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那人的脸,“爹!”流苏一个激灵,轻呼出声,按道理,凌风雷此时应该在正厅陪着宣墨才对。此刻的情景在这扑朔的局面下显得尤其诡异。
凌风雷对着流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仍是把流苏吓了一跳,接着说道:“流苏莫怕,在前厅陪着宣家小子的是我们凌家的暗人,不是真的爹。爹一直在这里等你,有些事情,也是不得不说了。”
流苏在心里打鼓,通常这些不得不说的事情,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只听凌风雷长长的叹口气,问道:“流苏,你可知今年是什么年份?”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得流苏心内一片冰凉,她怎会知道这是什么年份,为了不惹人怀疑,她甚至连失忆都没装,自然不能没事人似的到处打听年份朝代。这凌风雷是怀疑她的身份了吗?才问这种问题试探她。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的跳动着,几欲从口中蹦出,流苏紧张的十指指甲都刺入手掌内,急速的思索着怎么敷衍过去。
凌风雷又是一声长叹:“今年是越高祖顺昌元年,大越建国的第20个年头了。”哎?流苏原本低着的头迅速的抬起,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原来不是真的要问她啊,一颗心立刻归回原位,一放松下来,才觉出后背已是大汗淋漓,手掌的刺痛也在此刻突显出来。
凌风雷又转回那地图,在图纸上指点着:“20年前,吾皇向南大败南晓国,向北与北蜀国联姻结交,”流苏顺着凌风雷的手指看向那地图,南面和北面确实分别有国土面积与大越相似的两个国家,又听到凌风雷说:“好不容易才太平了20年,大越休养生息,安抚民心,如今才形成这富强的局面。”
“只是,这局面恐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流苏一挑眉,莫非是王位之争?
果然听凌风雷缓缓说道:“高祖年岁已高,却子嗣不多,现今只有三位皇子。大皇子被立为太子,三皇子仍十分年幼,二皇子被封为楚王,倒整天吟诗作画浪迹于青楼酒肆,无心皇位。”流苏听到这,连忙在心底纠正:错啦,越是装成洒脱的,就越是觊觎王位,这二皇子应该就是游戏到最后的暗黑大BOSS。
只是口中却仍问道:“这样说来,并无动荡的危险,爹又因何担心?”
凌风雷的脸色凝重起来,叹道:“若只是皇子之间互争,凭我们凌家第一武将的地位,倒也镇的住;爹最担心的,是宣家啊!”
“我们凌家世代习武,跟随高祖打江山,也曾立下赫赫战功,所谓功高震主,凌家虽决无逆反之意,一直对皇室忠心耿耿,吾皇却始终有防备;宣家乃是,簪缨之家,从宣墨的曾祖父辈开始,在朝中渐有声威,到了宣墨这代,已是位极人臣。只是宣墨此人,决不仅仅甘心于臣子之位,爹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已有逆反的形迹,只是他虽有动作,却极为小心,断不肯留下丁点蛛丝马迹,再者高祖对凌家也有防备之意,因此阻止宣墨夺位竟是困难重重。正逢此时宣家恰来提亲,爹是想了又想,实在没法子,才把你嫁了过去。流苏啊,爹对不起你,凌家对不起你,咱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从小性子又倔,说不习武就愣是没习过,为了嫁人这事,竟是撞了墙。可是流苏啊,只要你不死,你就必须要嫁去宣家,为了越氏江山,这牺牲,也是值了!”
流苏慢慢的听着,原来心里那对凌家的些微暖意,就一点点的冰凉下去,直到整颗心从绝望到麻木。唇角扯出了一抹苦笑。不过如此,凌流苏,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凌家嫁你,是想着你从宣墨那找到证据;宣家娶你,是想着利用你来掣肘凌家。宣家也不是傻子,她嫁了过去,定是处处防备,怎么会有好日子过,更何况还要去找证据!即使明了这个中道理,即使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已是以死铭志,却终究将她嫁了过去,这其中,可曾为她想过?这越氏江山天下苍生,原本又与她何干?
