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温泽又说:“三姐,不管你嫁给谁,你都不能不要我。”
我傻眼了,开始寻思起逃婚的可能性。
看完沐温泽以后我往回走。校场上喧声沸天,男人们袒胸露乳,个个昂首挺胸,像极了呱呱和大猫打架时的样子,便是最瘦弱的小兵,也凸了他那排骨似的一条条肋骨,满面红光双目如炬盯着场中央。
我走近一看,原来是他们操练闲时在比试拳脚。场中央用炭石画了一个大圈儿,里面一对人脱了衣服,赤膊着上身正在互抗拉力,这要在他俩头上安一对角,那就和那田间顶角的水牛一模一样了。
我盯着那俩人,惊叫出声:“赵兰因!”
赵兰因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仿佛看到他鼻孔里喷出了两柱白烟,他看了我一眼,回头继续与对面的那人互搏。
他与之搏斗的那人,是他们骑兵营的一个地头蛇,在这里要特别介绍一下这个人。我是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的,不过跟着大家一起叫他蛇哥。然而这个哥字,我叫的却是十分的憋屈且不甘不愿。这位蛇哥,拥有一切蛇的特性,不仅身材细长,而且连走路都是扭来扭去的,李大佛在世时,我曾问他蛇哥滑溜溜阴恻恻的皮肤上是不是长了青苔,李大佛深刻的思索了一会儿,说:“青苔是没的,不过可能有蘑菇。”
后来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传了开去,火头军为此兴奋了许久,一度激情澎湃的妄图从他身上摘几朵灰蘑菇来改善伙食。蛇哥就此与李大佛结下了梁子。两方的地头蛇结了梁子,底下的人也就十分盲目的跟从着,视彼此为眼中钉肉中刺,往日里无伤大雅的起个内讧,林峦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糊弄过去了。
因着有了这个过节,蛇哥就对赵兰因不分是非不分泾渭的与我和李大佛混在一起的行为十分的不满,连带着也非常的不待见我。每次见我,都要朝我咧一个阴嗖嗖的笑容来刺激我的小心肝儿,以至于我如今每每见到他笑,都心惊胆战的担心从他嘴里吐出一个分叉的舌头来。
李大佛死了以后,蛇哥顿然觉得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一块内容,整日里萎靡不振如同一条冬眠的蛇。如今这条蛇,大约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从冬眠状态中醒了过来,而此番他找到的一个新目标,便是赵兰因。
我怀疑他一定是还记恨着赵兰因与我们混的好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如今是来秋后算账了。是以我很担心赵兰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俩。他们的眼睛通红,肌肉紧紧绷着,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撑着俩眼睛仔细觑着。
赵兰因凭着他的体魄,愣是把蛇哥往圈外压过去,眼看着就要将蛇哥搏出圈外了,我眼见着蛇哥手掌一蜷一张,五指翻飞间一道寒光——“等等!”我失声尖叫,冲过去撞散他俩,心有余悸的检查赵兰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口。
“小米,怎么了?”赵兰因很吃惊。
我没有理他,对蛇哥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打不过就打不过,怎么还使下三滥的招数!”
蛇哥眯了眯眼睛,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娘哎!我立刻吓的瑟缩了一下。他说:“慕小米!说话要有凭有据,你说我暗算赵兰因,不过是你一家之言,你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看我怎么治你!”
我愣了,倒不是因为蛇哥的威胁,而是他短短一句话里居然带了这么多高深的成语,实在叫我对他刮目相看。
我愤怒:“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兰因,咱们走!”
这厮似笑非笑的拦住我们的去路:“平白无故污蔑了我,撂下一句话就想跑?这是什么道理?”
