流苏被那笑容里的戾气惊到,倏地将身子退了回来,将自己隐藏在竹帘后,惊魂未定的灌下一口酒,藉以安抚急促的心跳。待了好一会,才小心的慢慢的探出去瞧了一眼,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抹暗红已经消失了。流苏松了口气,也无心再坐下去,唤了宣安进来,坐了马车回到宣府。
回了宣府,先去了宣砚的蕙芷园坐了坐,两人慢慢喝着茶聊了些闲话,宣砚今日显得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流苏的话。流苏本也心情不佳,想来宣砚这聊聊,却不想宣砚也没在状态,就觉得没意思,起身就准备告别。
宣砚正懒懒地靠在椅上,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发亮的拉住流苏,急切的问道:“嫂嫂,娘把咱家的帐交给你管了?”
流苏有些纳闷,点了点头:“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宣砚闻言,精神突然就好了许多,开心的说道:“没事,只是问问而已。那嫂子慢走,宣砚不送了。”
流苏仔细看了宣砚一眼,才转身走出了园子,一路走一路细想,宣砚一直是讨厌女装的,因为喜爱习武,也一直是利落的打扮。最近却突然开始穿起了女装,前几日还向自己要了荷包去替她梳头,并向她讨教了胭脂香粉的用法。莫非,是有了心上人?
这么想着,已到了晚蔷园,流苏进屋一看,晌午未看完的账本还堆叠在那,不由叹了口气,命荷包去泡了壶茉莉,自己重新端坐在桌前翻看。
除了晌午看过的田庄外,宣家还有两处房产,在京城的朱雀街上,租赁给了别人,每个季度去收租子,此外便再无其他产业。
这边荷包上了茶,流苏就着滚烫的茶水茗了一口,感觉到微烫的暖意抚慰了胃部,满足的逸出轻叹,继续埋头于账本。
当流苏从账本里抬起头时,天色已是黄昏了。流苏揉了揉发酸的颈部,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朝门外叫了声:“荷包!”
小丫头应门而入,脸色很是难看,流苏瞥了一眼,淡淡说道:“传下去,叫厨房摆膳吧。”说着,站起身来推门而出,正准备去花厅用膳,眼角瞥到宣安急匆匆的也不知往哪去,遂开口叫到:“宣安!怎么就你一人,少爷呢?”
宣安听到流苏的声音,心里暗暗叫糟,只得停了步子向流苏打了个千儿,恭敬的说道:“少爷往朝里议事,还没回呢。”
“哦?”流苏瞥了一眼宣安手中折叠整齐的男衫,“那这换洗衣服是给少爷带去的?”
宣安很想腾出手抹一把额上的冷汗,只能硬着头皮回:“是,朝中急事,少爷说今夜就不回了,让我拿几套衣衫去。”
“既是如此,去吧,好好服侍少爷。”流苏有些倦了,挥了挥手放宣安离开,看着宣安走的更急的背影,又看到荷包盯着宣安几乎冒火的双眼,心里已经知道了。也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纤腰轻摆,款款往花厅走去。
宣墨自在醉仙楼被苍澜匆匆叫走,与几个朝中一派的官员议事直到傍晚,才疲惫的回了宣府。暮色四合,宣墨心里突然无端的怀念起流苏的淡定和从容,直想赶紧回到晚蔷园里,却不料半途突然有娇小的身影拦在路中央,柔柔的向他行了礼:“墨,你回来了。”
宣墨赶紧扶起唐络,责怪道:“怎么不在园里等我?吹了这半天风,不要受寒了才是。”
唐络乖巧的起身,一双杏眼期盼的看着宣墨:“那,咱们回去吧。”
宣墨看着唐络殷切的眼神,终是不忍心拂了她的意,牵了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小蛮远远的看到自家小姐终于把宣墨带了回来,在心底大呼一声,兴奋地吩咐小丫鬟摆好晚膳。就凭唐络那性子,如果不是自己给她出了这主意,只怕她要在缨络园里等到死,也不懂得主动去给自己争取机会。