流苏这么想着,眼泪就要涌出,立刻死死咬住了唇,将那泪水逼进眼眶。在心底大声说:“凌吟双!不要再自艾自怨了!本就不该奢求有什么温情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做了几个深呼吸,恢复了常态,朗声说道:“爹,流苏明白,以前是流苏不明事理,如今定听爹的安排,助爹一臂之力!”
凌风雷一直在研究着地图,因此并未发现流苏的异常,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慷慨激昂:“好女儿!这兵器库就是准备着如若真的到了那地步用来誓死保皇的,你记着,不仅是它,爹,还有凌家,都是你的后盾!好了,你去吧,不然宣墨会怀疑了。”
流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就要走进那条暗道时,听得身后一句:“女儿啊,千万保重!”不由得回身一望,却见凌风雷眼角竟有泪光闪烁,也无话可讲,只得深深福了一福,便转身走进暗道。
仍顺着来时的路和凌氏回了正厅,“凌风雷”和宣墨正相谈甚欢,流苏细瞧了瞧那“凌风雷”,谈吐气质,身段举止,更别论声音容貌,和真正的凌风雷竟是丝毫不差!不由得心下暗服。
“凌风雷”见妻女出来,便传了下去开饭,四人热热闹闹的吃完饭,便就要分离了。凌氏舍不得,少不得又哭了一阵,倒是流苏心内凉薄了许多,面上也就淡淡的,告别了父母,随宣墨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挑帘一看,凌氏依然挥着手绢,不时抹着眼泪,那一簇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流苏淡然地放下车帘,也不看宣墨一眼,就闭上了眼假寐。她太累了,一时间接受了如此冷酷的现实,她要好好想想的不仅是如何生存下去,还有如何能活得惬意顺心。
宣墨一上了车,也不与流苏说话,只是瞥了眼她手掌上五个鲜红的指甲印和那略显疲惫的容颜,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唇边慢慢浮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凌流苏,我对接下去的生活,真是越来越期待了呵!
肆
流苏是被窗外啁啾的鸟鸣声叫醒的,身边照例没有宣墨,想是一早就去上朝了。自那日归宁回来后已经七日了,两人依旧相敬如“冰”,宣墨每日早早上朝,下了朝除了和她共进午膳晚膳外,其余的时间便在雅轩度过,到了夜里各自卧着一方锦被睡去,始终没碰过她。再这样下去,她这无所出的少夫人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可是她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流苏一想到那幅她嘿嘿□,宣墨在她身下恐惧委屈的场景,就莫名的一阵恶寒。
罢了罢了,凡事莫强求。流苏坐到梳妆台前,心情愉悦的开始挑选首饰,她一向信奉把自己打扮漂亮了,心情才会好这句自创格言。于是招了荷包进来替她梳妆,荷包替流苏巧手挽了个成熟却不失风韵的发髻,流苏依然拿了那支树化玉石钗斜斜的插进乌发。
一边荷包捂着嘴嗤嗤的笑开,流苏媚眼一斜:“笑什么?”
荷包笑说:“这支钗啊,原来是少爷出外看中一块石头买下来命工匠制成钗的,放在这首饰盒里也没人瞧中,夫人一来就挑中了,还喜欢得紧,这不是和少爷的缘分,又是什么呢?”
流苏倒不曾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故事在里头,也不放在心上,笑笑说:“你又知道了?”