你知道,我这个人,也就会在平日里对我好的人面前嚣张那么一下子,譬如沐止薰、容煌和百里安寂,都是我仗着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厚着脸皮恃宠而骄。但真要遇上一个存心治我的人,那我就立刻萎靡了。
我心惊肉跳的看着蛇哥伸出一只拳头来,大叫一声抱着头蹲下去,没骨气极了。在我蹲下去的一刹那,我分明听到了拳头打在肉上的结实的声音,立刻打算厥在地上装死。
只是这预期而来的痛苦却没有在身上实现,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再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我头顶上方,牧上草伸直手臂,掌心生生的接了蛇哥一拳。我跳起来,躲到牧上草身后去,蛇哥不悦:“牧上草,这是我和慕小米之间的事情,不想惹事的就给我滚到一边去!”
牧上草抿唇,那张平实的脸上很肃杀:“想要动慕小米,先过我这关。”
我感动的热泪盈眶,顿时觉得牧上草的形象是前所未有的高大伟岸,叫人膜拜。
蛇哥二话不说,提起拳头朝牧上草脸上猛揍,在这紧要关头,我居然不合时宜的冒出了一个想法:牧上草那张普通的脸会不会被蛇哥的拳头揍的有点特色?
然而我很快就没工夫去想这种事情了,因为牧上草居然只守不攻,躲的十分狼狈。到了最后,竟然被蛇哥凌厉的攻势逼得在地上摸爬滚打,灰头土脸。
我瞠目结舌,瞧见蛇哥两三步紧赶追着跨坐到牧上草的身上,提起一个拳头朝他左胸口狠狠的揍了下去。我将牧上草的表情看的分外细致,眼睁睁看到他左胸挨了一拳后微微蹙起的眉——那样熟悉的表情。我怔了,反应过来以后大惊失色,左胸口?左胸口!上次逃亡时沐止薰为了救我被刺了一个窟窿的左胸口!
我喉头一阵腥甜,生生压下翻涌的气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脱下鞋子,拎着鞋底朝蛇哥冲过去,狠狠抽在他背上。
蛇哥痛苦的嗷叫一声,大约因为没有防备,居然翻滚在地。我一手一只鞋底,啪啪的朝他背上抽:“我让你打他,我让你打他!”
我气势英勇,护崽子似的把牧上草护在身后,追着满地滚的蛇哥抽打。身后牧上草拖住我:“小米,够了,别打了!”
我犹自异常的愤怒,只觉得他打牧上草的那些拳头,比打在我身上还叫我愤怒。蛇哥用杀人的眼光瞪我,我龇牙咧嘴的朝他亮了亮鞋底!他带着满身的鞋印,瑟缩了一下,我立刻得意洋洋。
牧上草在身后用哀求的语气叫我:“小米……”
我套上鞋子,对他怒目而视:“你赔我一双鞋子,鞋底打烂了!”
56永远
我抓心挠肺的等着牧上草给我一个解释,没想到他如同一只锯了嘴的葫芦,连个屁都不放。
我决定同他较上劲了,他不说话,我也不理睬他。
我们俩这么沉默无言,大眼瞪小眼直到天黑。我因为白日里做了我生平最泼辣最有英雄气势的一件事,是以晚上就有些激动的辗转反侧。
我在黑夜里瞪着俩眼睛听旁边牧上草的动静。他低低的咳了那么几声,就有丝淡淡的血腥味慢慢钻到我鼻孔里,我心里一揪,那一拳到底是打到他的旧伤了。他这么低咳了几声,轻轻的慢慢的起身,走到屋外去了。
我一咕噜翻身,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屋外月华如水,有谁在塞上吹着羌笛,丝丝缕缕的钻过来,诡异的让我有些汗毛直立。在这羌笛声中,隐约有另外一支不同的调子悠悠扬扬,那调子让我十分熟悉。
我曾在沐温泽给我弄的那些神神怪怪的书上看过,有一种人头蛇身的妖怪,会在半夜里叫你的名字,你若应了,便会循着它的叫声被引诱到它的巢穴里去,若是黄花闺女,它便留着做媳妇儿,若是青壮小伙儿,它就一口吃了。我如今这光景,我觉得十分应这个妖怪故事的景,因为虽然没人叫我的名字,然而我依然不由自主的随着这熟悉的调子,被引诱到了那调子传来的沙林深处。
林中幽深,走到尽头处豁然开朗。牧上草坐在一块石头上,拿着一片叶子在吹那寒衣调。
我说:“月光虽然稀,然而无人在月下捣寒衣。牧上草,你这曲儿不够应景。”
他像是被吓了一大跳,很快的转头,目瞪口呆的看我。
我有些得意,坐到他身旁去,问他:“牧上草,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他定了定神,说:“有,我的上头有三个姐姐,我是家中独子。”
他问:“你呢?”