这边唐络和宣墨进了门,唐络口中边问:“还没用晚膳吧?”边拉着宣墨到饭桌旁坐下。早有小丫鬟盛好米饭,摆好箸匙。宣墨也确实饿了,拿了筷子便吃。
唐络在对面看着宣墨有些急切却仍不失优雅的进餐,一心想服侍他,便动手盛满了一瓷碗的冬瓜排骨汤,想端给宣墨。宣墨伸手去接,就在这一接一送的瞬间,唐络的手滑了一下,一整晚汤就这么倒在了宣墨身上,瓷碗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暮色中分外刺耳。
宣墨在汤汁泼在衣上的一瞬间便站起身来,狼狈的抖落衣上的污渍。一旁小丫鬟见状,早去内室拿了干净的衣衫,唐络惊慌失措的连声道歉,想去帮忙又不敢,畏缩的呆在原地,看到宣墨微微皱起的眉,眼眶就红了起来。
宣墨这边已换上干净衣服,见到唐络怯怯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拉过来,温柔的替她拭去泪水,哄到:“哭什么呢,我又没怪你,乖,别哭了啊!要怪就怪那碗汤,来,把它全部喝光!”唐络这才破涕为笑,两人亲热地吃完饭。丫鬟已经备好了热水,唐络遂起身对宣墨说:“墨,我去沐浴,你好好休息吧。”
宣墨疲惫的放松自己躺在太妃椅上,微微点了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闭上眼养神。
唐络披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来时,见宣墨依然闭目养神,心里不禁有些心疼,再加上也想示好,遂轻轻的走到他身后,问道:“墨,我替你梳发吧。”
宣墨睁开了眼睛,笑着说:“好啊。”
唐络遂拿了象牙梳,松开宣墨的发带,一头墨发如瀑布般倾泻了下来,她拿着梳子,从头到尾一缕缕的通顺下来。
唐络本意是好的,下手却没有轻重,坚硬的梳齿重重的磕在宣墨的头皮上,梳时也拉扯得严重,宣墨忍住痛呼,微笑着从唐络手里救回自己的头发,回头说:“好了,时辰不早了,歇下吧。”
唐络不疑有他,听话的放下梳子,替宣墨褪去衣衫,两人铺了绣被躺下。唐络很快就睡着了,呼吸缓慢而绵长,只是睡着了也不安稳,一双手脚不时地往宣墨身上挂,宣墨睁大双眼盯着黑暗的虚空,明明是累了,躺下却丝毫无睡意。躺了许久,终是放轻手脚,轻轻地下了床,披上外衣,唤了宣安提了风灯,在夜色中离开了缨络园。
主仆两人就着风灯微小的光芒往晚蔷园走去,初春的夜还有些寒冷,一阵夜风吹来,宣安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嘀咕着:若主子以后都要像这样两处跑,那他可就没安生觉可睡了!这么想着,困意涌上,更期盼赶紧走到晚蔷园。
远远的见到晚蔷园中楼阁在黑暗中的剪影,那屋内竟然还透出一丝光亮,像是诱人的温暖诱惑着夜归人,宣墨心里涌起奇异的感觉,仿佛因着那点灯光,从未有过的对家的期望,就这么悄悄地如藤蔓般的攀援上心脏。
不由加快了脚步,推门进去,迎面便是柔和温暖的光亮,空气里隐隐涌动着细细的暖香。梳妆台前的流苏听见开门声,诧异的回头,一看是宣墨,奇怪的问道:“不是说朝中急事,今夜不回了吗?”
宣墨转念便知道这是宣安的说辞,褪下衣衫,笑道:“朝事议完了,想着毕竟是家里舒服,所以赶回来了。怎么还没睡?”
流苏继续回过头对着镜子梳理长发,口中答道:“看账本忘了时间。对了,叫厨房做了夜宵,红枣杏仁粥,要吃点吗?”
“也好,是有些饿了。”宣墨在唐络那也并未吃好,倒确实有些饿。
流苏遂唤了小丫鬟盛粥,自己走去挑了挑油灯,又捻了安神香放进香炉,这时丫鬟已摆好了箸匙。
宣墨边喝着粥,边对流苏说道:“后日晚上陪我去参加一个宴席吧,凌大人也会去,你先准备准备。”
流苏问道:“什么宴会?”