荷包撅起嘴:“真的嘛,是伺候少爷的宣安说的。”
流苏瞧着荷包委屈的样子,有些好笑,哄着荷包道:“好啦好啦,我相信就是了,替我拿那件大红丝裙过来,装扮完了还要去向老夫人请安呢。”
梳洗完毕,流苏搭着荷包的手袅袅娜挪出了门。原来自宣墨的父亲死后,宣老夫人就潜心向佛,传了话下去,除了重大节日外,平日无需请安,饭也不必一块吃,意思是不要打扰。因此宣墨宣砚平日都不去请安。
后来流苏想,老人家毕竟是想着儿孙承欢膝下的,平日一个人定也觉得寂寞,因而不仅日日去请安,闲时也常往那处去坐坐,宣老夫人不仅没烦她,反而欢迎得紧,日日念着她,想着听她讲那些新奇的事物。
出了园门,春日的暖风熏人欲醉,流苏放慢了脚步,欣赏那花园中的姹紫嫣红。宣府府邸占地面极大,前面的建筑主要是议事厅,包括一个正厅,两个偏厅,一个小花厅。各房住的阁楼均分布在后花园,宣老夫人的那处园子名为“瑞康”,宣墨以前的住处是一处名为“雅轩”的阁楼,书房睡房均在里面,自她嫁过来之后,便另辟了个园子,名为“晚蔷”,供他俩共住,宣墨平日处理公事仍然是去雅轩。宣砚的园子名为“蕙芷”,想是蕙芷兰汀的意思。这各处园子均有小道相连,大园内还有水榭竹桥,煞是幽雅。
流苏今日挑了一条平日未走过的小道,一步步慢慢走来,但见道旁栽满枫树,因是春日,那叶子仍是碧青的,一阵风过,那手掌般的叶子争相摇动,沙沙声不绝于耳,也别有一番情趣。
流苏只当这园内的小道四通八达,无论哪条均可通往目的地,不想这小道的尽头竟然隐约显出了一处陌生的园子。
荷包沉不住气,先喊了出来:“怎么还有这么一个园子!”
被流苏一眼瞪去,乖乖的安静了下来。流苏紧走了几步,看见那园子园门半敞着,上题“缨络”二字,园内满满种着的全是枫树,并隐约的传来人声,流苏凝神听去,只听到两个女子的声音,其中一个高亢而刺耳,听她说道:“小姐,你就不气么,少爷已经七日没来咱们这了!”
另一个声音轻柔了许多,哀哀的道:“小蛮,莫乱说,墨他新娶了凌将军的独女,自然是要照顾好那边的。”
那叫小蛮的女子听了愈发不服,高声叫嚷道:“凌流苏她算个什么!娶她不过是为了牵制凌家,哪里就轮到她来和我们抢少爷了!她那个少夫人的位置,不过是空的……”
荷包气的浑身发颤,脸色煞白,几乎就要冲进去拼命,流苏一把将她拖住,摇摇头,不再去听那园中的对话,回身沿原路返回。待走至远处,荷包终于忍不住道:“夫人,您看这不识相的奴才……”
流苏笑得云淡风轻,拍拍荷包的手,说道:“不妨事,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没有威胁。走吧。”
一路走,一路思绪万千,那园子只有一条路通往,并不和其他园子相连,且那小道极为幽闭,若不是自己一时兴起寻着了这条道,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晓还有这么个去处。那女子称宣墨时又以一个墨字相称,极为亲昵,怕是有宠在身。
这宣家,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呵,宣墨,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不欲人知?
流苏慢慢走回小道入口,这次不敢再挑那陌生的道走,只沿着平日走的熟悉的小路往瑞康园走去。宣老夫人早早的便等着流苏了,看到流苏终于前来,长长松了口气,流苏原以为少不得是要挨些骂的,正想解释路上有些事情拦住了,却不料宣老夫人拉住她的手,一双眼睛饱含担忧:“流苏啊,怎么今日来迟了?娘还以为你生病了,正要派人去呢。”
流苏一愣,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声音也就格外轻柔了许多:“娘,流苏身体好着呢,这不是路上一些事情拦住了,才来得晚了些。”又问:“娘,昨日送来的酸梅汤可还可口?”
宣老夫人笑眯了眼:“可口,娘正想着这春日犯困,要提提神,就有人送来这酸梅汤,说是少夫人特意命厨房做的,流苏啊,你的孝心娘看在眼里,日后定亏不了你。”
流苏低垂了眼,心内暗喜,口上仍说道:“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流苏是真心孝敬娘,可不求什么回报。”
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出了园门,荷包扶着流苏,问道:“夫人,接下去咱们去哪?”