在这样的夜里,我觉得特别的惆怅,我说:“我有一个哥哥。我这个哥哥啊,尤其的别扭。我小时候既怕他又恨他,后来我长大以后,有一日得了势,我便想着法子可劲儿折腾他。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那些表象的后面,居然有这么复杂的真相。可是我这个哥哥啊,从来不对我讲起,他这人,既固执又别扭,有什么事情,只会闷在心里烂了霉了,自己一个劲儿的把苦楚往下咽,对谁都不说。”
牧上草面无表情。
我继续说:“后来我就逃家了,我这个哥哥也离了家追我。我倒霉啊,每次都在最落魄的时候遇上他,次次都让他看到我的笑话。我这人的脾气挺硬,轻易不在人前掉眼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肆无忌惮的扯着他的袖子哭。我本来吧,是打算办好我的一件私事以后,就跟着这个哥哥混的,我反正也没地方去,我就想,以后就跟着哥哥好了,他去哪我就去哪,跟着他有肉吃。”
我特意停下来,觑牧上草的脸色,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问我:“那你那件私事呢?”
我说:“咳,甭提了。那个乌龟王八蛋的确让我伤神了好一阵子,不过后来我想开了,这人吧,就与他送我的那坛子腐乳一样儿,偶尔吃吃挺有滋味的,吃多了就该犯腻儿了。你想啊,谁家没事把腐乳当饭吃的?我那哥哥,才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呢。后来我又想,那乌龟王八蛋的红缨枪,曾经给我挖过番薯,打过栗子,可是最后还是一枪把我打到冰窟窿去了;而我那哥哥,他的鞭子虽然曾经打过我,可是最后那鞭子也打在了他的身上,我想,我这也算是否极泰来吧。所以那乌龟王八蛋给我的情伤,终究是到头了。”
牧上草看着我,眼神很温润。
我继续说:“话说回来,我正打算跟着这个哥哥吃肉呢,结果因为一件意外,我机缘巧合下便到了这军营。初初那几天,我挺想我的哥哥的,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我便渐渐就看淡了。可是没几天,他就出现在我身边了,这人的性子可真是别扭,换了个名字不说,还换了张脸,混到我身边来照顾我。替我揉肚子,给我喂蔗糖水,又替我挨了一拳后被人家揍的鼻青脸肿。他以前也给我不声不响的摸过螺蛳,他身体不好,可是大冬天的还是撩裤腿下水,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我说完以后就闭嘴了,着魔似的看着牧上草那张脸,慢腾腾的凑过去,我的手在他脸上细细摸索,摸过他的嘴唇、鼻子和眉眼,在发鬓处摸到了一处突起,我循着这处慢慢的揭下他这层面皮,真正的沐止薰的眉眼、鼻子和嘴唇,就这么像一卷山水画般,一点点呈现在我眼前,在月光下美的惊心。
我喃喃:“二哥,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沐止薰安静的看着我:“永远。”
我觉得我们这暧昧美好的气氛一下子被他这俩字毁了,怒道:“为何?”
沐止薰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那天夜里,李青青问你得知真相后是否会爱上我,你对李青青说过的话。”
啊?我绞尽脑汁开始回想那天夜里我究竟说了些啥,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搜索后,我想起来了。我说:被打了这么多次,我看到他的脸,从心底就会滋生出一股恐惧的情绪……
我这下子真想拿我那烂鞋底抽自己的烂嘴,再看沐止薰时,就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是为了我这句话,才不肯露出让我恐惧的真面目,宁愿换一张陌生的脸,隐姓埋名的做一个牧上草的吧。
我叫他:“二哥……”
他说:“薏仁,把我当做牧上草吧,我永远只是牧上草。”
我觉得我完了,沐止薰一定给我下了蛊,因为我发现我居然心疼的连手指都在颤抖,我这人不能冲动,冲动之下总能爆发潜能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譬如抽了蛇哥,再譬如我抱住了眼前的沐止薰。
沐止薰爱穿黑衣,所以牧上草穿的也是黑衣。我埋进他的黑衣服里,淡淡的药草味儿扑鼻而来。
我拿我的脸磨他粗糙的麻布衣料,乐了:“二哥!我的脸居然比你的衣料还糙!”