宣墨详细的解释道:“二皇子摆的宴席,请了太子和凌大人,另外还有我和你,于后日赴会。”
流苏仔细品味了宣墨的寥寥数语,恍然道:“他是想探探风头?”
宣墨赞赏的对流苏点了点头,转念想到二皇子的背后组织,蹙眉道:“只可惜仍不了解那组织的背景,不然也可有所防范。”
流苏被一提醒,倏地想起一件事,问道:“宣墨,那醉仙楼的幕后老板,是你吧?”
宣墨似乎早料到流苏会知道,一点也不惊讶,淡淡的承认:“是。”
流苏又问:“酒楼鱼龙混杂,是收集消息的好地方?”
宣墨又答:“对。”
“可惜,从这个渠道却不易得到有价值的消息?”
宣墨这下倒是有些意外,抬头问道:“你如何知晓?”
流苏笑了笑:“酒楼极易收集消息,是大家都知道的。你能在酒楼设暗线,有心人自然不会轻易的在酒楼传递消息。何况如果是从酒楼里的客人口中说出的,也不大可能是隐秘的有价值的消息,甚至可能是有心人故意设的局。因此我才不看好。”
宣墨挑了挑眉:“那依你看如何?”
流苏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不如开个胭脂铺,或者首饰铺。”
宣墨低头思忖了片刻,突地鼓起掌来,对流苏绽出绝美的笑容,道:“就依夫人的法子,只是,这打理方面,还要劳烦夫人了。”
流苏也笑起来,说:“不敢,夫君太客气了。”
宣墨垂下眼睛,掩去眼里的算计,揉了揉眉心,道:“乏了,夫人,歇了吧。”
流苏早已在床上躺下,舒服的伸了懒腰,听到背后宣墨漱口的声音,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然床单陷下一角,宣墨特有的气息萦绕在鼻端。
两人自成亲以来,便一直是一人盖一张被子,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流苏本就怕冷,尤其睡觉时,总喜欢用被子从头裹到脚,严严实实的不透一丝风。此刻突然感觉到宣墨在拉扯着她的被子,不由心惊,拼命的抵抗住,终是不敌宣墨的力气大,被掀开了一角,冷空气灌了进来,流苏立刻将自己蜷成一个圈,试图储存些温暖。突地身后一个温热的怀抱怀住了全身,一双温暖的手一点点将她蜷缩的身体拉直,接着整个人便落入了宣墨的怀抱。
流苏本是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可是背后的温暖太过诱人,不由得一点点贴近,汲取热源。听到身后宣墨低低的一声笑,红潮就刷的蔓延到了耳后根。
最终敌不过汹涌的睡意,在宣墨怀中沉沉睡去。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
夕阳的晖光斜斜的从窗棂中照射进来,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粉尘。广藿香似有若无的从花卉纹香炉里飘散出来,一缕茶香正透碧纱。
双鸾衔花镜前,一只素白的柔荑捻了一支玉钗,斜斜的插进乌黑的云髻中,拢了拢鬓发。从桌上的剔彩牡丹香盒和拿出一盒胭脂膏,用簪子挑了少许放在手心,拿少许的水化了,轻轻地拍在白皙的脸颊上。又拿出一片胭脂,放在唇边稍稍抿了抿,满意地轻点了头,袅袅起身,由丫鬟伺候着穿上了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松松的挽了翠水薄烟纱。
流苏优雅的转身,那逶迤拖地的裙摆便荡出一层涟漪波浪,清风吹动烟纱,恰应了那两句: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淡金色的余晖柔柔的洒在流苏身上,她眯了眼遥望那挂在山边欲坠未坠的夕阳,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枝花鸟山水图案的团扇,回头唤了一声:“荷包,走吧。”