流苏想了想,偏头对荷包说:“荷包,你先回咱们院子,把我带过来的嫁妆打开,那箱底有一柄短刀,替我取来,我去二小姐的蕙芷园坐坐。荷包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流苏且行且停,路上折了几枝开得正艳的桃花,向宣砚处走去。
刚走到园门,便看见宣砚一身劲装,正在树下舞一套剑法,流苏自是不懂的,但看她舞得如行云流水,潇洒俊逸,不由得叫了一声好,鼓起掌来。
宣砚听到园门处的叫好声,便停了下来,一看是流苏,有些羞赧,垂下头低低的叫了声:“嫂子。”
流苏快走了几步,携起宣砚走到房内坐下,将那桃花在宣砚眼前晃了晃:“瞧,嫂子可是送花来了。”
宣砚一边道谢,一边吩咐丫鬟将花插瓶,又要给流苏上茶,被流苏挡住:“不必忙,我坐坐就走,这不看这天气晴好,想来瞧瞧砚儿做什么的。”
这时荷包取了短刀进来寻流苏,流苏忙把那柄短刀递给宣砚,说道:“初见妹妹时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今日就把这短刀送与砚儿,砚儿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宣砚见这刀鞘是黄梨木的,雕工十分精美,上嵌着五色夺目的宝石,抽出刀一看,刀身闪烁寒冰样的光芒,十分锋利,用手指轻轻一叩,“叮”的一声清脆如冰芒破裂的声音,又知道凌家乃当朝第一武将,兵器自是极其好的,不由得满心欢喜,也不推辞,爽利的收下,向流苏一抱拳:“谢谢嫂子!”
流苏看着宣砚欢喜的爱不释手的样子,微微笑了笑,提醒宣砚别把自己割到了,又不经意似的问:“砚儿,你可知道这园里,除了娘,你还有我和你大哥的园子,还有其他人住在什么园子里吗?”
宣砚头也不抬,继续摆弄这短刀,简短的答道:“没有了。”
流苏抿嘴一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红木桌子,紧盯着宣砚,慢慢道:“是么,那可能是我多心了,才刚过来的时候,不慎迷路,倒进了一个名为‘缨络’的园子,听那园里头有女子的声音,不知是何人居住?”
宣砚一丝怪异的表现也无,淡淡的说:“嫂子确是多心了,那园子早已荒废,恐是哪个丫鬟跑进去嬉闹了吧。”她的表情太过自然,流苏心内的猜测便更多一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砚儿了,荷包,咱们回吧。”流苏也无心久留,敷衍了几句便早早离开。
悻悻的回到园内,流苏气闷的紧,这宣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自己这级别顶多也就是一小蘑菇头,人家可是参天大树哪。
在美人椅上斜斜倚着,怨气也嘟囔着发了出来,流苏开始琢磨怎么消磨这大把时光,想来想去也无事可做,倒是能把在现代一直没空坚持练的瑜伽练下去,就唤了荷包进屋那一床厚实的褥子,自己先跳了起来作了些简单的伸展运动。
荷包正疑惑不解,以为流苏是要趁天气晴好晒褥子的,却见流苏接过褥子,挑了处阳光充沛的空地,刷的便把褥子铺开在地上,然后自己坐了上去,又低头思忖了会,回头笑眯眯的问她:“荷包,你会古筝吗?或者琵琶?横笛?洞箫?”