沐止薰把我的脸挖出来,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我居然有些羞涩,天晓得,害羞这种情绪,大约已有万年不曾造访过我了吧。
我转移话题:“二哥,蛇哥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打回去?”
沐止薰说:“我与百里安寂联手过,他知道我的招式。”
“哦。”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我上次学马,差点被马踩死的时候,救我的那个黑衣人也是你?”
“嗯。”沐止薰简直惜字如金。
我崩溃了,指着他颤抖:“李大佛有段时间得了梦行症,是不是其实是你把他扔出去的?然后你替代他睡在我身旁?”
沐止薰点头。
我哈哈大笑:“你居然把他扔到马厩和茅厕里!”
沐止薰的脸上显露出了罕见的孩子气,嘟囔:“谁让他睡在你旁边不老实,用他挠过屁股的手搭到你的腰上去。”
我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我觉得我的腰开始痒起来了,正预备去找李大佛讨公道,突然想到他已经不在了。这个认知十分残忍的捏中了我的七寸,哗啦啦的泼了我一盆冰水,我垂头丧气的蹲到地上不能言语。
沐止薰把我的头按到他胸膛上去,低声说:“薏仁,你还有我。”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他说这句话,与第一次一样,我也是吸了吸鼻子,愣是没让泪流下来。在这么伤感的气氛中,我却突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这件事让我一下子跳起来,撞到了沐止薰的下巴,我说:“二哥,五弟如今在琉璃国的战俘里!”
沐止薰沉静如水,那十分具有神仙风范的淡定令我既羡慕又嫉妒,他问:“怎么回事?”
我挑拣挑拣,把沐温泽的经历以既简练又不落重点的方式说给他听,说完后,很是唏嘘了一番。
沐止薰凝神片刻,说:“我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父皇很爱纹姨。”
我忍不住鄙夷他:“我也知道。”
“可是即使这么爱,因为他要的那件神秘东西,而纹姨不肯给,他依旧把纹姨下了狱,可见,那东西是多么的重要。”
我愣了,沐止薰继续刺激我脆弱的小心肝儿:“那东西,他派人搜遍了落霞阁也没找到,所以,纹姨最可能把那东西放到了你的身上。”
我跳起来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最后战战兢兢的把手伸给沐止薰,月光下那银镯子锃亮锃亮的。
沐止薰把视线从镯子上移到我的脸上,大约看出了我眼中的惶恐,摸摸我的头:“我会保护你,永远。”
哦,我放心了。我靠在他怀里,沐止薰断断续续的吹着那支寒衣调,让我有些恍惚。
我琢磨着如今我和他之间这关系,不明白我心里对他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我想起我娘那句关于爱情的金玉良言:倘若你即将把身子给一个人,而你丝毫没有反感慌张和恶心,那么,你是爱着这个人的。
我曾经拿这句话来检验过我对苏夏的感觉,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决定如今再拿来试一试。可是结果十分挫败,因为我脑子里一浮现出苏夏那张脸,我就忍不住想脱鞋子抽死他。是以我只能拿这句话来验证一下沐止薰,只是没等我得出结果,我便在沐止薰的怀里面,睡过去了。
57沙狼
在我的期望里,我应该是在沐止薰怀里慵懒的醒过来,沐止薰应该扮演一个痴情不渝搂着我一整夜的男人,微笑的默默的揉他被我枕了一夜的僵硬的胳膊。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我睁眼,按我设想的那样伸了个懒腰,腰是抻长了,我也一跟头栽下去了。
我扶着我的老腰骂骂咧咧的站起来,环顾四周,依然是我那张硬板床,和床上那带了许多黄渍的臭褥子,沐止薰已经不见了,大约是跟着步兵营一起操练去了。
我在这美好的清晨里难得的反省了一回,觉得自己在百里安寂的军营里不事生产实在是很对不起他,是以老脸红了一回,预备去林峦的军营里瞧瞧是不是有哪些堆积的文书需要誊写,或者给他端端茶水研研墨汁也好,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林峦看样子很知我意,因为我刚掀开帘子,就有他帐下的一个小兵来请我:“慕文书,太子殿下和林督军有请。”
我走进帐篷,发现这两人的脸色乌漆麻黑的异常难看。我心惊肉跳:“殿下,督军,找我来做什么?”