今夜就是赴二皇子宴的日子,几日来她为了开胭脂铺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空再向宣墨详细讨教宴会的内情。只是忙着选地段,招聘人员。当日和宣墨提起开胭脂铺的事,是投其所想,用胭脂铺来收集消息,要达到这个目的,无论是消费还是质量,都必须要成为同行里最高档的。只有这样,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们才会光顾,而女人,除了虚荣,最大的特点便是长舌。只要在店里安排了自己的人,稍加打听,想必必定能从这些高官的枕边人的口中套出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而流苏另一个用意,也是想真正有自己的一份保障,虽然宣老夫人将账目交与了她,只是宣家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盯着,她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胭脂铺却不同,那日自醉仙楼回去后,她仔仔细细的翻了所有的账,发现醉仙楼这处产业并未入账,想是宣墨为了避人耳目之举,那么这胭脂铺,也定不会入账。那么她,才成为了胭脂铺的真正的主人。
因为这两层用意,流苏可谓是花尽心思,只是要开张,却也不是易事,因此日日忙乱。而宣墨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什么,夜夜早出晚归,往往这时流苏已经入睡了。因此两人竟是没有一个交谈的时机。流苏唯一可感知的,便是那个温暖的怀抱,夜夜拥着她入睡,却始终没有越过那条禁线。
正想着,听到宣墨低沉醇厚的声音:“夫人,请上车。”流苏回过神,眼前宣墨一身暗蓝色的锦袍,袖口用金线绣着云锦纹,腰系玄色衣带,坠着华贵的通透玉佩,愈发显得他长身玉立。淡淡金色光辉洒在完美的英俊侧脸,流苏竟有片刻的眩目。
宣墨看着流苏,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又很快的隐去,默默地扶了流苏上车。
马车穿过爵禄街,又穿过了朱雀街,耳边的喧闹声渐渐弱了下去,流苏挑帘一看,是条极为宽敞冷清的街道,街边的房邸大多紧闭大门,只有一家敞开着,门前车马往来,有仆人在门边迎接,抬头看了牌匾,上书“楚王府”三字,流苏便知到了目的地。
果然见宣墨跳下马车,伸手扶了流苏,小心翼翼将她接下马车。流苏脚刚下地,便听到一个声音带着戏谑调侃道:“呦,首辅大人真是怜香惜玉,夫妇二人鳒鲽情深,看得本宫好生羡慕啊!”不待流苏有何反应,又转头对身边的人说:“凌大人,看到今日首辅大人如此爱惜令千金,你也该放心啦!”说罢哈哈大笑,也不管旁人如何看他。
流苏循声望过去,只见太子越肃是一个相貌及其平庸的男子,那眼神却很是浑沌,想是浪荡惯了,正在凌风雷身旁张大嘴狂笑,露出一口黄牙。流苏也不作反应,淡淡的向越肃行了礼,又向凌风雷行了礼,问道:“爹,近日家中可好?您和娘亲身体可否安康?”
凌风雷正要开口,从楚王府里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向一行人作了个揖,口中说道:“太子,凌大人,宣大人,宣夫人,二皇子请各位里面说话。”
凌风雷的眼神迅速的从流苏身上移开,对越肃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跨了门槛进去。流苏看了宣墨一眼,只见他嘴角噙着淡定的笑,看着流苏的眼神传递着安抚的信息,流苏就整了整衣裙,挽了宣墨,一步步走向大厅。
一路走来,只见两边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均是依照中国园林的样子来做,也无甚新奇。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喧闹声渐响,鼻端也渐渐闻到脂粉香,酒香和菜香融合的味道,浓烈扑鼻。流苏暗暗皱了眉,面上却仍是得体的微笑,婀娜的走了进去。
厅里本是喧哗一片,见流苏和宣墨进来,那喧闹声竟然很快的静止下来。席间男子的眼光纷纷惊艳的投向流苏,待见到宣墨脸上看似亲和实则肃杀的笑容时,又很快的垂眼,不敢再看。
两人直走向主座,流苏见那首席上斜倚着一个白衣男子,一张清秀俊逸的脸,举止却放浪形骸。那男子两旁有歌姬伺候,他此刻正嬉闹着去衔那歌姬手中的樱桃。那歌姬故意在男子快凑近时把手一提,那男子吃了个空,也不恼,笑嘻嘻的伸手在那歌姬丰满的胸部上捏了一把,立刻引来女子一声娇笑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