荷包讷讷的摇了摇头,她只是一个丫鬟,怎么会这些乐技,流苏小小失望了一下,本来嘛,做瑜伽时能有些舒缓的音乐是最好不过的,不过既然没有,也不会有很大的影响,静下心回想了一下那套瑜伽的动作,伸展了腰肢,放慢呼吸,闭上眼睛,缓缓的开始动作。
伍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宣墨此刻只能想到用这两句来形容眼前的凌流苏。
原不过是遗忘了物件才回晚蔷园来取的,一进门,却被流苏迷住了眼,打动了心。
流苏今日穿这一袭大红纱裙,袖口袖着几朵祥云,胸前腰身用银丝勾勒出大朵大朵缠枝盛放的牡丹,更是红的诱人。原本这样的大红,便不是人人都可以压得住的,她穿出来,却偏偏媚而不俗,胸前一片雪肤在大红的映衬下更是显得肤如凝脂,低垂的鬓发斜插那枝暗碧色的玉钗,也不和大红冲突,反而那一点点的暗碧色将那红渲染得更是热烈诱人。
她此刻跪坐在褥子上,举起双手做着奇怪的动作,纱袖随着高举的手臂滑落,露出一段莹润白皙的藕臂,红衣雪肤,视觉上的冲突带给宣墨强烈的震撼。又见流苏闭着眼,脸上的表情安然平和,却又透露着妩媚妖娆。
第一眼见她,只觉像是还未长大的孩子,稚气未脱。归宁那日,看到的她清新脱俗,如莲叶般通透。这日见她,却又似是一团火,热烈诱人,眼角眉梢都染上了风韵,她却妖娆而不自知,那媚色里偏偏带着一点天真,无辜的朝他看来,先是不解的神色,接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慌忙跳起来,还差点被裙摆绊倒,慌乱的理着衣裙。
见鬼了!流苏在心里低咒,平日神出鬼没的连个人影也见不到,偏偏挑这时进来了,只希望他别把她当成鬼上身就好。
她故作镇定的看向阳光下的男子,那男子眉目如画,长身玉立,脸上淡淡的看不清表情,见她匆忙笨拙的样子,只是轻轻微皱了眉,却仍是好看得紧。
宣墨见她跳起,倏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调整好心情,挂上一抹看似亲和实则疏远的笑容,问道:“夫人见到我就这么激动吗?”
流苏也恢复了镇定,盈盈福了一福,避开他这个问题,轻柔的问:“怎么回来了?”
“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
“哦。”流苏不置可否的应了声,仍是站着,没有上前的意思,倒像是立等着他取完东西好立刻滚蛋。
这个认知让宣墨有一丝不舒服,只得甩了袖子进了里屋,发现屋子里几乎已全按照流苏的喜好来布置,花瓶,屏风,书画,全是依着她的意思摆放。与其说这是他们两人的屋子,倒不如说这是流苏私人的闺房。恐怕除了那床上还有他的气息外,其余是一点他的影子也无了。
取了东西,宣墨一刻也不多留,苍澜已在园门口等着,面色焦急,似乎有急事,宣墨直直的朝着苍澜走去,快走到园门时才回身叮嘱了一句:“公事忙,午膳我就不陪你吃了。”
听到身后流苏又是淡淡无谓的一个字:“哦。”宣墨挑了挑眉,看来不只是他对她无情,原来她也是同样呵。
流苏待宣墨走后,本想继续练的,却发现失去了这闲情逸致,只得懒懒的命流苏将褥子收起,闷闷的走进房内。
荷包抱着一床褥子兴奋地对流苏问东问西:“夫人,您刚练的是什么啊?这动作看上去怪异,您练时又觉得很行云流水。”
流苏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这可是好东西啊!练这套操可以强身健体,锻炼体型,修身养性……”讲了一大堆话,听得荷包云里雾里,最后一句总结:“你如果想学,我教你。”逗得小丫头一阵激动。
正闹着,小丫鬟来报:“夫人,午膳准备好了,在哪摆饭?”
流苏一想,宣墨是不来吃的,也不必去花厅摆一桌出来了,就叫小丫头挑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端到房内,小丫头应了正要去,又被流苏叫住,只见她凝神思考着,问道:“少爷那有午膳送去吗?”
小丫头恭敬道:“有的,等会宣安会送去。”
流苏就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对小丫头说道:“去把宣安叫过来,我有事情吩咐。”
小丫头得令而去。
这边荷包已经摆好了饭,流苏不急不徐的啜一口汤,挑了鸭骨慢慢吮着,便听到荷包附耳悄声道:“宣安来了。”
流苏放下筷子,用手巾拭了拭嘴角,缓缓起身,从容的说:“唤他进来。”
宣安进了房内,打了个千儿,请了安,低垂了头静默着等流苏说话。流苏接了荷包奉上的茶轻轻吹着,问道:“少爷现在干嘛呢?”
宣安恭敬的回道:“少爷此刻和苍先生在书房商量朝事。”
流苏点了点头,又问:“少爷平日喜爱吃什么?口味偏重还是淡,甜还是咸?吃辣吗?”