我寻思莫非我昨夜里与沐止薰的互述衷肠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我琢磨百里安寂的怒气将会到达顶值,开始寻思他预备怎么对付我这枝出墙的红杏。这厢我浮想联翩着,已经联想到了浸猪笼,正骇出一身汗来,那厢百里安寂沉痛的开口了:“薏仁,对不起。”
我茫然了。他继续说:“林峦前几日便查出了沐温泽的身份,与贵国陛下签了协议,用沐温泽去换琉璃国退兵且割让边界以南一大片丰饶水土,昨天夜里,他们带着沐温泽,已经在回琉璃国的路上了。”
我将他这句话的几个字拆开来再反反复复拼凑起来,终于接受了他话里的含义,不用他们说我也知道我此刻一定面无人色,我心凉彻底且气急败坏,愤怒的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不是太子吗!手底下的奴才做了什么事,你居然不知道!”
百里安寂的脸色变了一变,没说什么。林峦却生气了,说道:“永仁公主,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殿下爬到如今这位置,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得来不易。只要是能给殿下、给西夜国带来利益的事情,我林峦拼着性命也会去做!何况放五皇子回国,难带永仁公主不乐见吗?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我明白了,林峦与韩竹浮,原来是同一类人。
我左脚踩住右脚,生怕自己一时冲动把鞋子摔飞到他脸上去,林峦怎么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且他不了解情况,是以我很明智的决定不指着他的鼻子骂,改而转向百里安寂,正预备骂他个狗血淋头,林峦抢到我的前头来,说:“永仁公主,不要得寸进尺,殿下在这样的情况下收留你,你应该感激不尽!”
我张嘴结舌,骂人的话在喉头滚了又滚,最后还是被我一口水给咕嘟的咽了下去。我这口气憋的啊,那真叫一个悲摧,连肝都疼了。我的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恶毒诅咒:“反正你们的协议签了撕,撕了签,我祝福你们继续开战!”
我撂下这么一句不厚道的祝福后便跑到校场上去找沐止薰打商量。
他很谨慎,虽然在我面前暴露了身份,然而在众人面前,他依然是那棵歪脖子树。
我寻了一个借口把他叫出来,把百里安寂的话向他转达了,我说:“二哥,我得去救温泽,他不能再被送回琉璃皇宫了,老头子会折磨死他的!”
我此刻真是心急如焚,当下便打算牵了呱呱去追沐温泽。
沐止薰拉住我:“薏仁,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去,别说救不出温泽,只怕连你自己也搭了进去。我能想到的,父皇也一定想到了,他派人追捕你,只怕不只是逼婚这么简单,怕也是知道纹姨把那东西藏在你身上了,你此去只会自投罗网。”
我傻了,看他:“那怎么办?”
沐止薰思忖半晌,吐出四字来:“从长计议。”
我不死心,抱着他的胳膊晃荡:“二哥……”
“二哥?”百里安寂的声音除了好听销魂这么一个特色,还有一个特色便是神出鬼没。
我眼珠转了转,一个转身面不改色嬉皮笑脸的向他介绍:“殿下,我新认的二哥。李大佛是我大哥,牧上草是我二哥。”
“哦?”百里安寂很怀疑,我向他咆哮:“你答应过我的!决不把温泽送回琉璃皇宫!”
百里安寂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一脸为难又愧疚的瞧着我。
我被沐止薰一分析,知道冲动行事确实十分不适宜,又达到了转移百里安寂注意力的目的,是以朝他哼了哼,甩脸子蹩回我的大通铺里去神伤了。
我觉得我现在眼下的光景十分混乱,颇像一个勾三搭四拈花惹草的风流公子哥儿,在肆意轻薄百里安寂与沐止薰这俩良家少年郎,伤了人家的身又伤了人家的心……打住!我及时抽离这不靠谱的逻辑思维,想潇洒甩头发甩去这诡异的想法,结果悲摧的发现我的头发居然打结纠缠盘成了一块黑油饼,硬邦邦的甩都甩不动,我只能作罢。
我正在发呆,军营里却突然响起了号角声,三长两短,是紧急集合的号角。这声音我听了不止一次,然而因为我是个文书,是以以往几次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可是如今我既然知道沐止薰也在龙啸营里做了一个小兵,再听到这号角,就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听着这号角就像听到催魂曲似的心慌意乱。
我冲出去,一头与百里安寂撞了个满怀,揪着他问:“怎么了?又和琉璃国打仗了?那你们这协议的分量也忒轻了吧!和擦屎的手纸有啥区别?”
百里安寂抽了抽嘴角,板起一张严肃的脸:“不是琉璃国,是沙狼。”
我一头雾水,百里安寂匆忙中向我解释:“一个山寨。盘踞在云涯关外,每年都会来进犯,流沙镇被劫了许多次,他们行事狠辣,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薏仁,我会安排一队人保护你,你们退守云涯关。”
这要放在以前,我早吓得屁滚尿流,一定恨不得掀开云涯关内的地砖钻进去躲起来,然而如今,我听到我十分淡定的声音:“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他看了看我,叹气:“好吧,跟紧我。”
我嘟囔:“皇天后土,这是怎样一片暴力且贫瘠的土地啊!”
我没想到百里安寂的耳朵居然这么尖,他转过头来看我,神色十分复杂:“薏仁,我向你保证,不到十年,我一定会让西夜变成天土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
我愣了愣,其实想说西夜如何与我并无甚必然联系,然而看了看百里安寂悲摧的脸色,我闭嘴了。他其实也挺苦吧,这么一个弱小的贫瘠的国家,被三面强国环伺,生存已属不易,更遑论还要变得强大。我回忆起我以往几次见他,一次是在谙暖国的天牢,一次是在他行刺容弦失败之时,可见他当时身负的一定是生死相搏的任务,也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西夜陛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莫非也曾被驴子刨过,居然让自己的儿子当刺客……
我越想越远,迎面林峦急匆匆走来,附耳对百里安寂叽叽咕咕的说了些啥,百里安寂回头叮嘱我:“自己小心。”便与林峦一道走了。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四下里一环视,在一片乌压压的后脑勺中认出了沐止薰的后脑勺,欢欣雀跃的蹦跶过去:“二哥!”
沐止薰对我怒目而视:“胡闹!这也是你来的地方?回去!殿下安排了人与你退守云涯关!”
我一本正经:“二哥,我得看着你。”我得意洋洋,“你毒还没解吧?所以我得跟着你,你可不能随便动真气,万一毒被催的提前发了,你又瞎了,那你这双漂亮眼睛多可惜啊,白长了。”
沐止薰难以置信的看我一眼,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嬉皮笑脸,涎着一张脸扯着他的袖子黏在他左右,沐止薰的脸虽然一直板的很平整,且看也不看我一眼,可是他行动间到底还是显露出了许多护我之意,叫我心花怒放,在一片愁眉苦脸中喜气洋洋。
军队整装待发,很快列好了阵型,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是以往在与琉璃国打仗时也不曾出现的。因为大家显露出来的这前所未有的重视,叫我对这名为“沙狼”的土霸王山寨十分神往。
我悄悄问沐止薰:“二哥,你说这寨主是不是耍的一手的好流星锤,身后一个貌美如花的压寨夫人也是英姿飒爽?”