宣安一一答了:“少爷平日最爱吃鸡蛋羹,口味偏清淡的食物,喜咸不喜甜,不吃辣,还喜欢饮汤。”
流苏一口茶差点喷出,鸡蛋羹?宣墨最爱吃的竟然是鸡蛋羹?忍不住就要笑,整了整脸色,对宣安说:“今日你不用送饭去,我自会送过去。好了,下去吧。”
宣安应了,走出晚蔷园,竟松了口气,这少夫人看着年轻,却自然有不怒而威的气势,看样子也是一个有心的主子,只是不知她和少爷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又转念想:管这多作甚,自己不过是个奴才,伺候好主子就是难得的事了。因此摇了摇头,一径而去。
这边流苏揭了剩下的饭盒一看,果然有碗鸡蛋羹,清汤淡水,面上洒了几根葱花。她舀了一小勺放入嘴内细细尝了尝,发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拍拍手对荷包说道:“荷包,咱们去厨房!”
荷包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急忙道:“少夫人,您那么尊贵,怎么能下厨房呢?”
流苏也不管,径直朝了厨房走去,荷包只能跟在身后。那管厨房的周大娘见了流苏慌忙行礼,心内忐忑,莫非是不满意哪道菜所以来问罪的?
却见流苏满面笑容,温和的说:“周大娘,可否借厨房一用?”
那周大娘听了哪有不应之理,连连答应着,带了流苏到了厨房,自己退在一旁待命。
这边流苏忙活了起来,挑了两个鲜鸡蛋打在一个官窑烧制的粉青釉碗里,加了少许料酒,快速的打匀,搁在一旁备用。又去选了两个白蘑菇和一个大冬菇,细细的切丁,又翻出了一些干虾仁和火腿,也切丁备用,接着烧了滚烫的开水注入原本打好的鸡蛋里,搅拌均匀后,将冬菇蘑菇丁,虾仁火腿丁,均匀的铺在蛋液上,一点调料都不加,就直接放入蒸笼蒸。
待熟了出笼后,洒了几根碧嫩的葱花,那嫩黄滑溜的蛋羹上点缀着蘑菇的白色,冬菇的黑色,虾仁和火腿的红色,又有葱花的碧绿色,让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流苏小心地把蛋羹放入漆盒里,又挑了厨房现有的一些菜色,提了漆盒向雅轩走去。
宣墨正和苍澜密谋什么,听到门外小厮报:“少夫人来了。”脸色立刻冷淡下来,把一叠纸收拾妥当,才说:“进来吧。”
流苏进了书房,看见宣墨和苍澜的脸色都有些难看,灿然一笑:“夫君,忙朝事归忙朝事,饭还是要吃的。”说完从漆盒里小心捧出一叠叠菜色,用手巾裹了乌木镶银的筷子递给宣墨,用白玉双环碗盛了米饭放在宣墨面前。然后便告退,一双眼始终没有乱瞟,神色自然而坦荡。
两双眼睛盯着流苏走出了书房,待不再听到脚步声,苍澜率先开了口:“我原以为凌家的女儿只有一股子热血气,做事横冲直撞,却不想是心思剔透,放她在你身边,你要小心。”
宣墨也不答话,若有所思的看着最眼前那色泽诱人的蛋羹,舀了一勺放入嘴里,嫩滑的蛋羹立刻在舌尖融化,带着菌类、海鲜和火腿特有的鲜味,滑入喉咙,在胃里带来满足的餍食感。不由得一勺勺停不住的吃完了,还意犹未尽。
吃罢,传了下去:“今日厨子做的甚好,赏。”
流苏并未直接回去,在雅轩外站了一会儿,见从里面跑出一个小厮,捧着几两碎银朝厨房的方向跑去,便抿嘴一笑,这才优雅的转身步态轻盈的朝自己园子走去。
荷包在旁一脸纳闷,这个少夫人,她真是越来越不懂了,自从撞了墙嫁了人,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忖度着流苏的脸色,小心的问道:“夫人,明日还送吗?”
“不送。”流苏笑得那叫一个妩媚。
“那……少夫人今日是心血来潮?”
流苏神秘的摇摇手指:“没听过吗?要拴住男人的心,就先要拴住男人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